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他看着手里毛融融的一团。
“这是兔子，你看这是耳朵，这是它的爪子。”她边说边认真地指给他。
苏慕云看着面前这个认真讲解的少女，觉得很有趣。不过正常兔子不都是趴着的么，她做的兔子四仰八叉的样子还真是滑稽，“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当然不是，是小时候妈妈教我的。”
“妈妈？是谁？”苏慕云不解。
玖雾解释道，“妈妈就是我的娘亲。”
“原来是娘亲，挺好。”他轻笑，眼里却隐隐划过一丝沉痛。
“好什么？”她不解，跟好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你想她吗？或者说，你想回家吗？”苏慕云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回家吗？”她认真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含义，眼里闪过什么，微笑道“我想回家啊。”
苏慕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虽然他早已知道答案，可是听她亲口说出，还是有些失落，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转过身，不让她察觉他的异样。
玖雾看不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躺在了花丛中，闭着眼呼吸着周围的花香，一脸享受的样子，半晌，她睁开清澈的双眼望着湛蓝的天空，淡淡地说“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
苏慕云蓦地转身“没有家了？难道你的家人…”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玖雾明白他的意思。
玖雾仍是一副嘻笑的模样，淡淡地说“对啊，就是你想的那样，早在7岁那年就不知道家是什么了。”她的眼前忽然闪过玥的身影，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温柔“本来以为还会有的，可是现在彻底没了呢。”她朝苏慕云望去，浅笑道“你现在知道了吧，你可是收留了个大麻烦呢。”
苏慕云望着她，缓缓蹲下，手指捻起她耳边吹乱的发丝，轻柔地掖在耳后，认真地说道“若你想要，我给你个家可好？”
话刚说出口，苏慕云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眼里划过一丝慌乱，快得让人难以察觉。内心却暗自期待她的回答。
玖雾一愣，怎么像是求婚呢？可是马上否定掉，他那么优秀，自己应该不会入他的眼，可能就是字面意思。于是换上嬉闹的语调“好啊，那我就赖在你家不走了，吃你的，住你的，还不给钱。”
苏慕云知道她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但也不想解释。想起自己身中剧毒，只有找到紫生果，才有生的希望。现在，能与她相伴，便是极好。奢望越多，失望越多，他不愿如母亲一样等待中死去，也不愿他在乎的人，苦苦等待自己。
他浅笑道：“如此甚好。”
“喂，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变了呢？”玖雾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他突然对她这么好，她好不安啊。
“这样不好吗？”他反问。他尝试接纳她，尝试宠着她，这样难道不好吗？
呃…她语塞。转而甜甜地笑道“挺好挺好，保持啊！”随即她拍拍身边的草“你也躺下试试，很舒服的。”
苏慕云没有拒绝，仰身躺了下去，这是他第一次亲密接触大地，他能嗅到泥土和花香，他能看到蔚蓝而辽阔的天空，心境也变得恬静而舒适。他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轻唤道“阿雾。”
“嗯？”她也转过头来，恰巧看到他放大的俊容正专注的看着自己，呼吸一窒，心又不老实地乱跳起来，呆楞了半晌，她才惊觉不对，慌乱地转了回去。
苏慕云见状不禁莞尔一笑，呼吸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花香，轻轻问道，“你知道你身上有花香的味道吗？”
“知道啊，可惜不知道是什么香。”玖雾坦然道。她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但玥哥哥说过她身上有一种好闻的花香。虽然闻不到自己身上的，不过她能闻出来玥哥哥身上有一种青竹香，而苏慕云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草药香。
“我知道这是什么香”苏慕云幽深似海的眼里泛起波澜，直视着淡蓝的天空，眼前却浮现出一个女人的音容笑貌，他低沉地说道，“它叫薰衣草。”
“薰衣草啊，我知道它。”玖雾来了兴致，“你知道薰衣草寓意是什么吗？”
苏慕云假装不知，摇头。
玖雾得意的说，“薰衣草的寓意是，等待爱情。”她在阎罗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插花，所以自然懂得一些花语。
苏慕云淡淡地“哦”了一声，仰头望着天空，但那女子的样貌早已荡然无存。
他站起身，向玖雾伸出手，做邀请的姿势，“阿雾，给我唱首歌吧。”
唱歌？仔细想了想，她好像从未给他好好唱过歌呢，既然他想听，她也不会推脱。她把小手放到他的手里，借着他的拉力站了起来。
“想听什么？”她松开手，掸了掸身上的杂草。
“唱你喜欢的就好”。
玖雾眼珠一转便有了想法，她走到花海之中，朝站在一旁的苏慕云调皮一笑，“那就唱个应景的吧。”
粉嫩的朱唇轻轻开启，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缓缓荡开，清风吹过，漫天飞花。这一瞬间的玖雾，周身宛若会发光，闪耀而夺目，让人移不开目光，如痴如醉，深陷其中。
“花开的时候最珍贵花落了就枯萎
错过了花期花怪谁 花需要人安慰
一生要哭多少回才能不流泪
一生要留多少泪才能不心碎
我眼角眉梢的憔悴没有人看得会
当初的誓言太完美像落花满天飞
......”
不远处一座小亭里，一身红衣的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魅惑地轻笑“有意思。”
“主子，你看是不是要通知那边人已经找到了？”他身后出现一个带鬼面的男子恭敬地询问。
“不了，你去跟那边说，这个单子我们不接了。”红衣男子云淡风轻般的说。手指跟着歌声一下一下地轻叩着酒杯。
“主子，这......那个人毕竟是……”鬼面男子没有说下去，可红衣男子显然明白他没说出的是什么，一双妖艳蛊惑的凤眼微微眯起，淡粉的唇瓣带着几分不屑的讥笑，“那又如何？我不想做的，谁都逼迫不了我，而我想做的，也没人阻止得了。”他起身，艳红色的衣角随风摆荡，目光落在远处花海里的玖雾，漫不经心地说“给我查查她。”
--------------------
第11章 开窍
一曲唱罢，玖雾仰头，调皮地说，“小白咋样，唱的不赖吧”
“嗯，极好，原本以为，你昨日的琴音已经算天籁，没想到，和你的歌声比起来，琴音倒是略显逊色了。”苏慕云很认真的给出了评价，也是他真切的感受。只是有一句他没有说，这歌声似乎能安抚他的内心。
玖雾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却装出烦闷的模样“你这样夸我，我会害羞的”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苏慕云的嘴角微微上扬，绽放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容。望着这样的笑容，玖雾失神。曾几何时，玥哥哥也这样对她笑，她心里一痛，暗暗手握成拳，她马上闭上双眼，怕泄露了自己的情绪，待再睁开眼睛，已是一片清明。
这时她看到两只蝴蝶在花丛中嬉戏，你追我赶好不自在。羡慕地说“你看他们多好啊，两只就不会孤单了。”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两个小家伙，忽上忽下，忽高忽低，看着看着竟和苏慕云的目光不期而遇。玖雾这次没有躲开，她暗暗告诉自己别怂，怕什么，不就是对视么。她努力抑制住扭头的冲动，明亮的双眸眨了眨。苏慕云也没有移开视线，他的嘴角含笑，神色淡然，如往日一般从容。
苏慕云逆着光，阳光照在他身上，周身浮现一圈金色的光芒，和他谪仙的气质融合在一起，宛若温暖的太阳之子。虽然苏慕云平日里的气质薄凉如月，但此刻，却觉得他本该属于阳光。
玖雾瞬间迷了心神，她想起玥的笑容，那也是一道温暖的光。曾经九年囚禁的生活让她对于阳光过分偏爱，她喜欢阳光，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她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认真地问，“你能做我的朋友吗？”
苏慕云目光微闪，“为何想要与我做朋友？”。
“因为”玖雾思考了下，鼓足勇气说道，“因为我喜欢你。”
苏慕云一僵。
玖雾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暧昧的话，忙解释道“不是，你别误会，是喜欢你这个人，就是觉得你人很好，所以很喜欢。那个...很温暖，不是...真没有别的意思”。玖雾欲哭无泪，越想解释清楚越解释不清。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啊！
虽然玖雾说的很乱，可苏慕云还是听懂了，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贴切说是欣赏他吧。他跳起的心不知是喜是悲。做朋友？在他了解到自己的心意以后，他怎么可能和玖雾做朋友？他淡淡地说 “我可以不答应吗？”
玖雾眨眨眼，这个问题她没考虑过。是啊，如果他并不想和她做朋友，她该怎么办呢？可是若他真的不同意她也没办法啊，毕竟勉强不来的。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劝说道“为什么不答应啊，和我做朋友不好吗？我没有很差吧？”
苏慕云见她不气馁，反而游说起他来，突然来了逗弄她的兴致，“和你做朋友有什么好处么？”
“有啊。”玖雾一脸我不骗你的表情。
“什么好处？”苏慕云继续问。
“你不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了吗？一个人吃饭也不会香的。如果我们成为朋友，我可以陪你吃饭，陪你到处玩，陪你聊天，给你唱歌，这不是很好吗？”她这话是说给苏慕云听的，却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自从玥离开以后，她的心就空了，没有目标失去方向。她渴望有那么一个人是需要她的，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而现在，她希望这个人是苏慕云。
这一刻，玖雾毫无掩饰自己的内心，任那强大的孤独感弥漫开来。
苏慕云为之一震，他知道她有心事，也知道她经常把自己内心很好的保护起来，可当真正接触到，才知道她竟如此脆弱。罢了，先这样吧，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轻声道“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答应你便是。”
“太好了”玖雾开心地跳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苏慕云看着这样的她，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玖雾忽然转过头，认真道“我是不是你第一个朋友？在你家住了这么久，从未见有人找过你。”
苏慕云像是被说中了痛处，微微蹙眉。向前走了两步，淡淡道，“怎么没有，你不是每天都来找我吗？对了，那罗汉果泡的水很好喝。”
玖雾有些不自然，脸上微红，羞涩地说“原来你知道是我啊。”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人家的地盘，她的一举一动又怎么会瞒过他的眼睛，再说自己给他送汤水，也不是偷偷摸摸的，只因那个时候的苏慕云有些不好接近，怕亲自给他不但有可能被拒绝，还会被怀疑是意图不轨，避免麻烦，她就放门口了，反正她做她想做的，至于他喝不喝就不在她的考虑之内了。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啦，来拉钩”玖雾抬起手，伸出小拇指。
苏慕云微微一楞，随即也照着她的样子伸出另外一只手勾了上去。只是他的心里却不承认勾了手指就是所谓的朋友。
“我曾经还有一个朋友”玖雾突然说。
“然后呢”苏慕云问，他**的觉得这个朋友对玖雾来说是不同的，他没有错过她眼底深处的痛，这种痛他太过熟悉，以至于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这算是吃醋吗？
“他”玖雾顿了一下，身子有些发抖，却仍坚强地让自己保持平静，“他走了”，她抬起略微泛白的指尖，指着天空说“到那去了。”
苏慕云心里一紧，好像被人狠狠扯了一下。他握了握袖子中的手指，让自己平静下来。目光也看向遥远的天空，那里同样住着一个人，他的娘亲。
“你一定很难过吧？”这话听着是问玖雾，实则也是问自己。
玖雾没有看出他的异常，只是继续看着天边，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说了两个字，“难过”。她真的很难过，甚至难过一词都形容不了她内心的痛苦和煎熬。想起父母的惨死，想起玥哥哥的消失，身体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她不由得抱紧双臂。
苏慕云懂得那种痛苦，他也曾经深有体会。看着这样的玖雾，他心里很是心疼，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玖雾忽然转头望着他，极是认真地道，“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突然离开？”
苏慕云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芒，声音缥缈，好像天上的浮云，似有形似无形。“不会”
玖雾没发现他话中的异常，只为他的回答而欣喜。她有时候真的过分单纯，对于她真诚相交的人，她是没有心机，没有怀疑的。
她抿嘴轻笑“这话我记心里啦，要是哪天你骗了我，我会恨你的”。说着伸手去揉苏慕云微皱的眉头，嘴里还嘟囔着“好好的，皱眉做什么？这么好看的脸可不适合皱眉，忘记我说的了，你笑起来最好看。”
苏慕云静静的接受她的触碰，修长的右手宠溺地扶过她纷飞的秀发，柔声道“好”。
“这才对嘛”她觉得这样好说话的苏慕云太可爱了。不过要是苏慕云知道她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恐怕又得皱眉了。
苏慕云莞尔一笑“走，带你去山上看夕阳。”
“好啊”，玖雾开心地提起裙子，跟在苏慕云后面。
山路还是有些难走的，她就跟着他慢慢往山上爬，而李伯和常青被留在了山下。
走了一段路，苏慕云发现玖雾已经流汗了，手一伸抱起她，一个飞身飞到一棵树枝上，足尖轻点便又飞到另一棵树上。玖雾害怕地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同时又感到非常兴奋。
当玖雾来到山顶的时候，忍不住赞叹道，“哇，好美啊”。山下是姹紫嫣红的花海，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翠绿山脉，偶尔还有群鸟飞过，宛如仙境。
苏慕云见她喜欢，薄唇弯起优美的弧度，轻柔而充满磁性地说“若你喜欢，以后带你去看更多美丽的地方，如何？”
“嗯”玖雾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过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却是苏慕云19年里，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小白，快看，天边变红了，好漂亮啊”玖雾踮起脚，使自己看的更远些，小手还指着落日的方向，激动万分。“要是有相机就好了，好想拍下来。”
“你别乱动”苏慕云抓住她的衣后襟，将她摇晃的身体拉到安全的位置。随后问道，“相机是什么？”
“相机就如你们会把真实的东西画成画一样，只不过相机不需要你画，它是一个小盒子，上面有个按钮，你按下去之后，画就会形成了。”她用苏慕云能听懂的语言解释道，手指还不停比划着。
苏慕云听懂了她的意思，可这东西，竟然如此了得，他出生在皇城都从未听过，却被她如此风淡云清的描述出来，好像在她眼里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东西，这样的认知令他很不安，也随即想到了一件一直被他遗忘的问题，玖雾究竟是谁？她从哪里来，他虽然派人去查，却一无所获。此刻想亲自问她，而他也真的问了“你从哪来？你的家究竟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