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疏桐理清缘故,一点没觉得什么,只凭叔叔发落的样子。还叫娘娘不要参与。
开颜是出了名的和稀泥,连忙来抱贺冲儿。问他,“是不是叔叔打你的?”
“乖乖儿太不乖了!”
贺冲儿以为娘娘在说他,“娘娘,我没有不乖。”
“我知道,没有说你。”
这天,冲儿知道了叔叔叫乖乖儿。
不一会儿,小毛头觉得外头的女生都不好玩,还是追进厨房来和叔叔说话了,他其实知道自己犯错了,天真烂漫地朝叔叔笑一笑。
周乘既问他,羊排还吃吗?
贺冲儿摇头,说不吃了。妈妈说我不能再吃了。
听到叔叔再问他,手还疼吗?
也不疼了。
能不能乱摸厨房里的东西?
不能。
乖孩子。
贺冲儿仰首朝叔叔,你也是乖乖儿。
一大一小互相哄好后,周乘既捞起脚边的孩子,抱着出去同她们说话。
曲开颜看在眼里,看着这不是爷俩的两个胜似爷俩,她心里由衷觉得,有点嫉妒。
夜里,大小姐就蜘蛛精地缠住某人,问他,“当真这么喜欢小孩子吗?”
“我哪里喜欢了?”
“你待冲儿好过亲爹了都。”
“不过是舍不得多点吧。”
“没见你多舍不得我。”
“嗯,我能把你也像冲儿那样抱在手里,最好不过。”
“我就是不准你待别人小孩这么好!”大小姐心眼针眼大,“你只准对我的小孩这么好。”
“嗯,你的小孩喊我什么啊?”
“爸爸。”
“唔,听起来……还不错!”
……臭流氓!
#五月五
端午前一天,曲开颜随周乘既回了趟Y城。一面过节,一面开颜的三十岁生日。
蒋老师得知是个正式的大生日,原本是想在周家操办一下的。喊一些近的亲戚本家过来,算是正式介绍一下开颜。
被乖乖儿婉拒了。
他说开颜不大爱这些场合,一家人合在一起吃顿饭就好了。她母亲那头舅舅那头另有安排。
实则这是托词。但曲开颜依旧感谢周乘既,她确实不爱这些热闹。
碍于她生日,周家这头老太太、缪春香连同姑姑周明芳都正式送了礼。
弄得曲开颜很是不好意思。
晚饭一过,他们便回头江南了。
到了五月五正日子这天,疏桐替父母过来给开颜做寿。原本是要接开颜去A城做生日的,曲开颜执意没肯。
就朋友一窝凑一块聚会吃饭,她已经很开心了。
姜秧穗那头说是给开颜买沙发作生日礼物,一早还是派人送来了生日蛋糕和中式的寿桃。
周乘既看着有人爱哭鬼,终究还是鼓舞她,给她母亲打个电话道谢一下。
通话里,姜秧穗问颜颜,早上吃面了吗?
开颜点头。实则,她知道,是母亲叮嘱乘既无论如何帮着做一碗长寿面。整生日,她嫌土都不要由着她。
母女俩其实没说多少,姜秧穗那头听开颜没什么话说的样子,便主动要放电话了。
临了,曲开颜认真道谢了,“妈,谢谢你。”
一场生日宴,无甚特别地揭过了。
曲开颜说过的,她其实不爱这些喧闹。
七七八八的生日礼物,都快塞满一客厅了。她也答应晚上做东,请朋友悉数到场。
别墅里暂时回归清净,疏桐很是识趣地要带冲儿出去逛逛。寿星佬自然要留时间给特别的人。
曲开颜都快被自己憋死了。她今天难得穿得素净,可是妆容却细致得没话说。
疏桐笑话她,你这是多生怕被求婚啊?
饶是大小姐有点想,但是,她打赌某人不会。
他这种天生的冷静事业犯,这换东家的档口,他才不会贸然求婚的!
“别人都给我礼物了,你的呢?”
周乘既听神般地看了她一眼,终究,牵她出来了。
昨天他们回Y城的时候,周乘既把曲开颜的车子交给了助理安排的。
此刻,某人一身白衣黑裤,站在车尾处,用一种生疏且拘谨的口吻告诉她,“其实我是第一次做这种愚蠢的浪漫。”
曲开颜双手背在身后,忍俊不禁,她好像有点猜到了。
即便俗套,即便他口里承认是愚蠢的。
车后备箱掀开的时候,曲开颜还是被俗套击中了。
因为满后备箱的,小乔玫瑰。
再听到某人很正式地跟她说:“生日快乐。”
当真,满车的鲜花里,并没有求婚那样的标语。就知道!
于是,大小姐高高在上地发难人,“就花,就花就打发我啦?”
周乘既这才在鲜花簇拥里,提出一个橙黄的袋子。即便她不稀罕,他也想象征形式地送她点什么。
爱马仕不重要。他想送公主点什么最重要。
周乘既交代,因为是她正经的生日,他甚至不敢拜托别的女人。也相信苏媛的眼光,会叫曲开颜满意的。
她当然满意。他这么用心地给她买她中意的包,她肯定喜欢。
可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别的男人可以这样,周乘既这样,她有点失望。
曲开颜甚至连包打开都不想打开。因为对她而言,无甚新奇。
周乘既作受挫状,“就连敷衍我都不愿意装一下啊。”
“嗯,”寿星佬直球发难,“因为你不听我的话,我说过不要你买这些的。”
“可是我想买啊。我想把天底下最俗套,女人喜欢的,都给你买一遍啊。”
曲开颜落落委屈地看他一眼。
才听到他像鼓舞她打电话给她母亲那样的口吻,耐性笃定,“起码打开看看啊。”
曲开颜这才不想扫了他兴,打开了包,包里两个不同规格的盒子。
她抬头看周乘既,他略作颔首。示意她继续。
谁能想到,这个理工科的男人,你搁这玩俄罗斯套娃呢。
寿星佬偏不如他愿,她把手里的爱马仕丢一般地塞给周乘既,两只手同时地掀开了大小两只盒子……
大盒子里的是蒋老师交代某乖乖儿修的那块百达翡丽中古表;
小盒子里是一枚通体翠绿且界面不小的祖母绿裸石。
过生日的最大。曲开颜上一秒还敷衍都不想敷衍,这一秒又急不可耐地问某人,“什么意思啊?”
你把你奶奶的陪嫁送我什么意思啊?
还有,这个裸石是什么意思啊?
结果,有人关键时刻给她玩文字游戏,“就是你想的意思。”
曲开颜破功地笑,笑完,拿拳头锤他,“我想什么意思了,我什么都没想。我明明在问你。”
“你问我,就是想把你中意的,都送给你啊。”
鲜花手袋珠宝。
“那你奶奶的表呢?”
“嗯,不想还给她了。反正她也是要给我的。”
“这是她的陪嫁。”
“嗯。”
“周乘既,你好好说话。”
“她的陪嫁,不影响我想送给我珍重的人。”
“珍重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爷爷珍重他的小蒋这种。”
猪。你简单点是能把你为难死,是不是!
“那祖母绿呢?”
“因为你喜欢绿色。”
“周乘既你再这么直男我就叫你翻车了啊。”
“因为还不到时候跟你求婚,因为这个时候贸然买个钻戒给你很愚蠢也很不负责任。不如裸石来得有诚意。”
“……哪里不负责任了……”
“开颜,我希望我们一切的水到渠成都是稳定地成熟地有计划地。”
事业稳定,成熟婚姻,有计划地要孩子。
这好像是碌碌人生里,两个人走到一起,又恰好合拍意愿地必修且精修课。
如果可以,他希望把他父辈能保全婚姻的法门烧成烟,吸进他们的肺血里:
善于倾听,时常反省。
周乘既说着,走过来,拈取这枚祖母绿。“我在想,我新工作磨合完毕这期间,应该够你找人设计出你满意的手稿图了吧。”
“然后呢?”
“然后做成戒指,戴在手上。它属于你,你属于我。”
曲开颜飘飘然已经想到什么礼服配这顶级的祖母绿了,再市侩地问他这颗多少钱。
听清他口里的价格,饶是大小姐也跟着吃了一惊。
周乘既要她别嗦,“喜欢吗?”
曲开颜点点头,“是可以传给我女儿或者儿媳妇的那种喜欢。”
周乘既笑她傻,“你自己喜欢就够了,别想着别人。”
她偏要想。
两个人在车尾玫瑰边站着,曲开颜静默地仰首来,亮晶晶的眼睛想说什么,被某人俯身来的吻抢白了。
他再正式地补了句,“生日快乐,小曲。”
伸手抚过小乔玫瑰的开颜,人如其名,片刻,她回应他,“周乘既,你知道我刚和他们一起吹蜡烛的时候许的什么愿吗?”
既然是个整生日,大家又都这么慎重对待地,那曲开颜倒真希望能沾点神明的光。
她其余什么都不缺。也深信脚踏实地,才能得自己耕耘的果。
唯独一桩,如果可以,她愿意点高香敬神明。
曲开颜来圈眼前人的腰,四目相对,她刚才的生日愿望只有一个:
“希望成绩早日接昊昊回家。”
#竞业协议期
周乘既的竞业协议期,并没多少赋闲,反倒是比他工作那会儿更忙了些。
曲开颜陪他应酬了两回,才真正信服了有人就是天生的做事派。
这种工匠精神的人,他走到哪里都有饭吃的。且恃才傲物原则上就是适者生存的生态法则。
Y城投产的研究院,因为托了他爷爷的门路,一应程序正义走得很顺畅。仲嘉让从那头回来,特地在江南停留了两天。
曲开颜看得出来,周乘既这种性情,他所谓的磨合也是做事到位,技术与能力说话。不存在和你攀交情,攒人情。
这期间,因为与启跃的合作关系。周乘既也以仲某人新聘的总工身份与陈适逢会面过几回。
从所谓的近臣,换血到上游客户。陈周二人多少有点不适应。
但陈适逢用人立场依旧佩服乘既的果敢。他也说过,这样有勇有谋且必要时刻敢于斩断离的人,到底是他陈某人无福挽留了。
会面最后,陈适逢长辈口吻也是男人口吻地祝乘既,步步高升。
周乘既饮了酒,打车回来。才发现家中有客,是佟老师。
开颜当着佟老师的面,像寻常人家等到丈夫归来的妻子那样,嘘寒问暖,怪他这是喝了多少酒。
周乘既也去稍微洗了把脸,来陪她待客。
佟老师为曲同新书家人作序的事登门过两回了。
开颜就是没同意以独女身份来替父亲作这个新书序言。她的说辞是,她向来不爱读书,不通这些文墨。
今晚,佟老师算是三顾茅庐了。因为遗作,家人序言确实最真挚也最需要。
周乘既也没份外倒茶,喝得是曲开颜剩下的半杯凉的,正好解酒。天色也不早了,他作主送客也作安慰这般年纪几番上门的佟老师。
要老师先回去。他们这头,他再和开颜商量商量。
送走了佟老师,开颜怪周乘既,商量什么,我不会同意帮他写序的。她口中的他,不是佟老师,而是自己的父亲。
周乘既叹一口气,耐性劝抚,你都把遗稿拿出来了,又何必在这最后一哆嗦上较量呢。
开颜忿忿,我拿出来是不想当遗物再替他守着了。并不代表我要去认真读他的故事,给他写什么家人序言。
“那么我来呢。”周乘既忽而开口。
淡泊神色之后,他继续道:“我来替你身份,写这个序,你同不同意?”
曲开颜哑口在他眼前。
周乘既说,他正好有这个空档,看这个故事,勉强交差这千把个字。“看在佟老师这般年纪拳拳诚意地上门来几发了;也看在人已入土的份上吧。”
“周乘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还恨他,恨他自私地颠覆了你们的家庭,恨你这些年的不知道不作为。可是,开颜,我难替你一起恨他们。毕竟他们是你的父母,没有他们,我又哪里找得到你。”
“所以,一切叫我小曲为难地,我移不平,端不开,那么就我先来赴汤蹈火吧。”
曲开颜被他说得一言不发了。
饮酒的人,掌心滚烫,来扶她的脸。像欣慰喟叹自家孩子般地再接再厉,“都已经决定捐作慈善了。大义之事,不必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忸怩。”
“公主便要有公主的社稷心。现在曲同遗作面世的词条越来越热,这事不做圆满了,辜负的是活着的人,期许的人。”
“最重要的,我知道,这一刻你是懊恼的,倘若当真你拒绝了佟老师,今后难免有一桩遗憾挂在心上。很没必要。”
终究,曲开颜沉默当作默许了。
入睡前,她归拢到某人怀里,耳鬓厮磨地喊他,“周乘既?”
“嗯?”
“序言的落款,你要署名什么?”
“曲同女与婿,于癸卯年某月某日。”
有人一秒落泪,“谢谢你。乖乖儿。”
酒后蒸腾的人,说的话轻佻浮浪,但他的意志向来坚定。“我更想听,‘我爱你’。”
- 全文完-
勖力 于癸卯年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