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琉璃匆忙跃出水池，带着浑身的潮湿从身后一把将玖雾用力抱在怀中。
“不能走。”
“放开我。”玖雾冷冷道。
花琉璃环抱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抱着她，永不放开。
他的手指紧紧抓着她的衣裳，抓出一道道褶皱，生怕一松手，玖雾便会彻底消失。
他宁愿她恨他，打他，骂他，也不愿她将自己踢出她的世界。
当初骗他无非是同皇甫夜轩的一场交易，当时他并不爱她，所以他会毫无顾忌的去为达到目的而不折手断。
但是渐渐的，他发现他爱上了这个温暖的女孩。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是带着各种目的而对他好，接近他，甚至是他的亲生父亲也只是把他当成维系家族的工具。
只有她，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不在于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权利。哪怕他只是个人人唾弃的青楼小官。
他喜欢靠着她，挨着她，抱着她，贪恋她身上的温度，贪恋她带给他真实。
所以他不再给皇甫夜轩情报，所以他一路保护着她，他愿意扮演那个无拘无束的雪玉，同她永远在一起。
然而当皇甫夜轩派来的杀手找到他们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雪玉可以陪着她，缠着她，爱她，但无法保护她。
所以，他亲手杀了雪玉，只有雪玉死了，花琉璃才能出现，才能用他强有力的肩膀为她扫除一切障碍，护她平安。
哪怕她恨自己，至少雪玉能留在她的心里。
然而他最不愿意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他想解释，却觉得所有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
“给我放开。”玖雾目光犀利，手指渐渐收拢，“放……”
一双手捂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言之力。
“我会松手，但你答应我，不要使用言之力，你会死的。”
花琉璃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恳求，手缓缓放下，锥心的疼痛从指尖蔓延，他知道这一刻放手意味着什么，可他别无选择。
玖雾侧过头，语气平静，赤红着双眼，“从前种种真也好，假也罢，我不想再追究，若你还惦念曾经那一点点情意，我们就此别过，各生欢喜，天涯不复相见。”
花琉璃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玖雾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僵直的手指缓缓伸出，在虚空中慢慢收紧，紧到指甲嵌入肉中。
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从指缝中滑落，他感觉不到痛，只觉得骨血分离的拉扯，他想要阻止她一步一步的离开，想要将她死死的抱住，哪怕她此刻便杀了自己，可是他不能。
他知道，如果此刻他这么做，那么她一定会选择与他同归于尽。
那道倩丽的身影最终拉开门走了出去，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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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心痛
一张张模糊的脸，一间间摇晃的房。玖雾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只觉得天旋地转，万物虚幻。
一砖一瓦，一人一树，何为真，何为假？
她颤抖地闭上双眼，脸上出现痛苦的痉挛，是一种无力的绝望。
一抹粉色硬生生地闯进黑暗。
“我叫雪玉，你呢？”
“我帮你不是为了那个人，也不是为了你，是我自己想这么做，我不要你偿还，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雪儿，我喜欢看你笑，至于这些烦恼的事情，就让相公我去做就好。”
“雪儿，你说的什么话，我不在这，我还能去哪？你别忘了，我们可是说好在一起的，你在哪，我就在哪”。
“雪儿，你可以不去吗？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你我的地方，我到外面挣钱养你，你在家做饭等我回来，只有咱们两个，一起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好吗？”
……
紧闭的睫毛轻颤，泪水无声滚落。
一辈子，是欺骗我一辈子吗？
曾经的种种闪过脑海，蔓过心悸，却轰然分崩离析，土崩瓦解，带着锐利的刀锋一刀刀割着她的心。
她的心就像被拴上了巨石，狠狠下坠，扯得生疼。
她倔强地将手覆在双眼之上，不让眼泪再流下来。
她恨花琉璃，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自己，欺骗自己，让她像傻瓜一样被他愚弄。
她也不恨花琉璃，在看到那一道道醒目的伤疤的时候。她明白，他救她是真的，他护她是真的。
可是，他对她的伤害也是真的。
夜里她总会梦到雪玉一身鲜血的样子，苍凉孤寂的背影。
她悔恨自己不该带雪玉离开天音阁，悔恨自己不该放他一个人在木屋，悔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悔恨自己一直无法放下小白。
这种悔恨日日都在折磨着她，让她焦躁，让她发狂。复仇成了她活下去的最大勇气。
然而，希望就像一只五彩缤纷的泡沫，突然就在眼前破灭。
原来，一切不过是场谎言，她的感情，她的痛苦，她的执着，只是花琉璃为她编织的一个痛彻心扉的梦。
人的心不是皮筋，无论怎么拉扯都会复原。花琉璃，你根本不明白。
玖雾像一个灵魂被掏空的躯壳，在街道上茫无目的地走着，眼前的事物渐渐靠近又渐渐远去，就像她生命中出现的人一样。
天下之大，无处为家。
“若你想要，给你个家可好？”
耳边响起遥远的声音，曾经有位少年这样问过她。
那时候的她初来异世，没有爱恨，没有恩怨，若时光能够倒退回那个时候，她只想应一句，“好。”
或许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吧！
已入晌午，天空却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遮天蔽日，像快塌下来一般，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好在风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当玖雾再次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锦城的城门口。
她脚步微顿，忽然想回头看看，她微微侧目，却终咬了咬牙，起步向前走去。
有些愚蠢，一次就够了。
出入城门的人很多，完全没有因为天气的缘故而减少。
这时两位女子从玖雾身旁经过窃窃私语着。
“听说了吗，南商国的六皇子今天成婚。”高个女子说。
另一个矮个女子接道：“你听错了吧，不是云王府办喜事吗？”
高个女子白了她一眼，“那不是一个意思，六皇子就是云王爷，而且听说娶的是位公主呢。”
矮个女子惊讶道：“对对对，好像几个月前就定下的，哎呀，早知道我就早早起来去南商凑凑热闹了，现在去恐怕迎亲队伍都结束了吧。”
随着两个女子的走远，声音渐渐消散，独独留下一脸愕然的玖雾。
她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肩膀被路人撞到，她才勉强找回了神智。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南宫云都是她心中的结。她一万个不想听见，一万个不想看见，可是双脚像生出了自己的意志，一路狂奔。
她只能不断的对自己说：“只远远看一眼，只看一眼。”
……
秋天的树林里，遍地枯枝落叶，一位神色匆匆的少女在林间奔跑，匆忙的脚步踏过落叶，踩出破碎的旋律。
玖雾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可是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再跑下去，她目光一散，瘫坐在地上。
这时身后一辆素雅的马车行了过来，上面坐着一位面容朴实的男子。玖雾目光一亮，张着手拦了下来。
男子赶紧停下车来，询问道：“小姑娘，你这是做何？”
“这位大哥，我想去南都，能载我一程吗？”
当玖雾到达南都的时候，天色尚早，她辞别了好心男子，朝云王府走去。
离云王府越近，她的心跳动的越快，直到亲眼看见云王府外张灯结彩好生热闹，狂乱的心跳终于停止了，窒息般的停止。
她屏住呼吸，立在原地，满眼的红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背过身去，一阵酸涩从心底浮生，像身体的某处裂开了一个洞，任由冷风穿透她的身体，她在风中晃了晃，嘴角却扯出一个温暖的弧度，她的目光由衷而虔诚，“小白，你要幸福啊。”
突然，一声不确定的轻唤自身后传来“阿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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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婚宴
阿雾……
他的声音很轻，像风中的一根羽毛飘然落入玖雾的心房，却轻易地夺走了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玖雾怔怔地站在原地，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身后不远处，一身暗红色锦衣华服的男子大步朝玖雾走来，他面容清冷绝尘，仿若天宫仙人。唯有那双眸子似是沾染了凡尘，呈现一片焦灼与期盼。
玖雾暗暗握紧双拳，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低叹一声，拂袖佯装随意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着痕迹地擦去了脸颊的泪，转而回过头去。
她的脸上挂着轻松笑意，热络地打着招呼，“小白，好久不见。”
南宫云在看到她正面的一刹那，露出抑制不住的欣喜。
他的脚步加快径直朝玖雾走去，就像迷失的海鸥终于找到可以停泊的港湾，在玖雾疑惑的目光中将她抱入怀中。
如此真实的触感，他的心终于落了地。
玖雾的笑容僵在唇边，看着他一身暗红色的喜袍心里阵阵酸涩，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小白了，而她也无福消受他的温暖。
王府内的新娘应该等急了吧！
她轻轻推开他，让两人拉开一些距离，郑重道：“小白，恭喜你！”
南宫云神色一怔，随即化为一个清清淡淡的笑来，拉过她冰凉的手道：“既然来了，哪有不吃酒的道理。”
说着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入了王府。
玖雾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从心底里冒出来的不适与难过。但她又无法拒绝小白的盛情邀约。
想起自己无数次的以好友自居，哪里有好友大婚她连门都不进的道理。现在想来，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南宫云从进门一直到喜堂，一路都将她的手牢牢握在他的手中，她挣脱了好几次，心里焦急万分，大婚之日牵着旁的女子步入喜堂的，这般作为置新娘为何地？她虽不是圣人，却知道礼义廉耻。
她用力挣了挣，却被他抓得更紧，他柔声低令道：“乖，别动，让别人瞧见还以为是我绑架的你。”
他说的一本正经，玖雾却满头黑线。
越往里走，宾客越多。她只能硬撑起一张越发红涨的面皮承接周围投来的目光。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了异样，那些目光中有新奇，惊讶，羡慕，恭敬，唯独没有厌恶。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唾骂声淹死的准备，可是一句都没有听到，难不成是碍着南宫云的身份？
就在她疑惑丛生的时候，另一位穿着大红喜袍的男子闯入了她的视线。
这男子的衣袍更加鲜艳，伟岸的身材高高瘦瘦，一见到玖雾，古铜色的脸颊上不自然地浮起一团红韵。
不过这团红韵同以往的羞涩不同，带了几分醉意。
“常青？”
玖雾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呼出了声。
常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玖姑娘，你来啦！”
你来了……
他没有说你怎么来了，也没有说怎么是你。本该在他脸上出现的惊讶却化为陈诉。好像知道她要来，又好像等着她来。
玖雾眼中的疑问更深。
就在这时常青已经从桌子上端起两杯酒递到玖雾面前，“你能来参加我的大婚，我真的太高兴了，来，我们喝一杯。”
玖雾的眼睛一睁，“你说什么，你的婚礼？”
常青嘿嘿一笑，眼中划过一抹狡黠，“对啊，我的婚礼啊，你不会以为是王爷的吧？”
玖雾指了指他们两人的衣服，明明都是红色婚袍啊，怎么会……
常青仿佛看出她的意思，解释道：“你不是我们南商国人，你误会也理所当然，我这件是婚袍，黑边金丝锦袍，而主子这件只是证婚人穿的普通锦袍罢了。”
听他这样一说，她重新认真地打量起两人的穿着来，仔细一看果然有很大区别。只是……
她抬眸看向身旁的南宫云，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神色，仿佛他们说的事情与他无关。
她转头接过常青手中的酒，由衷道：“常青，谢谢你，常青，恭喜你！”
未说全的话全数隐没在了酒水之中。
谢谢你曾经对我的照顾，
恭喜你喜结良缘。
……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但所有人对她付出的一切她都一点一滴记在了心里，不曾忘记。她希望他幸福，由衷的希望。
宾客中一位稍显年纪的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三人的方向，尤其是视线落在南宫云的身上时，鼻尖微微发酸起来。
他最清楚南宫云这半年来都经历了什么。
玖雾被那个叫雪玉的男子带走不久，南宫云的毒再次发作了，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由于他服下了紫生果，毒性与药性在他的体内仿佛进行着天人交战，折磨得他苦不堪言，几次昏厥。
每次南宫云醒来的第一句永远都是那一句，“阿雾找到了吗？”
南宫云无论是醒着还是昏迷，他都不曾放弃寻找玖雾，直到一个月前，南宫云再次醒来，他面色红润，宛如新生。
长达十九年的折磨终于彻底结束了。
他替主子高兴，也替在天的苏晓高兴，只是少了玖雾那丫头，南宫云的人生总是留有遗憾。不过现在好了，丫头回来了。
“李伯。”
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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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赌局
“李伯。”
玖雾瞧见了他，远远地和他挥着手。
再见李伯，亲切之感油然而生，李伯看她的神情也同往日一般慈睦。
一阵寒暄过后，常青又去招呼其他宾客，南宫云便拉着玖雾蹬上了一旁的二层雅阁。
阁楼布置的格外典雅，翡翠珠帘自房檐垂落，仿佛沾染了楼下婚宴上的喜气，相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同上楼的还有李伯，他命下人在八仙桌上布下了一桌好菜。
“李伯，你也坐下同我们一起吃吧。”南宫云说道。
李伯迟疑了一下终是坐了下来。
玖雾看着满桌子的佳肴，看着身旁熟悉且亲切的人，突然觉得饿了，而且很饿很饿。
自从雪玉去世以后，她像失去了味觉一般，对食物提不起半点兴致，在她眼中，干粮同鸡腿无二区别，都是用来填饱肚子罢了。
此刻，她的味觉突然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