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昀在心里直后悔,明天开始,还是老实在家里待着吧。
“艺人也是人,给别人造成了损失,理应赔偿。”Lucas和煦地笑笑,率先坐进了驾驶jsg座。
夜里已经不再堵车,车子很快开到了梁宅。
“你既然不想去医院,我也不勉强了,这就走了。”
Lucas将车钥匙还给她,正要离开,又被梁昀拦在身前:“这边不好打车,我叫人送你吧?”
他笑了笑,摇头说不用。
“你今天喝了不少,早点回去休息吧。”Lucas两手插在裤兜里,斟酌着道:“我上中文学校的时候,学过一首古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与其把自己喝死,不如找个人聊聊。”
他犹豫了一瞬,又接着说:“你今天见了这么多朋友,却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表达过不开心。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讲讲你的烦恼。毕竟,我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梁昀看着他,觉得这家伙虽然傻兮兮的,但一张脸的确生得俊俏,不愧是男团出身。
Lucas把毛线帽压得更严实了点,重新戴上口罩,挥着手走远了。
梁昀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月光洒满了他的去路。
第69章
春节假期一过, 梁时又连轴转地忙碌了起来。
大家惊讶地发现,过了一个年回来,梁时好像有了一些变化。
她更容易快乐了, 开心的时候犹如枝头上叽叽喳喳的鸟, 在一地鸡毛的琐碎日常里也能引吭高歌。
这股快乐的精神头强劲到,哪怕面对不配合的场工,刁难人的甲方, 甚至瞿h的臭脸,梁时都有十足的耐心。
还有一个只有瞿h注意到的变化――梁时买齐了锅碗瓢盆, 开始在她的小公寓里做饭了。
“粮食姐姐”的账号时隔几个月, 又恢复了更新, 令她的粉丝们非常惊喜。
从发布的晚餐小视频看,梁时的烹饪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网友们猜测,梁时断更又复更,是不是已经不再给之前的雇主做家政了?
这个猜测得到了梁时的肯定回复:目前已经换了新工作,也暂时离开了南城。
大部分粉丝都为梁时开始新生活送上祝福, 只有一小部分表达了遗憾。
至于为什么遗憾……
之前有一次,梁时想将自己学会的几种领带打法做成教学视频分享出来。
家里没有合适的架子,梁时便直接把陈琛拉过来当模特。镜头没有拍到陈琛的全脸, 只露出了一截白皙的下颌。
视频一上线, 评论区的留言就完全偏离了重点,没人看打领带了, 全看模特去了。
有人问:“这小哥哥是谁啊?”
梁时回道:“这是我雇主。”
了不得了, 这雇主看起来又高又白又年轻, 坐拥豪华大房子, 看来也是个有钱的,人设要素完美!
有人在评论里磕起了雇主x保姆的设定, 两人竟然还有了一小拨CP粉。
梁时:你们还挺有前瞻性。
而现在,CP粉们在评论区苦苦哀嚎:我的CP终究还是BE了!
梁时:……那倒也没有。
陈琛按照约定,每顿饭的内容都会拍照发给梁时检查。
奇特的是,梁时前一天发了肉丝面,第二天陈琛的桌上就会出现肉丝面;梁时刚拍了在外面吃火锅的视频,第二天陈琛的餐桌上就摆满了火锅外卖。
梁时撇了撇嘴,给他发微信:“怎么这么爱抄袭?”
陈琛回道:“抄袭?我以为是情趣:)”
梁时咂了咂嘴,心想,也不是不行……
为了让陈琛吃得营养均衡,梁时便很用心地设计自己的饮食,这样第二天,玩情趣的某个人就会照搬。
梁时发现,自己虽然不在南城,不当他的保姆了,依然还在安排着陈琛的一日三餐。
倒也真的不失为一种情趣。
*
张雨绮带着张朵朵搬到了宁安县城。
她在县城租了一套小公寓,虽然面积不大,胜在地段不错,走路就能步行到宁安县的中心小学。张朵朵也重新开始了校园生活。
她本人则应聘去了当地一家影楼,当了化妆师,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在美容院打打零工,或者在网上接一些新娘妆的私活。
周末的时候,张雨绮还会做点好吃的东西,给宁安中学的李小彤以及她的班主任送过去。
班主任一开始还会板着脸拒绝,后来也不知怎么了,一来二去的,张雨绮凭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在办公室给各位女老师轮流修了一遍眉毛,额外发展出一批客户。
直接结果就是――李小彤被叫到黑板前做题的次数越来越多。
周末的时候,梁时会从榕城搭动车到宁安县,和张雨绮、张朵朵还有自己那一脸别扭的表妹一块吃一顿饭。
饭桌上,张雨绮看着梁时饿得狼吞虎咽的模样,无语地问她:“你最近很累?”
“唔。”梁时边吃边点头,“我在拍一个片子。”
“你不是天天都在拍?”
“这个不一样。”梁时咽下满口米饭,神神秘秘地说:“这次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自从春节去了趟桐城,得知泰启开发的楼盘有烂尾的情况以后,梁时的心里就不太平静。
某天夜里睡不着,梁时翻身坐起,拿出手机开始查泰启在榕城的所有楼盘项目。
不出所料,作为和桐城级别相似的榕城,这里也有“丽苑芳华”这个系列。
梁时把地址保存在了手机里。
第二天下班后,她坐着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赶到这个地方。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区已经建成很多年了,入住率奇高,居民络绎不绝,街边的商铺也兴旺得很。
梁时想,大概是自己多虑了,桐城的情况应该只是个例。
心情一松,便散着步回到了公交站。
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晚,面前的主干道上早已堵得水泄不通。梁时站在街边,焦急地向后方张望,绵延的车流里,看不到一丝公交车的影子。
正琢磨着要不要多走几站路去坐地铁,路上一辆纹丝不动的出租车忽然降下了车窗。
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正好停在她的面前。
“梁时?”
梁时被眼前这颗圆脑袋吓了一跳。
她谨慎地打量着对方――此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有些微胖,西装革履的,一口帝都腔。
应该是帝都的故人。
她努力回忆所有记忆中的脸孔,还是没能把这个人和任何名字联系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男子尴尬地挠了挠额角,“我是曾彭钰啊。”
“额……”梁时惭愧地看着对方,还是想不起来。
曾彭钰跟出租司机说了几句话,付了钱,直接下车了。
“小学四年级,秋游,咱俩打了一架。”曾彭钰提着电脑包,有点自暴自弃地说:“现在想起来了吧?”
*
晚上七点半,梁时坐在榕城一家颇有档次的日料店里,对面坐着刚刚相认的小学同学。
是她把人拉来的,无论如何都要请对方吃顿饭,以弥补年少无知时的荒唐举动。
曾彭钰倒是大大方方,看她一脸歉疚的样子,便从善如流了。
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个被她按在地上无力还手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比她高一个头了。体格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孱弱,甚至微有点啤酒肚。
为了缓和气氛,梁时率先开了个玩笑:“你和小时候变化很大啊。”
“那可不!自从被你当众打了,我就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太瘦弱了才会被女孩子欺负,于是就逼着自己吃成了个胖子。”
梁时:“……”
感觉气氛更尴尬了。
幸好,店员开始陆续上菜,梁时僵硬地笑着,招呼曾彭钰吃东西:“这个刺身很健康的,蛋白质丰富,脂肪含量低,正适合减肥!”
曾彭钰的筷子一顿:“我没打算减肥啊,我觉得自己现在正好,胖子是上大学时候的事。”
梁时眼睛都笑没了:……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呢。
她只好另找话题:“你不是家在帝都吗?怎么跑到榕城来了?”
“悖接了客户的委托,在这边忙一桩案子。”曾彭钰笑着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是个律师,你如果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联系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梁时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
“你是金融和房地产律师?”
“对,公司或者个人纠纷都可以找我。”
梁时顿时来了兴趣,立刻咨询道,“如果……一个楼盘烂尾了,业主可以找你起诉开发商吗?”
曾彭钰答道:“理论上可jsg以,不过具体问题还是要具体看。”
“那……如果对方是泰启呢?”
曾彭钰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还是建议业主给开发商一点时间,如果对方能筹措到资金,完成后续的工程,烂尾房就可以复活。毕竟,对业主来说,能复活才是最佳选择。”
梁时看着曾彭钰,对方竟然这么说,表示他一定听说了泰启的事。
既然聊到了泰启,曾彭钰犹豫了半晌,开口道:“关于你的传闻,我也知道一些。”
梁时笑笑:“你是指我被抱错的事?”
“嗯。”曾彭钰点了点头,“还有就是……我想向你道个歉。”
他拿起茶壶,给梁时的杯子添满。
“小时候说你妈妈的那些话,是我年幼无知,瞎编出来的鬼话,对不起。”
梁时早就把那事忘了,挥了挥手道:“小孩子之间随口乱说的话,我也没有当真。而且,当年毕竟还打了你一顿,就当扯平了。”
两人碰了个杯,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放下杯子,曾彭钰的表情还是有些歉疚:“当年的事其实是一场误会。你既然不在梁家了,我就跟你说开吧。”
梁时洗耳恭听。
“那段时间,我父母的关系有些紧张,恰好我又经常看到你妈妈……就是梁夫人……来找我爸爸,所以想当然得那样以为了。但其实,她只是我爸爸的客户而已。”
梁时不禁好奇:“请问叔叔的工作是?”
“我们家是法律世家,我爸在帝都也算有名的离婚律师。”
“什么?”梁时惊讶极了,“她去咨询离婚?”
“嗯。”曾彭钰点点头,“四年级的小孩已经懂很多事了。为了查清真相,我还摸进了我爸的书房,偷看了咨询记录。”
曾彭钰斟酌着道:“梁夫人偶然发现了梁先生名下的一处私产,然后顺藤摸瓜地挖出,那里曾经被梁先生用来……藏了一个女人。”
梁时震惊地捂住了嘴。
“她大为悲恸,接受不了全心爱恋的丈夫出轨。于是找到我爸,咨询离婚的事。”
当年梁家和吴家联姻的时候,梁秋声只是家里的二儿子,并不是直接继承人。后来,他娶了吴家的女儿,实力大增,在竞争中才打败了哥哥,夺得家产。
曾彭钰有些惋惜地说:“可惜吴家二老走得早,吴家的势力基本上都被梁先生吞并。梁夫人长期待在家中,不管公司的事,如果离婚,除了抚养费和微末的股份以外,也争取不到太多东西。梁夫人深思熟虑了很久,还是决定算了。”
他抬起眼睛,神色复杂地看向梁时:“我清楚记得,咨询记录上写着,梁夫人最终想开了,说她如果离婚,梁先生娶了别人,梁家的一切就会被他人坐享其成。所以……她决定留下来,把一切都争取给自己的女儿,包括吴家的财产,包括泰启,甚至和陈家联姻的机会。为了这些,她才没有走。”
梁时完全惊呆了,黑亮的眸子一动不动,拿筷子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曾彭钰看到她这幅呆滞的模样,赶紧又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道:“对不起,告诉你这些,让你为难了吧?”
梁时还处在震惊的余波中,只木愣着摇了摇头。
“没有,多亏了你,我才有机会知道这些事。”
曾彭钰认命似的地叹了口气:“悖我这也算泄露委托人的隐私了。但是咱们难得巧遇,我又对这件事的印象过于深刻,总觉得应该跟你说。”
第70章
和曾彭钰道别以后, 梁时像丢了魂一样,浑浑噩噩地站在街边等车。
她想起一些尘封多年的往事。
吴薇年轻的时候性格虽然温和,对她的教养却一直非常有原则, 张弛有度, 绝不惯着。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吴薇的风格开始慢慢改变,越来越溺爱她, 逐渐给她养出了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性。
梁时像翻书一般,把那些前尘往事一一翻开, 很多在当时无法理解的事, 如今回头看, 已然清晰明了。
一个对婚姻失望的女人,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女儿,将其视作自己的精神支柱和人生寄托。
她希望女儿顺风顺水,掌握财富,嫁得良人, 坐拥最好的人生。
可是有一天,这个女人发现,从小倾心疼爱的女儿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那一个, 而是父亲的情妇所生。情妇还把她的孩子送去偏远的小镇上养大, 害得好好的富家千金沦为了乡村野丫头。
其打击之大,说句痛彻心扉也不为过。
对这个抱错的孩子, 吴薇曾经有多么疼爱, 发现真相的时候就有多绝望、多仇恨。
梁时想, 妈妈当年为什么要把她赶走, 甚至还伙同邵辉一起绑架她,阻拦她去帝都上学, 不惜毁掉她的前途……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此时,晚高峰早已经褪去,大街上车流稀疏。
初春的夜晚寒意料峭,丝丝凉意渗进身体,梁时忍不住蜷缩起手臂,抱住了自己。
一辆公交车慢悠悠地行驶过来,在站牌前停下。她低着头,满腹心事地上了车。
车上没什么人,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脸颊贴在窗玻璃上。
路边的景色飞速地后退,灯光如水流一般在玻璃上划过,唯有天空中暗色的云静止不动。
梁时自嘲地想,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和最恨我的人是同一个人,这究竟是人生的不幸还是万幸?
这些年自己消失不见,妈妈是不是安心又满意?
如今她一定在为梁昀的婚事忙碌着,如果知道自己又跑出来横插一脚,会怎么样?
梁时无力地垂下头,揉了揉酸痛的双眼,静静揩掉眼角的薄泪。
她也很想问候下自己那位亲生母亲――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顶替梁家小姐的位置?将来得以继承梁家的一切?
有胆子做却没胆子扛,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没回来看过她一眼。
就这么放心?
梁时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沮丧。她拿出手机,想给陈琛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