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忌看着狐狸眼中澄澈的悲伤，忽然明白过来，“你是害怕自己会伤害她吗？”
他们这种人的爱，往往是倾尽一切，孤注一掷的。
“爱你爱到为你抛弃一切”听起来十分动人，想想却很恐怖。
他已经为你抛弃一切了，如果有一天发现你不够爱他，甚至是不再爱他了呢？他会怎么做？
现实中这种疯狂的例子可一点也不少。
得不到...就毁掉。
狐苏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分外冷静的剖析自己：
“爱情对我们这种人而言，就是一句哄骗，男女之间的吸引力能保持多久呢？一年，两年？修士寿命这么长，总有一天爱情会被稀释。
修士们大部分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感兴趣的，要么就只单纯的约着过夜，要么就抛弃爱情结为战友一般的道侣结伴一生...
妖族倒是有生性高洁，必须要相伴一生的，但真的会相爱一生吗？
凡人会将爱情过渡为婚姻、责任，我相信合欢如果成亲一定会坚守底线的，但是...我真的能容忍她对我失去兴趣吗？”
花无忌一脚踢开了几颗碎石子，划过地砖发出难听的刺啦声。
“说的更不好听一些，我们的感情真的可以被称之为爱情吗？混杂着感恩，渴望，恐惧等等复杂的情绪，本身就很不纯粹了，谁知道哪天会变成单纯的占有欲呢？”
就像是伴生兽守护灵植一守千万年一样，这种牵绊和占有，本身就是畸形的情感。
狐苏自嘲般的轻笑，低头凝视地面，卑贱的他们从来都不只是卑微，还有卑鄙啊。
花无忌停下脚步，狐苏跟着停下，转头看他。
修长的猫尾在空中左右摇摆，猫妖少年嘴角带笑。
月光洒在他眼睛里，溅成烂漫星河，终于有点年轻的样子：
“可是，你进不敢，退不愿，又能怎么办呢？在这儿耗着？还不如先大胆靠近...按照你的性格，肯定会在事情变糟糕之前收手的，那个时候再果断离开，至少不留遗憾。”
狐苏抿唇，目光游移，他并非不心动，只是...
“我怕我到时候会贪恋更多，舍不得放手。”
哪怕在这种时候，他一个考虑的仍然是别人。
他相信未央不会歧视他，但他不相信自己。
花无忌心中就有了数，双手抱头，晃晃悠悠的大步向前。
“真是不知道你担心什么，听说你和殿下同一个等级吧，你打得过殿下吗？你敢伤害她，以她的性格可不会妥协，她能直接把你给踹了！我走了~不用送啦！”
花无忌举起手在空中摆手，自顾自离开，徒留狐苏怔愣在原地，若有所思。
说的...好有道理。
他虽然恢复了人形，但修为也不过是筑基后期，如今未央的修为确实只有筑基前期，但她有道术助阵，二人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胜谁负。
而且，他是没有道的妖族，修炼的速度应该远远低于未央，说不定等到未央厌倦他的时候，未央都元婴期了，他还是筑基呢。
既然打不过她，怎么可能把未央关小黑屋呢？
未央可不会因为感情就束手束脚，放任他作恶，还有伴生灵守护在她左右，替她保驾护航...
难道，他真的可以勇敢一回吗？
第164章 皇后有请
狐苏心中放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回家的脚步都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未央打量他神色轻松，舒了口气，冲他招手，
“快来帮我看看，我这个礼物怎么都弄不好...”
未央正在给长命锁雕刻花纹，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狐苏瞥了她一眼，先到火炉旁驱散身上的寒意，用扫尘术清理干净手才接过长命锁查看。
未央便趴在桌子上，托着脑袋瞅他。
狐苏把靠近她这一侧的长发拨到耳后，笑道“是给小金忆的？”
“嗯，”未央点点头，下巴磕在桌子上，发出哒的一声。
金忆就是金铃的女儿，这个名字是二驸马取的，希望她能永远记得自己的母亲。
“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毕竟是因为我的原因才会来到这个世界，我这个姨妈总得表示表示。”
这里的人与秘境因果缠绵，被拴在土地上，根本不可能离开...但金忆有些例外，可能是因为人造子宫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她的母亲是秘境之外的人，她的丝线数量尤其的少。
这个长命锁是一个储藏空间，里面装的是最新款的人造子宫，总共有十个，都用金铃的血液绑定，只有她的直系后代能够使用。
这是她的所有存货了。
人工子宫可以使用将任意性别两个人的基因随机合成一个正常的受精卵，也能基于一个人的基因，自动模拟另一半的基因。
如果金忆把自己的一滴血给它，它可以自动分裂重组成基因序列有金忆不同的新的受精卵。
也就是说，可以让人实现无性繁殖。
如果金忆成年后使用它的话，几代之后，应该就有人可以彻底脱离这个秘境了。
也就可以，和金铃团圆。
未央还记得金铃指名道姓要这种礼物的场景，想想也是好笑。
她明明因为害怕动情，根本就不照顾那个孩子，但金忆却仍然十分亲近她。
狐苏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人。”
金忆自己是没有机会离开秘境的，越和金铃亲密，就越是不幸。
未央也格外惆怅，但这些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别想那么多了，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行。”
二人合力完成了长命锁，各自打坐，一夜无话。
次日，未央去和花间辞谈生意，狐苏坐在巷口马车里等她，另一辆模样低调的黑色马车忽然靠近，一个和气的中年男人笑容满面的问好。
“皇后殿下想和您聊聊。”
总管腼着小肚腩，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
狐苏瞥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怡红楼，看了车外雪堆里站着的云光一眼。
云光怕冷，这种事情未央向来不会带他，他此时分明应该待在长乐宫才是。
云光微微侧脸，躲开了狐苏的视线，眼神闪烁着泪光。
帮皇后做事，已经无异于背叛未央了，他心中自然难受。
狐苏笑容寡淡，却道“你莫要在雪地里站着，殿下不会想看到你受伤的。”
奴仆身不由己，他并不会怪罪，他们走了以后，云光毕竟还要在这里继续生活。
狐苏一步迈出，轻巧落到新的马车上，一挥袖放下了门帘。
“劳驾了。”
总管睁开一条缝，睨了帘子一眼，摇头失笑。
这种性格，难怪能留在三殿下身边。
“驾！”
总管一鞭子抽在马儿身上，掉转车头驶向皇宫。
云光遥遥望着他们的背影，爬上狐苏原本呆的马车。
火炉烧得很旺，暖烘烘的，鹅毛大雪从窗外飘进来，还没落到身上就已经融化。
如今...是寒冬了，过完这个年，三公主就会消失...
他的忠诚是秘境刻在D他NA里的，但他的眷恋不舍却是因为这两年实打实的相处，只是不必说出来惹她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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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栖龙殿
皇后端坐在上首，慢悠悠的品茶，明黄色的龙袍拖到地上，端庄又大气。
“狐苏公子到---”
台阶前，一个接一个侍从传声筒一样相继唱和，打帘的打帘，搜身的搜身。
狐苏仍然一身简单的白衣，却有着完全不被皇后压制的气场。
就像是不吭不响的竹子，没有花儿耀眼，却无惧凛冬严寒。
“皇后安好。”
狐苏毕竟是修士，知晓更多的皇后并不敢真的为难他，男人脸上有着淡淡的皱纹，却只是让他更有风韵。
皇后点点头，也不叫坐，只是轻轻放下茶杯，用手帕擦了擦嘴。
狭长的丹凤眼自带锋利buff，平静的看着他。
“陛下要金铃结婚生子，她做到了，但未央一个也没有，你拖累了她。”
皇后说的毫不客气，一点情面都不给，狐苏却没有如她所想露出自责之类的表情。
他仍然是那副温润贵气的样子，微微一笑，“陛下是明君，沉溺与闺房之乐的公主，怎么比得上让天下人幼有所长，老有所依的贤王。我与合欢志在天下，如果这样不叫有情，那这秘境的传承也不值一提。”
狐苏看上去没有任何锋芒，却轻描淡写的攻击着他们背后的那个大能。
如果这个大能对情与欲的认识局限在家庭内部的男欢女爱，这个传承对未央而言自然意义不大。
皇后惊得一怔，手跟着一松，手中把玩着的茶杯一下子砸到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看向狐苏，满眼惊愕：“你可真是大胆。”
秘境背后的大能之于秘境中的众人而言，无异于是神明一般的存在，他们对大能言听计从，是万万不敢有所冒犯的。
狐苏挑眉，并没有接话，反而问道：“请问殿下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如果只是说这些类似于劝退警告的话，那就恕狐苏告辞了。”
旁边站着的侍从忍不住瞟他，这人一副世家公子的样子，骨子里却还是花楼少爷，一点规矩都不懂！
皇后被他冒犯并没有生气，只是摇头失笑，“她们三个虽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早就把她们当成亲女儿了，哪有父亲不想女儿好的呢。”
以她们的年纪自然不会天天往母皇的后宫跑，和皇后的交流也是少之又少，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个慈父。
第165章 挑战九头蛇（上）
“水湘像个男人，如大家闺秀一般束手束脚的，看着就让人心疼。我把那些温顺体贴的好男儿送过去，也是怕她孤独；金铃却恰恰相反，肆意不羁，无拘无束的，但这样固然快乐，却少了人之为人的牵绊，像是没家的游子，没个安定的港湾，我便给二驸马出了那么个馊主意，让她在世间有所牵挂，让这个风筝不至于被风所掌控。”
皇后思及这三个优秀的女儿，满脸都是欣慰。
他显然深谙物极必反的道理，人不能太拘束，却也不该太放纵。
实际上道也是如此，虽然道本就是执念的产物，但如果一味偏激，刚过易折，也没有什么前途。
狐苏哑然，没想到这个和未央她们都没见过的皇后居然在暗地里为女儿们做了不少事情...只是，不知道是真的因为大能的设定把她们当亲生女儿，还是滋生了独立的神智，受大能吩咐帮她们悟道。
“至于未央...我自然也不会厚此薄彼。演武场后方有一道锁死的铁门，传过去后是一个花园，花园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湖，湖中沉睡着一条九头蛇，如今有一个头从沉睡中苏醒，如果它唤醒了其他八个头，恐挣脱束缚，为祸一方。我已经和陛下商量过，只要你二人能砍下九头蛇苏醒着的这个蛇头，陛下便既往不咎，只论功，不计过。”
皇后笑容温和，一派为他们着想的慈父模样。
这话立刻勾起了狐苏的兴趣，两只眼睛都冒着星光。
“九头蛇？我从未听过这种存在，难道是魔气异变的产物？”
修仙界和龙夏的传说差不多，蛇族中最出名的血脉是力大无穷的巴蛇，一头一尾，至于多头的生物，在修仙界看来都是异类，比如脚盆鸡传说中八头八尾的八岐大蛇，希腊神话中的九头蛇。
在修仙界，这种异类大都不是自然的产物，若是有修为的妖兽，大概率和魔气逃不开关系，若是没有修为的星兽，那就是宇宙辐射的产物。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路已经给你们了，你可得勇敢一点。”
皇后把“勇敢”二字咬的很重，似乎若有所指。
狐苏只当他劝自己好好表现，并没有多想。
等到未央着急忙慌赶到栖龙殿的时候，翁婿二人已经推杯换盏，聊起未央平日里的爱好。
“原来她喜欢看那种话本子啊！陛下当年也很喜欢...”
“皇后殿下？”
未央迟疑片刻，犹犹豫豫的出声唤他，皇后看见未央，整个人都加上了一层慈父光环。
“未央来了，我正和狐苏聊天呢，那我们便启程吧，挑战完九头蛇，你的任务也就差不多了。”
“九头蛇？”这和她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狐苏起身，附到她耳边轻声解释。
热气钻进耳朵，给大脑蒸了个桑拿，缺氧一般晕晕乎乎的。
但她实在是太熟悉狐苏的靠近，甚至提不起警惕后退。
唯有苌葙眸光闪烁：狐苏...是故意的吗...
未央没在意狐苏的靠近，只是福身道：“多谢皇后，我们现在便去吧，省得夜长梦多。”
这要是被金铃知道了，她肯定要想方设法的阻止他们。
......
说曹操曹操就到。
“阿勒？这么巧吗？”
熟悉的铃铛声响起，二人刚到湖边，就见湛蓝的湖面结了厚厚一层冰，金铃正赤脚滑冰，转过头冲未央粲然一笑。
“我绝对不是故意来阻止你的哦。”
她笑容灿烂，眼中却锋芒尽显。
这次，要动真格的了。
演武场禁止使用灵力，妖族也不能在人身和妖身之间切换，狐苏是纯粹的妖族，比起人身显然更喜欢用原型战斗，进来前就已经化成了兽型，雪白的狐狸操着利爪，背后还顶着三条巨大的尾巴。
未央无视了金铃，按照皇后的指示，一刀劈开冰面，往水里扔了一头刚宰的羊羔。
冰下，有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哗啦啦！！！！”
汹涌的水声响起，一颗巨大的黑色头颅冲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了羊羔，类似人类喉咙的地方微微鼓起，隐约可见一头羊的身体。
大蛇铜铃一般大小的眼睛瞪着众人，这黑蛇至少有三人宽，下半身仍然盘在水底，神识往下可以看到精悍的铁链....以及沉睡的另外八个头颅。
蛇头吐着猩红的蛇信子，凭借着妖兽的本能，大眼睛逐渐锁定了狐苏。
“斯斯！！！”
蛇头快若闪电，嗖的一下径直冲向狐苏！
狐苏高高跃起，三条尾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高高砸下！
蛇头撞裂冰面，轰然入水，尾巴打在蛇身上留下一道白痕。
这厢二妖肉搏正酣，金铃也一鞭子抽到未央眼前！
“刷拉！啪！”
未央拔刀迎上，抽刀断水遇柔则柔，刀身滑的跟软体一样，鞭子根本缠不住它。
金铃甩鞭甩的飞快，未央拿刀格挡，妖族本身的巨力让她在这不能使用灵力的对抗中逐渐占据了优势。
鞭子的力度在不断下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