雪玉见她心不在焉，撇撇嘴又转回身加大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些许抱怨，继续道：“我背着你走了很久，又累又困，”转脸看了看玖雾，这时的她正好在看着他，他满意的点点头：“正好路过这，觉得这地方山清水秀，也够隐蔽，就住了下来。”
玖雾看到他的样子，唇畔带了笑意：“那我们就一直住在这了呗？”
雪玉转身走过来，一屁股坐到玖雾的床边，示意玖雾往里让让，他又往里挪了挪。
“当然不能一直住在这了，这里什么都没有，这十多天都快把我闷死了，正好你也醒了，明天咱们就出发。”
“出发？去哪啊？”玖雾问。
雪玉凑过身来，“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北战国的来溪城。”
“来溪城？”玖雾想了想，眼神一亮，“哦，我想起来了，你说过那里有一家特别有名的酒楼，叫百味楼，还说他家做出来的菜，非常好吃。”
雪玉深吸一口，眼神迷醉，仿佛已经置身酒楼之中，“尤其他家做的红烧肉，浓油赤酱，肥而不腻……！”
玖雾也在脑海中幻想了一番，想着想着，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她的腹中传来。
两个人同时对视了一眼，静默半晌后，皆笑了起来。
“你等着，我给你弄吃的去。”雪玉跳下床。
玖雾看了眼光秃秃的院子，疑惑道：“你去哪里找吃的啊？”
雪玉拍了拍衣摆，挑了挑眉，道：“我自有办法，你且等着吧。”说完悠闲地晃出了门。
玖雾吃力地走下床来，从窗户探出头去，人已经没了踪影，走的倒是快。
她推门来到院中，在床上躺了数日，腿脚都不甚灵活。她左扭扭腰，右扭扭腰，伸伸胳膊，伸伸腿，连续做了数下，四肢舒服了很多。
蔚蓝的天空，阳光很好，却不炎热，估摸着还未到晌午。她望了望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波澜起伏，很是辽阔，想必，雪玉已经带她离开“死亡谷”了。
她知道，南宫云的离开不是雪玉描述的样子，或许是雪玉说了什么刺激到了他，或许是他终于相信了她的话。
这样也好，玖雾垂下眼帘，有些发愣地望着地面，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在她答应雪玉的那一刻她就应该会是这个结果了啊。所以她有什么资格难过，又有什么立场去后悔。
泪水不自觉的顺着玖雾的脸颊滑落下来，滴在院中的尘土里。
玖雾抬起手遮住眼睛，自己这样真的很丢人很没有道理啊。明明，明明是她亲手推开了小白，明明是她把她和小白的感情亲手扼杀，明明，明明那个选择做这一切的人都是她自己啊！
眼睛像是坏掉的水闸，无论如何也关不紧的样子，鼻子越发的酸起来，她紧咬着下唇，发狠地用袖子擦着眼睛，泪水并没有止息，那种胸腔里汹涌的难过却越来越浓，玖雾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她有些手足无措，最后索性蹲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大哭起来。
是不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但是怎么办，谁能教教她，谁能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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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伤口
雪玉回来的时候，玖雾正蹲在地上数着蚂蚁。听见脚步声，她警觉地抬起头，见来人是雪玉，脸上拾起笑意，小跑地迎了上去。
走近才发现雪玉浑身又湿又脏，像从坭坑里刚爬出来一样，可他的脸上却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双手负在身后。
玖雾伸出手指，摸了下他的脸，果然是土。“你是不是掉泥坑里了？”
雪玉瞪了她一眼，“你才掉泥坑里了呢！”他轻哼一声，神秘兮兮道，“你猜我给你带回什么好吃的？”
玖雾看着他这一身狼狈，难不成去水池抓青蛙去了？顺口说道：“烤青蛙？”
雪玉嫌弃地咧嘴，“咦，恶心死啦，才不是呢。”
玖雾在桌边坐了下来，明亮的双眼带着看穿一切的笑意，“那就把你的烤鱼拿出来吧，我快饿死了。”
雪玉惊讶地张了张嘴，“你，你怎么知道是烤鱼？”
“味道很明显的好不好，你一进来就闻到啦。”玖雾觉得，他有时候真的傻的可爱。
雪玉醒悟，心里却有一丢丢失落，瘪了瘪嘴，不甘心地从身后将树叶包裹着的烤鱼拿了出来。
叶子层层拨开，烤鱼的味道完全散了出来，带着浓浓的烧焦味道。
玖雾看着黑乎乎的一团，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雪玉急了，“你笑什么？我已经很努力了，这附近也没有人家，我找不到别的吃的，这鱼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生火的时候手都搓破皮了……”他喋喋不休的样子真的委屈极了。
这时一块嫩白的鱼肉送到雪玉的唇边，雪玉愣了愣。
玖雾一只手拄着下巴，一只手举着鱼肉，正静静地望着他，见他看过来，脸上徐徐绽放出一抹笑容，像盛开的白莲，温柔而纯净。
雪玉怔了怔，不自觉地张开嘴，将鱼肉含入口中。
玖雾又捏起一块，吹了吹，笑眯眯地放入口中，咀嚼了两下，赞美道：“虽然有点糊了，但还是很香的，毕竟是我家雪玉做的，诚意就得给满分。”
雪玉很是受用，第一次勤快地帮玖雾挑起鱼刺来。
吃饭途中，雪玉离开了一会，再次回来手中端着一碗红色的液体。
玖雾瞅一眼，吃惊地看着他，“这是什么，不会是血吧？”
雪玉点点头，“这是鱼血，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你快喝了吧。”
玖雾一个高跳，跳出了好远，“我才不喝呢，你少糊弄我，我没病，再说我也没听说过鱼血有什么功效，你拿走，快拿走。”
雪玉板起脸，走近她，“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我还能害你不成，你昏迷这几天，就靠这个活着的，现在醒了，以防万一，你再喝一碗，最后一碗。”
“我不喝，我不要喝！”
两个人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最终在雪玉苦口婆心，死缠烂打，锲而不舍的坚持下，玖雾不情不愿地喝了下去。
午饭过后，两个人来到了河边。玖雾在床上躺了十多天，自然是要洗一洗的，而雪玉，更不用说了。他们寻了一处石头多的隐蔽处，猜拳决定谁先洗。
“不许耍赖啊！”雪玉道。
“要不你先洗好了。”玖雾随意道，谁先谁后对于她来说真的无所谓。
“不，不，不，我要猜拳。”雪玉很是执着。
“好吧！”玖雾抬起手，“石头，剪刀，布。”说罢落下手，五指张开。
雪玉伸着两根手指大笑道：“哈哈，我赢啦。”
“厉害死你了！你快去吧，我坐那边等你。”玖雾闲闲地走到一处石头旁。那石头又高又宽，像一面天然的屏风。
“你不许偷看啊！”雪玉伸长了脖子喊道。
玖雾翻了个白眼，“我才懒得看你呢。”她心里想的是，一会她洗澡的时候，这家伙不会偷看才好。
坐了一会，玖雾竟有点困了，她站起身，看到草丛中长着许多毛毛狗，她摘了几枝，随手就编出了一只兔子。
看着这只四仰八叉的兔子，眼前渐渐浮现出一身白衣锦缎的少年。
“这是什么？”少年看着手里毛融融的一团。
“这是兔子，你看这是耳朵，这是它的爪子。”他身旁的少女认真地回道。
玖雾眨了眨眼睛，少年消失了，少女也消失了，只剩下手中静静躺着的兔子。
记忆真的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你记得很多事情，就像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
“我洗好啦。”雪玉的话打断了玖雾的思绪，手中的兔子应声掉落。
雪玉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东西，弯腰上前，“这是什么……”
玖雾忙上前一步抢在他之前捡起兔子，掌心用力，毛毛狗做成的兔子被她揉碎随手丢掉。她抬起头来，看着雪玉勉强笑笑道：“没什么，做的小玩意，做的不好，就不给你看了。”
雪玉眼中神色暗了暗，抬起头掐着玖雾的脸颊道：“呦！你还知道害羞呢？”
玖雾打掉他的手，说道：“别闹了，我去洗了，你帮我好好看着。”
雪玉道：“好，你去吧！”
玖雾站起身，抖掉衣服上的杂草，刚走两步，又转过头，极认真道：“你不会偷看吧？”
雪玉凑近她，“我才不会偷看，我要看啊，”他顿了一下，勾起唇角露出坏坏的笑意，“我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
玖雾恍惚了一下，这坏笑配上他俊美的脸，竟有勾人心魄的魅力。
她忙退后一步，隔开两人的距离，“总之你不许过来啊，要是让我看到你露出半个脑袋，我就打死你。”
雪玉掏了掏耳朵，一个翻身躺在了石头上，翘起二郎腿，闭着眼睛散漫道：“我不看啊，我要睡一觉。”
玖雾满意地笑了笑，往河中走去。
河水被烈日照的暖暖的，她小心翼翼地脱掉外衫潜了进去。河水漫过她的肌肤，每个毛孔宛若新生一般，无比舒畅。
她从没想过她还会醒过来，还能看见阳光，还能呼吸到空气，在温泉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就会死去。好在，死神不收她，又放她回来了，这一切还得多亏了雪玉。她将自己浸在水中，她想好了，忘记一个人很难，喜欢一个人也没那么容易，但她会慢慢改变，将雪玉真正的放在心里。
玖雾洗好澡出来的时候，雪玉已经在石头上睡着了。她不忍心唤醒他，正好看见地上换下来的脏衣服，便拿到稍远一点的河边，洗了起来。
敲敲打打间，有人突然从身后抱住她，脸抵在她的脖颈处摩挲，“有娘子真好。”
玖雾触电般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从他怀中离开，她还是不太适应这种亲密的举动，干干地笑道：“你醒了？”
雪玉的眼里划过一抹落寞，微微垂下眼，然后又抬起头，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笑：“是啊，睡醒了，有些饿，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玖雾将洗好的衣服收拾，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还是吃烤鱼呗？我看着附近也没什么，刚刚洗衣服的时候，看到河里有鱼。”
雪玉瘪了瘪嘴：“又吃烤鱼啊……”
玖雾白了他一眼：“有鱼吃，就不错了，不然你想吃什么？喝西北风好不好？”
雪玉愣了愣，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带着天真，看着她“西北风是什么？好吃吗？”
玖雾无语，站起身来，将雪玉的身体向着西北面挪动：“好吃，你就站在这，张着嘴就行啦。”
雪玉反应过来玖雾在戏弄他，一回身，发现玖雾已经走远了。
他挥着拳头冲着玖雾的背影喊到“坏雪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朝玖雾跑去。
夕阳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一前一后的追逐嬉闹起来。宛如一副宁静悠然的画卷。夜色幽静，天空中繁星点点，一轮皓月当空。
木屋中，点了一盏并不明亮的油灯。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越发显得屋子有些陈旧。
雪玉可怜兮兮的趴在床边，抱着一床被褥，看着玖雾：“你是我娘子，我们为什么不能睡在一起。”
玖雾将他扒在窗边的手拍掉：“你若不想老老实实的睡地板，你就出去睡吧。”
雪玉鼓了鼓腮帮子：“娘子，你好狠的心啊！”
玖雾斜觑他一眼，铺好自己的被褥，躺下道：“别抱怨啦！再抱怨我也不会让你睡过来的。”说着，闭上了眼睛。
雪玉抱着被子坐在地上气鼓鼓的看了玖雾一会，最终也铺好地铺躺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边的月光已经完全洒入屋中，屋子里的油灯不知何时熄灭。
地板上传来雪玉翻来覆去的声音，过了一会，雪玉斟酌着开口：“雪儿，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
雪玉坐起身来，悄悄地趴在床边，借着月光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少女，少女的呼吸匀称，双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雪玉抬起手轻轻戳了戳少女白净的面颊，脸上不自觉的带了些温柔笑意，可能是夜色太过静谧，衬的他此刻深沉了许多。
“你知道吗，你一次一次的拒绝我，自以为不动声色的与我保持距离，”顿了顿，重新回到坐地板上，双臂支在身后，仰起头看着屋顶，轻笑一声：“我真的，很难过啊，你觉得，你拒绝了他，他会难过，可是你知道吗，虽然你现在在我身边，可是看着这样的你，每天都强颜欢笑，每天都想着不同的借口拒绝我的你，我这里”说着抬起手按住胸口的位置，眉头不自觉的皱起：“也会很痛啊，真的，很痛，很痛……”说着用力按压，仿佛这样就可以驱散心中那无法抹去的疼痛一般。
玖雾其实根本没睡着。她一直在听着雪玉的自言自语。
玖雾的手慢慢收紧，颤抖着开口：“雪玉……对不起……”
雪玉一怔。
身后传来雪玉爬上床的声音又恢复了那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坏雪儿！你居然装睡，偷听我说话！看我怎么罚你！”说着开始搔玖雾的痒。
玖雾经不起雪玉的闹腾，索性也坐起身来，开始与他嬉闹在一起。
“嘶哈……”雪玉突然痛苦的皱了皱眉。
玖雾停下动作看他：“干嘛！？别装了，我又没用力。”
雪玉嘻嘻一笑：“被你发现啦，嘿嘿，不与你闹了，快睡吧。”
说着翻身下床，在离开床的一瞬间，透过屋子里的月光，玖雾眼尖的看到他右臂的衣袖上渗处一丝殷红。
她赶忙去扯他的袖子：“你受伤了？”
雪玉试图阻止：“没什么大不了的……”话没说完，衣袖被玖雾掀起。
本来如同上好白玉一般的手臂，如今上面却遍布密密麻麻可怖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却被他们刚刚的嬉闹又挣裂了一些，渗出丝丝血迹。
她想起早上他喂自己喝的那碗血。她的心瞬间收紧，呼吸随之一滞，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怪不得他的脸色惨白，怪不得他唇无血色，原来他一直在用自己的血来喂养自己。
她的鼻子一酸，不知哪里来的怒气：“你是傻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想让我一辈子欠你的吗？！”
雪玉一愣，原本就有些苍白的面容，被玖雾吼完更是惨白如纸：“我，我没这么想过……”他顿了下，“从小我被浸在药浴中长大，知道自己的血有药用，见你昏迷不醒，我，我……”
玖雾看到雪玉有些受伤的神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猛地扑入雪玉的怀中，泪水大滴大滴的滑落下来，大声地哭喊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不值得！！”
雪玉静静看着趴在自己怀中的哭泣的玖雾，抬起手，抚摸她锦缎般的长发：“值得的，为了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这点小伤算什么呢，哪怕是我这条命，都给你，我也是甘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