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不将我唤出!”凤容夕少见如此激动。
烨攸苦笑:“你这身体与我捆绑一处,美梦终不久,何必拖累你二人提早难过。”
“罢了,与你生气也无用。暮云,将重生之事,与你外祖说说吧。”凤容夕顿感挫败,坐在了一旁,向暮云吩咐。
“外祖。可还记得暮云六百岁那年在云天苑外院被战神所救?”
“嗯。记得。”烨攸不明所以。
“那时,这一世的暮云已被卿荇,玄炽等人殴打致死。是我重生而来,又占了这副身躯。前世的我,死于新仙奕丞六百年,当时我与皓皓一千六百岁,皆因反叛奕丞而死。”
“唯有三十载,烨兄,如今形势你定要如实相告。”
“战神大人,来不及了。父亲他,如今……已是天昱上将,军中威望仅次于您。甚至年轻小将只认上将,不识战神。”璟皓艰涩开口,对暮云所说没有丝毫怀疑。
“黎绒呢?仙帝亲卫怎么不护在你身旁?”凤容夕忽然想起了那嘴硬心软的黎绒。
“几十年前,那老家伙与我吵了一架,带着黎族下界去了人间岩海。想来也有几十年未有音讯了。”
“……烨攸,我早与你说过,攘外必先安内!你就是不曾听劝!如今冥渊一事尚有隐患,若是魔域再有变动,仙界酸儒告你一个通敌之罪!你们乐族会有多被动!”
“不会。因为我跟旁枝已经绝裂了。就算被动也只有我这一枝罢了。”烨攸全然一副放弃的模样,璟皓欲言又止。
谁知烨攸抢在凤容夕之前开口,他央求道:“仙族惧怕神权已久,小暮云被救的那天起,我这一枝就躲不掉了。容夕……你还不明白吗?带暮云走吧。如果……那人愿意护佑她的话。”
这二人如今又打起了哑迷。
“他亦有难言之隐。不会同意的。”凤容夕只觉得这额旁两穴跳痛起来,无法思虑再多。
暮云这下终于听懂了,他们二人说的他,就是那位凤凰族的祭司。
不过在暮云看来却不打紧,本来这乐族的事情就没必要麻烦他们避世不出的凤凰族。
他能放容夕自由就已经很好了。
“你们二人若有什么主意,只管与皓儿商量吧。我有些累了。对了,柯儿织造的白绫你俩拿去遮眼,久不见光莫刺伤了。”烨攸心思细腻,早早已经准备万全。唯独忘了自个儿退路。
璟皓取来白绫,送二人回府。
一路之上,三百年间往事娓娓道来。
如今魔域叛军如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对仙人领域发动小规模侵略,仙庭之上,多族对于乐族仙权有所不满,内忧外患,纷乱丛生。
奕丞之能来的诡异,可此刻根本无人计较,仙域需要的是另一个能护佑他们的将军,他的能力来自于何处并不重要。
“人言可畏。不如我们也用一用这人言。皓皓,你回去便与外祖商量,不如就将其与魔域之主的盟约公之于众。早晚都要被人察觉泼了脏水,莫不如我们先将此事摆上台面,再撇的清些,然后……”
一切布局紧锣密布展开,可时不待人。
终究是棋差一招,时不对势。
战神匆匆赶回军中整顿势力,而暮云竟一头扎进书房之中,行云流水文墨播撒,歌了那仙道正统,贬了那投机族众,天有道,自不会让纲纪惑乱。
烨攸为仙族正统,而这内外之乱,殊不知正是由内而发,攘外则预先安内。
洋洋洒洒数章,拓印开来。
暮云心知这云天苑的少年学子最是受不了此等蛊惑,遂抱起这大把的拓印文章,在那云天苑的塔楼之上,如雪抛撒。
若能保卫得仙域正统,那岂不是光耀门楣的荣誉!自问世家子弟谁人能够抵御得了荣耀二字,和这名留青史的诱惑。
不日,学子仙家纷纷信了暮云的道。
与朝殿请愿,成立这仙庭监察司,监督各家言行。
监察司掌管于太子衍朝手下,然而仙域无人不知,这监察司的实权,实际则在一位终日白绫覆眼的女仙手上。
如今仙域,仙帝早已病退架空,名义上的掌权者太子衍朝,平庸无能,治理仙界?还不如让他去酿酒。
还好,正统之中,还有两位小辈,前郡主与小郡王。
一人主朝纲,一人主杀伐。
“司丞大人,有新消息。”
“进来。”暮云看着眼前奏折,明珠之光刺眼,她此刻仍带着白绫。
推开门的正是卿荇。
不知为何,他有些局促不安。甚至有些脸红。但仅仅一瞬,又冷静下来。正色道:“司丞大人,玄溺已经叛逃。是否要告知战神追杀?”
“嗯……不,发信与小郡王。”
“噢对了,司丞大人,这里有一封发自人间沧溟的信件。”卿荇骤然想起,于怀中掏出一只压扁了的纸鹤。这纸鹤形状怪异,完全不像是璟皓的手笔。
也难怪卿荇会将它忘记。
暮云将纸鹤接在手中,草草看了看,当即心下有了猜测,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傻傻笑了两声,突然意识到卿荇并未离去。
她清了清嗓,自以为化解尴尬,问道:“卿荇,还有事?”
“啊……就,也没什么。”只见卿荇双手用力攥成了拳竟有些泛白。“那个……司丞大人的眼睛……我去寻来了狐族秘制药膏,应该会舒服一些!我去巡查了!”卿荇抓过暮云手心将小瓷罐塞进她手心,转身就跑了,竟然留下一室清香。
看来这卿荇骚狐狸又是洗了澡才来的。
暮云不再思索其他,将信件展开,果然是容夕的手书。
这手书不知是何时送来,在卿荇那里放了多久。
趁着夜色,暮云偷偷溜出了监察司。
相会于人间。
人间此刻竟出于传言中的冬日。
坚冰封东海,银妆点墙头。
在那东海之滨沧京城中,亭台伴风雪,悠悠琴鸣,躲于层层珠纱之后。
一阵凉风掀起珠帘,日久不见的容颜终于露出半片。
谁知此刻,琴声戛然静止。
远远的,听见那人说到:“怎么,司丞大人,许久不见,不敢认我了?”
暮云眼中泪再含不住。越过层层帘幕,涌入一人之怀。
“这信啊,我年初就从沧京发去了监察司,这到了年尾,大人才有空光顾。”
“还不是你,将传信纸鹤叠的太丑,被卿荇当成了垃圾信件。”
“司丞大人,容夕不知,我们仙庭何时要求战神必须要将纸鹤叠的漂亮了?”战神低着头,酥酥麻麻的声音响在暮云耳畔。
她被此等打趣之言羞红了脸。
伸手探向他眉心,将他神魂拉入自己灵海。
神魂相贴,几巡过后,战神求饶,拉着暮云回了现世。
“如何?我技术不错吧!这些日子可是向卿荇讨教了不少狐族秘术。”
“司丞大人厉害,待我归来再好生讨教,这狐族秘术。”凤容夕的重点放在了狐族二字之上。
暮云倒是不心虚,直接掏了卿荇所赠的秘药借花献佛。
“你自行留用吧,左右旁人也无法识我容颜,你若不嫌,是否戴着白绫也不重要。”风容夕有些疲惫,寻了一旁竹塌半靠。
“你又要去哪里?”暮云顺势坐卧在了他怀中。
“魔域近日多有动荡,不知吉凶。我打算启程前往。”
暮云见他已生睡意,就静坐一旁,爱意浓重,化作一片清凉划过他耳际。
“暮云……”
他伸出手,一片温热覆盖住了她的手背。
他呢喃道:“下雪了。”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这是人间的一句诗词,骤然想起这等词句。
竟是让人心慌张不安。
“等你此次归来,我们成亲吧。如今我也算是仙庭重臣,终于配得上你了。”
“好,都听你的,我的司丞大人……”
第15章 业障难全
这是暮云第一次目送他远去,往日总觉得明日,或者后日就会再见。
三百余年日日温情暖语,从未觉如今日一般,大雪夹着冷风落于手心,亦不及心寒。
暮云不顾仙家自尊,一路奔上沧京城墙。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当空不见君,唯留剪影痕。
仙域之中,依旧是黑夜。
暮云归来却见卿荇站在别院外,神情焦急,见到自己归来似是见到主神一般。
“何事?”不详之感更上心来,暮云面色沉下来,十分严肃的看着卿荇。
卿荇言语之中略有慌张,他牢牢抓上暮云手腕,拉起她便离开此处。低声道:“司丞大人!孔鸟族异动!”
孔鸟族,暮云唯记得他们的族长疏屿,不但对于神族极为排斥,前世还与奕丞甚为亲密,被人尊称为孔雀灵王。
卿荇早已点好了一行人马,可出发时暮云却见卿荇神色犹疑。
一行人脚步不停,却听卿荇突然开口道:“司丞大人……游菁不见了。”
“早与你说过,沉迷情爱的女子,不可用。”
逸林之中,孔鸟族聚居之地,不断有人往来出入。
“果然是好大的异动。”
在此敏感之时,趁夜举族搬迁,此等居心昭然若揭。
暮云一干人等仙降于孔鸟族中,引得孔鸟族众惶惶。那白蛇游菁满身的白气在这群鸟族之中显眼的很。
暮云的目光落于游菁身上,竟是将游菁牢牢禁锢原地无法遁逃。这便是仙尊圆满之境对仙君境的压制,仙尊之下无处遁逃。
“游菁违反新乐卫军规,剔去仙骨,贬为灵妖。”
暮云轻勾起手指,竟见游菁被无形之力桎梏咽喉,凌空挣扎不断,又有另一股劲力破去游菁脊背皮肉,不顾少女惨叫哀求,那股劲力生生扯出游菁修炼了三千年的仙骨。
仙骨离体,游菁脱力,任由身体坠落于地。
贬为灵妖,是对一个仙族最羞辱的惩罚,无宗无族与死何异!
“暮云!此乃逸林,不是你的监察司!休要在此处撒野!”族长疏屿一改往日老好人的模样,罕见的厉声呵斥起来。
“疏屿大人,请您放尊重些。”卿荇当即出言警示。
“不知大人,深夜前来,有何要事!”只见那疏屿似是被点化,当真提起了几分尊敬。耐着性子福了福身。
“叛逆已除,并无大事。噢对了,疏屿大人,您上前看看,这是否是三日前推竹牌,您丢掉的条牌啊?”暮云于灵囊之中真的掏出一颗方块形状的竹牌。
疏屿倒吸凉气,侧目看看身旁几位长老,心下一惊,当夜丢牌之事只有另外三位长老知晓,四人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是要背叛又何必要提及此等小事?
百思不得其解,这竹牌,怎么就能落到暮云手上!
“下官的家事,怎劳司丞大人费心。”疏屿缓缓上前,始终心有提防。
“仙族之事,就算微若草芥,也是我暮云的大事。疏屿大人,您可是我仙族的长辈了,岂能不知这丢竹牌,与丢道心,可都是危及我新乐正统的大事啊!”
疏屿欲取回竹牌。
而暮云趁势一把抓住了疏屿手腕,掌心神力烧灼,冥渊之力无处遁形,障眼之法失效,疏屿身上那股红黑色的气息飘散开来。
“卫军听令,私染冥渊之气者,斩立决。”
暮云神力扩散笼罩当空,冥渊之气显露人前。这孔鸟一族,竟有半数皆有侵染。
暮云眉目一蹙,当即叫停。
“司丞!不可妇人之仁!”卿荇焦急,向暮云使着眼色。神力已出,利刃出鞘,绝不可退!
“可悲,可叹!你也不过只是神族的试验品。比之我们又有何优?乐族不过是神族的鹰犬奴才!只有将你们彻底推翻,仙族才能自由!”
疏屿身上那红黑之气渐渐浓郁,一双灵动的眸子,渐渐变地看起来好战弑杀,他身上的气息使得族人亦受到影响,一个个都狂躁无比。
“卿荇!带兄弟们退至逸林之外待命。”镜蔼剑已出鞘,暮云将身后黑雾一刃斩去,瞬间开出一条路来。
“卿荇!你也走!”暮云见他不离,手上运了些力道将剑鞘丢向卿荇,卿荇接在手中,然一息之后,卿荇手握剑鞘现身于逸林之外。
此刻,新乐军正从逸林之中退出。卿荇瞬间反应过来,就要冲回林中。
却是被一股神力反弹,不得已退了数步才稳住了脚步。
“太可怕了……不知道你们回头看了没有,那个东西比魔族都要吓人的多啊!那几个孔雀竟然附身到了一个身体里啊!两只脚八只手啊!还多长了三个孔雀头啊!”
“我当时只顾着跑,哪有心思回头!按你所说,幸好没有回头啊!不然道心危矣!”
两名卫军的对话使得卿荇更加担心暮云处境,可他无力破除神力结界,更不能牵扯暮云的精力。
只有紧握着她的剑鞘,紧贴在结界之外。
“司丞大人那样年轻……会不会有事啊?”
“她肯定会平安的!休得胡言乱语!再胡说一句军法处置!”红色箭矢射入地面,惊了说话的卫军。
众将见卿荇此刻有些愠色,皆不敢多言,安静的到一旁休整。
结界之内,暮云面对着四头巨怪泰然自若,一柄仙剑染上了神血,烧的炙热。
随着恶业之力累加,巨怪似有顶天立地之势。
暮云丝毫不惧,凌空而起,光刃仅一斩,神光挥去,毁其伟相。
孔鸟族众见族长败退,却不见人心散乱。一招神光横扫,反而引得孔鸟反扑而上。
暮云只身一人,被拖入孔鸟一族的汪洋之中。
无论老幼,皆劳于兵戈。
暮云下定决心,卸去束缚,颈下神印泛起流光,那金光透过了仙服。接近暮云的冥渊之力无火自燃,烧灼而尽。
冥渊之力侵染至深的孔鸟亦然。
暮云所过之处遗留寸寸神光。不知有多少孔鸟葬身于神息之下。
尽管,暮云此行,唯想杀一人。
当晨光落地,仙域之内众族早已被逸林的响声惊动,当结界散去,仙域众人涌入其中。
看到眼前场景,不乏承受力差的小仙要躲到一旁呕吐一阵。
那四头巨怪被镜蔼剑一剑钉死在了孔鸟族的祭坛之上。
红黑色的血流淌成了河。暮云勉强立在中央,身上金袍亦被黑血侵染,周身亦有些外伤。
“来人,将孔鸟余孽收押待审!”卿荇第一时间便带了人来。
“司丞!你怎么样?”卿荇来到暮云身边,焦急的试探着。
暮云召回镜蔼剑,只听一声巨响,那疏屿四人所化的怪物坠落于地,激起层层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