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天色已经暗沉下去,单凝慢悠悠地离开医院,拍了拍脸醒神。
手里没有多少钱,妈妈已经在商律手中,她低头摸了摸腹部,小小的生命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轻轻地晃动着手脚。
单凝脸上多了些许温柔,她要找个工作,不然以后孩子出生,她怎么可以给他好的生活?
尽管以前的学位都有用,但是,监狱服刑的经历都上了档案,人事部一查,看到这条都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即便有人大胆要她,也被商律那句话给吓退。
罗城说一不二的商总,谁敢得罪,她自嘲地笑着,手中的简历早已经被捏得变形。
恍恍惚惚的,她摸着腹部,“宝宝,妈妈很没用是不是?”
“呀!走路长点儿眼行不行!”女人被撞了个踉跄,直接爆了粗口。
单凝摸着自己的腹部,垂下头小心地道歉:“对不起!”
“单凝?”对方惊喜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你出……回来了怎么不给我说?”
单凝抬起头,面前的女子穿得精致无比,看上去有些眼熟,如果是她以前认识的人……她慌慌张张转头要离开。
潘佳洋一把抱住她,十分欣喜:“你忘啦,我是潘佳洋!你的舍友!”
舍友?
脑海中逐渐有了印象,这个舍友是说得有些委婉了,应该说是狱友才对,潘佳洋跟她住在一个监舍,平时也少不了被丽姐那群人打。
出狱的时候被为难,她只是顺手帮了她一把。她就说出狱的时候她出去罩着她,她以为不过是说笑而已,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对不起……”单凝垂下了头。
潘佳洋看着单凝身上也没什么东西,明白了她的现状,没有多提监狱里的事情,“到我家去住吧。”
单凝答应下来了,她确实没有地方去了,即便她可以忍,但孩子也不能再受伤了。
潘佳洋的家里没人,进门的书架子上摆了不少心理书籍,她接过单凝手中的纸袋,大方地开口:“来了姐这儿,就不用客气。”
“谢谢……”单凝有些局促,“等我找到工作,我会还你。”不过,可能找不到工作了。
“嗯?”看着纸袋里面露出一角的简历,潘佳洋忽然开口,“这样吧,你要是真的想还我,我开了一家催眠诊所,你来吧!要还我的钱从工资里扣。”
“啊?”单凝疑惑地看向潘佳洋,以她看来,能搞催眠诊所,可不是几个月能做到的,就算能开,也还要大笔的钱。
“是我以前的,也就是以前那男人,说女人能搞什么事业……”潘佳洋抽了口烟,“算了,不说那垃圾了,我先说好,我的诊所来的人都是少爷千金什么的,就怕你遇见熟人尴尬。”
潘佳洋是金融系高材生,如果不是怀孕后被男人家暴,失手杀了那男人入狱,也该有自己的天地。
“我去。”出狱之后,她就已经没有去处,能有一份工作,她还能挑什么。
“嗯。”潘佳洋忽然抱住她,“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两个女孩子挤在一个被窝里相互取暖,单凝看着窗外的星空,微弱的星光洒落,才闭上眼睛……
催眠诊所的规模不大,却布置得很有情调,单凝拉了拉旗袍的裙摆,大腿暴露在空气里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太习惯。
潘佳洋轻笑了声,“宝贝儿,你这样子真可爱!”
“我没穿过,而且……”单凝脸色微红,以前她就是个假小子,一换上旗袍,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儿。
“讨生活嘛。”潘佳洋给她理了理衣领,叹了口气。
单凝也清楚,一个许久没有经营的诊所,能重新发展到这个规模,纯靠经营手段自然不行,所以也找了不少不少漂亮姑娘,男孩子看着养眼。
“不过你放心,我们可不是那种地方。”潘佳洋举着手指头发誓。
“嗯。”单凝点了点头,跟着潘佳洋熟悉各个包间的位置,她要给这些客人送各种催眠香料,以及送一些酒水之类的,说是催眠诊所,其实也相当于一个大型会所。
“商哥,听说你那青梅竹马出事儿,你就又找了位,来这儿不怕她生气呀!”男人举起酒杯开玩笑。
商律拧了拧眉,不发一言,端着酒杯闷了一口酒。
“闭嘴吧你!嫂子可不像那个祸害!”林彻用手肘怼了一下那男人,提谁都好,这人怎么敢提那祸害,这样没眼色,决定以后将这人踢出他们的社交圈子,单凝那件事,早已经是他们这圈儿的禁忌。
“她确实是个祸害。”商律忽然看向不远处的包间门口,女人穿着艳红的旗袍,却丝毫没有风韵,圆润的腰在衣服上撑起幅度,那条苍白的大腿在裙边若隐若现。拔掉利刺之后,她端着温和的笑意,一个包间一个包间地推车进去,和客人也能聊上几句。
他冷笑一声,目光中凛着寒意……
“是潘老板带来的新人呀?”男人长得不差,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饶有兴味地盯着单凝的大腿,便拿出几张百块走过来。
纸张卷成了一圈,锐利的边缘磨蹭皮肤,单凝向后退了退,把推车上的酒瓶递过去,冷静地开口:“您要的酒。”
“噗嗤——比那些新来的大胆不少。”男人轻笑一声,勾着几张纸币,握着她的手放上去,“所以,这是你的小费,我对美人儿一向……啊!”
男人的手腕被突然翻折,发出“咔嚓”一声轻响,那几张百元已经落在地上,商律将人丢开,拽住单凝的手臂将人拉走,眼底似乎蕴含着狂风暴雨。
单凝是他的仇人,他一个人的仇人,其他人怎配碰她!
“你TM哪来的,信不信我爸……”
“张家小子,我劝你别找你爸,这次是你倒霉,不过,爷赔你医药费。”林彻甩下一张支票砸在那人脸上,他也没想到,商哥刚刚急冲冲出来,是为了那个祸害。
林彻?林家太子爷!男人后退一步撞在了桌角,酒瓶滚落在地,倒映着他惨白的脸,那能让林彻收尾的人,只有……那位权势滔天的爷。
第四章 保住孩子
男人大步迈在前面,单凝穿着高跟鞋,走路本就不方便,现在要小跑才能跟上。
她累得气喘:“商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商律站稳,把人一把推进自己的包间,捉住她的脸:“我该问,你是在做什么?”他上上下下看了看她这身衣服,眼底满是鄙夷,“为了这么点儿施舍的钱,就自甘下贱?”
脸被捏得生疼,心底却越发心酸,这就是自甘下贱了?那她在监狱里过的日子算是什么?
“是,因为我缺钱,不然商总发发好心,施舍我一点。”
女人低眉顺眼地垂下眼睫,以前那个张扬明媚的人,现在处处向人低头,他的心底明明该觉得痛快,但现在,满满都是烦躁。
“好!”商律甩开她的脸,直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四周的人已然噤声,催眠的香料,烟雾袅袅升起,却平息不了他的盛怒,他随意拿着平板点着。
单凝看着桌面上逐渐摆满的酒,脸色发白。
商律翘着腿,面上冰寒:“喝完这些酒,我给你一百万。”
他点的这些酒水,根本不看价格,只看度数,就算是好几个能喝酒的壮汉,都得交代在这里……就算她能喝,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商先生,我不喝酒,看来我拿不到你的钱了。”她转身要走。
“当——”一个酒瓶砸在她的腿边,玻璃渣子划过腿侧,皮肤缓缓渗出细长的血丝。
单凝生生打了个寒战。
“让你走了吗?”商律残忍地勾了勾嘴角:“不是缺钱吗?你不是为了钱都可以去骗人吗?现在一百万,可以给你妈治病。”
妈妈……她用妈妈威胁她!单凝瞪大了眼睛,似乎是已经看不透他了。
旁边的人拿起一瓶开了的酒走来,一只手摁在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把瓶口倒转,酒水倒在单凝脸上,“错过这次,可就没机会了……”
酒水顺着头顶倒下,眼前看不清,浓烈的酒气冲鼻,胃里一阵阵泛起酸气,单凝五指攥拳,高跟鞋踩在那人的皮鞋上。
猛地将人推开,背倚靠在墙壁上。
单凝低头抹掉脸上的酒水,脸色也惨白得可怕,摇摇晃晃地有些站不稳,她颤抖着声音开口:“抱歉,我让您失望了,这酒我不会喝……”
母亲那边她可以求,但,她要尽可能抱住自己的孩子。
那几个人还要来灌酒,商律终究是不耐烦了,抬腿踢在矮几上,几个酒瓶都跟着晃了晃:“不喝就滚!”
他皱了眉头,单凝在以前分明也是很能喝的,他也知道她现在缺钱,但她竟然一口都不喝,甚至,她真不怕他对她母亲下手。
“好……”
单凝垂下头,就像从没看见过背后那道狠戾的视线,一个人,一瘸一拐地推走之前的推车回到后台。
才敢握住已经冷得僵硬的手指,捂着脸深吸了好几口气,酒精不知道对胎儿会有多大影响,他已经跟她在监狱里受了不少罪了……
工作了半个月,单凝提前预支了工资到罗城第一医院。
医院里面不缺她这种愁眉苦脸的人,只是,她一个人坐在妇产科的座椅上,周围的女子身边都带着男伴,满脸喜意,撒娇着想吃东西……随着人逐渐变少。
“314号,单凝。”单凝猛地回神,才颤颤巍巍地走进诊室。
“我看过你的片子,胎儿已经25周了,但是……”男人抬起头看见她的模样,声音一顿,露出个和善笑容,“单凝,许久不见……”
单凝抬起头,看清对方,猛地站起来,但腿肚撞开了椅子,发出剧烈的声响。
“小心!”言旭赶紧冲过来扶住她的手腕。
注意到两个人过近的距离,单凝垂了垂眸,深吸了口气,言旭……是以前他们那个圈子里的,言家那个小少爷。
“言,言医生,能不能帮我保密……”她紧紧攥着病历,骨节泛白,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跑,还是先否认,言旭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如果告诉商律他们,她怀了孕……
“好。”
单凝诧异地抬起头,似乎是没想到对方就这样答应了。
言旭听说过她的近况,对上那道目光,心底不由得软了几分,他重新拿起了B超结果,面上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关于你的胎儿,我要提醒你的是,因为母体营养不够,可能出现胎膜早破,早产……”
早产两个字,像是刀刃一样穿透她的心。
单凝脸色一霎时变得雪白,她地抓住言旭的衣袖,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求你,一定要保住他!”这个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言旭从没见过她这般失态,垂眸看向那只瘦干的手,才缓缓点了点头。
“放心,我会尽力。”言旭转头开药,把单子递给她。
他的笑容温柔至极,在满是裂痕的心脏上,斜斜落下一片暖阳。
即便少赚,也不可能少这么多,丝丝的善意,让她不由得勾起嘴角。
突然间,冰凉的手指掐住她的后脖颈。
第五章 故人
“单凝,你现在又来勾引别人了?”男人的声音不见喜怒,却如同梦魇一般炸响在耳畔,“我不是说了,以后都听我的话吗?”
商律没想到,他不过是来找言旭有事,就看见这女人一直对着言旭笑,除了勾引人,还真的是没别的本事了。
“商律,我没有。”单凝仰着头,手指一下松开,单子就掉在了地上,没人去捡。
她的眼泪挤在眼眶,声音却软绵无力得很,经历了监狱这一遭,她最知道如何示弱保全自己。
“商哥……”言旭叫了一声。
“嗯?”商律扫过言旭。
言旭想要解释,却看见单凝不断给他使眼色,他顿时明白了她在怕什么,是啊,依照商律现在的怒火,如果得知单凝有了孩子,一命偿一命的事情他未必做不出来。
他吐出一口气,“毕竟是故人。”
“是呀,故人,一个害了我奶奶的故人。”还在挤眉弄眼,商律只觉得一阵烦躁,拽住单凝的头发将她硬生生拉走,看着她眼睛里溢出生理性的泪水,他咬着牙,“真是一点儿都不会赎罪呢!”
单凝被丢进商家老宅,刚刚那番拉扯,疼得头皮发麻,之前几次商律没有过多的为难,让她大意了。
当初能将她送入监狱,让监狱的人好好“关照”她的人,怎么可能有丝毫怜悯,好在,她把单子留在了医院。
她环顾四周,只在大门正对的地方,立着一个灵位,黑白的照片上,商奶奶笑意温柔,她也曾靠在她的膝头,仰着头,炫耀着自己又跟谁打架打赢了,商奶奶也是这样看着她……
老头乐融资失败,本是骗局,她家破人亡,而作为最大投资的商奶奶,所有资金烟消云散,也气得她一命呜呼。
眼泪顺着眼眶滚落下来,她跪坐在牌位前呜咽出声:“商奶奶……”
“这时候知道哭了?”商律一只手攥住单凝的衣领,分明还圆润了几分的人,却没重多少,跟竹竿一般好拿捏。
猛地将她的脑袋摁下去。
“咚。”额头重重地砸在地上,眼前仿佛只记得刚刚商律眼底遍布的血丝。
大脑不受控制地晕沉下去,听见他临走前说了:“反正是贱骨头,也饿不死……”
她跪在地上,生生饿了一天一夜……
他视她为仆,把她到处使唤,无论她做得怎样,都经不起他一次次找茬,保姆也作威作福让她重复工作,毕竟,在他眼中,她做多少,都是在赎罪。
在她把地面拖了第三遍之后。
保姆突然抱了一个盒子过来,满脸倨傲地丢在地上,谁都知道这位单小姐可是惹了先生不快,谁都不会给她好脸色。
“先生说,让你收拾干净些,十点之前去锦园。”
盒子盖子被摔开,天蓝色的礼服看上去美轮美奂,单凝低下身捻起地上的裙纱,忽然抬起头对保姆笑了笑,“瞧,你把这珍珠摔碎了,你赔得起吗?”
细碎的光影从单凝跟前一闪。
“什么?”保姆脸色微变,恨不得把刚才的自己打死,干嘛拿这礼服羞辱人,转念一想,“分明是你弄坏的……”
瘦弱的手忽然揪住她的领结,女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在轻笑:“什么?我没听清。”
保姆浑身一颤,她以前只当她是个软弱的得罪了先生的女人,但现在她身上,压抑又恐怖的气息弥漫而来。
她脸色一下子变白,两腿打颤,“你……我……”她快要哭出来了,“珍珠我赔不起……”
“可是,礼服上没有珍珠呀,你在说什么呢?”
蓝色的礼服抖开,盈盈的水钻铺了大片,从来没有珍珠,单凝笑着松开手,拍了拍保姆的脸,才拿着衣服去房间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