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好自裁吧。”
“不!”
夫人用手勉强撑着地面,大声嘶吼:
“办冥婚找个女人守住贞节牌坊的事情,是你们的提出来的,为什么要推在我身上!而且李家的贞节牌坊是我挣来的,李家的生意是我夫君留给我的,凭什么说我没有资格做主母!我有资格,我为李家守了了一辈子,我有资格!”
面对夫人的嘶吼,那个黑色的人影轻轻落下一声冷笑:
“你有什么资格,李家的生意是我们兄弟几个在外面跑出来的,李家的财产是我们兄弟几个风里来雨里去,一分一分挣下的。你呢?你只是缩在小小的院子里,天天扮出一副死人样,侥幸获得一块石头牌坊而已,你还想妄图染指李家的财产?你在做梦吗?”
“我们李家办冥婚只是为了一块撑脸面的牌坊,你现在把人逼死了,这块牌坊反倒成了别人攻击我们的累赘。”
“而且,”那个黑色的人影进一步靠近门内,俯下身子,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嘲讽着:“你也不姓李啊,你难道忘记你自己本名姓何了吗?”
一句一句话语落下,打得夫人浑身颤抖:“不,我是官家钦点的贞妇,你不能动我!”
“贞妇?”那道黑影起身又退后几步:“你说得对,你可是官家钦点的贞妇,那就为你死去的丈夫殉情吧,反正你儿子也死了,你就没理由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说罢,那道黑影拉住雕花木门,不带任何犹豫,狠狠一碰将门锁死,很快,屋外便燃起大火,炙热的火苗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吞噬着这座锁着三个女人的房间,惨叫哭喊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同埋葬在火海之中。
在熊熊烈火中,闻语终于看清了三只鬼魂的全貌。
三个厉鬼身着嫁衣,互相对视,眼里的仇恨几乎凝成实质,阴风阵阵,红衣飘荡。
可以动手吗?
闻语被幻境中的一切所影响,她望着被仇恨缠身的厉鬼,想到被大火掩埋住的不公,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直冲脑海,动手吧,动手吧,去杀了他们,去杀了那些害死你们的人!
心绪一出,三只鬼魂仿佛像是打开了什么禁制一般,浑身戾气飞速暴涨,迅速充满这片空间,置身其中的闻语在恶鬼戾气的侵扰下,愤怒、不甘的情绪也瞬间在脑海中暴涨激荡。
“带我出去杀了他们……带我出去杀了他们……”三只鬼同时开口,像念咒一样,不断催促着闻语快些带他们出去。
在一声一声如索命诅咒般得催促中,闻语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也在不断颤动,不,不能带它们出去,不可以……她最开始是要干什么来着?
闻语忍着那些快把人折磨疯的负面情绪的冲击,忍着三只鬼魂一声声凄厉的催促,忍着满屋子冷到刺骨的戾气的纠缠,拼命在脑海里搜索她本来的目的。
烟消云散?
在一片混乱里,闻语终于在自己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前,在脑海里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她不能带鬼魂出去,她只能自己出去。
而她要出去,必须要让鬼魂烟消云散,以此解除鬼魂幻境对自己的束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三只鬼魂与丫鬟鬼不同,它们已经疯魔,执念只剩下复仇,闻语没有办法了,这三只鬼魂手上沾染着罪恶,可它们本身也是罪恶的受害者,但是她现在必须要出去了,再不出去她自己恐怕会被鬼魂折磨死在这里……
抱歉,闻语在心里说了一句,随后抬起头,对着三只鬼魂微微一笑:
“可我只能带一只鬼出去呢,而且”闻语转过头对着那位可怜的格格说道:“你还没有报仇呢。”
三只鬼的理智早已被时间和无尽的黑暗磨得只剩下丁点儿,那位可怜的格格听到闻语的话,立刻停止念经,转身对准夫人鬼,它脖颈处的鲜血也愈加汹涌,汩汩流出的血液汇成一条暗红色的绞索,猛得直冲向那位夫人和它的侍从。
侍从鬼护主的本能深深印刻在骨子里,直接冲了上去,很快夫人鬼为了逃进现实,也加入这场斗争。
这片空间内戾气翻涌,一波一波冲击着闻语,闻语站在一旁旁观三只鬼魂的争斗,心里那股无名愤怒竟然渐渐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丫鬟鬼很可怜,出逃的格格很可怜,就连这两个妇人也有可怜之处,一场冥婚死了四个女人,四个女人都被困在深沉的黑暗中,被折磨了一百多年。
真正的罪魁祸首呢?
逼着丫鬟做小妾,逼着格格嫁死人,逼着夫人交财产,这些人就这样寿终正寝了吗?
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在漆黑的戾气中激荡,闻语在黑雾重重里,看见了一片片被撕开的灵魂,很快黑色的戾气平息下来,三只鬼的争斗露出最终结果:
正如闻语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它们无一生还。
鬼魂消失,将闻语束缚在幻境中的禁制也荡然无存。
再一睁眼,闻语又回到现实,刚刚的混乱好似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如旧。
不,符原消失了……
闻语揉揉昏昏沉沉的脑袋,看向四周,新娘模特们依旧阴森森立在客厅里,偶尔有风吹过,那些红盖头便会一摆一动,仿佛有人经过一般。
屋子里静得可怕,她刚刚热好的饭菜不见了,趴在桌子上昏睡的符原也消失了,甚至那个神秘人都不曾出现,闻语摸向自己的脖子,那个神秘人挂在胸前的牌子也无影无踪。
闻语看了眼手机,显示已经到凌晨3点27分,手机信号依然为0.
那么,在她进入鬼魂幻境的这两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59章
闻语的情绪仍然被幻境里那些鬼魂所影响,看着眼前一个人都没有,心里开始莫名慌乱急躁起来。
她一方面担心符原现在的情况,另一方面也在焦虑别墅里的神秘人下一步的行动。
闻语起身走向别墅大门,刚一起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此刻,她才察觉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净了,窗外的凉风送入,脸上凉浸浸的,闻语摸上自己的脸,竟然抹了一手的汗。不仅是脸,她发现自己的里衣也近乎被汗水湿透,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般。
她从丫鬟鬼的幻境中出来时,没有这种劳累过度的感觉,怎么从这个幻境里出来时,就已经虚脱成这个鬼样子了。
闻语咬着牙,扒拉着桌角,艰难站起来,喘了好久,才慢慢向别墅唯一的大门口移动过去,摸到门把使劲拧,然而两条手臂跟面条一样,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一丝力气,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无力感的压迫下,她只能认命的贴着门,无力滑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嘎吱一声,刚刚她无力打开的门,从外面被人拉开了,接着眼前划过一束光线,闻语顺着这束光,视线由下而上看过去,一个男性人影出现在眼前。
他的黑色皮鞋上沾染着泥土,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裤侧面染着一大块暗色污渍,隐隐透着一股血腥味,上方暗灰色衬衣松松塞进腰带中,似乎是匆忙之下整理的,衬衣下方的胸口呈现出剧烈运动后急促一起一伏的状态。再往上便看不见了,他身后路灯照下来的光刚好与墙壁形成一个夹角,将他的面容隐藏于黑暗中。
他是隋忱吗?闻语觉得这个身影和隋忱很像,但是隋忱为什么会来这里?如果他真是隋忱的话……联想到隋忱之前给她汤里加料的举动,闻语心里漫上一层恐慌,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是来害我的,隋忱肯定是来伤害我的!
闻语看见眼前的影子好像动了动,可惜她的体力透支太严重,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
“蒲时安死了?”
“是的。”
闻语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两个男人的交谈,但是她现在头脑有些发热,在幻境中看到的影像还在脑海里走马灯一般转来转去,这两人的话她也只能模模糊糊听个大概。
“死就死吧,反正仪式已经完成了,真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仪式,而且还活着,真6!今晚的事情,我们待会还要好好处理下首尾,免得被凶爻发现。”
“她的仪式真的完成了吗?”闻语听着这声音,感觉好像就是从自己头顶传来的,这话听着和隋忱的音色一模一样,话语落下的同时,她额头上的碎发被几根手指撩起,随后这只手又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让她糊成一团混乱不堪的脑子稍微安静了些。
“应该是吧,”闻语又听到位置靠前的那个男声响起:“当时蒲时安突然闯了进来,想要抢走我挂在她脖子上的阴土玉牌强行中断仪式,讨巧的是,那个警察竟然也提前醒过来了,当场就跟蒲时安打了起来,蒲时安好像受了伤,他那些手段使得磕磕绊绊的,那个警察吃了点亏后,直接拿出□□对着蒲时安的胳膊打了一枪,我呢就坐收渔翁之利,搞了个偷袭,那个警察没有防备又晕了过去,而蒲时安竟然逃了,不过你来得也挺及时,当场就把蒲时安给做掉了。”
陷入高烧状态的闻语听到她前面那人说了好长一段话,她又热又糊的脑子暂时无法分辨这么长一段话的意思,只能依稀辨认出“警察”“偷袭”这几个词,一瞬间便联想到失踪了的符原。
符原是不是死了?闻语持续高热和虚脱无力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在她的脑海中,那些残存的鬼魂幻影和符原、隋忱的脸交织在一起,她感觉周身越来越热,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见幻境中的熊熊烈火跑进了现实,将昏睡着的符原烧得一干二净,而隋忱就执着火把在一旁袖手旁观!
符原的老婆还在家等着符原给她打山泉水,符原怎么能死呢?还有隋忱,隋忱对她的好都是利用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闻语又急又气,忽然又看见那三只烟消云散的鬼魂浮现在眼前,它们一直念着要报仇……要报仇……
闻语看着鬼魂,想到了一百年前的那场罪恶最后竟然随着时间给掩埋下去,始作俑者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她在幻境中积累的那些负面情绪一波又一波冲向热成一坨的脑袋,最后闻语已经完全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她只知道她不能像那三只鬼魂一样,任由自己被屠宰被淹没在时间的尘埃里!
“怎么烧得更厉害了?”闻语又听见隋忱的声音有从头顶响起,模模糊糊的像是从云端传来的一般,一直抚着她额头的手也翻了个面,一根一根冰冰凉凉的指节轻轻贴着她,丝丝凉意就像是山泉让她火热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下,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在负面情绪的支配下,那些扭曲燃烧的画面再度充满她的脑海。
“吴南,你确定闻语的仪式完成了吗?”隋忱再一次确认着,此刻他正半搂着闻语坐在急驶的汽车后座,他边说着又侧了侧身体,让闻语靠得更舒服些,然而调整坐姿也没什么用,被他半搂着的女孩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白皙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已经有些干裂的小嘴一张一合像是在急切的呼喊,又像是在拼命攫取空气里的那点儿凉意。
刚刚因为蒲时安的闯入,闻语完整的仪式被打断了,而吴南又忙着处理那个警察,暂时没有理会闻语,等他解决好在半路遇上逃跑的蒲时安赶到房子里时,就看见闻语自己一个人趴在冰冷的地砖上。
当时的闻语就已经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中了,头有些微微发烫,等他抱着闻语坐车回去这一路上,闻语身子越来越热,这会儿她的身体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火炉了。
完成仪式,从鬼魂幻境里走出来的人,不应该是这样。
“这……”在前面开车的吴南听到隋忱这么问,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当时蒲时安进门抢牌子动作太快了,但是我看他拿到牌子时,那块阴土玉牌已经全黑了,而且她从鬼魂幻境里出来的时候,我仔细瞧了一眼,浑身阴气重得吓死人,她要是没把门打开让厉鬼通过,是不可能沾染这么重的阴气的。”
“那逃出来的鬼呢?”隋忱的手背还贴着闻语的额头,指节下持续传来的高温热得他也跟着有些急躁:“她要是把门打开了,你应该能看见跟出来的鬼,只有打开门,放鬼出来,并且再关上门,这才算是完成了仪式,你确定她这几步都做了?”
吴南也不确定:迟疑片刻使劲回忆了一会儿后才开口:“我贴在她身上的感应符感应她打开门也关上门了,但是鬼魂我没看见,可能当时鬼魂出来的时候,蒲时安刚好动了阴土玉牌,那块牌子里的阴气直接把逃出来的鬼魂冲散了也不说定。”
隋忱总觉得不对劲,当年他也曾作为凶爻的试验品,被他们哄着去完成这个仪式,不过最后他还是走运解开了当时幻境中那只鬼的执念,成功脱离幻境,那个仪式当然也失败了。只是不知道,闻语这次是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完成仪式的人,让鬼通过自身后,便是打通阴阳之隔,体温会逐渐变得比常人更低,但是闻语怎么会一直发烧呢?
“你再开快点。”隋忱不耐烦催促着,闻语的身体温度这会儿似乎更烫了,隋忱又调整了下姿势,不敢抱得太紧怕弄的闻语不舒服,又不敢抱得太松,担心车子提速让她坐得不稳,于是两只手臂僵硬着维持一个姿势,让闻语侧着靠着自己胸前,尽量靠得舒服一些,而他怀里的闻语因为这一调整,刚好碰到了隋忱上衣口袋里的符。
烧得迷糊的闻语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不清楚自己碰到了哪里,她只觉得指尖触碰到符那一小块地方很舒服,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舒畅感,脑海中那些愤怒不甘绝望,那些灼烧着她的情绪似乎统统都能从这一小块宣泄出来。
发泄出去吧,杀了他们,杀了这些想要害死你的人!
心里的愤怒被高温不断灼烧,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点,闻语掩盖在衣服下的指尖不断向前探去,终于将那张符握在手心之中。
握在手里的一瞬间,闻语便感触到了符中描绘的玄妙阵法,凭借着本能,她不知怎么的便触发了符中的阵法,脑海里拥挤愤怒不甘顿时找到宣泄口,奔涌而出。
然而下一刻,她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激烈的叫喊,接着又是一声尖锐的摩擦声,然后闻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大幅度旋转,几秒之后,混乱才终于停了下来。
此刻周身的灼热感似乎已经消失了,那些涨得脑仁发疼的幻象也消失大半,闻语终于缓缓睁开眼睛,隋忱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你……没事……咳咳……”
隋忱好像在用气音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听着很虚弱,他的脸色似乎很紧张,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一道一道喷在她的脖颈间。
“你……有没有……受伤……”隋忱好像在忍耐着什么,说话更加吃力了
闻语看着眼前的一切,回忆起她迷迷糊糊中听到的那些东西。
他在利用我,他在伤害我,他还杀了符原……
他必须去死!
看到隋忱这张脸的时候,这个想法便深深印刻在闻语脑海之中。
她听着隋忱说着话,手在身下摸索,随意捡起一个带着锋利锐角的物品,抬起眼眸,直直的盯着隋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