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暴风雨前的好天气
五月底这一天，雨随镇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雨随镇商会会长换届暨新会员入会，凡是有头有脸的商人齐聚一堂，秦奋和一批新申请入会的人坐在一起，安静地听着韩开说话。
会议的议程进行得异常顺利，成功选出了新任会长廖涵，秦奋也作为新会员加入其中。秦奋看见台上的韩开意气风发，而他身旁的赵伯卿一脸淡然，神情自若地和身边的人寒暄交谈。
换届结束后，廖涵当众提出由商会出资修筑双峰山山路，回馈雨随镇百姓。众人听后，有一部分提出异议，怕激怒双峰山的妖怪；有一部分则表示赞成，总不能因噎废食，路迟早要修的。然而，经过几番讨论后，众人一致通过了廖涵的提议。赵伯卿还建议采取竞价的方式，有意向承包修路工程的，需提出修路方案和报价交由商会讨论决定。
总之，这是一场看上去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二是刚开业不久的慈杯茶铺推出新茶预售。所售新品为「桃之夭夭」和「灼灼其华」，采取特殊锁香工艺，锁住鹅湖村蜜桃果香。根据蜜桃采摘期不同，预售时间从现在起到六月上旬结束，预售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这个消息一出，慈杯茶铺门前又热闹起来。柜台后化成人形的小妖们被问得晕头转向，郭怀玉瞅了眼这人流量，赶紧躲进后院。等秦奋回来后，发现预定的数量已经达到预售额度的三分之一。但他没怎么过问，钻进正屋埋头准备修路工程的报价资料。
当秦奋提起笔，他发现自己对修路一窍不通。
飘在屋顶上的郭怀玉看见秦奋一会放下笔，一会拿起笔，却半天不写字，便飘到他身后，突然出声道：“黑大哥！”
“啊——”秦奋吓得纵身一跃，一头撞上了房梁，“你不要突然出现好不好！要吓死人的！”
“黑大哥，我不是故意的。”郭怀玉委屈巴巴，“我看你一筹莫展，心里着急，想要帮帮你。”
你这不是帮我，是害我！秦奋抚着胸口重新坐下：“这个忙你帮不上，修路你又不懂？”
“我是不懂，但有人懂。”
“谁啊？”秦奋看向她。
“胡老板。”
“他？一坑蒙拐骗、专注杀熟的诈骗犯狐狸懂修路？”
“他有可能不懂，但他肯定知道谁懂。”郭怀玉看起来比秦奋更了解胡琉璃。
秦奋听到这句话，沉默了。
无法反驳，完全无法反驳。
虽然秦奋内心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不，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秦奋纠正道。
正准备吃夜宵的胡琉璃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端起盘子疯狂往嘴巴倒食物的秦奋，禁不住想：这家伙，不会以为靠这样吃，可以吃回本吧？
“人我是可以帮你找，中介费也可以按最低的算。但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工程，再加上作为修路顾问，这样算下来费用可不低啊！我听说你把刚赚来的钱去买桃子了，还有余钱吗？”
胡琉璃的话点醒了秦奋，刚刚收支平衡的他根本没有余钱。
“可以赊账吗？只要中了，商会的资金就会拨下来。”秦奋看着胡琉璃一脸便秘的表情就知道这个想法没戏，“那你说怎么办？”
“我借你呗——”胡琉璃笑得忽如一夜春风来。
刚还完债务的秦奋又一次背上了债务，他想上辈子大概欠了胡琉璃很多很多钱吧。
胡琉璃的办事效率和质量完全对得起他收费的黑心程度。三天后，秦奋拿到了厚厚一本《双峰山山路修建方案及报价情况》。
“这是谁写的？”秦奋暗戳戳地怀疑是不是又是一位穿越者。
“保密！”
看到秦奋脸上失落的表情，胡琉璃心情大好。而秦奋看着胡琉璃露在嘴外的大白牙，若有所思地想，等哪天他真完成任务了，胡琉璃是不是也靠着一次又一次的杀熟登上了财富的巅峰？这难道就是搞实业和做金融的区别？
接下来的事顺利到让秦奋怀疑人生。新茶预售提前结束，因为有一位佚名大户预定了三分之一的茶叶。修路方案得到商会认可，首付款已经存入指定钱柜。顾菟那边有了火灵相助后，生产效率提升了不少，缓解了供货紧张的问题。美中不足的是顾菟自那天秦奋提起上天做生意的想法后，时不时会独自一蛙跑到边上发呆。
正当秦奋认为各项工作开始步入正轨后，事情开始起了变化。
首先，他发现伏波洞内的妖不够了！
伏波洞下辖一百位小妖，外加两位编外人员狐七娘、狐八娘。
其中，二十个小妖在顾菟茶园帮忙，后期秦奋考虑再增加十个小妖负责运送桃子；十个小妖加狐七娘维持鱼档和柴火铺的运营；慈杯茶铺现有小妖五名；伏波洞内剩下五十五个小妖，除去年老的、体弱的、残疾的、生病的，满打满算只有40个小妖。虽说一个小妖的体力至少抵两个人类，但离修路需要的妖力还差一点距离。
其次，秦奋发现他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他当时没有考虑小妖们对修路一窍不通，必须得配备一定比例的工匠，因此人工支出预算编得有点低。再加上此次是商会出资，并非县衙牵头。所以无法摊派劳役，想要找工匠得自掏腰包。这样算起来搞不好还得贴钱！
秦奋突然有种步子迈得太大扯到蛋的蛋疼感。
别以为麻烦到此就打住了，秦奋的好运气像暴风雨前的晴天转瞬即逝。一夜之间，巨变横生！
早起的小妖打开店面发现门板上被泼了油漆。正当他要跑到后院向秦奋汇报时，被匆匆赶来的熊大撞了个仰面朝天。未等他破口大骂，熊大哭号地冲进了后院，背上似乎还背着几根荆条。
“大王！俺对不起你！”熊大这一嗓子把秦奋惊得三佛出世，把郭怀玉唬得差点魂飞魄散。
“怎么了？”秦奋打开门，这是廉颇灵魂附体了吗？
熊大邦邦邦地跪地磕头，把刚跑进来报告泼漆事件的小妖吓得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秦奋震天一吼。
“鱼档、鱼档被砸了！”
第18章 风暴来袭！
秦奋带着熊大等妖跑到山峰鱼档。只见里面一片狼藉，死鱼遍地。熊二颓然地坐在中央，其他小妖既愤怒又无措地站在一边。
“熊二，大王来了。”熊大走上前去，拍拍熊二的肩膀。
就在秦奋想说点什么之际，一声厉喝响起：“妖怪，还不显出原形！”
一个身形瘦削孤高的中年道士站在道路中央。他的发髻扎得很紧，把鬓角的皮肤绷出了细纹，眉心有着深深的川字纹，眉毛下一双如鹰隼般的利眼直视秦奋。
秦奋看见他身上穿的道袍，瞳孔紧缩，这是青云观高阶道士的袍服。
“原来是你这臭道士搞的鬼！”熊大怒吼一声，不待秦奋命令，带着一众小妖冲上去。那道士面无波澜，等众妖近身的瞬间，身形一晃，听得几声惨叫，众妖四散飞出，或摔落在地，或砸到别的铺面上。
秦奋感受到身体内澎湃的战意，他伸出右臂，勾起食指道：“你过来呀！”
“执迷不悟！”那道士目闪寒光，抽出七星剑，脚踏天罡步，朝秦奋刺来。
这一刻，秦奋的身体被黑山峰的战斗本能接管，未等他反应右脚已斜跨出去，腰背往后一仰，堪堪躲过锋利的剑峰，并以常人难以做到的角度扭转身体，左拳带着拳风向对方下盘攻去。那道士步伐骤变，一晃眼身影已在几步开外。秦奋见拳打不到，马上抬腿后踢。也幸亏秦奋体育老师出身，短短十几秒之内便跟上了身体的节奏。
黑山峰的拳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颇有一力降十会的霸道。那青云观道士剑法则与之相反，轻盈灵巧，刁钻诡异，常常一剑刺来初时平平无奇，后来异峰突起，杀机毕现。周围的人纷纷退后，深怕被乱飞的拳风剑气误伤。
正当这一道一妖打出残影的时候，街边的屋顶上出现几个端着木盆的人，把木盆里的液体朝底下打抖的二人泼去。酣斗中的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黑狗血一泼，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泼你奶奶的黑狗血！你以为你熊爷爷怕这玩意！”站在一旁的熊大被溅了一身，朝屋顶上破口大骂。
黑狗血！
熊大不喊还好，一喊秦奋的脑子嗡一下发晕起来。
糟糕，这时候不能晕！
秦奋用力甩了甩头，但是浓烈的血腥味直冲他的鼻腔。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秦奋看见另一个年轻道士出现在中年道士边上，向他射出三道金光四射的符咒。
“妖怪啊——”“快跑！”
人们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巨大黑狼，惨叫着四处奔逃。有反应慢的被推倒在地，众多脚步瞬间吞没了他；有小孩和父母失散的，蹲在角落仰头大哭；更有流氓地痞在逃窜时趁机顺手牵羊。
等秦奋醒来时，他发现在自己趴在一个木制牢车内，身体被好几股闪着咒文的锁链捆住，完全挣扎不动。其他小妖鼻青脸肿地关在另一辆车内，身上都被贴着符，精神萎靡。
秦奋费劲地辨认出这里就是慈杯茶铺的店门口。慈杯茶铺的招牌被人砸了下来，躺在牢车不远处。
“各位乡亲！”是赵伯卿的声音，“此次幸得青云观二位道长路过本镇，发现商人黑山峰乃是双峰山伏波洞内的狼妖。此妖和奸商廖涵勾结，蛊惑韩知县。不仅在雨随镇设立商铺意，而且还图谋商会会长和成员之职，并通过操纵商会获得双峰山修路工程。其野心之大令人罕闻！若非道长慧眼如炬，假以时日我雨随镇将妖孽丛生，民无宁日也！今日，道长已将妖物收服，待清剿双峰山余孽后，将一并带回青云观发落！而韩知县识人不善、误信妖魔，已在县衙脱帽待罪，我已将今日之事奏明刺史，想来不日会有处置下达。”
“黑大哥，不是坏人！”一个怯生生的女声说道。
别出声！秦奋听到是郭怀玉的声音，心中焦急，但身体像被五指山压住纹丝不动。
“看！这妖孽还窝藏女鬼！”赵伯卿身边的小吏叫起来。
“开业的时候还说女鬼已经被圣僧题字渡化，原来是骗人的！”人群里有人和小吏一唱一和，“说不定他卖得那些茶都是有毒的！”
这一句话使人群彻底炸了锅，大家纷纷叫骂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郭怀玉急得眼泪汪汪，“那些茶都是好茶！”
“赵道长，烦请将这妖言惑众的女鬼驱除吧。”赵县丞对那个年轻的道士说。
“我来吧。”中年道士拦住年轻道士，朝慈杯茶铺走去。
“快跑……”秦奋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吟，但一想到郭怀玉是地缚灵，该如何跑得。他心急如焚，试图挣开开身上的锁链。
“你不要过来——”郭怀玉试图躲进正屋，却被一道无形的墙壁围困。
“地府有路你不走，偏要在此做困兽，今日我便送你一程。”中年道士右手捏起一个手诀，口内念道，“谨请祖师到，普俺飞剑不容情。日出东方一点红，照见凡间一架丧，此宅原来福人住，不许凡人久停丧，前有九牛来奔力，后有猛虎奔山岗，两边排下四菩萨，四面排起八金刚，今奉祖师亲口诀，妖邪斩断化为祥！”
“黑大哥！黑大哥！”郭怀玉的尖叫声回荡在店铺内外。
“住手！”“给我住手！”
秦奋拼命驱动着体内的妖力冲撞着锁链上的符咒，符咒感应到妖力快速转动起来，锁链被拉得哗啦啦作响。
“道长，这如何是好？”赵伯卿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
年轻的赵姓道士示意他稍安勿躁，嘴里默默念起咒语。
快要绷断的锁链瞬间缩紧。
无数金光像芒刺般扎入秦奋体内。
“啊——”秦奋长啸一声，颓然倒地。
“黑大哥……”郭怀玉的声音嘎然而止。
中年道士面无表情地从店铺内走出。
“混蛋！”“你这个畜生！”
另一个牢车内的小妖对着中年道士哭骂。
可恶！可恶！秦奋从来没那么恨过自己，为什么要晕血！为什么要晕血！
“多谢道长。”赵伯卿谄媚地向中年道士行礼，“还请道长先到寒舍休息片刻。”
“不了。”中年道士面如寒霜，“去双峰山！”
“师兄，我就不去了。”赵姓道士双手插袖，语气慵懒地说道。
中年道士瞥了他一眼，自己带着一对人马向双峰山进发。
“贤侄，不若我们先回去赴宴。”赵伯卿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赵姓道士路过秦奋的牢车，突然伸头对着那只浑身污血、紧闭双眼的黑狼说，“原来你就是灵虚上人惦记的狼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回我可是捡了个大功劳！可惜你的内丹我是轮不到尝了，不过你的那些小妖怪们我倒可以捉几只炼丹玩，哈哈哈——”
第19章 风暴来袭！
“你说什么？”秦奋挣扎着睁开眼睛。
“我说，我要拿你的小妖们炼丹玩儿！真稀奇，你这样的大妖怪竟然会晕血”赵姓道士冷笑着甩袖离开。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秦奋被血腥气包裹着，昏头胀脑。
我要是不晕血就好了。他自责道，对了！黑山峰不晕血！
秦奋突然醒悟过来，他知道黑山峰在体内某处沉睡，这是他在“黄金梦乡”魔化时感觉到的。
黑山峰！快醒醒！秦奋竭力呐喊着。
体内黑沉沉一片，没有任何动静。
黑山峰！黑山峰！再不醒，伏波山就完了！
体内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双血红的狼眼。
木屑、断链横飞，周围的人被气浪冲到半空。
一只毛发无风自动的巨大黑狼如魅影一般站立在四分五裂的牢车上。
“什么！竟然挣脱了！”年轻道士听到动静回过头，暗道不好。
黑山峰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朝他冲去。年轻道士想捏起手诀，但太晚了。
他的眼眸中出现腾空跃起的黑影，一只利爪将他掀翻在地。
哇的一声，年轻道士口吐鲜血，胸口上赫然出现五道血淋淋的伤口。赵伯卿见此，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黑山峰再次跃起，他张开血盆大口朝道士的脖颈咬去。
说时迟，那是快，一道光弧挡住了他的去路，迅速将他包裹起来。
银辉闪耀下，黑山峰渐渐合上的红眼中出现了观音菩萨的身影，只不过这观音的面貌长得有点像顾菟。
“老黑！老黑！”胡琉璃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秦奋慢慢睁开眼，胡琉璃的容貌在他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郭怀玉死了。”秦奋说。
“呆子，她本来就死了。只不过这次是被那道士超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