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不动产、基金这些死物,以及微末的陈氏股份。靠着这点股份,他猴年马月才能把陈琛拉下台?
陈嘉涵越想越气,阳关道走不了,只能走歪门邪道!
他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和陈琛的妻子暗度陈仓,给陈琛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他要让陈琛受尽折辱,痛苦不堪!
怀着这个念头,陈嘉涵快步离开梁家,钻进自己的车子。
车前窗上,挂着一只双面摄像的行车记录仪。
陈嘉涵盯着那上面莹莹闪亮的绿灯,狰狞地笑了。
*
随着陈孝和的去世,各方势力在帝都暗流涌动了几个来回,又逐渐平息。陈氏财团彻底迎来了陈远之父子的时代。
哪怕在陈家内部,这一形势的变化也表现得非常明显。
连陈家的佣人都记得,宣读陈孝和遗嘱的那天,陈琛的车子堵在了高架桥上,而律师团队就静静地等待着,连带着陈家上下几十号人一起等。
直到陈琛的车开进陈家,这边律师得到消息,才起身开启面前的信封。
没有一个人敢公开发表怨言。
连当初敢对着陈琛说风凉话的陈华璋,此时也噤若寒蝉。
这一年来,陈琛在陈氏的行事风格,让她深刻体会到,这个年轻的侄子既不光风也不霁月,言谈可以多婉转,手段就可以多直接。
手起刀落,从不手软。
陈孝和在遗嘱中,给每位家庭成员都留下了细致的遗产划分。其中,他的这处宅子,自然留给了将来会继承陈家血脉的陈琛。并且口头表示,希望陈琛和梁家女儿能够于梁奶奶的诞辰日那天在老宅举办婚礼,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这基本等同于将陈梁两家的联姻写进了遗嘱。
就在众人猜想陈琛是否会借此机会常驻帝都,以笼络权力和人心,或者和梁家深入接触、商讨婚礼时,陈琛却和家人道别,悄然登上了回南城的航班。
此时,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陈琛回到和樾的时候,整个房子还是那样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他心想,梁时难道出门了?
陈琛来到主卧,将行李放下,又围着房子转了一圈,顺便敲了敲次卧的门。
卧室的门没关紧,一碰之下竟然开了。
房间里还是一片阳光灿烂,陈琛只看了一眼,确认梁时的确不在,就要把门带上。
忽然间,仿佛有什么拨动了他的心弦,让他重新打开门,眼睛瞟向梁时的床头――那个柜子上,原本摆放着一只粉红色的兔子音响。
陈琛目光一凝,快步走进卧室,盯着那个空缺的位置发愣。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掏出手机拨打梁时jsg的电话,电话一直占线。
他把次卧所有的柜子依次打开,发现那些Olivia Bandet的新衣服一件也没有动过,甚至吊牌都没有拆。
而梁时当初带来的那只背包却不见了。
他又打开梁时的床头柜抽屉,那本《财经周刊》还在,女士香烟却消失了。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份“以工抵债”的合同――正是当初梁时签下的那一份。
合同最后的签名页被拿走了,替换成一张白纸,上面是简单的几句话。
【陈琛:
六个月到期了,有合同为证,我的债务可就一笔勾销了,不许耍赖。
这段时间和你一起生活很开心。可是我向往自由,还有很多很多其他想做的事,抱歉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
我走了,别来找我。天大地大,后会无期。】
-上卷完-
第61章
榕城地处西南, 是该省的省城,离梁时的老家水宁镇只有一百多公里。
虽然近在咫尺,可梁时只来过寥寥数次, 每次都是中转的过客, 从未在这个城市停留。
直到这回,她才有机会真正体验了一把榕城的生活。
不同于南城高楼林立的繁华和喧嚣,榕城的人口适中, 生活节奏相对和缓。每条道路旁都栽着成片的香樟树,虽然是冬天, 整座城市依然被浓绿的树影所覆盖。
依山傍水, 气候温润, 青山白云,是个唯美的宜居胜地。
梁时已经在这里宜居了一个多月了。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瞿h的邀请,跟着他来到这家位于榕城的“榕誉传媒公司”,担任导演助理。
一同跟来的还有杜盛杰。
对梁时来说,这是一根在她无处可去的时候接到的橄榄枝, 既是她喜欢做的事,又可以带着她离开南城,何乐而不为。
对杜盛杰而言, 属实是追梦之旅。他一直梦想着做一名正儿八经的摄影师, 而不只是在电视台熬资历、剪片子的摄影助理。
瞿h投其所好,给他画了一张大饼, 年轻人经不住忽悠, 就跟着来了。
梁时来了这边才知道, “导演助理”的工作范围可宽可窄。
要说宽, 那简直称得上导演的左膀右臂。
导演不想奉承的甲方,梁时去接待。导演懒得打交道的监制, 梁时去游说。导演不想拍的“毫无艺术价值”的低俗广告片,梁时去代拍。
要说窄吧,也是真的窄。
导演的行程她来排,吃饭她来买,连公寓的保洁阿姨想涨工资都要梁时去谈判。
梁时觉得自己亏大了,这简直是工作助理加生活助理的双重剥削,她一个人打两份工还只拿一份钱,冤大头吗?一度燃起了想要辞职跑路的念头。
每当她稍有这方面的苗头,瞿h便蹙着眉,叼着烟头,从一堆乱七八糟的项目书里扒拉出一点好的,拿给梁时看――那意思就是,以后都会带着你拍。
驴子前头的胡萝卜隔三差五地变。能不能拍到好东西不知道,梁时来了一个多月,净拍广告了。
榕誉传媒公司作为一家面向市场的“商业片”制作公司,承接商业电影、商业纪录片以及商业广告的制作。
其中,公司利润的百分之九十来自拍广告。剩下的百分之十,则是拍那种看起来逼格很高但本质还是在打广告的纪录片。
瞿h觉得,普通的广告不需要自己这尊大佛亲自出场,梁时可以全权坐镇。
于是,梁时就在片场拿着个对讲,统筹各部门的配合衔接,还要跟群演讲戏,跟学表演的大学生谈要求……
梁时觉得,自己其实也蛮需要一个助理来着。
累死累活结束一天的拍摄,梁时下班路上,还要给在家里“为项目做准备”的瞿大爷订外卖。
某天,瞿h问她,听说你厨艺很好,还在网上当过美食博主?
梁时也不否认,只说已经停更很久了。
瞿h不解,问为什么。
梁时说,那个账号是她做家政的记录,如今辞了家政的工作,也就不想再记录了。
瞿h却打趣她,你这手艺放下了可惜,不如每天做点便当带给我吧,外卖都吃腻了。
梁时坚决地摇了摇头。
如今,她连厨房都不进了。租住的那间小公寓里,厨房的功能就是烧水。每天工作完回家,一律在小区外的便利店解决晚饭。
瞿h知道了以后,有一天,特意打电话把梁时叫来家里。
梁时以为这位爷又有什么生活问题不能自理了,去到一看,瞿h竟然做了一整桌卖相甚佳的菜肴。
他围裙一摘,N瑟得冲她笑:“愣着干什么?过来尝尝!”
梁时几乎一个月没吃过家常菜了。她也没客气,走过去坐下,挨个菜品尝了一遍――不出所料,菜的味道和模样一样上乘。
瞿h在旁边倒了杯啤酒,自斟自饮。
梁时一边大口扒饭,一边问道:“瞿导,你厨艺这么好,为什么不自己做饭,还要吃外卖?”
瞿h觑着她:“你厨艺那么好,为什么不自己做饭,还要吃便利店的速食?”
梁时的嘴角笑出一个很勉强的弧度,干脆装作没听见,埋头继续吃。
然后把话题轻松带向下一个。
瞿h看她吃得香,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这个年打算怎么过?”
梁时愣了下,对哦,还有十来天就是农历春节了。
今年的春节格外晚,在二月底。
“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你不回家?我记得你提过,这里离你的老家很近。”
梁时点头:“是很近,我应该会去找我妹过年。”
瞿h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人真是不经念叨,刚刚吃完饭,梁时就接到了一位自称是李小彤班主任的电话,说有要紧的大事,让梁时抽空过去一趟。
梁时立刻请了假,搭上了去宁安县的动车。
这条线路是去年才开通的。有了动车,宁安往来榕城只要半个小时,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动辄要走好几个小时的高速。
李小彤在水宁镇读完初中以后,高中考去了宁安县中学就读,今年正值高三。
当初,梁时搬去南城之前,曾经提出想把李小彤接到南城上学,被她拒绝了。
李小彤的理由是,男朋友在这里,不想跟人家分开。
“行叭。”都是过来人,梁时内心对表妹交男朋友这件事情毫无波澜,只是提醒她,生理卫生课的书本多看几遍,别被男人骗了。
李小彤气愤地翻了个白眼:“管好你自己吧!”
而这次梁时被叫家长的缘由,是李小彤的班主任说,在李小彤的宿舍里发现大量书信,全是写给同一个男人的,让梁时无论如何去干预一下。
梁时:“……您别说了,我亲自去揍她。”
梁时在宁安县火车站下车,又在小广场搭上了前往县城中学的公交。
这几年,宁安县的发展因着动车线路的开通也蓬勃了起来。穿省而过的曲江在这里有着角度最美的观赏峭壁,因此旅游业也大兴,成了不少城市人度假休闲的好去处。
县城里的公交车也全部焕然一新,弹簧凸起的皮座早已变成了锃亮的塑料座椅。梁时倏尔一笑,想起一些久远的回忆。
在县中学下车的时候,梁时仔细端了端表情。这次是要扮演一个板正的家长,气势上不能输。
她抬脚往校园里走,一进校门,正想抓个学生问问办公楼怎么走,迎面豁然撞上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同学。
女同学和她大眼瞪小眼了半秒钟,突然撒开步子就往校园里冲。
梁时跟在后面紧追不放,边追边喊道:“李小彤!你给我停下!”
哪知李小彤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个闪身挺进树丛,眨眼就不见了。
梁时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扶着膝盖浑身打晃。
她在心里直骂自己废物,竟然连个整天伏案学习的高三生都跑不过。
喘匀了气,重新整理了跑乱的头发,梁时想,这种事不能硬来,还是先去找老师聊聊。
在另一个学生的热心带领下,梁时顺利找到了教师办公室,见到了李小彤的班主任。
这位班主任今年五十岁,正是操心全世界的年纪。眼见李小彤的家长如此年轻,顿时不大放心,便连带着梁时一起,进行了一场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思想政治教育,着重强调早恋的危害。
梁时觉得,自己听完以后,也差点绝了这辈子所有谈恋爱的欲望。
临走的时候,班主任交给梁时一扎手写信。每一封信都整齐地装在信封里,摞在一块,用棉绳捆得结结实实,作为李小彤和他人鸿雁传情的证据。
梁时最终也没逮到李小彤,还替jsg她硬扛了班主任一顿说教。提着这沓信在校门口等车的时候,已经有些精疲力竭。
时间还早,梁时没有回火车站,而是坐上了另一班公交车,前往水宁镇。
这两年新开通了公路,如今从县里到镇上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了。
梁时一路看着窗外富饶的景色,不禁感慨,自己这趟回来,简直就是来见证家乡人民建设成果的。
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一处民宅的大门前。倒腾出手,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铁门从里面打开,张朵朵的小脑袋瓜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时姨!”张朵朵兴奋地扑了过来。
梁时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就把张朵朵抱起来,在臂弯里掂了掂:“胖了啊!”
张朵朵顿时不高兴了,一张小嘴撅得老高。
“你妈妈呢?在家没?”
“妈妈去给人化妆啦,说晚上回来。”
梁时看看手机,已经快傍晚了,便牵着张朵朵进了门,把给她带的礼物还有各种东西都拎了进去。
这是一栋主干道边上的平房,房间不少,还带一个小院儿,格局上和她们在南城住的那个院子有些类似。
只不过,这里看着不算陈旧,打理得也很用心,院子里养着鸡鸭兔子,还有一小块菜地。
这里是张雨绮父母的家。
张雨绮的两个弟弟都没能考上高中,一个读了中专,另外一个直接进厂打工。
两个人现在都在深城,她爸妈也奔着儿子们过年去了,并不知道女儿竟然偷偷溜回了老家,在家里住着。
这些年,张雨绮逢年过节便给家里寄钱,连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断过。她爸妈一直以为她和刘小柱在南城生活幸福,有自己的店铺,做着红火的美发生意。
梁时刚陪着张朵朵玩了一会儿,张雨绮就回来了。
她看到梁时,明显吃了一惊,“你怎么过来了?”
梁时笑着道:“正好来宁安县处理李小彤的烂事,顺道过来,在你这儿蹭一晚。”
张雨绮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就进里屋去了。
隐隐约约的,好像还接了个电话。
梁时也没在意,她在厨房的角落里找出个菜篮,冲着屋里喊:“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张雨绮也没应。
梁时叹了口气,自己提着篮子出了门。
夕阳西下,水宁镇的河水红彤彤的。
沿河几百米的道路两侧,挤满了三轮车堆叠的小摊。有卖活禽的,卖肉卖蛋的。东西琳琅满目,各种青翠欲滴的蔬菜,红绿相间的辣椒,腥膻的鱼虾河鲜。
本就狭窄的街道被占得只剩了一半,人头攒动,比肩接踵。
摊贩们在高声吆喝着最后一拨生意,早点卖完,便可以伴着这落日一起回家。
梁时提着菜篮子,随着人群拥挤着往前走,时不时在某个摊子前停下,驻足挑半天。
鲜淳的瓜果气息,蒸腾的人间烟火,慢慢抚平着梁时的心。不仅涤荡掉一整天的风尘仆仆,还把她持续了太久的哀感伤怀搅得暂时不见了踪影。
她重新打起精神,正欲往下一个摊子逛去,却在洒满余晖的桥头,看见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陈琛站在那里,静静地朝她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