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回到原点吧。”梁时把嘴一抹,将碗筷端去水槽,稀里哗啦地刷起来。
“我现在觉得,人生是螺旋状的,不是直线上下的那种。你觉得回到了原点,其实是在旋转着往上走而已,而你当下可能看不清楚。”
张雨绮眨巴了下眼睛,又掂量着手里那张银行卡,展颜笑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梁股东!”
两人正互相开着玩笑呢,院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梁时回头,只见李小彤背着书包站在门外。
梁时的血压噌地就飚了上去。
“李小彤!你还知道回来!我今天要是不把你收拾服帖我就不是你姐!”
李小彤却直直地向她走过去,昂着下巴,一副无所畏惧的架势。
“那灭绝师……我是说,王老师,是不是把我的信都给你了?”
梁时叉着腰:“是又如何?”
“你看了吗?”
梁时不屑地一哼:“小屁孩的情书我才懒得看!”
李小彤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伸出手道:“那些不是情书。我是来要信的,还给我。”
梁时盯着她,露出一个坏笑:“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自打我回国以来,你不接电话,不回微信,连我打给你的学费都给退回来。想要信是吧?可以,求我啊!”
李小彤愤愤地瞪着她,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求你。”
梁时反倒愣了愣。
她和李小彤对视了几秒,看到小姑娘眼眸里倔强的小火苗,什么都没再说,转身去屋子里拿出一个纸袋。
“信都在这里了。你高三了,懂点事,别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李小彤拿过纸袋,夺门而出。
她出门就开始奔跑,一路跑到公交站才停下。气喘吁吁地打开那个纸袋,拿出捆得很完整的书信,竟然真的一封都没有拆。
纸袋下面还有东西。她翻了翻,竟然是用信封装好的三千块钱,还有一个崭新的最新型号的手机。
*
梁时只请了三天假,没法在水宁镇久留,便坐着公交回到了宁安县火车站。
她一边和陈琛聊微信,一边等车。
“所以你是刚刚回到南城,发现我不在,就跑出来找我了?”
“嗯,从看到你的字条到查清你在哪,花了两个小时。”
梁时惊了,亏她还以为自己能跑得掉!
她刚要接着打字,余光瞥到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前。梁时抬头,竟然是李小彤。
“你怎么来了?”梁时吓了一跳。
李小彤一屁股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坐下,懒洋洋地说:“来送送你。”
梁时才不信。
她皱着眉问:“到底怎么了?难道是你谈恋爱的事闹到年级主任那里去了?我不会要陪着你在全校大会上念检讨吧?”
李小彤无语地冲着她吼:“都说了没谈恋爱!”
“那你上次还跟我说,不想去南城,因为舍不得和男朋友分开?”
李小彤哑火了。她憋了半天,抿了抿嘴,手指缴着自己的衣角。
“我不想跟你去南城,你还要给奶奶治病,我不想当你的负担。”
梁时震惊地眨了眨眼。
李小彤垂着头,有些艰难地说:“那些信真不是写给男朋友的,只是我想象中的一个人而已。”
她说着,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
梁时看到那个盒子,一些久远的记忆霎那间呼啸而至。
“你刚失踪没几个月,奶奶每天去警察局守着,我独自在家。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人。”
李小彤缓缓地回忆着当年的情景。
“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带着几个看起来很专业的人,想要去你的房间看看。我当时不敢让他进门,他就在门缝里递给我一块巧克力,说是贿赂我。那个巧克力,和你当初行李箱里的那块一模一样。”
“所以我就让他进来了。他在你房间里看了一圈,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直到后来,他看到了这个盒子。”
梁时眼眸微颤,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静静地躺着那块蓝色的男士手表。
时隔多年,这块表微有些旧色,却仍然难掩光华。
“我看他盯着这块表,就问他,是不是想把这东西要走。他却说,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他把表还给我,说以后如果需要钱,就把它卖掉。还嘱咐我,要去市里找正规的店铺,别卖得太便宜。”
“他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说,会有人负责我从现在到大学毕业的费用,让我不要担心。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只是替姐姐照顾我。”
李小彤从书包里拿出那捆信,将绳子解开,把那些信封摊在腿上。
每一封信纸的收件人都写着同样的名字――耳东。
梁时拿着盒子的手微微颤抖,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是他的名字,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真的有基金会联系了学校,这么多年,一直负责我的学杂费、住宿费甚至生活费,连我身边的朋友都看不出来我其实家境挺贫寒的。”
“我挺感谢他的,也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他,这么多年,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了。我只是把自己的心事写在信里,开心的,不开心的,想象着有一个远方的好人可以倾诉而已。”
她终于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梁时:“最艰难的时候,奶奶都没舍得把这块表卖掉,因为这是你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梁时的脸上唰地流下两行清泪。
她一把抱住李小彤,喃喃地说:“对不起。”
李小彤挣扎着从她怀里出来,不耐烦地说:“少动不动抱我,肉麻死了!”
她飞快地擦了两下眼泪,瞪着梁时道:“我可都解释清楚了,没谈恋爱,你爱信不信!”然后指着那个盒子说:“这是你的东西,就物归原主吧。”
说完,她把书包重新背上,也没再看梁时一眼,撂下一句:“我回去上课了!”
梁时看着她飞奔出候车厅,消失在小广场的人流里。
她还在消化着刚刚的信息。
梁时垂下眼眸,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表盒。
她想起当年送出这份礼物时的期待,和礼物被退回时的黯然。想起高三那年,那个一直陪伴她的远方的少年。
一晃多年,时过境迁,她曾经以为一切早已经不同;可原来,她和陈琛之间,什么都没有改变。
梁时的唇角微微翘起:“所以,耳东是吗?”
这时候,广播里响起开始检票的通知。梁时把东西收好,一边排队检票,一边给陈琛发消息:“你今年回帝都过年吗?”
不一会儿,陈琛回复:“你要跟我回去?”
梁时笑起来,想得美!
她故意回道:“我要留在榕城过年,那就祝你新年快乐吧!”
第64章
大年三十这天, 梁时把公寓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就提着箱子直奔榕城机场。
她安排李小彤去张雨绮那里过年,正好给张朵朵补补课。自己则买了榕城飞往帝都的机票。
春节期间机票紧张, 已经没有直达的航班了, 梁时只好买了在桐城中转的班次,到帝都的时候估计会很晚。
她一点也不介意,只想在吃完年夜饭以后出现在陈家附近, 给陈琛一个惊喜。
自从上次一别,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面了, 梁时有些心痒痒。
还说要继续留在榕城工作呢!这才几天就受不了了?虽然每天两人都会打电话, 但依然不解相思jsg之苦啊。
尤其他俩才刚刚捅破窗户纸, 正是甜蜜的时候,硬生生分离两地,凄凄惨惨戚戚。
梁时想,今年一定得拍出点好作品,要对得起自己受的这份分离之苦才行。
中午时分, 飞机降落在桐城机场,下一趟航班起飞的时间在一个小时以后。梁时拎着她的全部行李,一只小号登机箱, 在中转区吃了午饭。
吃午饭的时候, 落地窗外忽然飘起小朵的雪花,像棉絮一样, 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中落下来。
梁时看着, 觉得这小雪分外可爱, 下在年三十这天更是吉兆, 瑞雪兆丰年嘛!
谁成想,小雪越下越大, 不一会儿就从飘扬的棉絮变为硕大的鹅毛。风势也渐起,几乎卷着雪花呼啸而上。
梁时站在落地窗前,看到被风吹得打横摆的旗帜,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不一会儿,广播的声音响起,受暴风雪的影响,下午飞往帝都的航班宣布延误,起飞时间待定。
乘客们瞬间骚动起来,都是急着回家过年的旅人,谁也不想在年三十被滞留机场。有人急不可耐地冲到服务台理论,但天气如此,非人力所能影响。
两个小时后,风雪变得更大,机场的电视上开始播报暴雪新闻。似乎中部和南部地区都受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影响,交通大面积瘫痪。广播里不断传出越来越多的航班延误通知。
梁时也有点焦虑,照这个情形,今天怕是赶不到帝都了。她沮丧地拿起手机给陈琛打电话,陈琛那边却显示关机。
这时,广播里又有新通知,正式宣布飞往帝都的航班取消。
梁时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这趟新年惊喜之旅注定要宣告失败了。
她提着小箱子,在机场茫然地坐着,看着窗外呼啸的暴风雪。
停机坪上,不少航班受到暴雪影响,紧急降落在桐城机场。
梁时打量着满大厅回不了家的人,安慰自己:算了,大不了就自个儿在桐城过个年呗。
什么时候雪停了,什么时候再回榕城。
就是……好想陈琛啊。
这时候,手里的电话响了,是陈琛!
“喂……”虽然想通了,但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梁时的心里又委屈了起来,甚至连声音都带上了点鼻音。
陈琛那边有很多杂声,竟然还能听到机场广播。
“梁时,你在哪里?”
梁时闷闷地说:“我在桐城机场……本来想飞去帝都找你,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被大雪困住,飞不了了。”
陈琛听见这话,竟然在电话里笑了,还笑得挺愉悦。
梁时恼道:“有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嘛!”
“我本来想飞去榕城找你,半路给大雪迫降到桐城了。”陈琛的声音难掩兴奋,“梁时,我也在机场。”
梁时眼睛一亮,一个鲤鱼打挺蹦Q起来,提起行李就开始飞奔。她沿着人多的登机口一个一个地找过去,终于在几十米外的客流中,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陈琛穿了一件深色的连帽大衣,脖子上的羊绒围巾在走动中滑开了,松松垮垮地垂在两侧。几乎在梁时看到他的同时,他也抬起眼睛望了过来。
两人就这样隔着人群对视了数秒,陈琛刚要上前,却见梁时忽然把箱子一扔,尖叫着向他跑来,然后一个起跳直接蹦到了他身上。
陈琛吓了一跳,硬生生地接住她,被冲得后退了几步才堪堪停住。立刻本能地环住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
梁时双手搂上陈琛的脖子,冲着他的脸颊“吧唧”亲了一口,开心地说:“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陈琛无奈地笑了:“你也没告诉我啊。”
原来我们都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吗?没想到,被这场暴风雪横插一杠,惊喜才成了真,没有变成麦琪的礼物。
他俩的动静太大,引得周围的旅客张望了过来,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一个小姐姐在旁边感叹,谈恋爱真好,老娘也想恋爱了。被身边的朋友纠正说,那也得是跟这种级别的帅哥谈恋爱才行,一般人才不会让你有横穿机场跳上去亲的冲动。
几个人嬉笑着走远。陈琛把梁时放下,牵着她的手去捡被她丢掉的行李。
梁时搂着他的胳膊,兴奋地道:“你不回帝都过年吗?怎么会想着去榕城找我?”
陈琛边走边说:“因为你不跟我回帝都啊。”
梁时一手拉起自己的行李箱拉杆,闻言羞涩地道:“哪有……之前,就跟你回家的?”
“嗯?说什么?大声点。”
梁时把陈琛一推,也不管不顾了:“我还没嫁呢,怎么能跟你回家过年?”
陈琛听完,一脸的匪夷所思:“以前没事就往我家跑,恨不得住在我家的人是谁?”
结果被梁时在大厅里追着打了一路。
*
桐城市区某五星级酒店。
陈琛在前台办入住手续,梁时还在旁边叽里呱啦地讲话,像一只喋喋不休的鸽子。
“你这次怎么坐公共航班呀?”
陈琛无奈地看着她:“上次是紧急情况。而且春节了,员工不放假啊?”
“你今年不回帝都过年,家里人会不会不开心?”
“不会,嘉与会带朋友过去。”
“谁啊?”
“说是AOH的一个成员,家在国外。”
“哦!是Lucas吧?”
陈琛微眯着眼睛看她:“你倒是对那几个小子了解得很清楚。”
梁时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陈琛开了一个顶级套房。
服务生殷勤地将两人送至房门口,刷卡开门,然后才欠身道:“酒店有搭配好的除夕年夜饭套餐,请问先生太太需不需要?”
梁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抿唇笑了。
陈琛对服务生道:“可以,等晚餐时间再送来。”
这个套房面积宽敞,功能性相当于一套三居室的住宅。进入客厅,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据说可以俯瞰到两百四十度湖景,是整个酒店的王牌景观房。
可惜今天暴雪横行,此刻,整扇落地窗白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梁时站在窗前,略带遗憾地说:“不知道这雪多久才能停,白白浪费了窗前的好风景。”
一回头,陈琛还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他抬手按下“请勿打扰”的按钮,然后不疾不徐地向她走去,声音略显低哑:“也不算浪费。”
……
宽敞的客厅里,梁时被陈琛压在落地窗上,密密麻麻地亲吻。
窗外银装素裹,高处的狂风卷着暴雪呼啸着拍打在玻璃上,像拍打着梁时紧密相贴的心脏。
视线里白茫茫一片,仿佛天地之间拉起一支白色的幕布,遮住了一切。
房间里暖风强劲,梁时浑身上下未着寸缕,只发间戴着一枚熠熠生辉的钻石发卡,美得像一只白皙精致的天鹅。
她趴在冰凉的玻璃上,眼中只有一片苍茫的视线,能看见雪,看见风,看见二者交缠着飞舞。
身后便是陈琛火热的身躯,她被夹在其间,想跑也跑不掉。
不似初次的温柔和缓,这回的陈琛急迫又强势。无须言语诉说,梁时已经身体力行地感受到了他浓烈的思念和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