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也十分滑稽。
众人看看林老婆子，再看看绷着小脸，颤抖着小腿，恨不得吃奶的劲都拿出来的小林姜，欲言又止。
林姜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仍旧努力抱着竹竿装凶狠，自觉威风凛凛，甚至还想再抽打几下。
要不是……冒着火气的猫眼横了林四郎一眼，要不是这是她爹亲娘，她肯定饶不了这饿婆子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力气了，只能勉强抱着。
林姜绷着一张小脸质问道：“当年我出生，你嫌弃我是个女孩儿不能传宗接代，要丢了我，我爹娘不愿意，你就直接将我爹娘赶了出来，说是分家，结果一分银钱不给，连个吃饭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一身破布衣裳，连我娘刚生产完不能移动也不顾及，直接将我们赶出家门，此事，你，认，也不认？”
说到最后，累得有点喘，手也酸的很，然而包子脸却仍旧紧绷，自以为很严肃。
认？还是不认？
周遭人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一时看向林老婆子的目光都不对了。
好恶毒一个老婆子，竟在妇人刚生产后就将人赶走，这哪是分家，这是逼着人去死啊！
再看林姜，目光怜爱起来，还是个孩子呢，这么小就得知自己是被抛弃的，也不知道心里多难受呢。
林老婆子感觉到周遭人的目光，任是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火辣辣的，声音有点虚：“我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家中太穷了，过不下去了……”
圆圆的猫眼儿瞪的很大，林姜大声：“所以你就将我们都赶出来了吗？！”
再穷能穷成啥样，还不是因为偏心！
林老婆子大哭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是你亲奶奶，我能害你吗？实在是家中太穷了，养不活那么多人……”
林姜心中一喜，连忙打断她的话：“所以你承认你将我们赶出来了？”
林老婆子嘴角蠕动，没有说话，有些焦头烂额。
她再傻也知道这事不能承认，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见人？
不免有些怨恨林四郎跟张氏，怎么做小辈的，便是她确实做的不对，她们也不该在外人面前这么揭自己的短。
林姜追问道：“你做了这样的事，现在还有脸来跟我要钱吗？”
不等回答就脆生生道：“反正我要是你，我是没脸的，既然都决定将人赶出去，想将人逼死了，怎么就还有脸要讨要好处呢？”
“我要是跟人绝交生气了，我也是没有脸跟人低头说话的！”
众人：“……”这能一样？
“你……”林老婆子被她说的脸又红又黑，想反驳，看着这小孩的脸，一时又有些害怕，这小孩年纪不大，眼神却凶得很。
林老婆子只好哭道：“我也不是有意的，我们也是有苦衷啊……”
林姜冷冷地盯着她，不为所动。
林老婆子哭了半响，见无人肯搭理自己，顿时心生不甘心，看向林四郎道：“你是我生下来的，我辛苦将你养大，你可不能不孝……”
“他为什么不能不孝？”唯恐爹心软，林姜连忙抢白道，“你又不友爱我们，都逼着我们去死了，我们为什么要孝顺你”
丢下竹竿，她一手叉住小胖腰，气冲冲道：“当年要不是章家收留我们，我们一家三口就要死了，现在才好过一点，你怎么还好意思来找我们！！”
她哪来的脸！
林老婆子还想卖惨，张氏忽然抱住林姜，眼泪唰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哭道：“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起你，没有将你生成男儿，这才让我们被赶了出来……”
“是我对不起你啊……”
她哭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一圈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顿时目露同情。
“林福家的这事做的过了，便是个女娃，也不能这么对待人家，刚生产呢，就将人赶走。”
“这要不是运气好碰见章家的人，怕是一家三口，都活不下来呢。”
“是啊是啊，太心狠了，咱乡下人家中不富裕，但也没说刚生下来的孩子就要丢掉的，还将刚生产的妇人赶走，这不是逼着人去送死吗？”
“可没想到林福家的还是这样心狠的人。”
“便是女娃子再不值钱，也不能这么对待人家的，何况是新生产的妇人，不宜挪动……”
“现在还想来要钱呢，真是不知羞！”
“……”
清晰听到这些人的声音，林老婆子脸色青绿交加，差点气晕过去。
第八章 教导
======================
最终林老婆子一脸羞愤的回去了，别的收获没有，倒是收获了一身的伤，还有崩坏的名声。
林老爷子正坐在门口吸着旱烟呢，看到老婆子回来了，本来没在意，忽然看到她身上的伤，顿时惊呆了，当即站了起来。
“你这是和谁打架去了？！”
林老婆子满腹怨言，高声道：“还能是谁，还不是你那个不孝子！！”
林老爷子眉头一皱，将烟杆子一收：“怎么回事？”
林老婆子便骂骂咧咧起来，一时整个院子全是她的骂声。
林三郎家的抱着儿子听了半响，勉强得出结论，想到那三百两银子，心动到不行，当即道：“爹，娘这是被欺负惨了，她可是老四的亲娘的，老四怎么能这么对待娘，这是不孝！”
她道：“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作罢！”
林老爷子也生气，但理智仍在，瞥了她一眼，没理会，问林老婆子道：“这是老四媳妇没教好，老四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林老婆子冷笑一声，“他早就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智，不认爹娘，巴不得我们越过越惨呢！”
林老爷子就脸色一肃。
林老婆子生气的很，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林三郎家的见公爹没有说话，害怕他就这么息事宁人，到手的三百两就飞了，连忙怂恿道：“儿子打母亲，这是大事儿呢，得上报给族长吧？”
“还有娘这一身伤的，这么严重，得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吧？”
最终她图穷匕见：“家里可没有银钱了，此事既然是老四惹出来的，就得让他负责。”
也不用干嘛，给钱就好了。
林老爷子若有所思。
.
另一边，没有立刻搬家，将新家上锁，几个人又回了章家。
章三郎走在前面，见林四郎一脸伤心抑郁，有些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氏哭了一通，心情却不算坏，见林姜一脸乐陶陶的像战胜的公鸡一样的得意模样，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你是故意的。”两小人走在最后面，旁观全程的章念安终于有机会，用眼神对林姜道。
他虽还不会说话，但一双大眼睛清亮有神，让人一眼看得出他想说什么。
林姜将人挤兑走，心里开心着呢，看到仇敌也没有不开心，见他瞪着眼睛看自己，就笑嘻嘻的去掐他的脸：“我看不懂你什么意思呢，章念安，要不然你学学手语吧。”
章念安瞬间睁大眼睛，包子脸鼓了起来。
“松手！”他用眼神疯狂暗示。
林姜坏心的又掐了掐，然后在他伸手打过来的时候，快速躲开，直接一溜烟跑到张氏身边去，“娘，我们今晚吃肉吧。”
回头，还冲章念安做了个鬼脸。
章念安气得不行，蹬蹬跑着跟上，就要告状。
林姜太熟悉他了，当即背着张氏，冲他挥出小拳头做威胁，还无声道：“告――状――精！”
章念安眼神一狠，伸手去够张氏：“张――”
林姜哪里肯让他得逞，当即顺着往张氏身上爬，一边催促道：“娘，我饿了，快回家吧，我想吃你做的粉蒸肉了！”
她这娘虽然是个凡人，但做饭手艺着实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家里太穷，不常买肉，经常把林姜馋的不行――然后张氏就会心疼的摸出不多的钱让林四郎去街上买肉解她的馋，自己却从不多吃。
想到这里，林姜抬着小脸，冲张氏一笑，看上去可爱又乖巧，圆圆的眼睛干净漂亮，像是落了星河一般。
虽然一开始她很看不上这个凡人娘亲，觉得不过一个凡人罢了，但几年相处下来，也处出感情了。
这人是真把她当女儿疼的，甚至因为愧疚差点把她冻死，对她更是疼宠几分。
林姜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便将她当作自己人护着。
自己人，可以亲近！
“我知道了，小馋猫。”张氏一手抱住人，一手摸摸她脑壳，眼里全是笑意，想到之前她打人的凶狠模样，心里一暖。
闺女这是护着自己呢。
想到闺女饿了，张氏加快脚步，小孩子是不能饿的。
刚跟上，伸手抓了个空的章念安：“……”
林姜趴在张氏怀里，露出一颗头，对章念安露出挑衅的笑容，刚长满的米粒大小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光。
“小――哑――巴。”章念安读懂了她的唇语。
.
饭后，抓住有些昏昏欲睡的林姜，没有让她立刻去睡，而是将小软身子扶着坐正了。
“姜宝儿。”张氏声音温柔，“今天的事情，你觉得你是对的，还是错的？”
林姜以为她要训斥自己，顿时警惕起来，这个娘哪儿都好，就一处不好――喜欢说教！
林姜瞪着眼睛道：“娘亲觉得我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张氏见她警惕的模样，忍不住笑：“娘觉得你对了，却也错了。”
林姜起初开心，之后不满意的盯着她。
张氏看她有些不开心的模样，心中一叹，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娘知道姜宝是在担心我，急中生乱，这才出手打人，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娘心中开心。”
林姜面色一缓。
张氏：“但是啊……”
林姜抬脸，猫眼儿不开心地眯了眯。
张氏将她神情收进眼底，就有些想笑，亲昵的抱着人道：“虽然我开心，但那毕竟是你奶奶，动手打长辈，是不对的。”虽然她心中也很解气就是了。
林姜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也没有见过她。”所以不认识多正常？
张氏就盯着她看。
林姜毫不心虚，她确实没有真正见过那老太婆呢。
张氏幽幽出声：“你出生遭遇的事情，我可没跟你讲过。”
她可不想让女儿知道她一出生就遭到嫌弃。
林姜一顿，看向林四郎。
大眼睛萌萌哒，林四郎瞬间被戳中，迟疑要不要认下这个罪。
张氏道：“你爹心虚着呢，绝对不敢告诉你这事。”
所以只能是她自己不知道从哪知道的，或者……一开始就有记忆。
而既然对这事情一清二楚，怎会不记得林老婆子这个奶奶呢？
林姜低头，垂头丧气的。
但张氏知道她这还是不服气呢，微微一笑，也没指责她，只是让林四郎去鸡棚里抓一只老母鸡出来，再装了一篮子鸡蛋，让林四郎给林老婆子送过去。
她微微笑道：“左边小路不好走，就走大路吧，一篮子鸡蛋可能不太够，我记得大梨家养的鸡最多，你去的时候再买一篮子，这东西，只能多，不能少。”
林四郎应下。
等人走后，张氏就摸摸林姜的脑壳，问她：“懂了吗？”
林姜点头：“懂了。”
大路上人多，只要路过，就能看到人，而大梨家的，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喇叭。
林姜迅速得出结论，眼睛亮晶晶道：“不管我们私底下闹得如何不愉快，有多厌烦她，但表面功夫总要做好的。”
“……”
第九章 长进了
======================
张氏欲言又止，盯着女儿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半响说不出话。
半响，她手指在林姜额头一点：“你啊……”
“我哪是这个意思。”张氏可不想将女儿教歪了，道，“我是告诉你，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你奶奶，在外头，你要敬着的。”
林姜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只要外面表现的好，私底下如何旁人也不会知道。”
“……”
见张氏脸都崩了起来，林姜笑开，抓着她袖子晃道：“不用担心，娘，我知道轻重的。”她又不是傻子，连这点道理也不懂。
张氏目光幽然。
见她不语，林姜蛮横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
那个狠心的老婆子，差点害她刚重生就嗝屁，她没弄死她已经是手下留情，多发慈悲了。
张氏低头，见她小小的脸上遮掩不住的怨气，就知道她心里怕是很不平的，幽幽一叹，摸了摸她的头发。
“没事，有了那一出，我们两家连面子情都快没了，你也不用担心与她多联系。”
即便从血缘上算，她上头还有个亲爹顶着呢。
所以也不用担心之后还要送礼什么的。
眼见时间晚了，张氏就推着林姜去她的小屋里睡觉：“这事儿与你无关，你也别管了，不是说要跟章小少爷一起上学堂吗？你要准备起来了。”
林姜不以为意：“有什么好准备的，以我的聪明才智，肯定很快就能学成毕业。”
张氏很无言，觉得这女儿真是越来越臭屁了。
也不管她，只道：“你要跟章家小少爷一起去，可不要再欺负他了，听到没有？”
林姜不承认：“我没有欺负他，我都是在跟他玩。”
张氏盯着她看，不说话。
林姜就抬着小脸，一脸理直气壮。
张氏拿她没办法，只好戳了她一下：“也不知道你跟人家什么仇什么怨，就喜欢逮着人家欺负，也亏得东家娘子脾气好，否则我们一家早就被打跑了。”
林姜心中暗道：夺命之仇呢，这一生都过不去。
林姜道：“我跟章念安玩呢，黄姨也知道的。”
黄姨就是章三郎的妻子，章念安这一世的娘亲，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偏身子不好，生了章念安便没打算再要孩子，因为林姜跟自家儿子同一天出生，觉得有缘分，一直拿林姜当自家女儿养的。
张氏没说话，给她盖上被子。
东家娘子再好，到底不是自家人，之前没事儿是因为她没放在心上，若是真认为自家女儿欺负她儿子，之后指不定会怎么生气呢。
但张氏深知女儿对章小少爷的敌意之大，那是躺在襁褓里都要挥着胖腿给他一脚的，轻易消不了。
想到这里，张氏就想叹气，还有些纳闷。
这不会是前世有仇吧？
.
被认定有仇的章念安也在生气。
他本就不是什么温和善良的好人，别人欺他一次，他必须要报复两次回来，上辈子林姜不也硬生生被他捅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