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卿轻叹一声，语气坚决：“抱歉，恕在下不能同意。”
玖雾目光看向顾若臣，可怜兮兮道：“小臣，怎么办？”
顾若臣来回拉扯着顾子卿的衣服，嚷嚷道：“爹爹，你就答应姐姐吧，求求你啦，你就答应姐姐吧。”
“别闹了！”顾子卿嗔道。
顾若臣瘪瘪嘴，两只小胳膊愤怒地环抱在胸前，一拧脖，“哼，爹爹，你若不答应，小臣就不吃饭啦！”
……
他见爹爹没理他，又道：“我也不喝水啦！”
顾子卿看着玖雾，声音依旧温和如春，却也坚决如铁，“玖姑娘，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还望姑娘莫再提。”
说罢，大步离开了房间。
“哼！”顾若臣走到玖雾身边，嘟着粉嘟嘟地小嘴：“姐姐，怎么办呀？爹爹走了。”
玖雾抱着顾若臣站起身，看着顾子卿离开的背影喃喃道：“总会有办法的。”
“姐姐”
“嗯？”玖雾看向怀中的顾若臣。
胖乎乎地小手张开，里面放了一颗翠绿翠绿的梅子，他往前递了递，“姐姐你吃。”
小孩子的眼睛是最纯净的，像天空一样干净。他呲着牙，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刚才憋嘴生气的不是他一般。
玖雾放入口中咀嚼，酸酸的甜甜的。宠溺地捏了捏顾若臣的小鼻子，“真好吃。”
“那姐姐陪我去院子里捉蚂蚱好吗？”期盼的小眼神冒着粉色的泡泡。
“好，一会看谁先抓到，好不好？”
“好呀，好呀！”顾若臣开心地拍着巴掌，终于有人陪他玩了。
笑容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小孩子的笑容。不一会，院子里渐渐有了欢声笑语，一个少女和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在草丛中抓着蚂蚱，一会扑，一会跑，会因为捉住了开心，也会因为失误而气的直跺脚。
此刻的玖雾，完全看不出比旁边那个五岁的娃娃大多少。在她过去漫长的16年里，她都没有这样纯粹的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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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拜师(二)
顾子卿站在窗前，手中的茶盏早已经凉透。
他明白玖雾的心思。承诺只有一个，若是救她，她便不能再要求拜师。
若是拜师，为师者如父也，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徒弟死去。所以，拜师的话，她
既学了本事，又救了自己，还真是心思通透的姑娘。
他轻叹一声，其实收徒也未尝不可，只可惜早在多年以前他便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世事，也不会离开竹林。
收她为徒，徒添许多牵绊，他早已经心如死水，这辈子，只有小臣一人令他惦念，就够了。
清风拂来，带来一阵欢声笑语。
他望向声音的方向，只见院中一位天真烂漫的少女和一小只圆滚滚的奶娃娃正在草丛中嬉戏。
少女似乎手中抓到了什么，递到奶娃娃跟前，奶娃娃拍着巴掌，蹦蹦跳跳笑得很是开心。
顾子卿有一刻恍惚，小臣脸上那种愉悦和幸福的模样，是他从未看到过的。
……
初申时，顾子卿到后山采药，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回来。
顾若臣早早蹲在门口迎他，见他身影，便丢掉手中的小草棍，兴冲冲地跑过去，“爹爹，爹爹！”
顾子卿单手将他抱起，“在家有没有乖？”
顾若臣点着圆圆的小脑袋，“乖啊，可乖可乖了，还陪着姐姐睡了一觉呢！”
怕是人家哄他睡觉吧，顾子卿淡淡一笑。
说话间，他来到了自家院中，他将顾若臣放在地上，又将装满草药的背篓从后背取下，对顾若臣道：“你先去找姐姐玩，爹爹回房间换身衣服，一会给你做晚饭吃，去吧！”
“嗯！”顾若臣像一匹脱缰的小野马，一溜烟就不见了。
顾子卿换好衣服来到正厅。热气腾腾地饭菜早已经摆好放在桌子上。
菜很简单，两道炒菜和一碗鸡蛋汤，瞅着卖相还不错。
“爹爹，快坐快坐！”顾若臣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晃悠着两根小萝卜腿，拍着旁边的椅子催促他坐下。
顾子卿并没有坐，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玖雾，“玖姑娘不必如此，你是客，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明天还是顾某来做吧。”
“没事的，没事的，”玖雾摆摆手，“我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做点事情是理所应当的。”她笑**地递上筷子，“你尝尝，我很少做菜，不知道味道合不合你胃口。”
哪里是很少，根本就没做过，还好有这个小肉团子在，简直是她的福星。
平时顾子卿做饭的时候，顾若臣都会拿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久而久之他竟然都记住了，而且能一个步骤不漏地说出来。
顾子卿看着桌子上都是他平时常做的菜，心里还有丝惊讶。他夹了一口放入口中，咀嚼了一会，虽然谈不上多好吃，但味道还可以。
“嗯，很好吃。”他礼貌地回道。
玖雾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那些被她烧成黑炭的蔬菜总算没有白白牺牲。而且她已经偷偷埋在后院了，也算落叶归根吧。
晚饭过后，玖雾独自坐在屋前的矮榻上，仰着头仰着天空的星星。忽然她的头上出现了大片阴影，她回头，看到顾子卿正站在她身后，手中还抱着一床被褥。
“跟我来。”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理，好像没有什么事能真正惹怒他。
玖雾站起身，跟在他后面。
这竹屋其实很大，除了正厅，厨房，药房之外，还有两间歇房，分别是顾子卿和顾若臣的。而左右两侧还闲置着两间厢房。
顾子卿将玖雾带到了右厢房。推开门，一阵竹子的清香扑面而来。室内很干净，应该是刚刚打扫过。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吧。”
……
顾子卿走后，玖雾躺在穿上，从腰间取下粉色香囊，拿在手中。
她将香囊打开，里面是一只残破的草编兔子。她宝贝般地轻轻抚摸，眼中却是无底的黑暗，“雪玉，雪玉，我想你了。”
……
接下来的三日，玖雾每天早、中、晚给他们父子俩做饭。顾子清本是不愿她这样做的。多次阻拦，却拗不过她。他也只好随她去了，总不能跟一个小姑娘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闲暇的时候，玖雾就陪着顾若臣在院子中玩耍。
顾若臣其实是一个问题多多的小孩儿，在他这个年纪对任何事物都很好奇。
“姐姐，蜈蚣为什么有那么多条腿呀？”
“姐姐，为什么蜜蜂喜欢花儿呀？”
……
玖雾每次都很耐心地给他解答，
“因为蜈蚣的妈妈就有很多条腿呀！”
“蜜蜂不喜欢花啊，蜜蜂烦花，所以总去蛰它！”
顾若臣每天缠着玖雾，顾子卿便有了很多时间翻阅医书和上山采药。
第四日清晨早饭过后，玖雾在院子中洗衣服，顾子卿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
“玖姑娘，这是在下特意为你调制的，你把它喝了吧。”
玖雾擦了擦手上的水，站起身来，希翼的目光看着他，“顾先生是打算收我为徒了吗？”
顾子卿将药碗放到她的手上，好心劝慰道：“玖姑娘，收徒一事情莫要再提，你还是把药喝了，尽快调理好身体才是。”
原本明亮的神色暗淡下去，玖雾抿了抿唇，忽然回身将药水洒在了地上。黑褐色的药水一碰触地面，便很快融入土中。
“你……”顾子卿皱眉，“玖姑娘这又何苦，你应该感觉到，你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玖雾抬眼，坚定的目光看着他，“顾先生，我还不想死，因为我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没有做，可我不想浪费你允诺我的唯一一个请求。”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不答应我，我不强求，那我的命，你也不必理会。”
顾子卿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一句，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见他走了，玖雾坐回矮凳上，看着地上的药渍发呆。
忽然肺部一阵抽痛，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一股淡淡地血腥味顿时充满整个口腔。
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胸口，她在赌，用自己的命在赌。
顾子清来到药房，刚刚熬药用的砂罐还在案台上，清俊的面庞染上一层愁容，他不明白一个小姑娘为何如此倔强，又何苦强人所难？
“爹爹，”顾若臣蹦蹦跳跳地跑进来。
看到小臣，他眼中的烦闷渐渐隐去，恢复往日温和的笑容，将小臣抱在怀中。
圆滚滚的小肉团子窝在顾子卿怀里，手上不知拿着个什么，递到他面前，奶声奶气道：“爹爹你吃不吃？”
顾子卿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糖人，但又不同于他小时候吃的那种精致的糖人。这个糖人制作得很是随意，圆圆的上面带两个尖尖，难道是兔子？他摇摇头，“不吃，你吃吧。”
顾若臣收回糖人，自顾自地舔着。
“好吃吗？”顾子卿问。
从他12岁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糖人，他认为那是小孩才吃的东西。
顾若臣砸吧砸吧嘴，扬起稚嫩的小脸，笑得一脸幸福。“好吃，特别好吃，甜甜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呢！”
顾子卿的心中一痛，猛然惊醒。小臣才五岁，却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从他一出生开始，他的世界里就只有爹爹一个人。可他每天忙于专研机关和药理，从未真正关心过小臣的需求，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晚饭过后，顾子卿将玖雾单独叫了出来。
玖雾不明所以，一脸迷蒙地问：“顾先生找我何事？”
顾子卿轻咳了一声，“你真心想拜我为师？”
玖雾的双眼瞬间明亮，使劲点头。
“那好，收你也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玖雾想都不想，继续点头。
“第一，我布置给你的课业必须完成；
第二，我让你做的事情不允许问为什么；
第三，若你出了谷，不允许让第四个人知道你是我徒弟”
“好，我答应你。”玖雾站得笔直，伸出三根手指，虔诚地说道：“玖雾在此发誓，我一定会按时完成师父布置给我的课业；师父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问原因；一旦出谷，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我师承何人；若违背承诺，天打五雷轰，不……”
“可以了。”顾子卿按下她的手，阻止她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他淡淡收回手，“我知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然也不会收留于你。”
玖雾抿嘴笑道： “师父，那你什么时候教我呀？”黑溜溜地眼睛放着光，那是对知识的渴求。
顾子卿微微抬眼，也罢，既然已经收了她，自然是要倾囊相授的。“那就从明天开始吧，你看如何？”
玖雾开心地点头，“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顾子卿无奈地笑了笑，学医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辛苦，又枯燥，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做好心里准备。
不过此刻他也不愿打击她，话已说完，他也该回去陪小臣了。
刚走两步，似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吩咐道：“明天以后厨房你就别去了。”
“好的，师父。”玖雾乖巧地答应。
顾子卿走后，玖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明天，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腰间的香囊。眼底的那片黑暗，终于有了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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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身份
翌日清晨，玖雾简单地梳洗完毕，打着哈欠推开房门。房门口的过道上竟然放着一本书。
她犹疑地弯腰去捡，果然是一本书，上面还夹着一个字条。
她将字条抽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这一看不要紧，瞬间睡意全无。
上面写道：“限你一日之内背下来整本书，晚饭前来考你，背不下来不许吃饭。”
她看了看手中的书，蓝色的封面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字，“百草图集”。
随意地翻了两页，里面记载了很多草药，并配有图，粗略估计这一本能有二百多种。
俊秀的眉毛抖了抖，早饭怕是吃不成了。
她将书合上抱在怀中，转身关上门，将自己关在门外。
竹门紧紧地掩着，她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才将门缓缓打开，迈进了房间。
她看向房间的右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吊兰，细长的绿叶垂落下来，里面开着白色的小花，再往左边一点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图……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将整个房间全部观察完毕。
她再次走回门口，闭上眼睛，脑海里想象着面前是竹门，她伸出手做出开门的动作，然后向前迈出一步，身体朝右边转去，嘴里嘟囔着，吊兰，绿色的叶子，白色的花，她向前又迈出一步，嘴里嘟囔道，一副山水图……
她围着房间走了一圈，将所有之前看到过的都在脑海中重复了一遍。就这样，一间属于她的记忆宫殿构建完成。
所谓“记忆宫殿”是阎罗教给她的记忆方法中的一种，也是她最擅长的一种，不仅记得牢，还记得快。
她睁开双眼，将书本打开，第一个页写道：“白术，味苦温。主风寒湿痹死肌，痉疸，止汗，除热，消食，作煎饵。久服轻身延年，不饥。一名山蓟，生山谷。”
读完一遍后，她闭上眼睛开始消化理解这句话，并将它嵌入到竹门之中。
她满意地睁开眼，翻开下一页……
就这样，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偷偷溜走，一转眼已到了晌午。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稚嫩地声音：“姐姐，姐姐，我是小臣呀！”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玖雾的思绪打乱，她微微皱了皱眉，小臣怎么来了？她把书倒扣在茶几上，起身去开门。
“姐姐。”门一开，就看顾若臣眨着一双黑黝黝地大眼睛，费力地仰着头看着她。
看着他可爱的模样，什么不悦的心情都瞬间消散了。
玖雾弯下腰捏了捏他的小脸，柔声道：“小臣，怎么啦？”
小臣嘻嘻一笑，将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原来他手里拿着两枚鸡蛋，一只手里握着一只。鸡蛋比他拳头还大一圈，他握着有些吃力。
他将鸡蛋递到玖雾面前，奶声奶气道“姐姐，你吃。”
玖雾的心里划过一阵暖流，怜爱地蹲下来轻轻摸着小臣的头，“小臣留着吃吧，小臣还要长身体呢。”
顾若臣使劲摇头：“不，我吃过了，这是给姐姐的。”
玖雾看向那两颗圆滚滚的鸡蛋，对于饿了一上午的她来说，无疑是充满诱惑的。既然小臣诚心给她，怎么能伤了小朋友的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