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子半卧在船边的真丝软榻上，青丝随意的披散开来，随着微风肆意飞扬，银制的面具下狭长的凤眸微微阖着，邪魅至极。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正看着自己，微微侧目朝着玖雾的方向看去。
这突如其来的对视令玖雾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闪。
她以为，花琉璃看她的眼神会是愤怒的，不屑的，甚至厌恶的。这一瞬间，她的脑中出现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场景。
却唯独没有想过，花琉璃只是随意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便从她的身上移开。
那双狭长凤目中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焦点，就好像玖雾在他的眼中，如同一株不起眼的花草，一艘并不亮眼的游船，匆匆一瞥，甚至勾不起他的半点兴味。
玖雾的心随着他目光的离开而开始下沉。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她在他眼中，仿佛是个路人一样，不曾过往，不曾相识，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花琉璃身边款款走来一位舞姬，纤白手指间捏着一杯酒，她欺近他，声音百转千回般娇媚：“花公子，可要尝尝这百花酿？”
花琉璃唇角勾起，他抬手握住女子的胳膊往怀中一带，女子便坐在了他的腿上。
女子面色一惊，转瞬为喜，笑容越发娇媚：“公子，您真是的，吓奴家一跳。”
花琉璃微微低头，手指轻佻勾起女子的下巴，声音沙哑：“这么普通的杯子，怕是要糟蹋了好酒，”手指轻轻摩擦着舞姬的唇角，目光随之落在那舞姬艳红的唇瓣之上：“你用嘴喂我，岂不美味？”
舞姬娇笑着将手中的酒一口饮下，然后单手搂住花琉璃的脖子，倾身朝他的薄唇而去。
玖雾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根本没心情再继续看下去，她站起身，朝着船的另一侧走去。。
船桨摇曳，两艘船就这样相遇又错过，悄无声息，唯有河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就像他们之间的过往，从两条不同的轨迹相遇，相交，彼此陪伴生死与共，却最后分道扬镳，相逢陌路。
“还没写好么？”
伴随着脚步声，南宫云从船舱中走来。看到玖雾苍白的脸色赶忙上前问道：“阿雾，你没事吧？”
玖雾回过神来，原本玖雾的大脑因为花琉璃的出现搅的一团乱，这会看到南宫云顿时清明了不少。
有些事情既然都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一直耿耿于怀，反而让小白徒增担忧。
她的面上重新拾起笑容，“没有啊，我只是还在纠结该写点什么愿望呢。”她瞥了眼南宫云手中的灯笼，他的纸条已经插好了，“你写好了？”
南宫云点头，“嗯。”
玖雾沉思了片刻，心里忽然有了想法，提笔在纸上写了五个字“愿一切安好。”
轻轻将河灯放入水流中，承载着她的心愿越飘越远，她双手再次合十，心中默念：愿曾经与她相遇的所有爱护过她的人，都能够安然，幸福。
南宫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个虔诚许愿的少女，不知她的愿望里有没有自己，但又不愿去问，有或者没有，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知道或者不知道，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的目光从玖雾的身上移开，望向自己的河灯，那河灯中承载着他的愿望，而他的愿望永远都只有那一个，愿玖雾一生自由自在，幸福安康。
河灯漂得稍远了些，与上游涌来的大片河灯汇聚，慢慢飘向远方。
南宫云眼皮微抖，总觉得心神不宁。他揉了揉眉心，怕是最近没休息好的缘故。
“小白，你怎么了？”
手被人轻轻握住，柔软而温暖，他低头看着玖雾关切的目光，淡淡一笑：“我没事，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
玖雾摇摇头：“你不是说一会有烟花吗？我想在外面看，而且你看外面景色多漂亮，回去了岂不可惜？”
“也好，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说完，南宫云转身往船仓里走去。
玖雾看着南宫云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只要看到他，同他在一起，心便是温暖如春的，就好像一股无形的力量，充盈着自己，好像所有的事情，她都能够克服，都能够跨越。
她走到船尾，趴在扶手上眺望着远处的灯火，一阵凉风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果然有些冷呢。
正想着，一件厚实的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冷了吧？”
玖雾吸了吸鼻子，回身笑看着南宫云，“小白，你真好，民间说，姑娘是爹爹的贴身小棉袄，我怎么觉得，你是我的小棉袄呢？”
看着她鬼扯的可爱模样，南宫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又瞎说了。”
这时“嗖”地一声，一道金光从地平线上直冲天际，在空中陡然炸开，展开了一个美丽的花环，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紧接着“嗖嗖”几声，天幕像百花争艳的擂台般，各色花朵争相开放，有蓝的，有红的，有紫的，还有绿的……五彩缤纷，绚丽多彩。然后又一个个化为斑斓的光点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江上江畔，似乎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人群中不时传来孩童兴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玖雾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仰着头欢悦地看着，那大团大团的烟花仿佛在她的心中炸开，耳边是“咚咚”的巨响，却让她觉得无比舒畅，好像一瞬间许多烦闷的东西，都被炸开了花，四分五裂，寻不到踪迹。
南宫云侧眸看向身旁的玖雾，在看见她唇角浅笑的那一刻，原本平静的心，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偷走了。
绚丽的光斑映在面前少女的脸上，给她本就娇俏的面容上增添了一抹艳丽，他忽然觉得，他所希望的东西实现了，她的生命就该是这般自由且生动的颜色。
他的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悸动，“阿雾。”他低唤一声。
玖雾转过头来，“怎么了？"
“我心悦你，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咚，咚，咚”一束束烟花恰好在他们的上方炸开，巨大的声响掩盖了所有声音。
玖雾只看到南宫云的唇角无声的闭合开启，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她只听到他说“我”，后面的话尽数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中。
当烟花消散，她立马扯着南宫云的衣袖询问，“你刚刚说了什么？我什么？”
南宫看着她水汪灵动的大眼睛，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些太过唐突了？
玖雾于他，应该是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想要留住她，应该选择更加庄重的时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随意的说出口。
虽然刚刚他是情难自禁，可是现在想来，确实并不算一个好的时候。
南宫云淡淡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说我今天很开心，你呢？”
玖雾歪了歪头，看到南宫云带着笑意的温柔眼眸，不疑有他，她点了点头，“开心呀，特别开心。”
南宫轻声笑开，“开心便好。“烟花落幕，人群渐渐散开，游船一艘艘向岸边驶去。天上地下再次恢复宁静，那喧闹的热闹景象仿佛是场梦般，转瞬即逝。
烟花中绚烂了谁的笑容？又淹没了谁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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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挑衅
月色已深，一辆素雅的马车在街上徐徐前行。玖雾挨着南宫云坐在马车中，他们打算今晚在“云莱客栈”休息，明日一早再返回南都城。
“饿了吧，吃点东西。”南宫云说着从坐椅下提出一个硕大的食盒，盖子掀开，里面装着数十种糕点。
玖雾瞪大了双眼，“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南宫云抿着嘴角浅笑，选了一块豆沙糕，递到玖雾唇边，“之前听李伯提起，说城东糕点坊的糕点很是出名，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提前去买了些，尝尝看。”
玖雾张开嘴就南宫云的手，将糕点咬了一口，认真咀嚼，软糯清甜，她眯起眼点了点头，对着南宫云道“嗯，很好吃。”
“那就多食一些。”南宫云看着玖雾的样子，眸中带笑，宠溺的又挑了一块桃花糕递到她手中。
玖雾也从食盒中也拿出一块杏子糕点，递到南宫云唇边，“啊~，你也尝尝。”
南宫云本不喜吃甜食，可如今是玖雾递过来的，他便毫不犹豫地整块吞入口中，入口即化，没有想象中的难以下咽。
玖雾边吃边笑咪咪地看他，“小白，你怎么能这么贴心呢，和你在一起，我感觉自己还是个宝宝。”
南宫云的眸色中满是宠溺和笑意，“那就一直和我在一起，永远做个宝宝。”
玖雾戏弄地喊了声：“是，爹爹。”
“你……”南宫云无奈地拿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胡闹。”
玖雾吐了吐舌头，据理力争道：“爹爹挺好的，多少人想生我这么善良可爱的宝贝女儿还没这个福分呢。”
“是是是，”南宫云无奈扶额：“你总是这般巧舌如簧。”他抬起手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玖雾皱了皱鼻子，笑得一脸灿烂，心里灌了蜜一般甜。这般宠她爱她的人，世无其二，让她如何能够不贪恋爱慕，像是意识到什么，她心底一惊，她对他的恋慕不是过往，而是依旧存在。
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再抬头看南宫云的时候，玖雾目光中多不一样的情愫。
“怎么这般看我？”南宫云看着玖雾的眼睛。
女孩大大的眼中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那里面暗流着粼粼波光，只看一眼，怕是连灵魂都要永远沉溺。
“看你好看。”玖雾胡乱搪塞，却又怕他看出更多，将头扭到了一边。
南宫云低笑一声，那眼中的情愫那样明显，他怎会看不出来，他们往后，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怕她害羞，便没在言语。
“吁……”
马车突然猛烈地摇晃了几下随即停了下来。
“什么人竟敢拦截云王的马车，速速离开？”外面传来御马侍卫的呵斥声。
“啧啧，我当是谁的马车大晚上的如此热闹，原来是云王殿下。”
玖雾不由得浑身一僵，这般慵懒狂妄的声音……
南宫云掀开车帘走了出去，玖雾抬眼与外面马上的男子的视线相撞。果然是他——花琉璃。
花琉璃骑着一匹枣红马，脸上依旧带着银质的面具，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唯一与平日不同的是，他竟然穿了一身粉衣长衫。
玖雾本就对这个颜色异常敏感，看见这身衣服，那些不愿再想起的过往，那些欢愉与沉痛的经历，令她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南宫云站在马车上，沉声道：“花阁主拦我车架，所谓何事？”
花琉璃狭长的凤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他身后的车厢，转而看着南宫云挑眉道：“月色撩人，佳人在怀，云王好兴致，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我阁子里的姑娘任云王挑选，喜欢哪个，就都送到您府上，然后，”他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指尖，像是随意一说：“你把她让给我，如何？”
“呵。”南宫云眸色一凛，周身气泽瞬间冰冷起来，玖雾在他心中重于一切，任何人都不可亵渎。
花琉璃竟然拿她同勾栏院里的女子相提并论，便是找死！
南宫云袖口中瞬间飞出三枚飞镖朝花琉璃面门射去。
花琉璃身体瞬间倾斜躲过，待他转身，南宫云已经飞身来到他面前，手中的折扇直奔胸口打来，花琉璃飞身下马，，随即抽出配剑抵抗南宫云飞来的折扇。
几次过招南宫云明显占了上风，怕伤及玖雾，南宫云故意将打斗引离马车，与花琉璃两人向远处飞去，不知不觉已经离马车有数百米之远。
玖雾原本还坐在马车上观察，后来渐渐看不清人影，心中着急，来不及多想，跳下马车追了出去。
此时的花琉璃身上已有了几处伤口，鲜红的血液浸染了粉色的长衫，南宫云微微蹙眉，总觉得花琉璃并未使出全力，若真如此，他有何筹谋？心中隐隐不安，他只想快点解决战斗带玖雾离开。
手中的折扇变化更加凶猛，招招直奔花琉璃要害，花琉璃虽然不停变化动作阻挡南宫云的攻击，最终还是躲闪不及，胸口遭受重重一击，一口血喷出跌落在地。
南宫云落在他身前，折扇抵在他眉心，目光清冷无波。
花琉璃捂着流血的胸口，狭长的凤眸带着诡谲的笑意，“云王要杀我，可不要后悔。”
“什么意思？”南宫云冷道。
只见花琉璃忽然将脸上的面具揭开，露出真容。
月光落在花琉璃的脸上，南宫云看清了他的面容，清冷的眸色一沉，“怎么会是你？”
花琉璃笑得更加肆意，“就是我，你杀得了我吗？。”
“噗。”花琉璃再次喷出一口血，手掌艰难地捂着胸口，身体摇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冲了过来，挡在了南宫云的折扇前，“小白，别杀他。”
南宫云只觉得胸口顿痛，喉头一阵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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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心思
玖雾赶到的时候，南宫云的折扇正抵在花琉璃的眉心，花琉璃唇角溢出鲜血，粉色的长袍在风中摇摇欲坠，此番情景竟同雪玉的尸身落入河中的身影重叠，玖雾只觉脑中晕眩，待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挡在了花琉璃的身前。
“阿雾……你……”南宫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当他看清花琉璃的模样，这一幕便像先兆般闪现。但亲眼看见，心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地疼。
他想起在死亡谷的时候，玖雾就同这个男人形影不离，为了他多次拒绝自己甚至偷偷离开，当他得知这个男人去世的消息，他心如死灰的心再次复燃起希望，甚至就在刚刚，他以为玖雾已经开始心悦自己，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又出现了。
此刻想来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花琉璃为何挑衅，为何示弱，为何不使出全力，原来他之前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此刻作铺垫，他还是那般卑劣无耻。
花琉璃不动声色地看着南宫云神色中的变化，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弯成一副痛苦的模样，捂着胸口虚弱道：“雪儿，别管我，他要杀便让他杀吧，杀了我，他就再也不用担心我把你抢走了。”
“闭嘴。”玖雾斜眸冷斥一声。随即转回头来对南宫云柔声说道：“小白，你能放了他吗？”
虽然她真的不想管花琉璃，更不想惹南宫云不快，可是看着花琉璃伤口中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她却不能坐视不理。
“你早就知道？”虽是问句，语气却带着肯定，南宫云淡淡道。
“嗯……。”玖雾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虚的紧，不敢去看南宫云的眼睛。
南宫云的眼中划过一抹痛楚随即强忍压下，罢了，她不说定是有她的苦衷，他在她的眼中不过是好友，本不必对他事无巨细，只是这般宽慰自己的心思，却令他的心，疼的更厉害了。
花琉璃有句话说的对，他确实想立刻杀了他，让他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只是玖雾开了口，即便他再不愿也做不到拒绝她的请求。况且冷静下来细想，确实不能杀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