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璟娇笑起来,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轻轻在姜绪风的手上拍了一下:“殿下油嘴滑舌,臣妾可不信。”
姜绪风想要去捉温璟的手,被温璟躲开了。温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殿下先忙,臣妾得了一点梅子酒,回去准备些小菜,晚上邀殿下共饮。”
姜绪风看着温璟裙摆翩翩的走了,摇头失笑。
跟在大太监朱湛身旁的冬青心里暗骂了一声宋良娣,但是拿了银子得办事啊。他先是看了眼自己的师傅,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宋良娣......”
姜绪风斜睨了他一眼。
朱湛赶紧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不懂事的东西,这里哪有你多话的份,扰了殿下清净,还不滚出去。”
冬青连连告罪,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朱湛又连忙给徒弟说几句好话,这个蠢东西,不好好罚他一次脑子不清楚。
御花园景致依然郁郁葱葱,不像太子府内已经有叶子泛黄了。
“弟妹来的早,是我懈怠了。”
温璟还在欣赏凤仪宫里的那几株牡丹,转头就看见宁王妃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温璟有些莫名其妙,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给母后请安,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说罢,便抬步进了内殿。
宁王妃脸上一僵,冷森森的看了一眼温璟的背影。
凤仪宫的宫女今日奉上的茶乃是皇后这里不常见的红茶,香味悠远绵长,温璟不经放在鼻下轻轻嗅闻。
“弟妹喜欢红茶?”宁王妃只淡淡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似不喜一样放了回去。
温璟与她面对面而坐,看见她的动作,脸上勾起一抹笑容:“我以为宁王妃也很喜欢红茶,否则怎么会对此念念不忘。”
宁王妃一愣,她什么时候......脑中片段突然一闪而过,宁王妃的脸色又是掩不住的下沉。
温璟却是轻笑起来,她是个记仇的人。宁王妃在她第一次办的赏茶宴上找茬,她就能一直记着。
坐在最上首的皇后唇边也带出了些许笑意,看着荣贵妃一脉吃瘪,她就高兴。
宁王妃之后半晌无言,过了一刻钟,要告退的时候。似是平复了心情:“我听闻弟妹府上送出去一个侍妾,这等小事我本不该多嘴问一句。想来她定是犯了错,太子府里才容不下她,但那侍妾是当初母妃送给太子殿下的。”
“我多事一回,也好叫母妃放心。”
拐弯抹角了这么半天原来在这等着她呢,什么叫太子府容不下她?她处理一个侍妾,还需要通过荣贵妃的准许不成?她还没问荣贵妃和宁王妃往太子府安插眼线的事,反倒是问到她头上了?
温璟动作不紧不慢的端着茶盏啜了一口,而后抬眼直视着宁王妃:“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吃里扒外,不安分罢了。”
“唉,那邹氏身为后宅女子竟然把太子府的事情往外传。”温璟又看向皇后,“母后是知道的,我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就送她去了京郊的道观清修。大概宁王妃比我有容人之量,我倒是还要磨磨性子。”
温璟这话说的没给宁王妃任何面子,即讽刺又难听。宁王妃与府中柳侧妃闹得不可开交,早就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就连荣贵妃私下里也不止说过宁王妃一次。
宁王妃已经克制不住想要发火,碍着皇后,她胸口起伏几次,冷声质问:“那邹氏在母妃面前,懂事听话,性子也温顺可人。弟妹没进府之前也是安分守己,怎么弟妹进府没多久,她就犯下如此大错?”
温璟一点也没生气,依旧是那副笑容:“这我就不知了,大抵是本性如此吧。”
宁王妃最后匆匆行礼,甩袖而去。
皇后重新用审视的目光看了温璟片刻:“太子最近都在忙什么,上次来看本宫也是行色匆匆,本宫也好几日没见他了。”
温璟心里腹诽,皇后可是问错人了,她从不打探姜绪风的行踪,也好几日没见到人了。
“韩二公子即将回京,想来殿下政事繁忙。”
“嗯,”皇后颔首,“你身为太子妃也要多关心太子的身体,他是储君,长久之计方为上策。”
皇后的训诫温璟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也没有那闲心将皇后的关心之语转述给姜绪风,都是留于表面的话,实际的关心半点没有,说给姜绪风添堵么。
七月十八,江南查案的官员归京。
四月时私盐案震惊朝野,没想此次案子会查的如此之快,京城的目光一时间都聚集在韩二公子身上。
韩二公子韩清先是进宫向康德帝述职,之后便回了府中,谁也没见。
第二日早朝,韩清站在大殿之上,打的康德帝和宁王一党措手不及。他将在江南查到的所有东西,事无巨细的在大殿之上高声讲述一遍。
无论人证物证全都指向了宁王,只是缺少了关键一环,账本。
昨日述职,康德帝就已经全部知道了,但刚刚知道贩卖私盐时候的愤怒,已被这三月来宁王和荣贵妃磨没了。荣贵妃的枕头风起了效果,他有心偏袒宁王,便将韩清的折子压下了,没想韩清竟是在大殿之上直接揭露出来。
康德帝面色涨红,喘着粗气。
姜绪风淡淡看去一眼,啧,真怕他父皇一口气没上来,晕在大殿上。
宁王被周大人推了一把,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当即跪在大殿之上涕泪横流。也不说别的,只不停地喊着‘冤枉’。
宋大人没动,姜绪风一派自然还有别的人打头阵。朝堂上吵成一片,宁王一派忙着脱罪,姜绪风一派想要给他按死。
反倒是刚开始上述的韩二公子被挤到了后面,他微微抬头,正对上姜绪风眼睛,二人皆眼含笑意。
第42章
朝堂之上几日都不曾有结果,宁王为了自保推了户部尚书出来顶罪。
然而户部虽是在宁王外祖周大人左仆射的管理下,但实际的掌控人并不是户部尚书,而是下属的户部侍郎,那是姜绪风的人。
一个户部尚书哪里能让太子一派轻轻放过,依旧紧咬着宁王不放。
宫里的荣贵妃娘娘也没闲着,日日都去太宸宫送糕点。见到康德帝就开始哭,也不为宁王求情,就与康德帝回忆过去。
荣贵妃神情期期艾艾,望着康德帝眼眸里一片水雾:“皇上,朗儿是您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什么性子您是最清楚的......”
“您还记得他刚学走路的时候,明明还走的不稳,摇摇晃晃,却还是非要来见您,臣妾怎么劝都劝不住。”荣贵妃说着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她也不哭出声,就只是默默流泪。
“皇上,朗儿对您是一片孺慕之情。前朝之事,臣妾不敢多言,若是朗儿真做了什么错事,还请皇上留朗儿一命。”
康德帝本来就已经心软了一半,荣贵妃再这么一哭便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揽过荣贵妃:“你这是什么话,朗儿是朕的孩子,是大雍的亲王。事情还没有查明,你不要胡思乱想,当心伤了身子。”
隔日再次上朝,康德帝已有了松口之意。
太子一派肺都要气炸了,先不说涉不涉及党争。贩卖私盐一事已经触及国本,西南一带南蛮猖獗,大雍每年都要有无数兵力人力砸进去才能保边境安稳。而贩卖私盐所得的金银数额巨大,全都是为了宁王一己之私,如此重罪,康德帝竟然只想轻轻揭过。
宋大人亲自下场,引经据典,将康德帝怼的哑口无言。
宁王的眼神几乎要把宋大人洞穿,还没等他缓上一口气,萧氏又捅了他一刀。
跟随去江南查刺杀案的那位萧大人,直接拿出了指使杀手的乃是宁王府门客的证据,满朝哗然。
即便是占在中立的官员也不好再一言不发,满朝文武,众目睽睽。
康德帝一口气直接堵在了胸口,在事情查明之前,宁王被剥夺了上朝的权利,禁足于府中。
散了朝,宁王终于没了精力来例行嘲讽姜绪风,冲着自己的外祖和岳父焦急的走过去。
姜绪风几步追上了萧大人:“萧大人,孤听闻萧大人在画技上颇有造诣。孤新得了一幅山水图,不知是不是真迹,可否请萧大人鉴赏一番?”
萧大人赶紧拱手,脸上又多了一些不好意思:“殿下盛情,只是臣今早答应了给内子带花糕......这要是去晚了,怕是没有了。”
姜绪风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是重要事,孤就不留萧大人了。”
姜绪风看着萧大人匆匆的背影,笑骂了一句:“一家子的狐狸。”
萧氏的确如此,从不参与皇子党争,哪一方给的橄榄枝都不接。当初宋夫人也是这样跟皇后保证,才带走了荣安郡主。
广平长公主府中,宁王被禁足,广平长公主哪里还坐的住。当即就要进宫,被驸马堪堪拦住。
广平长公主阴沉着眼色,感觉被萧氏耍了。她眼珠子一转,吩咐身旁的婢女:“去叫二少夫人来。”
荣安郡主嫁进公主府,一家子都供着她,是该她出力的时候。
温璟听着各处的管事说一些府内的安排,即将入秋,府内各处都要提前准备过冬的东西。
温璟轻轻翻过一页簿子,指尖点了一下:“其他的都不变,不过这是我进府以来的第一个冬日,就从我的私账上出,从一等的管事到下面干杂活的,比往年多加一套棉衣吧。”
管着后院份例的刘嬷嬷嘿嘿一笑:“太子妃心善,那些个干杂活的,每日里做的事情多,弄脏了衣服,哪里当得太子妃娘娘这样的赏?”
兰苕上前一步,表情严肃冷淡:“刘嬷嬷,太子妃如何吩咐,你就如何去做。若是你胜任不了,自会有能胜任的人。”
刘嬷嬷神情讪讪:“这......奴婢......太子妃娘娘性子好,体恤下边的人。只今年开了头,来年怕是有怨言。”
温璟瞟了她一眼,簿子又翻过一页:“刘嬷嬷,这几个月你管着后院的份例,做的一直不错。但这府里的奴和婢,无论是内侍省来的,还是外院里签了活契的,即是太子府也没有苛待下人的道理。”
“之前如何我就不追究了,今年开始便按规矩来。太子府的账目如何,我这个做太子妃的还是很清楚的,你说是不是刘嬷嬷?”
刘嬷嬷冷汗都下来了,脸色刷白,口中连连称是。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底下做杂活的都是两套棉衣。就是蒋氏那样的抠搜人,也没有如此压榨的道理。
温璟没有掌管内务之前,方嬷嬷一直如此,从中贪下的钱财一半进了自己的口袋,一半给了宋良娣。
刘嬷嬷接手以后,还在内心窃喜,以为只要平日里事情做的好,大面上不出错,太子妃不会注意这些小事,才敢在刚才开口阻拦。
温璟才不会惯着这些管事的臭毛病,太子府偌大的府邸,底下做杂事的可要比管事多得多。长此以往,激起众怨,她这个太子妃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温璟没有再理会刘嬷嬷,而是接着道:“许嬷嬷,秋日正是丰收的时候,采买方面可以多进一些。有些新鲜东西,也可以采买进来让府中都尝个鲜。其余的,可以将过冬的东西预备起来了。”
“还有炭火,除却内侍省分下来的。我瞧着去年的红螺炭质量一般,今年换一家吧。”
“是,奴婢最近多看几家,先买一点回来让娘娘过目。”
温璟颔首,她与许嬷嬷一向公事公办。一开始还有不服气的,看了一两月也不吭声了。
温璟将后院的事务都处理完,姜绪风也溜溜达达的进了长春园。
他瞧着心情极好,见到温璟,便开口道:“孤带太子妃去泡温泉吧,正是好时候,山中景色也是极美的。”
第43章
山顶的水汽氤氲,天然形成的泉眼还冒着热气,山底的景色也能一览无余。
温璟舒展筋骨靠在温泉的石壁之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姜绪风端起一小杯梅子酒品了一口,看到温璟的样子,笑道:“太子妃要是喜欢,孤就把这山庄送给太子妃。”
温璟闻言,略微惊讶的睁眼。她当然喜欢这山庄,虽然面积不大,却是景色宜人建筑精致,是京郊唯一的温泉山庄。而且不止山顶一处泉眼,还有两处在山下的阁子里。
当年因着争夺这山庄,京城有点家底的可都出手了,没想最后竟是到了姜绪风的手里。
她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水汽,睨了一眼姜绪风:“殿下舍得?”
姜绪风被温璟这一眼看的半边身子都发麻,长臂一揽就靠了过去:“为太子妃,孤什么都舍得。”
跟来兰倩和同样守着的朱湛,默默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往后挪。
姜绪风与温璟在温泉山庄逍遥快活,宫里的康德帝却是焦头烂额。
宁王被禁足于府中,周氏赵氏为他在朝上据理力争,然无论私盐和刺杀都是宁王一派理亏,被以宋大人为首的官员打压的无路可退,已经有御史上奏请求康德帝处理宁王。
若说康德帝之前还从案件的本身考虑,想罚一罚宁王以做警告,平一平众怨。
那现在,他心中全都是被大臣们逼迫的怒火,他是皇帝,想怎么罚自己的儿子还要别人来指手画脚。
康德帝没法去训斥上奏的大臣,只眼神阴沉的扫向了左边的空位。
太子于两日前便告了假,说自己偶感了风寒,不敢上朝有损父皇龙体。隔日太医过府诊脉之后,就带着太子妃去了京郊。
康德帝想抓人找茬都找不到。
宁王禁足第五日,京城流言四起。当今皇上偏袒宁王,如此重案都迟迟不肯处罚。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长此以往,国法何在?
流言愈演愈烈,不过数个时辰就传到了康德帝的耳中,气的他连砸了几个茶盏。
大太监又匆匆禀报:“皇上,宋大人和御史台的几位大人求见。”
第七日,御史常大人一头碰死在了九龙柱上,死谏当场,满朝骇然动荡,只等康德帝的一句话。
屋中唯一留下的烛火微微摇晃,温璟在梦乡中浅浅翻了个身。
“殿下,京中那边的消息。”朱湛站在外间,声音压的极低。
姜绪风睁开眼,似是根本也没睡,将温璟滑落肩头的薄被轻轻拉上。披了一件外袍,走了出来。
姜绪风将手中的纸条看了一遍,轻哼了一下:“便宜那老东西了。”
常御史平日里之乎者也,谁也没有他正直。私下里却是个道貌岸然的淫贼,不知糟蹋了多少女童男童。有一次常家家丁抓一个出逃的女童,被太子府的护卫撞了个正着。
姜绪风要是不为了今时用他,早就将这老东西下狱。死后能得个为国为民的名声,都算是姜绪风高抬贵手了。
纸条被烛火慢慢燃尽,朱湛问道:“殿下,用回信么?”
“不必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姜绪风喝了一口凉茶,又道,“这山庄孤已经答应给了太子妃,你记得回去把地契拿给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