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绪樱看着牢中消瘦不堪的男人,语调冷漠,仿佛在谈论一件过时的玩偶一般,说罢,又转身看向闻语,仿佛是随口一说般问道:
“隋忱也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过你,你打算怎么处理呢?是让这件事就此翻篇,还是别有想法呢?隋忱家是有些权势的,如果你想对他做些什么,我可以帮你一把,算是你与我合作的奖励.”
汤绪樱的声音在长长的过道中回荡,落进一旁被木门遮盖严实的一间牢房中,隋忱半坐在牢房里铺着的软垫上,离开医院时带着的一身血迹已被处理干净,身体换了雪白的囚服,双腿上几点渗出来的血迹,从密密匝匝的绷带间透出了,给衣服上添了几滴刺目的鲜红。
闻语跟着汤绪樱进来时,他便已经听到动静,只是因为药物的原因,他也无力发声,只能将拖着受伤无法动弹的双腿,一寸一寸,移到防护网前,举着因输液而一片青紫的削薄的手,屈起细长指节勾住铁网,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因为突显出来,僵持了好一会儿,耗尽半身力气,他才支撑着半坐起来,惨白的脸压在黑沉沉的铁网上,眼底凝起一片冷肃,一动不动,听着外面的动静。
此刻听到汤绪樱的问题,他心里陡然生出一丝紧张,冷肃的神情也慌乱了,他真的尽力去补偿闻语了,闻语还恨着他吗?
闻语并不知道汤绪樱的特殊安排,不过,看今晚进了这个0号监狱后汤绪樱的一系列举动,闻语推测汤绪樱似乎是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
所以对于汤绪樱这个问题,她应该怎么回答?或者说,汤绪樱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对她自己而言,隋忱所做的一切足以补偿给她带来的损失,她早就已经决定让这件事翻篇了。
但是以汤绪樱对于她旧情人的做法来看,汤绪樱肯定不会满意这个回答的,她要是不满意自己的回答,可能一言不合,就放弃使用利诱,而采用强迫方式,逼她作假证了。她这么柔弱,可经不起威胁……
闻语靠着监狱防护栏,沉默片刻,揣测着汤绪樱的喜好,拿出一副见过世面的口吻说道:“有些事情找喜欢的人玩,我良心会痛,但是可以找一个有瑕疵的男人玩玩,你说是吗?”
有瑕疵的男人啊……闻语的声音一字不漏,隔着遮光的木门,全部让隋忱听着了,他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在他舌尖将苦涩的“瑕疵”二字又滚了一遍。
“可以,我尊重你的想法,隋家那边我会帮你处理。”汤绪樱觉得这个回答还算是差强人意。当初她选择叶荔君那个疯子成为她的刀,就是看中叶荔君能全心全意效忠于她。而闻语这把新选的刀,也必须全心全意效忠于她,不准为旁人分神。
看到汤绪樱的脸上的神情,闻语觉得这个答案应该是合格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能拖一时是一时……
“把这间牢房木门也打开吧。”汤绪樱又指挥着助理去打开旁边的牢房。闻语继续默默吐槽,今晚汤绪樱是准备给她秀一遍她那些不合格的情人吗?但是她今晚是来找隋忱的啊!
木门移动,过道中响起吱呀吱呀的声音,闻语在汤绪樱身边假意配合的带着微笑,准备欣赏汤绪樱下一位失败的情人,随着木门拉开,黑色铁网也一随之显现,很快一张被垂落的碎发挡住一半的,惨白的侧脸出现在视野之中。
这人长得真不错,闻语对着小半张侧脸评价着,但下一秒,这张精致侧脸缓缓抬起,碎发被分在一边露出了带着些落寞的眉宇,熟悉的脸部轮廓,让闻语差点失去表情管理……呵呵,怎么会是隋忱!刚刚我说的话,岂不是全部被他听到了?!!!
第103章
想到刚刚自己说的话全被隋忱听了去,脸皮不算薄的闻语心里也泛起了小小的尴尬,不过她也只是尴尬了一瞬……因为隋忱现在这幅模样也太惨了……
木门被全部拉开,隋忱瘦削的病体全然暴露于眼前,绷带上渗出的血迹与过分苍白的脸,给闻语造成了极强的冲击。她从符原和安医生那里隐约知道隋忱现在是比较惨的,可是没想到会这么惨。
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自从知道隋忱真的有在好好补偿她后,闻语对隋忱已经没有任何讨厌的情绪了。此时看到他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心里甚至还有些疼惜,然后想到自己刚刚十分不负责任甚至还带着羞辱性质的话,闻语都已经开始愧疚了。
这个汤绪樱真是不做人!好好的干嘛要设计让她刺|激一个伤成这样,还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的小可怜!
隋忱目光扫过,闻语赶忙低下头,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闻语小姐,现在的隋忱还让你满意吗?”汤绪樱又挑起了刚刚的话题。
“还算满……”闻语刚开口,接着一道沙哑低沉的男声便横插|进来,打断她的话:“不必为我破费了,闻语对不起,是我将你拉进这个阴暗的世界,在这座监狱中接受惩罚是我应得的报应,你放心,这座监狱对我的惩罚会让你满意的。”
隋忱说完这句,一阵阵酸楚翻涌而上,喉头顿时充斥血腥味道。他不知道闻语为什么会和汤绪樱一起出现在这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闻语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会说出那样侮辱的话。但是他知道闻语此刻所作所为,都是因为他。
闻语是希望他死的吧,如果不是他,她现在应该活得很平静,不会面对这么多的威胁,也不会失去自由,也不会和汤绪樱这个魔鬼待在一起。
当时,要不是他用了卑劣手段,其实闻语刺他十七刀的时候,他就应该死掉的,是他欠闻语的,理应受到重罚。而且就算闻语想要惩罚他,也不必花那么多钱,还脏了自己的手。这座监狱给他的折磨已经足够了。
而闻语听到这话,却只觉得震惊,比刚刚看到隋忱这幅惨样还要震惊:隋忱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要求主动惩罚自己!
隋忱因为身体原因,声音又轻又低,若不是拉开了木门,这点声音根本就飘不进闻语的耳朵。他无力倚靠在铁网之上,手垂落下去,带动铁链发出一串响声,叮叮当当,铁链搅动的声音让闻语心头发热,脑海也有些凌乱:
隋忱为什么要说这是他应得的报应,他不是该补偿的都补偿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闻语居高临下,视线落在缩在铁网边的隋忱身上,空荡荡的白色病服掩盖不住他满身的哀伤。
这种哀伤,她上次在病房外悄悄看他时,也见到过。
隋忱应该不会为了她这么哀伤,毕竟他该补偿的都补偿了,之前她也跟他说清了不会再追究他了,他没必要还为了自己这么难过。
难道隋忱在汤绪樱的蒙骗下,还做什么其他伤天害理难以补救的事情,以至于愧疚成这个样子?
闻语咽下心里的疑惑,有些紧张地望向汤绪樱:“你还蒙骗他,让他干过其他坏事吗?”
“你以为他那么好骗吗?”汤绪樱也看着隋忱这幅落寞样子:“我之所以能利用他,去诱使你为凶爻做事,也只是利用了信息差而已。其他时候,使唤起他来可并不容易,他这个徒弟,我教了很久也没有教会他去忘掉那些自缚的原则。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汤绪樱的话并没有为闻语解惑,但却让闻语松了一口气,她还挺害怕自己认识的隋忱变成一个坏事做尽的变态。
不过既然他没做其他什么错事,那这幅活该自己受罚的落寞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闻语用手摸摸鼻子:“现在不是在看他值不值那一半报酬吗?我总要调查清楚,要是他还有什么仇家,万一牵连到我了怎么办?那我不就买亏了?”
听到闻语的提问,汤绪樱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的微笑,她很喜欢她看中的人跟她讨价还价,讨价还价意味着爱惜自己的利益,而在她眼里,爱惜自己的利益的刀更容易操纵,只需稍微加以引导,这把到会为了自己,而用尽手段向上爬的:
“你还是没有经验,只不过养个连情人都算不上的男宠而已,不必这么的小心谨慎。你放心,他很干净,我是指身体上和人际关系上的干净,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而他的家人也知道隋忱身份特殊,对他时不时消失一阵也已经习惯了,近期不会去调查他的。如果你明天好好配合我,我过了这一关,后面我会帮你制造一些意外,让他的家人以为他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去找你的麻烦。”
说着,汤绪樱又用言语暗中敲打着闻语:
“这个人,我可是特意给你留的。要是你觉得他不值得你花钱去买的话,那我就把他杀了,免得后面警察再从他嘴里知道些别的消息。当然,你也一样,要是没用的话,我会让你死在他前面的。”
闻语双臂交叉,手指搭在手臂上,慢慢攥紧,汤绪樱这番话说得很平静很流畅,一点卡壳都没有。
一条条人命在她眼里就是挡路或者踮脚的石子,有用就拿来用,没有就踢走,杀掉碍眼的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汤绪樱现在真的算是个人吗?她的冷血程度简直跟鬼都有得一拼了!
接受了二十多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闻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这么直观的直面活的冷血杀人狂,心里有些骇然,她瞥了眼隋忱,隋忱此时因为太累,已经闭上了眼,对汤绪樱这番话没做丝毫反应。
不管是被杀还是被卖掉做不见天日的奴隶,好像都不能激起他丝毫反应,真就心甘情愿变成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毫无怨言。
闻语手指攥得更紧,隋忱这是怎么了?他不会暗地里真干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觉得自己就是要受到严惩吧?不然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考虑好了吗?想用一般报酬换一个隋忱吗?”汤绪樱的耐心快用尽了。
“换,”闻语开口,干脆不带丝毫犹豫。
她本来就没打算好好跟汤绪樱合作,金钱和人命在她眼里从来都不是选择题。再说她来这的目的,本就是看能不能把隋忱给捞出来。
等到明天,如果她出事的话,那隋忱大概率也活不了了。不管隋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自有法律去审判他,而不是让他被一个冷血魔鬼,以满足自我虐待欲为由,处以私刑。
而隋忱这干脆的声音之下,终于有了些反应,他费力抬起头,汗水黏着额头间的碎发,刺得他眼前有些恍惚,他眨了眨眼将目光聚焦在闻语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她真愿意让他当她的男宠?这个想法,让他苦涩的内心生出一股隐秘的快乐。
“看来你对他还是挺看重的。”汤绪樱听到闻语的回答,投去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闻语挑着眉,一本正经装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渣女样,也看向隋忱,盯着他有些迷惘的眼神说道:“他的脸我还是挺喜欢的,腿残不残的,我不介意。”
“好,”汤绪樱对闻语的表现满意极了,但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天一亮,你按照我说的去做,钱和人都会给你,以后我也会扶助你,让你在玄门占据一席之地,尽情享受权力和金钱的快乐。”
“不,我现在就要他。”闻语抬起脚,踢一脚铁网,靠着铁网的隋忱也随之猛得一颤,心脏更是因为闻语这句话,漏跳一拍,不管是让他做男宠还是奴隶,只要知道闻语没有彻底嫌弃他,就已经开心极了。
汤绪樱却带着几分质疑:“这么急?”
“我怕他今晚就死了,也担心我明天被那些警察一怒之下杀死,这样我不就人财两空了吗?还不如今天晚上先玩一玩,你说呢?”
“可以。”汤绪樱点点头,身后便有助理上前,打开牢房解开隋忱身上的锁链:“不过,你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招,你身体里已经被我种下符文,可能你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你可以直接把它当做你自己无法取下的定时炸弹。明天你的表现让我失望的话,我会把你炸得尸骨无存。”
汤绪樱说得清清楚楚,闻语听明白了,受伤几乎快半昏迷的隋忱也听明白了,原来闻语来这里,竟然因为这样。
“我记住了。”闻语回答。
“等等。”汤绪樱又突然改口,闻语心里一紧,她看见汤绪樱上前一步,弯腰看着虚弱得不堪一击的隋忱:“你还有什么想法吗?好歹你母亲每年都送我许多钱财,我愿意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是准备今晚就和闻语过去提前感受作为奴隶的痛苦,还是愿意在这黑暗抑郁的牢房中再待一夜呢?”
汤绪樱的话,让闻语心又吊起,她根本就没打算和汤绪樱合作做假证,要是今晚隋忱不跟她走的话,那明天必死无疑。
不过,隋忱要是跟她走的话,明天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她现在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明天那群警察身上,要是他们无法在第一时间拔除她身上的符文,她也会死,到时候隋忱会怎么样,也不知道。但,总归比待在这座监狱里要好!
闻语右手攥紧,她站在汤绪樱身后看着隋忱,看起来,隋忱的身体好像在打颤,脸色也更加苍白,已经不见丝毫血色,他张了张口,但因为太虚弱,只发出一点气声,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闻语有些紧张,这种身体状态,隋忱能不能撑到明天都还是个问题,更别说应付明天的大场面了!
“你能用你们奇奇怪怪的玄门法术,让他精神点吗?我对尸体不感兴趣。”闻语说着,汤绪樱对这点要求毫不介意。
她点点头,顺手在隋忱身上伤口处蘸了些血,然后在他背部划出一道符文。
符文闪出一道红光,很快隐没在隋忱身体里,而隋忱则是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了,苍白的脸上顿时有了血色,呼吸也平稳起来,没有刚刚那么浅了。
“说吧,你想怎么选?”汤绪樱再次问道,闻语也捏紧了手指,已经暗中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把隋忱带离这里!
第104章
隋忱身上的伤口因为汤绪樱刚刚的动作,又崩开一些,大片大片的血迹很快在白色衣物上蔓延开,这不同寻常的出血量,闻语在一旁看得都有点害怕,她甚至都能闻到一股浓烈至极的血腥气味。
“我今晚就要你!”毕竟自己的要求确实挺过分,闻语担心隋忱真的会拒绝,便在隋忱开口前,抬手直接扣住他的下巴,眼神中带着压迫感倾身靠近,试图用威胁的方式逼他就范:“隋忱,你没有试错机会了,不要再轻易尝试拒绝我的后果。”
隋忱被人半搀着,身体摇摇欲坠,红色血丝从唇齿间溢出,这幅模样看得闻语眼神也忍不住躲闪一瞬,隋忱没错过这一瞬间,看着闻语带着点疼惜的眼神,他的心忽地一暖,牵动着嘴角也不自觉扬起。
这家伙笑了?闻语看到他勾起的嘴角,心里觉得越来越可怕了,这家伙不会疯了吧?到底是想起了多好笑的事情,在这种场合下也能笑得出来??!!
“我跟你。”隋忱虚弱的声音带着血气,闻语悄然松了口气,怕夜长梦多,得到隋忱答复后,便直接转身,挥着手对汤绪樱说道:“汤老师,那我先走了,明天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等等。”隋忱虚弱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闻语刚抬起的脚步顿住了,这个隋忱又再搞什么鬼?她转过身抬起食指直接搁在他的唇上:“隋忱,你刚刚答应了,不准反悔。”
“我没反悔”,隋忱嘶哑的声音带着些血气呼出,蹭得闻语食指一热,她急忙收回手,却在这一瞬间,看到隋忱眼里闪过一丝暖光,于此同时一阵强烈的不安感也陡然升起,下一刻,四周发生的一切都印证了她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