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到了中心街道的附近,就已经寸步难行,远处一个大大的花灯,街道上人满为患。一个年轻的男子刚刚递上一盏灯,女子就立时羞红了脸颊。
姜绪风牵着温璟的手下了马车,温璟瞧着眼前热闹的场景莞尔一笑。夫妻二人皆都品貌不凡,姜绪风今日还穿了一件银色袍子,腰间是暗红色的腰带,更是惹得小娘子们频频回头。
不过夫妻二人身边还跟着许多护卫,一看便像是大家族里的富贵人,也没多少人敢靠近。大抵金银珠宝已然瞧过许多,温璟反而对街道两旁的小摊位感兴趣。
一位老人的糖人做的活灵活现,温璟举在手中拿给姜绪风看:“夫君瞧,这糖人可有夫君的几分气度?”
姜绪风被温璟的‘夫君’二字喊的一愣,随后笑的越发的温柔。拿着温璟的糖人碰了一下温璟手里自己的糖人:“夫人也不输一二。”
朱湛跟在后头,赶紧让冬青给了老人几锭赏银。
老人千恩万谢,又觉得自己好运,有这几锭银子,后半年都不必在奔波了。
糖人由着伺候的人好好拿着,姜绪风手里拿着一袋子糖糕与温璟边走边吃,其实是温璟自己吃,姜绪风对外面摊位上的东西还是有点洁癖。至于温璟为什么不自己拿呢,美名其曰粘手,两人一路闲逛,不知不觉就到了河畔旁。
河畔上已经飘起了盏盏花灯,载着无数有情人的心愿渐渐飘远。
姜绪风身为储君,防有心人利用,字迹不能随意流落在外,他颇有点歉意的朝着温璟无奈一笑。
温璟倒是不介意,她让朱湛买的是最普通的花灯,拿起毛笔,簪花小楷跃然纸上: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温璟说花灯要亲手放,心愿才会实现。
姜绪风看着女子拿着花灯小心翼翼的背影,心脏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跳的如此快。
第39章
殿下与太子妃七夕同游,出门的时候府中就传遍了,气的宋良娣又砸了一堆东西。
表哥往年虽也没带她一起,却是年年都带些小玩意回来,这可是独一份的殊荣,其他人都没有的。太子妃进了门,她就什么都不是,原来表哥待她的‘特殊’就像是个笑话。
杜良娣那头自然也听见了动静,嗤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转头看见院子里帮着粗使嬷嬷做活的小丫头。
“素问,我瞧着那丫头倒是挺机灵的,去问过了么?”
素问垫着脚尖看了一眼:“奴婢去问过石嬷嬷了,是内侍省刚分来的,这一批年龄都很小呢。”
杜良娣颔首,年龄小才正合适:“再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就要到娴吟园来做个三等吧。”
“哎,主子,用不用奴婢再去挑两个。这次内侍省给的不少,咱们院里也还缺些人手呢。”
“不必了,人多了反而不好。”
温璟这头还不知道那几个有问题的丫头动作这么快,在各处院子都混了个脸熟。
七夕之后,她与姜绪风愈发的像一对年轻的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姜绪风几乎每日都要来长春园报道,又送来了不少东西。
其中一盏琉璃灯是他命人特意打的,小巧精致,点亮的时候缀下淡淡光影,颇得温璟喜爱。
温璟今日起的晚了一些,懒洋洋的坐在桌边搅着一碗百合莲子粥。
竹云脸色略微难看的进来,行了个大礼:“请娘娘恕罪!奴婢和竹月看管不利,让那几个丫头钻了空子。”
温璟还有点懵,愣了一下才道:“起来回话。”
“娘娘,奴婢们按照娘娘的吩咐,将几人都隔开,派了不同的活计。每日里让同行的婢女再来奴婢和竹月处汇报,这些时日,同行的婢女都说她们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平日里都是去各处的园子里做些杂活,但其中一个叫云悠的,今早被杜良娣那边要走了。”
温璟只浅浅动了一下眉毛,然后就让兰苕兰倩为自己梳妆:“你和竹月把跟她们共事的婢女带来,我有话要问。”
被带来问话的这几个也都是八九岁的小姑娘,之前在宫中做事,好不容易适应了,又被分来了太子府。如今要见着太子府里的女主人,自然个个都紧张的不行,有甚者已经红了眼眶。
温璟见到她们,也没刻意装出威严的样子,只寻常问话一样:“谁是跟云悠共事的,她平日里为人如何?”
半晌都没人动,兰倩上前一步,厉声喝问:“与云悠共事的何在?!”
那红着眼眶的小丫头狠狠一个激灵,差点没跪下去:“是奴婢与云悠姐姐共事,云悠姐姐挺,挺好的,脾气好,干活也勤快。”
兰苕见这丫头年龄更小,可能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朝着兰倩示意了一眼别吓她,接着问:“你不必害怕,只是例行问话,把云悠的事情都如实说给娘娘听。”
小丫头抽泣了一声,倒豆子一般把云悠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刚开始,温璟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同之处,与刚进府的婢女一样,云悠做事小心谨慎,安排了什么活计就老老实实的做。直到后来可以进到娴吟园里做些杂活,云悠展现出来的就是另一面了。
九岁的年纪,会的东西却很多,不经意间还能指点老嬷嬷一二,也不邀功,性子又稳重。
温璟若是杜良娣,也会相中这样的婢女,要到长春园里来培养。到时候身边的一等都出嫁了,这就是预备役,又在身边跟了多年值得信任。
小丫头话一说完,其余几个也像是寻到了蛛丝马迹,附和着小丫头的话,她们一起共事的其他人与云悠的情况也相同。
温璟摆了摆手,竹月带着被问话的小丫头们下去了,后面事竹月自会处理好,不会叫她们多嘴。
屋内,只剩下三个一等婢女,温璟的手指慢慢划过眉骨:“若是我现在把她们都扣下,你们说从她们口中可能问出些什么?”
三个婢女都短暂的没有说话,心里都清楚,这些小丫头能被送进来,背后之人定有倚仗。或是威胁或是其他的手段,能说实话的概率很小。
兰苕重新给温璟换了一杯茶,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娘娘,她们都是带着目的进府的。她们在暗处,若是对府中不利,防不胜防......”
温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也没想在留着那几个小丫头,都渗进到太子府良娣的院子里去了,哪里还留得?
“兰苕,你亲自带着人去一趟娴吟园,跟杜良娣说一说吧。不必来回话,带着剩下几个直接送到庄子上去,现在就送走。”
温璟啜了一口茶,还是觉得这件事大概率是冲着府里怀孕的林姑娘来的,心里有了怀疑的人选。只是她叫人瞒住了消息,林姑娘怀孕只有内院里的人才知道......
啧,她是真不想怀疑后院的妾室们,尤其还有一个明摆着的。
“竹云,去查查邹氏,看看她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
素问今早刚把云悠领回来,还在跟杜良娣回话,外面就说兰苕姑娘来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知太子妃那边有什么事。
兰苕进了屋内,便让杜良娣屏退了众人。兰苕也没说的太过详细,只把云悠来历不明,太子妃娘娘还在考察之事简单说了一说。
杜良娣是聪明人,稍稍一想就懂了其中的意思,也惊了一身的冷汗。让太子妃娘娘都注意的婢女,她竟然毫不知情的就要到了身边来伺候,慌慌忙忙的让素问带着兰苕去拿人。
云悠的视角里,自己隐藏的天衣无缝,还顺利混进了良娣的院子里。这可除了太子妃,太子府后院里第二的位份,她到底年纪小,还在暗自高兴着。
转头就被兰苕带来的粗使嬷嬷压到了外面,云悠脑子还是懵的,根本不知道早就被盯上了。被带走时还在奋力挣扎,嘴里喊着‘良娣救命’如何,让素问一块手帕堵了嘴。
第40章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邹氏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她虽长袖善舞,脑子也灵活,然还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自从她向着府外送出了那封信,她心中难免紧张。不是问长春园如何,就是问照月阁,对后院的事情也显出了格外的关注。
前几日,府中送出去了一批婢女。这不过是很平常的事,府中最近人事常有变动,邹氏的第六感却让她不能忽视这件事,让金钏特意去打听了。
金钏回来也颇为紧张,说那些婢女是内侍省刚送来的,犯了错,被太子妃命人送去了庄子上。
邹氏心跳加快,什么样的错能一下子赶出去好几个人。
因着这件事,她近几日总有一些焦虑。
邹氏揉着胀痛的额头,眉间紧锁。金钏去拿午膳了,她晚上多思睡不好,胃口欠缺,金钏拿了银子给膳房做了些邹氏爱吃的。
“邹姑娘,邹姑娘?”外面响起了秦婆子的叫喊声。
邹氏为了避嫌,跟后院里的管事婆子的联系都减少了,更别提见前院的秦婆子。秦婆子来了几次都被邹氏拒之门外,这一次同样被院子里守门嬷嬷拦在了门外,秦婆子心一横就大喊大叫起来。
邹氏心中咒骂,也不能放任秦婆子如此。快步走到了门口,压着怒火道:“让她进来!”
秦婆子探头探脑的跟着邹氏进了房间,还没等说话,就被邹氏压着声音质问。
“你来做什么?!”
秦婆子有些不高兴的瘪了瘪嘴,然她是有事相求,立时往邹氏面前一跪,哭丧着脸道:“邹姑娘,奴婢也是没了法子,求救无门。这府中唯有邹姑娘是个大善人,还请邹姑娘救救奴婢!”
秦婆子的儿子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秦婆子在太子府中得来的例银全都让他拿去赌了。上次秦婆子从邹氏这里的赏银本来是准备给儿子娶亲用的,却被追赌债的追上了门,赏银全部都拿去还了赌债。
但这些银子也是杯水车薪,哪里够还赌债。秦婆子也知道这时候找邹氏不是个明智之举,然而为了儿子,她也豁出去了。
邹氏听了简直怒火中烧:“你还要我怎么帮你,我陆陆续续可给你了不少银子了,上次也有十多两,你还要如何?!”
秦婆子继续哭诉,说她儿子如何,还不上赌债就要被砍手砍脚,叫喊的邹氏头痛欲裂。
“邹姑娘,邹姑娘,您发发善心,奴婢以后定为您当牛做马!”
邹氏不堪其扰,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眼神略有些阴沉的看着秦婆子。
秦婆子一直用余光看着邹氏,将她这一眼也看在了眼里,心里打了个突。秦婆子心思急转直下,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邹姑娘,您知道的奴婢向来嘴严,但......若是救不了奴婢的儿子,奴婢心中急切,发了癔症之类的,可不一定能管住自己的嘴......”
“你威胁我?!”邹氏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心中已经开始万分后悔,为什么会用秦婆子这样的人。
秦婆子又开始哭:“奴婢哪里敢威胁姑娘,还请姑娘帮帮奴婢!”
秦婆子从邹氏住处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荷包里少说也有二十两银子。
邹氏又提心吊胆的过了几日,太子府内都安安静静的,一如往常。秦婆子也没再来寻她的晦气,邹氏悄悄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日也是个极好的晴日,小花园里的花要开上最后一茬。邹氏看的得了些兴致,花了点银子让金钏去膳房拿些糕点,她要坐在亭子里赏花品茶。
侍妾只有一个婢女,粗使嬷嬷之类的都是一个院子里共用的。
邹氏等了小半个时辰,金钏却迟迟未归。金钏从来都不是偷懒耍滑的那种婢女,邹氏心中咯噔一下,站起身快步朝着住处走去,兰苕却已经带着人远远朝她而来。
邹氏被带到了长春园,正房之内,温璟坐在主位之上,温璟手中是秦婆子和金钏的供词。
若不是秦婆子为了她那赌鬼儿子去寻了一次邹氏,温璟还没那么快抓到邹氏的狐狸尾巴。
秦婆子和金钏趴跪在地上,他们二人皆都发髻凌乱,身上因剧痛而不停的颤抖。刚被压过来时,哪里肯说实话,几板子下去才知道厉害。
秦婆子哭着喊着都招供了,被打的背部模糊的金钏心里清楚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也认了。
温璟将手中轻飘飘的供词扔在了邹氏面前,邹氏慌乱,囫囵吞枣般的看了一眼。
她全身瘫软直接坐在了地上,但为了那一线生机,嘴中还强撑道:“太子妃娘娘,奴实在不该跟外院的婆子有牵扯,可奴多年与家人未曾相见,心中挂念非常,这才坏了规矩请了秦婆子向外面送信,还请太子妃娘娘宽恕。”
“呵,”温璟轻笑了一声,这邹氏到了现在还在狡辩,当她是傻子不成。
温璟指着那供词:“邹氏,你仔细看清楚。府中人事记载你的老家在东南,怎么,如今却变成了宁王府么?”
邹氏抖着手将那供词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上面将她写信的内容,给秦婆子多少银钱,送到哪里,那当铺又是谁的产业记得清清楚楚。
邹氏猛地看向金钏,能知道如此详细的,除了她自己,只有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金钏。
金钏却只是埋着头跪趴在那一动不动,生死面前,哪里还顾得上主仆之情。
“邹氏,府中是留不得你了,就去京郊的道观里清修吧。”温璟摆了摆手,示意将人带走。邹氏是太子府的侍妾,不能与犯错的婢女一样送到庄子上做活了事。
京郊的道观里其实就是关押各家犯错女眷的地方,日子虽清苦一些,却也还是能留条命在。
邹氏被粗使嬷嬷抓住手腕时,突然一个激灵,拼命挣扎起来:“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奴一时糊涂,还请娘娘宽恕一次,还请娘娘宽恕一次!!!”
她一把推开粗使嬷嬷的钳制,向前膝行几步:“太子妃娘娘!奴是荣贵妃娘娘送给殿下的!奴是荣贵妃娘娘送进来的!”
温璟目光冷沉,似是一下就把邹氏钉在了原地:“邹氏,进了太子府,可没有什么荣贵妃娘娘,带下去!”
第41章
温璟将一切处理妥当,拿着秦婆子和金钏的供词来了观澜园。
姜绪风将供词看过一遍,冷哼了一声:“三皇兄的手倒是伸的长!”
温璟倒是觉得这种能用在后院的手段应该是宁王妃的主意,不过夫妻一体,宁王和宁王妃都是一样的。
“那些小丫头都是出自内侍省,臣妾倒是觉得宁王府没有这样的手段。”
姜绪风嗤笑了一声,嘲讽道:“荣贵妃一直都是个爱管闲事的。”
温璟笑了笑,又凑近了一些直接坐在了姜绪风的腿上:“臣妾听闻韩二公子即将归朝,臣妾可不想吃这么一个哑巴亏。”
姜绪风会意:“这是自然。”
私盐案,姜绪风本就是要让宁王一党扒一层皮,现在看来一层怕是不够了。若是姜绪风知道宁王妃原本的打算,还是会觉得自己下手轻了。
姜绪风握住温璟的手轻轻捏了捏:“多亏了太子妃,孤现在真是觉得越发离不开太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