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局长办公室门前，敲响了门。
“局长。”
“进。”
看见许溏溏进来，局长伸手招呼她坐。
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许溏溏率先开口：“局长，您找我来是……”
局长合上文件夹，开面见山对着她说：“是你调动的事，商调函你应该也看见了吧？”
许溏溏心里一咯噔。
难不成真要和她提五年服务期的事情？
不放她走？
商调函。
顾名思义，那是商量的态度，要不要放人，决定权还是在当地。
就算是上级部门，也没有完全的强硬。
“恩，我看见了。”
许溏溏声音变得哑了下来。
局长盯了她几眼，嘴角咧开笑容，板着的脸顷刻间消融开来。
“别这么严肃，搞得我像是要大开杀戒似的。”
她浅浅一笑。
局长不知为何问她：“许溏溏，你任副科长多久了？”
“两年多一点。”
局长又问：“那你又在土地开发利用科主持工作多久了？”
不明白对方到底想要说什么，许溏溏只好应答。
“这个月刚好满一年。”
“都一年了吗？”局长愣了愣，笑了两声说：“时间过得还真快。”
许溏溏知道对方话还没说完，继续等待他开口。
局长笑完了才说：“许溏溏，你知道吗？侯局对你的评价特别的高。说你的出现简直是天泉市难得一见的‘奇才’，想法多变但又不脱离实际，科室的不少工作都得到了市政府乃至省级的批示。”
许溏溏汗颜，奇才这个词用在她身上也太怪了。
“是侯局谬赞了，我身上的不足也挺明显，还多亏了您和侯局的包容。”
局长继续说：“你这样的人才，说实话，调走之后别说是对于你们土地开发利用科了，往大了说，对于自然资源局、乃至天泉市，都是损失。”
许溏溏眼皮跳了跳：“您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所以，我今天找你来的意思……”局长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水。
许溏溏微微撩起眼。
静静等待对方说下去。
局长看出她的紧张，连忙说了句：“你别紧张，我不是要用为了当地发展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你拦下。”
许溏溏愣了愣。
“你们年轻人到更高层次的平台去工作，那是好事，我又怎么会拦着呢。你放心，商调函已经转到组织部那边去了，他们要是敢不放人我亲自去堵他们部长去。”
对方的话语虽然粗犷，但听上去却格外温情。
“局长，”许溏溏眼中泛起敬重，“……谢谢您。”
“这有什么好谢的啊，”局长连忙摆手，“不管是你也好、谢晴阳也好，为了工作兢兢业业作出贡献的人，那我说什么也要推出去。不然我这局长还当着干嘛？”
许溏溏被对方逗笑了。
“那您这是找我来……？”
经过她的提醒，局长才猛然一拍大腿。
“对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他看过来说：“许溏溏，在你走之前，会给你提一级。上午我已经召开党组会研究过了，人事科在做方案了。”
听到这个预料不及的答案，许溏溏错愕不已。
“这……”
“这什么啊这，”局长说：“你主持工作以来各项任务都完成得很出色，成熟度比不少其他科长都还高。推介会上，你更是力挽狂澜，让咱们天泉好好出了一次风头。你说，我要是连你都不给扶正，我还晚上睡得着吗？”
许溏溏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鼓励和尊重。
“更何况，不是早就说好的吗？”局长补充一句，“等推介会结束之后，就抹了你的副。我总不能食言吧？”
“你以正科的身份去省厅，比副科来说，总归是要好上许多。再提副处时，年限至少要短一些吧？”
听对方说完，许溏溏反而哑言了。
从刚一进办公室起，她还以为对方会揪着五年服务期不放。
可远没有想到，等待她的会是这般结果。
局长非但没有卡住她的调动。
反而要将她提成正科再送去省厅。
天泉这个地方。
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般竭尽所能的对她好。
“唉，怎么还哭上了？”
局长见许溏溏眼中泛起晶莹，连忙起身抽了张纸巾递过来。
“我的姑奶奶喂，可别哭了，不然出去别人看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许溏溏眼泪就跟关不上闸门似的，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无声地述说她的万般不舍。
天泉市是她步入职场的第一站。
但她想，她会铭记一辈子。
哭了许久，许溏溏像是想起了什么，用纸巾擦了擦眼泪。
她突然抬头，看向对方说：“局长，我能再求您一件事情吗？”
“哦？”局长坐回座位上说，“你先说说看。”
许溏溏诚恳问：“您定好由谁来接手土地开发利用科的工作了吗？”
局长笑叹说：“这你不用操心，自有安排。”
许溏溏接着说：“我这样说可能有点僭越，但还是想和您推荐一个人。”
“说吧，谁？”
“刘青。”
许溏溏在走之前，还想要完成最后一件事。
“刘青？”局长听闻眉头皱了皱，“可她是事业人员。”
“但她的专业知识绝对过硬，为人低调，但一点也不懦弱，”许溏溏回想起在推介会上对方毅然决然堵在执行导演前的模样，解释说：“她好学、勤思，在业务领域放眼其他市州也丝毫不让。”
“难道就因为她是事业人员，就一定只能在科室作为辅佐的存在？”许溏溏紧盯着局长说：“对于她的表现，您可以再问问侯局，甚至问问谢晴阳，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我相信以您的眼光，是不愿意看见有能力的人蒙尘的。”
她接连几句话说完。
局长听闻反而哈哈一笑。
“局长，您这是……”
“许溏溏，你知道你让我想到什么吗？”局长笑言，“上次提任副科长时，你也是这般激我。”
提及往事，许溏溏不免些许惭怍。
局长补充道：“不过，确实没让我失望。”
-
和局长谈完话的当天下午，局里就组织了干部推荐会。
翻开会议推荐表时，上面的两栏字让许溏溏心头一宽。
【许溏溏，现任土地开发利用科副科长，拟提任正科级职务人选】
【刘青，现任不动产登记中心八级职员，拟提任七级岗位人选（局机关内设科室主持工作）】
刘青翻开会议推荐表时，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她。
眼中的一分一毫都像是在说，这是怎么回事？！
许溏溏用口型对她说。
[你应得的，加油。]
商调函那边在组织部的流转也比想象中来得顺利。
基本上没遭遇卡壳的节点。
在许溏溏前来天泉市工作的第四年整，她正式调离了这座雪山城市。
临走那天，许大强和胡梅一家子都开车前来接她。
她和单位的同事好好告了别。
谢晴阳意料之中地没有回来。
他根本走不开身。
等车辆即将行驶入高速时，许溏溏侧头朝着高速路口下方那两块已被圈围起来的门牙地看了几眼。
围墙上方已经挂了告示牌。
“温泉村产业集群项目省级示范区。”
她掏出手机给谢晴阳发了则信息。
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又删、删了又按，最终还是只发送了条简短的话语。
【许溏溏：爸妈来接我了，我先回省城去了。】
隔了许久。
久到许溏溏都已经在车辆后排睡着了。
手臂上才传来震动声。
许溏溏睁开眼匆匆一瞥。
【谢晴阳：等我。】
作者有话说：
明天正文完结，HE、HE、HE。
第58章 余热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
省厅的工作性质远比市里要宏观得多, 更多的是停留在政策文件上。
只不过文稿上数字又重新变回许溏溏手中那串冰冷的符号，但她知晓过这串符号背后的重量，办理起来要慎重得多。
自从许大强的官司平息后, 他们家的生活像是重新回归了正轨。
阿姨请回来了, 家里再次遍布生活气息。
三层挑空的独栋别墅又布满了精心打理过的菝葜，仿若前段时间野蛮生长的还是别的什么品种, 完全看不出半分相同之处。
胡梅也时常周末带着她去SKP、国贸扫货，一逛就是大半天。
但许溏溏像是对往些年这些追捧过热的品牌失去了兴趣, 提不起性子。
薄薄一层衣料动辄就是上万块，不知有多少钱花在了那张扬又浮夸的“设计感”上。
许溏溏对于金钱有了更真实的认识。
再翻开到衣裙上的吊牌时, 已经不再麻木，只觉得触目惊心。
她打从心底觉得不值。
也不知道以往追捧的劲头是源自哪里。
现在想来，些许是被潜移默化的营销所洗脑。
可不论是看过一眼便再也记不住的衣服款式、还是睨上去就脚后跟生疼的高跟鞋，胡梅仍是大包小包地往她衣橱里塞，像是想为这一年的缺位而补偿。
只是不管买得再多，许溏溏仍是觉得心里空空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留在了天泉。
想来也挺有意思。
刚去天泉上班时, 她每天早上还要花上小半个小时挑选搭配，怎样都在半身镜前移不开步子。
觉得上班的精神面貌很重要，得认真对待。
一定要像电视剧里那样光鲜亮丽才上班得像模像样。
而现在, 怎么穿得舒适、得体她就怎么穿，已经不在穿搭上浪费过多的精力。
每天早晨的时间很紧，用在穿搭上还不如多睡半个小时来得实在。
一衣橱的衣裙里，她穿得最频繁的, 反而是那件没有牌子的白T。
是从谢晴阳衣柜里一借便没再还的那件。
处室里的工作也很忙，许溏溏负责产业用地、工贸用地几个方面, 解答市州的困惑之前, 她必须先把理论和实操方面都吃透。
时常也是忙到半夜才离得开办公室。
后来为了在通勤上省下时间, 她从父母家里搬了出来。
在单位附近买了间小居室，虽然只有不到80平，一个人住也够了。
工作日她住得近了些。
时间便又多挤了些出来。
购置小居室时，许大强非要抢着帮她付全款。
许溏溏不同意，拗了许久，对方才勉强同意只出首付，后续的按揭由她自己来还。
其实这些钱并不多。
但她总想用自己挣的钱，花得更有获得感、更真实一些。
以往用父母的钱，用得心安理得，花起钱来根本没有任何概念，一味地追求所为的品质。
而现在的每一分钱，都花得物有所值。
房子的位置稍微有些特殊。
刚好在谢晴阳曾带她去过的那个小区，是同样的栋号、同样的楼层。
甚至……就在对方的隔壁。
开门离对方的那扇只有数步之远。
坦言来说，也算是故意为之。
不为别的，只为每日出门时盯上一眼，晓示对方存在过的痕迹。
只不过那扇门从未有打开过的迹象。
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像是渐渐在这个世界隐去，从此了无生息。
这让许溏溏不禁产生一种怪异的不真实感。
谢晴阳当真存在过吗？她当真和对方谈过恋爱吗？
还是说只是凭借她对日珥那虚幻身份的恋慕而产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假象。
一定是这样的。
不然怎么会有人能消失得那么彻底、那么干净。
好在工作上的重压让她喘不过气，也便无暇顾及其他。
忙碌到许溏溏经常忘了季节，出了门觉得双肩有些冷，才反应过来原来早已变天了。
又入冬了吗？
上个冬天感觉才离开不久，时间还真是一晃而过。
只是省城这边季节的特征并不算鲜明，冬天亦是全年无雪。
小区、地铁、办公楼，三点一线。在暖气的簇拥下，确实也察觉不出气候变化，四季仿若皆是与她无关。
在省城这边。
就算是最冷的三九天，也仅仅是象征性地飘几滴冻雨。
些许是落雪还未抵达城市上空，便被热络的人潮给烘化了吧。
省城那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人烟气息，足以将再大的雪给烤化。
许溏溏在想，她可能是有些想念冰雪天了。
那连绵起伏、千里冰封的厚雪。
那踏出一步便陷进半个腿腰、随意往后一躺也跟棉花似的尘雪。
那白皑颀长的沿山路上，只有一对脚印交错盘旋，直至视野尽头渐隐渐现的霜雪。
她想的……只是雪，仅此而已。
嗯，恐怕是这样的。
“溏溏。”
白祯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下，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你在想什么呢？看得这么出神。”
许溏溏将视线从玻璃窗外收回来，手中的咖啡杯还渗出余热，浸透在指尖暖暖热意。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今年还会不会落雪。”
白祯顺着她的视线朝茶水间窗外的一层厚厚乌云看了眼，叹气道：“唉，省城就这样，难得见着下次雪，就算是下了也堆不起来的，别指望了。还真是挺久没玩雪了，得亏我们还是北方城市。”
微波炉发出一声清叮，从里面取出热好的晚餐三明治，白祯挥手说：“那我先回办公室了啊，今天争取早点走。”
“好，我等下就回。”许溏溏转身放下杯子。
“对了，溏溏，”白祯趴在茶水间门口说：“刘处说你GIS系统用得很熟练，等你有空能不能也教教我，全靠技术单位弄我也挺不放心的。”
“没问题，GIS确实还是自己懂点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