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村的人包括林鸿雁都以为,刘治和林鸿雁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后来刘旺出生,公婆极其高兴,又分了一些田地给小儿子一家。甚至时不时还会贴补点东西。对待林鸿雁更是比其他的媳妇要好几分。只盼望着小儿子一家和顺。
没想到刘旺三岁那年,刘治在外领了一个女人回来。
当朝只有富人才有可能三妻四妾。他们农家人向来是一个锅配一个盖,一夫一妻到白头。刘治领着回来的女人说要娶了做平妻,说得斩钉截铁,谁劝了也没用。
最后林鸿雁受不了提了和离。刘治立马爽快地答应了。林鸿雁气极,和离后便离开了刘家村。只留下三岁的刘旺和亲爹继母在一块过苦命日子。
自那以后刘治和林鸿雁老死不相往来,直到现在都没见过面。想来是林鸿雁恨透了刘治。
林鸿雁如今已经变成林氏,经历了诸多风风雨雨。按理说常人的性子也该被这些风雨磨平了,可林氏却依然如当年一样,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
这么多年,刘家村的老一辈都把刘治和林鸿雁的这段往事当做反面教材。时刻警醒自家儿女,绝不能遇人不淑,儿子娶妻娶勤娶贤,女儿出嫁则绝不能远嫁。
刘阿牛本来在屋里和几个兄弟说话,出来上茅房就听到院子里热闹得很。
“娘你这都赶得上说书的了。”刘阿牛看着他娘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的模样,有些不可置信。
李氏白了儿子一眼。
王梨花和郑青青哈哈笑。麻芬正听得尽兴,嗔怪地瞪着刘阿牛:“那可不。娘说故事说得就是好。比你回来跟我说码头上有几艘船可有意思得很。”
刘阿牛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我去给你们拿瓜子茶水还不行吗!”
另一头的刘家。
“表嫂我来我来!”邓霞眼疾手快地夺过何氏手里的扫帚,还险些踩到旁边福子的尾巴。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干活。”何氏又赶忙说。两人正争执呢,旁边的福子呜呜地想跑开,却被林启一把揪住尾巴。疼得福子嗷呜直叫。
刘文握紧拳头跑了过来:“你放开我的狗!”
“我不放。”林启不甘示弱,捏着福子的手用的劲更大了。
刘文看着福子的模样心疼得不行,他正要去拧林启的手,却没想到福子掉转头对准林启的手就是一大口。
福子充其量还是只小狗,牙齿并不算尖利,再加上林启身上有刘家人的气息,福子就是轻轻一咬。无论怎么看林启的手上,都只有一个小小的齿痕,连点血都不见。
却是这点小小的齿痕惹得林启立刻就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邓霞这下也不争抢什么扫帚了,过来就踹了福子一脚,又马上抱住林启心疼地看着他的手。
何氏在看到林启被咬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在看到福子被踹时心里又咯噔了一下。她心慌起来,赶忙把福子和刘文一块往家门口赶:“这死狗今天发什么瘟。文哥儿你快把它带出去。”
“慢着!”本来在后屋休息的林氏走了出来。
林氏今天穿了件何氏新赶制出来的厚棉袄,头发高高梳起一半黝黑一半斑白,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汤婆子,鞋亦是新做的,比较初来刘家那天何止好了一星半点。
同时走到院子的,还有在柴棚劈柴的刘壮和赵三娘。
“伤主的畜生不能留。小是小了点。村口不是有条河吗,直接丢进去。死了是它罪有应得,没死是它罪不至死。我们家不能留它。”林氏发话了。边说边心疼地揉着林启的伤口。
所有人都没想到林氏会这么说。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林启先去折腾福子,福子咬的也不算重。更何况林氏是来做客的,哪有才来几天就要把人家狗丢进河里的道理?那条河看着冰寒刺骨,暗潮涌动,就是村里的大狗都不敢下去。福子这种小狗下去了哪里还有命活。
见众人都站着不动,林氏生气了:“我说话不管用了?还是你们个个都耳聋了。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动手?”
这时候刘壮给刘文使了个眼色。
兄弟俩十足的默契。刘文二话不说抱起福子就想跑:“奶奶,我去!”
“不行。你不行。”林氏喊道,“通哥儿,你去。”
站在旁边心疼儿子的林通突然被点名。他啊了一声,见众人都看着他。林通初来乍到,还没摸清刘家人的底细,暂时不想与人交恶。他摊开手劝道:“姑奶奶,这怎么使得。启哥儿他没什么大事,找点草药敷一敷就成。”
林氏狠狠地瞪了林通几眼:“出来时你爹让你事事都听我的。这才多久你就忘完了?还敢顶嘴忤逆我。”
“是。”林通无奈走到刘文面前,“文哥儿,对不住。把这狗交予我吧。”
“不给。”刘文嘴里吐出两个字。他紧紧地抱着福子,死活不撒手。
林通是大人,又不好明抢。他朝刘旺还有刘壮尴尬一笑:“旺哥,你要不劝劝?”他寻思着刘旺是一家之主,又是姑奶奶最亲的,说话应当是管用的。
刘旺先是沉默,随后又说:“这狗是壮哥儿的。他做主。”
林通只得把目光投向刘壮。刘壮没搭理林通,走到林氏身边:“奶奶,这狗不能丢。”
林氏烦躁起来,冷笑三声,正要发作时,却听到赵三娘开口了。
第67章 小妾
◎七十岁的土财主睹人思人,开了高价要抬林如儿做第八房小妾◎
“上次夫郎伤了腿后, 我特意去寺庙里进香请神。主持师傅说夫郎背负杀孽,家中须得养上一只狗,养狗消孽障。若是这狗能好好养着, 过上十几年, 家里就会顺风顺水。若是突遭变故死了……”
林氏眼神一变:“死了又当如何?”
“恐家宅不宁,遭逢祸事。”
赵三娘说话的语气向来很慢, 却很笃定。瞧着就像不会说谎的模样。
林氏却不太信。她问刘旺:“旺哥儿,是这样吗?”
“是。”刘旺低着头没有犹豫地说道。
听到儿子都承认了, 林氏面色稍微缓和。也不再提要把福子丢进河里的事,只是让林通找了根绳子来套在福子的脖子上, 把福子栓在了它的狗窝旁边。
林如儿眼见事态如此,竟出人意料地扇了林启一巴掌。邓霞本心疼地抱着林启,见儿子被女儿打了,当即就要发作还女儿一巴掌。
林如儿退后两步没被邓霞打到:“娘,是弟弟先去招惹狗的。他手多,就该打。不然不长记性, 下次见到旁的狗还敢上前。万一是大狗出更大的事怎么办。 ”
听到林如儿这么说,林家人都觉得十分有道理。虽然溺爱林启,但是若林启真不记住这个教训, 以后碰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大狗,他这小身板还不够野狗一口咬的。
乡野之地养狗的人家颇多。林通只觉得头痛,想带着一家人早点回达州去。就是不知道姑奶奶还要在这个地方磋磨多久。
“没事了。”林如儿蹲下身对刘文温声细气地说道。
刘文有些意外这个表姐竟然如此温柔。方才林如儿的话看似是为了林启打算,但那一巴掌也确实为刘文和福子出了气。
刘文脸一红说了句谢谢表姐便跑了。
早上的一场闹剧终于消散。吃过早饭后, 赵三娘和刘壮同家里说了一声,带上一些年礼准备去拜年。何氏烧了热水给林氏洗头。林通拉着刘旺高谈阔论。刘文兄妹俩带着福子出门玩去了。唯独林如儿和邓霞是闲的。
她俩便回了二楼的屋子, 在房间里说话。
“宝贝女儿, 你这招还真有用。”邓霞忍不住赞叹地说道, “方才你打你弟弟,为娘心都差点跳出来。我刚才看得极清楚,你动手后刘壮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还有那刘文也是,定是会记得你的好。”
林如儿笑笑,卷起一束头发在指尖缠绕。又拿起桌上的檀木梳子开始一下一下梳头。
林如儿长得不算娇美,甚至还有点婴儿肥。但她的发质很好,是从小用木槿叶、生姜水还有桑叶洗头,侧柏叶碾成粉末加油涂抹这样养出来的。说是像缎子一样光滑黑亮也不为过。之前在路上跟着林氏奔波,灰头土脸,连脸都没得洗,这头发的光泽度大打折扣。在刘家修养了几天后,她的头发又恢复了以往的柔顺。散落的头发用一根镂空的银簪子斜插着,随意却不失清雅。
散落如柳,及腰待嫁。
邓霞自然也是骄傲地看着林如儿的头发。这头发的养护,邓霞作为母亲可出了不少力。
“你姑奶奶、你爷爷甚至还有你爹,都是个重男轻女的。可你知道为娘不是这样。为娘在外只能学他们那样,一心向着你弟弟。但我心里是盼着你好的。你是最像我的,却万万不能像我一样命苦。若是能嫁的一个好归宿,我就放心了。”邓霞说着说着伤心起来,还有些想垂泪。
比起林通着急想回达州。她们母女俩却是一万个不愿意。
只因达州当地有个死了小妾的土财主看上了林如儿。不为别的,就因为林如儿的眉眼和说话的语调有几分像那个小妾。七十岁的土财主睹人思人,开了高价要抬林如儿做第八房小妾。
林家是穷苦人家出身。靠着林氏死了两任夫郎获得的财产,混到现在后情况好了不少。但现在家里头不过还是士农工商里头的那个农字。只是多置办了几处宅子和田产,租出去吃些利钱。家中男丁一无获取功名的头脑,二无经商盈利的手段,说是坐吃山空也不为过。
眼见土财主开出的价钱一次比一次高,林家的长辈都快要坐不住,为土财主来当林如儿的说客了。可当人妾室能有什么好名声吗。更何况要嫁的还是个七十岁的老头。虽说老头的正房和第七房小妾都已亡故,但上头还有其他六个小妾,个个都是人精。日日醒来便要斗法,听着都叫人绝望。
子女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往往由不得当事人做主。邓霞和林如儿为此急得焦头烂额,正碰巧林氏闹着要来刘家村找儿子,她们便以不放心姑奶奶为由,一起跟了过来。
横竖是能暂时躲避土财主的追赶。
但到了刘家村后,林如儿就改了主意。她有了一个能永远躲避土财主的办法。
邓霞还有些不放心地说:“你当真看到他们从床底下抱出个钱箱了?”
“错不了。虽然他们刻意避着人还盖了几层布,但我绝对没看错。如此重视和遮掩,想必里面的银钱不少。姑奶奶的这个大孙子,很有些积蓄。再说我若是能嫁给刘壮,姑奶奶肯定会舍得出钱做聘礼。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嫁的可是她的亲孙子,她还能继续藏着掖着不成。”林如儿笃定地说道。
“只是刘壮看着和赵三娘很是恩爱。我怕这事会不成……”邓霞有些犹豫。
林如儿冷哼了一声:“再好的感情也怕生误会。误会多了,感情便淡了。娘,您且看着吧。”
在去给老蒙、周信他们拜年的路上,赵三娘浑身紧绷的状态才算缓和下来。
刘壮牵着她的手夸赞她:“什么时候这么灵机应变了。还能编出这么段说辞来。”
“日日听娘跟我们念叨去寺庙的事,记下了不少。现学现用。我想着奶奶以前嫁到刘家村,那寺庙她定是去过的。说不准会信。还好她信了。”赵三娘松了口气。
若是林氏执意拿出长辈的威严要弄死福子,还真是不好收场。
“说起来表妹倒是非常明事理。”刘壮突然冷不丁说道。
赵三娘愣了愣:“你认真的?”
她停住脚步看着刘壮的眼睛。见他神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赵三娘只觉得手里拎着的东西沉重起来,绑东西用的粗粝麻绳咯得她手疼。连身边吹过的风都变得更冷了。
她是迟钝,但不是傻。虽然她也觉得如儿表妹给她们解了围,但是当一个男人开始表露对一个女人的赞赏,多半是上了心,有了几分意思。
刘壮见赵三娘面色大变,哪里能不知道赵三娘在想什么:“媳妇你想哪去了?天地良心。我要是对表妹有意思,我就掉进河里淹死,走在路上被雷劈死,吃饭被饭噎死……”
他还想再发些毒誓好叫赵三娘相信。赵三娘已经放下东西,紧张兮兮地捂住他的嘴:“过年期间你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快呸出来。”
刘壮照做后赵三娘还不放心,双手合十朝上天祈祷:“老天爷在上,各路神仙在上。方才他都是浑说的,全都不作数。”
“你什么时候也学着娘,信了这些?”
“你不懂,求个心安。我以后相信你就是了。下次再说这些对自己不好的话,我就真生气了。”
“好。”刘壮咧嘴大笑,今天的媳妇也非常关心他非常爱他,真好。他提起赵三娘放在地上的东西,两人慢慢朝前走:“你忘了于六兄弟还没成家。他比我就小个两岁。他家里已经着急了,之前问过我咱们村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姑娘。长相家世是次要的,只要人品端正,善良淳朴便好。我方才那意思就是想咱俩要不要做一回月老,好事一桩,还有媒人红包能拿呢。”
听到刘壮的解释赵三娘彻底放下心来。她高兴地说:“于六兄弟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家里兄弟姐妹虽然多,但都是能挣钱的,他负担并不重。加上他相貌端正,人品好,靠得住,的确是良配。等我们拜过年回来,我就和娘一块去和表妹提一提。”
“啧啧,又是相貌好又是人品好,靠得住。你倒是会夸他。怎么不见你夸我?”刘壮咬咬牙。
“难道我没夸过你吗?”赵三娘眨眨眼睛,开始回想。好像真的没有……她就算夸都是在心里暗夸的。
“没有。”刘壮郁闷。
“我夫郎这么好,我竟然没有夸过,我真是太不是人了!”赵三娘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她气呼呼的样子,仿佛真的很生气。就差给自己来俩耳光了。
刘壮赶忙说:“我逗你玩的,你怎么还把自己气成这样。没事没事,我这人本来就没啥好夸的,皮糙肉厚的木头一个。”
却见他靠过来以后,赵三娘在他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这条小路上除了他俩便没有别人了。赵三娘亲过以后两颊泛红,热度腾升,立马就走到前头去了,不敢去看刘壮的神情。
刘壮先是愣了愣,又美滋滋地摸了摸脸颊。他从没想过媳妇会在外头亲他。这可比什么夸奖都美得多。
刘壮快步追了上去:“你这人怎么亲了就跑啊?!总得让我亲回来吧!”
他越喊赵三娘跑得越快,没过多久就到了老蒙的家。
老蒙的家住在半山腰上,要沿着一条盘山小道才能上去。
夫妻俩来的时候,老蒙家里的烟囱正往外冒着气。临近晌午了,想来应当是在做饭。
“老蒙你看谁来了?”祝婶喜出望外地拉着赵三娘的手,朝灶房喊道。
老蒙拎着一个锅铲就跑了出来,笑得十分开怀:“刘壮兄弟,弟妹。过年好啊!”
赵三娘和刘壮本来打算放下东西再拉下家常便走,谁知道老蒙和祝婶一定要让他俩留下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