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份凉意让他的眸色沉了沉。她已经昏睡一月有余，怎么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呢？
他记得曾在一本书里看过，想唤醒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时常与她对话，所以每日他来，都会唤她一唤。
他俯身贴近她的耳畔轻声唤道：“雪儿。”
玖雾没有任何反应。
“雪儿，该起床了。”
……
“雪儿，该起床了。”
是谁？是谁在唤她？
玖雾虚弱的意识辨识到一丝微弱的呼唤，黑暗中的她迷茫地探索着声音的源头。
是谁？是谁？
是雪玉吗？
玖雾猛然睁开双眼，正巧与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对视上。
她的眸色瞬间发亮，“雪玉，真的是你吗？”
那人明显没有明白什么情况，怔了怔。
原来人死以后，真的能与死去的人相遇，真是太好了。
她一个高窜起扑到雪玉身上，声音微微的颤抖：“雪玉，雪玉。”
雪玉先是一懵，而后挑了挑眉，“雪儿，没想到才一晚上没看到我，你就这么想我啦，那以后咱俩别分床睡了，我和你一起睡，这样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了，好不好？”
这蛊惑的语气，好像在哄不懂世事的小孩子。换做原来，她一定会给他一记暴拳，但是现在，只要看到他安然无恙，她便什么都不想与他计较。
雪玉见她没回答，却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开心地笑道：“你不吭声就当你答应了啊。”
他欢愉地跑到桌子旁边，从上面端起一个瓷碗来，里面还呼呼地冒着热气。
他端着碗小心翼翼来到玖雾身旁一屁股坐在了床边。轻轻吹了吹，感觉不烫了才将碗递给玖雾，“来，尝尝我熬的桂圆红枣汤好不好喝，我可是熬了一早上呢。”
玖雾眼里含着笑意，看着雪玉完美的脸庞，傲娇的神情，还是当初那般模样，心里宽慰了不少，还好死后没有将疤痕带去。
原本她是想杀死花琉璃的时候顺便毁了他的脸的，只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不过好在，能杀了他也算是替雪玉报仇了。
“发什么愣呢？快接着呀，我手都举酸了。”雪玉不满地嘟起嘴，发起了牢骚。
玖雾回过神来，“哦。”她将碗接到手中，看着碗里面的桂圆红枣，肚子竟适时的“咕噜噜”叫了两声。
怎么，人死了也会饿的吗？
不管了，先吃了再说。
她张嘴就喝下一大口。
呃……
这一口下肚好悬让她再死一回，若不是她定力好，忍耐力高，再加上被一双满满期待夸奖的眼神盯着，她早就毫不留情的吐出来了。
这是什么桂圆红枣汤啊，她将碗中剩下的残羹仔细端详了一番，明明长得跟桂圆红枣一样，怎么喝着却是中药的苦味还伴有血腥的味道啊？
她实在忍不住问雪玉，“你这里面是不是还放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佐料？”
原本麋鹿般地大眼睛瞬间暗淡下来，扁着嘴道：“你是不是嫌弃我做的难吃？”
“不，不，不，好吃，好吃。”玖雾连忙解释，解释的太用力差点没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慌忙捂住嘴，她心里一凉，完了，这下掩饰不住了。
雪玉的双眼顿时红了，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于心不忍，“你还骗我，你……哼，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闹情绪玖雾早已司空见惯，但面上还是要哄一哄的，谁让现在他是祖宗呢。
“我没骗你，我只是胃不好，不是你做的不好吃，真的。”玖雾煞有其事的说着，现在她撒起谎来也是炉火纯青。
雪玉半抬着眼看她，将信将疑道，“真的？真的好吃没骗我？”
玖雾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完全没有。”
“那好，那你把剩下的喝了吧。”
玖雾的笑容僵在脸上，抿了抿苦味未消的唇瓣，看了看碗中的食物。
哎！死就死吧。
眼睛一闭，嘴巴一睁，手一抬，咕噜一口将剩下的全灌了进去，颇有一种英勇就义的场面。
呃……
这回她是真的忍不住了，就在她想将汁水吐出来的时候，唇瓣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玖雾一愣，所有的动作皆被这一举动遏制住了，包括语言，包括声音，包括胃里的翻江倒海，脑中一片空白。
身体被拦进一个有力的怀抱，微冷的舌滑入口中，带着丝丝的甜腻，似乎是想将她口中的苦涩渐渐消融。他的吻温柔且绵长，带着浓浓的眷恋与深情。
玖雾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推开，“你做什么？”
为了让她喝个汤至于嘛？
雪玉微眯着勾人摄魄的桃花眼，一脸慵懒，唇角带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意，“雪儿，你不喜欢吗？”
“我……”
玖雾正欲回答，一双微凉的手指轻轻按在了她的双唇之上，将她要说出口的话制止，雪玉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眼中划过一抹狡黠，他唇角微弯，对着她轻声道：“嘘。”
嘘？
玖雾眼中露出不解，嘘什么？
刚要再次开口，唇上的手指突然抽离，雪玉站起身来大步朝门外走去，玖雾有些着急，急忙出声唤道：“雪玉。你去哪？”
雪玉并未回答，径直出了房门。
玖雾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席卷而来。她慌忙下床，没来得及穿鞋光脚便追了出去，可是走出房间发现四周异常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呼吸。
这是一处林间木屋，和她最后一次与雪玉住过的荒屋很像。
她寻遍了每一间房间，每一处角落，不仅空无一人，甚至连有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好像这里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雪玉，你在哪？
她一个人茫然地往屋外的林中走去。
边走边喊，边喊边哭。
越往里走，四处越黑，最后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
花琉璃将空了的碗搁置在一边，纤长的手指抹掉嘴角上的血珠，他的血可不能让她吐出来浪费掉。
“嗯……”
怀中的少女发出一声闷哼。花琉璃的心口一紧，这是多日以来，她第一次有了反应。
“嘘嘘……”
玖雾唇角微张，表情痛苦，似乎在说着什么。
花琉璃俯首帖在她的耳侧，便听到她断断续续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雪玉，雪玉。”
狭长的凤眸微微一暗，僵硬地直起身，看着她眼角流下的泪水，随手将它拂去。感受着怀中人轻微的颤抖，他的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神色。
他杀了那个人，她会原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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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别碰我
雨停的时候，花琉璃才离开，顺手摸走了茶几上的酒壶。
走了没几步便看见阁楼外罚站的小四。
入秋的雨十分寒冷，尤其是夜晚，都能看到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凝成了霜。
小四冻得牙齿在唇中颤抖，嘴唇微微发紫，但他站得笔直，顽强得让人心疼。
只可惜他追随的主子，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况且他还说了雪儿姑娘的坏话，花琉璃是断然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花琉璃的目光平静无波，淡淡地从他身上掠过，就好像这里并未站着任何人。
足尖轻点，身轻如燕般腾空而起，坐落于阁楼的房檐之上。
圆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被雨水冲刷的瓦面泛着冰冷的白光。
大红色的长袍垂落在风中，如丝的长发随着冷风飞舞。他豪放地倾斜着身子，衣领半敞，隐约可见性感的锁骨。他一手撑着瓦面，一手提着酒壶，饮入一口清酒。
这酒甚是浓烈，像一团火苗，所到之处皆被点燃，身体瞬间若火烧一般，倒是暖和了。
他弯起唇角，魅惑的凤眼睥睨着阁楼下方。此时的天音阁下层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与阁楼上的冷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位姿色艳丽的女子正在台上边弹着琴边唱着曲儿。
“把多少傲骨还给岁月
才拾得柔情散落的碎片
刀光剑影裡的缠绵
意会时早已放下了刀剑
幸未蹉跎红颜
亦未辜负流年
灯火阑珊处刚刚好遇见
只跟命运和解从不妥协才被成全。”
空灵的歌声婉转悠扬，回荡在天音阁四周。
这歌声好熟悉……
黑暗中，一位蜷缩在树脚下的少女幽幽地抬起双眸。
这个曲子好熟悉，这正是她曾经在天音阁表演的时候唱的。她记得，这首歌雪玉也会唱。
漆黑的眸色一亮，她站起身，不由自主地朝歌声的源头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前方渐渐有了光亮，她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当她来到光亮的源头，她大步迈了进去，心里想着，雪玉会不会就在那里等她？
秋水般的双眸瞬间睁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模糊的床榻，模糊的房间，在忽明忽暗的烛下砰砰跳跃的心脏。
她竟然还活着？但是她的眼睛为何看不真切了？
她又使劲揉了揉，依旧模糊。
她忽然笑了，无声地笑着。
老天是在耍她吧？不收她的命，却收了她的眼睛吗？
她一拳砸在床沿，第一次这么痛恨生命的漫长。究竟是谁那么多管闲事救的她，让她去了岂不是更好？
一口血自她的口中溢出，她的神色一怔，这血又苦又涩，还夹杂着一股草药的味道。可以肯定的是，这并不是她自己的血，而是别人喂给她的。
忽然她想起曾经也有一个人用血来喂她。
雪玉？
这不可能，雪玉已经死了。
好看的眉毛拧在一处，她记得雪玉说过，他喂她血喝是因为他从小浸泡在药浴里，他的血有药用。
当时她虽然没有问雪玉原因，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成长的环境造成的。若是这样，她绝对不相信一个正常人家的孩子会从小泡在药浴中长大。
她之前也泡过药浴，那种痛苦她是知道的。虽不清楚这个人为何同样能用血救她，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一定和雪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此时的阁楼顶端，花琉璃将最后一口清酒一饮而尽，随手抛出很远，薄凉的唇瓣吐出两个字：“难听。”
翻身从房梁落于地面，看了眼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小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小四的手脚已经僵了，他艰难地拱了拱手道：“谢主子。”
花琉璃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推开了离他房间仅一墙之隔的玖雾房间。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正巧看到玖雾呆坐在床上。
他的眼中瞬间划过一抹惊喜，但很快便被隐去，双手在袖中暗暗收紧，像在努力克制什么。漫不经心的语气带着他特有的傲慢，“你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玖雾的身体猛地一僵，咬着牙关道：“花琉璃，你竟然没死？”
“我为什么要死？”说话间花琉璃已经来到玖雾的身旁，纤长的手指勾起玖雾的下巴，性感的声线如小猫的爪子一般挠在身上，痒痒的，“我死了，谁陪你？”
只可惜再诱人的声音对玖雾来说不过是包着糖衣的毒药罢了。根本改变不了他嗜血的本质。
玖雾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模糊地看个大体轮廓，她挥手甩开他的手吼道：“别碰我。”
花琉璃看着她毫无色彩的双眸，神色一暗，冷声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呵。”玖雾轻笑，“我怎么了，关你屁事。”
花琉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目光隐隐透露着痛苦，“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你说，关不关我得事？”
玖雾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这么说，那血是他的？可是……
“你为什么要救我？”
花琉璃调笑道，“因为觉得你有趣。”
听到这个理由，玖雾更加确定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她也懒得再跟他废话，既然上次没杀死他，那就再来一次。
一枚银针从她手中翻出，迅速朝他的死穴儿去。可惜玖雾根本辨别不出真正的位置，一针扎在了他的手臂上。
花琉璃吃痛，将她推开。
玖雾颓然地坐在床上，手紧紧地握着银针，看着眼前模糊的一切，她突然觉得所有的斗志在这一瞬间消耗殆尽。
她现在和瞎子有何区别？这样的她能杀死谁？
这样想着，她抬手举着银针就往自己身上刺去。
银针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因为她的手腕被花琉璃牢牢握住。
花琉璃看着这样的她，眸色一沉，低声嘲讽道：“雪儿，这可不是我喜欢的样子。”
他倾身靠近她，距离很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可随意出入天音阁任何地方，不会有人阻拦你，我也不会杀你，相反，我给你机会杀我，你觉得如何？”
玖雾眼中划过一抹不屑，轻斥道：“你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花琉璃听到她的话，漫不经心地地笑了笑，抬起手将视线转到自己手掌之上，“花样？”他又转回头来看着玖雾，“世上想杀我得人很多，我倒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玖雾的眼中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来，她就知道，既然这个变态费尽心力的救她，他便不会轻易让她去死，无论他的理由是什么，她都不在乎，她只想让他去给雪玉陪葬。
“这话可是你说的？”
花琉璃牵了牵嘴角，笑道，“是。”。
透过模糊的双眼，玖雾看着他。花琉璃，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我就不信，半个月的时间，想不出办法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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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我喂你
花琉璃离开以后，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无情的寒风在屋外肆意地嘶吼着，呼地一阵强风刮过，掀开窗棂携卷着雨水吹了进来，屋子里唯一的烛火灭了。
这一瞬间的黑暗，玖雾的心紧了紧，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十分清晰。
但很快，她便接受了这份黑暗，渐渐平静下来，甚至希望这间房间永远不要有光线照射进来，这样她就会暂时忘记，自己的眼睛已经看不清的事实。
她记得在阎罗的时候，有一位老师曾经说过，这个世界是公平的，给了你一样东西，便会夺走一样。那时候她还小，不懂这句话的道理，现在她彻底领悟了。
玖雾怔怔地躺在床上，彻夜未眠。
渐渐的视线接收到微弱的光亮，她知道天亮了。
玥哥哥说过，日出特别漂亮，然而从小到大她都未曾认真地看一回日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