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拨通闻语的手机，铃声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他又立刻给郎歧洛打了过去，那边已经习惯了深夜两点接听电话，铃声刚响两声，便立刻被接通了。
“怎么了？”
符原给他汇报了医院这边的情况，以及闻语当前失联这件事：“你说宝懿会不会是被汤绪樱弄的，目的是为了胁迫闻语？”
“现在是凌晨两点，”郎歧洛看在符原老婆现在躺在医院的份上把一连串的脏话换成一连串叨比叨：“你以为人家年轻小姑娘跟我们一样，大半夜不睡觉，专门等着警情电话？说不定现在闻语正睡得香呢。”
“再说了，现在那具可能有决定性证据的尸体在我们手上，物证法医正加班加点做检测，汤绪樱当前最关注的应该是那具尸体，而不是闻语，她找闻语有什么用，闻语能半夜跑进实验室毁灭证据吗？闻语该说的证词都已经录好了，审判汤绪樱时她甚至都不用出场。”
“而且，汤绪樱就算想对闻语动手也不能选这个时间点，现在闻语出什么事儿，那她不就是头号嫌疑人？人家是老狐狸又不是叶厉均那个情绪失控的疯子，不会这么蠢的。”
“还有，闻语今晚10点左右，还跟我们这边的安全员报备过，她在家，她现在的手机定位也显示在家。”
“所以你在操心什么？只操心你老婆就行了，别管其他事情了，挂了，拜拜！”
郎岐洛一连串的话说得太快，符原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直到听见“嘟”的一声，他才默默张口发出一句无声的草。
郎歧洛那边挂掉电话后，把电话扔在一旁继续补觉，但是一闭眼，符原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转来转去。
草……郎岐洛又坐起来，拉开灯，打开手机：“喂小王，现在谁在值班，让他关注一下闻语的情况，有异常立刻汇报。”万一汤绪樱在重重压力下也变成了疯子呢？
很快，郎岐洛再次被电话铃声吵醒：“怎么了，是有什么异常吗？”
“头，我们这边暂时没有发现异常，不过我们这边监测到，闻语在十点后，她的手机就没有再移动了，但是她最后跟我们报备时也说了她已经洗好了，准备睡觉的，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异常。”
“十点后，她的手机完全没有移动吗？”郎岐洛又确认了一遍。
“是的。”
郎岐洛靠在床上，沉默片刻：“算了，你找个人辛苦再去看看，免得出什么意外。”
“头，这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这大晚上再去，会不会打扰到人家？万一她就是睡着了呢？总不能后面每天晚上都去确认吧？”
郎岐洛想了想，也是，天天晚上去确认既扰民又劳累下属，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调取一下她今晚手机流量使用情况，看看有没有跟什么人联络。”
第106章
“头，我们刚刚调取了闻语今晚通讯记录，没发现她和其他人有过联系。”
郎岐洛一听，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闻语这么急着出去找工作赚钱养家，说明她还是很在乎她的家人，既然这样，回归正常生活的第一晚应该要给亲人报备一声才对。
“各类聊天工具查过吗？”
“查了，她今晚十点后手机完全没有使用过。”
“派人去她住的地方确认一下吧，另外现在法医室那边谁在处理那具尸体？”
“好的，现在是小王法医在那边。”
“好，我知道了。”郎岐洛挂掉电话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干脆翻身下床，穿好衣服，拿着车钥匙便往法医检验室赶过去。
半路上，他接到下属电话：“头，我们刚刚确认过了，闻语还在房内。”
“还在房内，她是十点后就直接睡了？连手机都不带玩的？”郎岐洛有点震惊，现在十点前就睡的年轻人简直比大熊猫还要珍稀。
“这个我倒是没有问，她看起来好像很困，房子里的灯也没开，说了两句后，就准备去睡了。”
“行吧，今晚辛苦了。”郎岐洛挂了电话，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再次启动刚刚停在路边的车子，车子马达轰鸣一声，惊扰了夜晚的寂静。
“汤绪樱今晚就一点事情都没做吗？”郎岐洛启动车辆后，又停下了，他靠在车座上，多年一线工作的经验让他下意识去寻找漏洞。
他盯着玄门已经很久了，如果那具尸骸上真能找到关键证据，证明汤绪樱在三十年前曾经卷入过杀人案件，那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为她三十年前犯下的罪恶赎罪。
几十年的积累面临威胁，她不紧张，也不会恐惧吗？
不对，汤绪樱是对这具尸体动过手的，在此之前，也试图毁掉闻语身体里的护身符。
那今晚她怎么会这么安静？
“叭”郎岐洛按了一声喇叭，车子掉头，径直开往法医检验实验室。今晚他还是盯紧点儿好。
“老师，警察那边没发现我们在闻语房间里的布置，不过郎岐洛刚刚开车去往法医实验室了。
汤绪樱的助手阿镜汇报今晚他们关注的几处动态，汤绪樱靠坐在铺着暗金色羊绒毯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紧闭着眼，任由一位年轻英俊的男侍站在身后，温柔轻揉她的两侧太阳穴。
“闻语那个鬼魂幻境还没有打开吗？”过了一会儿，汤绪樱才开口问道。
“还未。”
“这么久吗？”汤绪樱抬眼看向墙上挂着的巨型复古钟表，现在是凌晨五点：“估计最多再有半个小时，他应该就再也无法支持那个法阵了。”
“是。”阿镜恭顺俯身，随后便退去，叮嘱守在0号监狱的手下随时准备动手。
“老师，既然会惹来这么多麻烦，您当初怎么不早点处理掉那具尸体呢？”服侍汤绪樱的那位男侍在为汤绪樱涂抹定制精油时，轻声问着。
汤绪樱在檀木香气中，全然放松下来，一贯紧绷的脸上显出一丝惬意，脸上经由岁月磨洗出的皱纹不仅没让她看起来衰败，反而还给她增添了几分时光酿出的韵味，看起来比娱乐圈那一茬茬的流量小花更吸引人的目光。
“那具尸体饱含怨气，足以帮我将叶家的运势给败得干干净净。而且当年我布置得万无一失，如果事发还能推到那个女人身上，可惜竟然被闻语那个女孩进入鬼魂幻境看见了最关键的一幕。”
汤绪樱说着，想起了当年那个暮夏时节的午后，她托着特意找人定做的淡绿色旗袍，穿过洒着阳光和靡丽花朵的走廊，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怯弱自卑又缺爱的少女。
那时，她也只不过是个普通女人，凭借着几分能力和真心嫁入豪门，公婆看不起，丈夫也不够体贴。她拉拢叶荔君，只是想让以后豪门生活好过些，能有个说话的人。
没想到，命运的转折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一件淡绿色的旗袍成了打开潘多拉之盒的钥匙，就此让她看见了一贯自诩家风正大的叶家，背后那些肮脏不堪。
“肮脏的叶家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成为圣女，无条件归顺叶家，包容那个花心的丈夫呢？”
汤绪樱很久没有聊过这些陈年旧事了，能和她聊这些事的人也已不在人世。今晚有些特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想找人说一说这些早已烂在时间里的秘密：
“是叶家让我无法享受正常的普通的生活，也是他们教会了我什么叫做不择手段。”
“我将那具尸体留在叶家，就是想看看，用肮脏的手段夺来的荣华富贵最后能毁成什么样子，不过看起来，叶家如今的下场确实有些凄凉。”
她身后的男侍恰到好处闭上嘴巴，用掌心将昂贵的精油融出一些热意，轻轻贴合在汤绪樱的脸颊上。
“那我的下场呢？”汤绪樱在温热和缓的香气中喃喃自语，身边一片安静，无人敢应答。
“检验的怎么样了？”郎岐洛那边赶到局里，带好面罩进入法医检验室，风风火火问着。
“检测出了一些东西，但是有些奇怪。”小王法医坐在解剖台前，向郎岐洛招招手。
他大步走向前，在解剖台上，一具枯骨平躺在耀眼的白炽灯下，骨骼尽头挂着姓名牌――程织绸.15岁。
“据闻语所做笔录来看，在死者死亡当时，是被人用利刃刺中腹部，大概是失血过多而死，但是从尸检结果来看，死者脸部骨骼有骨折情况，而且骨头断裂面经过照射，里面含有血红蛋白，这就意味着，死者面部骨折是发生在生前，也就是左下腹部被刺中后不久。另外我们也在水泥箱子中采集到了半个印在水泥地里的鞋印。”
“结论。”郎岐洛直问结果。
小王法医轻轻为死者盖上白布：“闻语看见了两个属于死者的鬼魂幻境，一个在叶家走廊中，一个在叶家荒地下的水泥箱中。死者在走廊上被刺穿腹部，在她死亡之前还经历了重击，直至被扔进地下水泥箱后，才彻底死去。”
郎岐洛听着也不禁为这残忍的暴行握紧拳头，小王法医接着说道：“但是据当年的笔录显示，汤绪樱离席十五分钟后将叶荔君带回席上，而叶荔君衣着并无变化，一点血腥气都没有。”
“玄门的手段，”自从闻语发现叶荔君旗袍有异常后，郎岐洛就对那件衣服展开详细调查：“以人之魂灵，掩其血肉，只要将把程织绸的魂魄封印在衣服中，就能掩盖中旗袍上的所有血腥气。而这种手段是叶家独有的。只有擅长养鬼的叶家才会如此利用人的魂魄。”
“是的，但是这件案件的诡异点也在于此，”
小王法医随手拿起根铅笔，熟练地往刚刚散下长发上一挽，簪出一个圆满的发髻，然后撩起袖子在一块白板上一边写一边说：
“先伤人，然后搬到叶氏夫妇住所隐藏密室内，然后做法封印魂魄，然后抛尸，然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十五分钟之内完成这些，实在有些太紧张了。而且水泥箱边的鞋印虽然是高跟鞋，但是因为年代久远，我们也无法确认就是汤绪樱的鞋子。”
长长一段话说完，小王法医也在白板上写出了几个大字――幻境里的黑色高跟鞋、叶家独有密法，她点着这几个字，皱起眉：
“封印魂魄这件事是叶家独有手段，汤绪樱肯定是不会的，叶荔君当年也才十五岁，大她十几岁的哥哥都还未掌握叶家密法，她更不可能了。”说到这里，小王法医语气有些紧张：“这个黑色高跟鞋的主人，可能根本就不是汤绪樱，当年帮助叶荔君掩饰一切的人，会不会是叶家一个隐藏人物？”
话音落下，郎岐洛面色沉得像个僵尸，低气压瞬间横扫整个检验室，小王法医瑟缩着往白板后面退了退，弱弱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白板上的记号，小声补充：“我也是根据当前已有证据推断出来的，你可以反驳，但是别沉着脸恐吓我……你不知道我很胆小吗？”
“就没见过哪个法医胆子小的……”郎岐洛偏开阴沉的一张脸，望向解剖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大手一拍：“你的推断存在太多假设了，其一你的推断是建立在汤绪樱不会封印魂魄的基础上；其二，你的推断是建立在汤绪樱和叶荔君在十五分钟内无法完成这一切的基础上。”
郎岐洛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勾画着：“我们目前掌握的事实，一是闻语在鬼魂幻境里看得很清楚，是叶荔君刺伤了程织绸，随后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高跟鞋的女人。二是，据当年的警察调查结果来看，叶家人当年除了汤绪樱外，全部都在宴会上。汤绪樱有作案时间。”
“鬼魂幻境其实就是死者死亡重现，那双黑色高跟鞋主人肯定是在汤绪樱和叶荔君消失的这十五分钟内出现的，这一点是可以证实的。而你的假设却无证据证实。”
“是的，但我的假设都是常识。”小王法医耸耸肩：“汤绪樱确实有在叶家学习过魂魄封印的可能，但可能性很小，汤绪樱也存在十五分钟之内处理完一切事情的可能，但可能性也很小。”
是的，小王法医说的也很有道理，郎岐洛下意识做出撮烟的动作，忽然，他想到了符原今晚提醒他关注闻语情况的事情，他眉心一跳，迅速拿起手机一个电话拨过去，电话那边也很快接通了：
“再去确认一遍闻语的情况，立刻。”
电话那头接到命令不敢怠慢，急匆匆喊人去确认闻语的情况。小王法医看郎岐洛这幅着急模样，紧张兮兮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现在只等闻语那边情况确认了。”
“怎么回事？”小王法医问道。
“你刚刚不是说叶家可能隐藏着一个人，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王法医：……听不懂。
“那个隐藏人大概率是汤绪樱当年虚构出来迷惑警方视线的，只是当年叶家地位不低，警方无法第一时间全面搜索叶家大宅，未能发现尸体，所以汤绪樱这一套并未用上。”
小王法医挠着脑袋：“还是听不懂，不过，我们是可以去逮捕汤绪樱了吗？”
“不，”郎岐洛沉声说：“还需要一件事来确认。”
“什么？”??
“我需要确认闻语是否还安稳活着……如果闻语现在出事，那我们的猜测变可以验证了……”
第107章
凌晨时分，厚实的黑云携着大风从市郊向城中心卷起，郊野外0号监狱中高塔上的哭铃在风里呜呜哭泣，塔里悬浮于上空的黑色密闭空间内，闻语和隋忱两人正相互依偎着。
闻语手上的伤口被她扯得大了些，鲜红的血液糊满了掌心。
失血，再加上环境温度过低，她的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放在隋忱唇边的手稳不住，刺目的血沾满隋忱的下半张脸。
隋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触感，不再像个僵尸一样邦邦硬，但是他仍未苏醒，闻语也不敢再做什么，怕把他再给弄伤了。
实际上，隋忱已经渐渐开始恢复五感，只是还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在黑暗里感觉到闻语将她的血送进他的嘴里，一汩汩的暖意在他身周游走，将他从冰冷刺骨的阴气泥潭中一点点打捞出来，得以再次尝到人间的温暖。
鬼魂幻境又黑又冷，隋忱不敢独占她的温暖，将闻语血液里蕴含的力量融进自己的血液中，顺着法阵传递出去，进一步加固法阵。
闻语在低温失血的状态下，不住打着呵欠，再一睁眼，陡然发现封印鬼魂幻境的法阵竟然发出了微弱的光亮，这玩意儿还能发光？虽然这光亮很微弱，但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很好。
鬼魂幻境之外，看守的那批人不知道鬼魂幻境内的一切，按照命令守在一旁。塔外哭铃、牢狱内外一致的悲戚声绵绵不断从四面八方集来，足以让人心神不宁，难以集中注意力持续保持警戒。
“特么的，这声音吵得我脑仁疼！我现在只想赶紧办完事儿就走人！”守在这里的汤绪樱的下属已经开始心烦意乱，提议道：“要不咱们上点狠手段，强行打破这个鬼魂幻境？”
“你以为这是窗户纸一捅就破啊，”旁边的人现在也是心里烦躁的，说话都带着火气：“汤老师都没办法，你还能想到办法？”
“我是说用那个手段，”说话那人压低了声音，指向一旁牢笼里的囚犯们：“反正姓隋的这会儿血都快流干了吧，只是用一会儿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