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骨髓深处,烫得似有烙铁在往里扎一般。
黑暗里,离火之源的火焰鲜红如血。
南离回过神,得意地冷笑。
不可一世又如何?以战意为助力又如何?
“垂死挣扎,负隅顽抗。”
“是……吗?”华光嘴角磨出一抹不羁的冷笑。
清冷余音未尽,一只金色的虎爪虚影,闪电般抓向南离的胸膛。
虎爪触及南离的一瞬间,先前的黑焰自南离的体内倾巢而出,变成无数雾状的红黑色花瓣,扑向华光,如水浸纸一般,须臾间便没入了他的身体。
包裹着漩涡的黑焰莲花也一并不见踪影。
不灭心莲离体,南离的心神恢复了清明。
“华……”
闷哼一声,华光松开南明离火剑,虎爪往南离胸口倾力一拍,将南离击退数米。
也是在此时。
护体的金辉熄灭。
鲜红焚烬白雪。
离海的海底,离火之源,彻底鲜红一片。
南离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违背四神之约,杀了华光……
四神维系着天地间的灵气流转,华光身死,他也会因为违反四神之约而遭反噬,身消神散。
四神一下没了两个。
完了。
“没用的东西。”
华光的声音冰冷而狠戾地响起。
南离神思恍惚,讷讷地点头。
是啊,他真没用。
把胜负看得太重,以至深陷执念,遭不灭心莲趁虚而入,左右了心智,干了一堆荒唐事。
不仅觊觎人家夫人,还把人杀了。
两位四方正神,被一朵以执念为力量的造化神物玩弄股掌之中,双双殒命。
闹出这天大的笑话,他可不就是没用的东西。
这回他没法反驳华光。
等会儿……
华光?
南离猛然惊回神,凝眸顺着声音看去。
鲜红的离火里,黑影晃动,正在朝他走来。
见到那黑影的真容,南离剑眉一沉,握紧了手中剑。
赤霄岩山上,惊奇疑惑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因为就在刚刚,诡异的火焰莲花突然缩进了漩涡底下。
那漩涡的黑焰,也蒸发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紧接着,冰牢便倏地成了晦暗的黑红色。
沉漪被吓得不轻。
没等她发问,离火朱雀载着南离,从离海漩涡的深处飞了出来。
沉漪只觉得心跳与呼吸皆一滞,她赶忙贴近牢笼的空隙,望向漩涡,寻找她心心念念的那道清绝身影。
“华光,华光呢?”
离海漩涡发出清脆的异响。
数十条黑红色的冰晶锁链,像有灵智般似的,自漩涡底下抽出,散开八方,呈包围之势锁向天空,围剿离火朱雀。
紧接着,一道散发着黑红色执念之气的身影,在离火热浪中踏着冰晶莲华,向南离迅速逼近。
冰晶莲华散发着极为凶悍的执念之气,离火的热浪虽使冰晶破碎,却焚不动执念之气。
以执念为灵气,冰晶生生不息。
重暝眉头紧皱,不灭心莲的执念之气又变了模样,比附在南离体内时,更甚百倍。
“难不成,不灭心莲化形了?!”
“不是不灭心莲。”
忍着心悸,沉漪凝视着那些诡异的冰晶锁链,语气十分肯定。
“那是华光。”
“不灭心莲转移到了华光身上?”重暝眉头皱的更紧,眼底一片凝重。
得了华光的躯体,不灭心莲怕不是能为所欲为。
“小家伙你让开些,我要想办法把冰牢破了,等不灭心莲操控着华光收拾完南离,难保不会对你怎样。”重暝说着就要动手。
“等等。岑吾说过,不灭心莲用不了本人的法术。它只会依附宿主的灵气或神力,模仿皮毛伪装自己。”
沉漪望着那些黑红色冰晶锁链,幽幽呢喃。
“而那些东西的模样,是华光的封灵锁。”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华光偏执起来,就喜欢用封灵锁。
他的爱好始终如一。
“那个满身黑气的人,从里到外,都是华光。”沉漪斩钉截铁道。
远处,寒缨枪回旋一挥,极寒之气的白光在天空绽开一圈泛着红芒的黑色冰晶,将离火剑雨挡下。
剑雨火幕般落在冰晶上,冰晶顿时便碎裂成无数冰凌花,悬在空中。
转瞬之间,这一方天空与离海之间,便开满了黑红色的诡异花朵。
华光一步踏花,腾身避过离火朱雀的吐息。
在回转身的刹那,他顺势将长枪脱手,然后朝枪柄一踢。
寒缨枪以无可匹敌之势,带着极寒的罡风,破开重重火浪,直刺向还未召回南明离火的南离。
剑诀抵唇,黑红色的封灵锁环绕上寒缨枪,在穿过离火浪涛的一瞬间四散开来,以迅雷之势,配合着寒缨枪锁了过去。
“你……你作弊!”
没料到华光能反应迅捷到如此地步,南离差点爆粗口。
“华光,十万年老大不小了还耍诈!”
他不想杀华光,也不想时隔三万年,不仅再次输给他,还是在他的神域被打败。
如果没有那片护心鳞,华光早就死在离火之源的烈焰里。
没有那片护心鳞保他的心脏,不灭心莲侵体速度再快,也抢不过离火之源的焚烧速度。
南离气的火烧五脏,七窍生烟。
他想不通,华光给濯流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就把护心鳞给他了??
濯流怎么敢的?
还嫌华光不够强吗?!!!
翩然落在一朵冰凌花上,华光将手中寒缨枪一旋,将被冻结的离火甩落。
热浪鼓动他黑色的长发,发丝轻扬间,泛着暗红的光泽。
他那身皓白的金缕衣,也成了与冰牢和冰晶一样的颜色。
黑色羽睫下,漆黑的虎瞳犹如长满红色荆棘的黑色深渊,冰冷而狠戾。
从鲜红离火里走出的华光,因执念极深而疯魔,宛如黑暗里泛着暗红血光的寒冰。
“你是华光,还是不灭心莲?”
南离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个气息极为危险的家伙。
没了不灭心莲的干扰,他清楚的记起,之前在他脑海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还有水池里那个倒影,就是华光。
“你若是华光,又和那邪物有何关系?!”
抬眸看向被封灵锁五花大绑的南离与离火朱雀,华光将枪转了个枪花,收起寒缨枪。
然后他伸出玉骨般的手,执念之气随即便于掌心汇聚、绽放出一朵静谧的黑红色雾一般的莲花。
“不灭心莲作为造化神物,它唯一的灵智就是追寻执念,以执念为食,使自己不断强大。”
黑山岗那一交手,这朵只知追寻执念的造化神物,便馋上了华光身上的执念。
它自知吃不起华光的执念,于是四处搜罗,不知怎么去到了南离那,而南离的执念恰巧与华光有关。
世间万种执念,唯情与爱最是牵肠挂肚。
南离的执念不足以满足不灭心莲,不灭心莲又不舍得离开与华光有关的执念。
于是,它便参照在黑山岗那一战,从华光内心窥探到的执念,模仿出来一个“华光”,作为心魔利用南离作歹念,让它捕食执念。
“一个只会模仿皮毛的蠢物罢了,连我的执念都破不了,能翻什么浪。”
轻蔑的将不灭心莲的气息具象捏碎,华光轻不可闻地冷笑一声。
南离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第82章 一念为魔,一念为神(二)
华光死前推开他,明显是不想他稀里糊涂白送不灭心莲一条命。
而现在他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处处下死手,则是要取他性命!
南离眸子一震,他明白了过来。
不灭心莲虽对华光俯首称臣,可也不影响它的执念之气,将华光的执念激发到极致。
华光现在,执念太深,恐怕是,入了魔。
为避免刺激到华光,南离把一肚子不服压下,老实认输。
“我已经输了,按照约定,四神之约残章已现,我现在给你。”
华光勾了勾唇,瞥向南离的眼睛,眼底红色荆棘亮起了血光。
“四神之约的残章我会拿,而你,也必须死。”
长枪上的森白寒缨,在此时也被执念之气染成了黑红色。
赤霄岩山上,南离的仙家们不由得惊慌起来。
“使不得!华光神君这是要杀南离神君啊!”
“他这样子,定是入了魔!”
一窝蜂的,他们没有冲出结界找华光的勇气,而是涌向冰笼。
重暝持剑朝前一挥,潮水般的黑色灵气如巨浪,将他们掀翻。
“想做什么?”
“重暝神君别误会……就是,想求求这位叫沉漪的小姑娘。”
“对对,她的话,华光神君一定听。”
雪珂厉声道:“你们神君还想杀华光神君,一报还一报罢了。”
沉漪没说话,直到一位白发老者上前。
“入魔之神,若是弑了神,就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南离面前,华光杀意凛然。
枪身回旋,划空声响。
“觊觎她的,都得死。你,是第一个。”
“华光——!!”
听见沉漪歇斯底里的在唤他,华光下杀手的动作与疯魔般的神态明显一顿。
他有些茫然地转过身去,与沉漪遥遥相望。
“沉漪……”这一声轻唤,华光身上的戾气与执念之气顿时消散。
沉漪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用力喊过一个人。差点背过气去,本就干燥的嗓子都扯得生疼。
缓过劲看去,见华光转身,杀气与寒缨枪皆如烟尘散去,她高高提起的心轰然落地,一不留神吸的太狠,灌了一大口热气。
嗓子更难受了。
而与她一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重暝、雪珂、一众仙家。
以及南离神君。
不知是谁用劫后余生的口气感慨了一声:“还好还好!他听劝……”
沉漪不敢松懈,生怕等下华光缓过神来,杀了南离彻底为魔。顾不得难受,她扯着嗓子喊。
“华光!我……咳、咳……”
即使有冰笼的寒气,热浪没有那么灼人,呼进嗓子也干涩难受的紧,沉漪忍不住弯腰抚着心口。
沉漪有些哑,有气无力道:“等我……”
续口气再喊。
周遭鸦雀无声,仿佛掉进了冰窖似的又冷又安静。
雪珂害怕地抖个不停,连着千秋岁引都抖起来。
她一路抖着飞到了重暝怀里。
重暝用袖子遮住她,与赤霄离海的仙家一起,退到了山边边。
寒凉的阴影覆盖下来。
沉漪看到了来人投在地上的身影。
她直起身,直愣愣地看着一身晦暗的华光径直从冰笼穿过,来到她面前,温柔地拥她入怀。
“宝宝,我在。”
霜雪千年化为暗红流光飞入华光眉心。
他的身体又恢复了温暖,眸底微光闪灭,结界升起包围住两人,将离海的热气隔绝在外。
感受到熟悉的温柔与怀抱,沉漪用力地回抱住华光。
悄悄踮起脚,她扬起脸,免得被闷。
“华光呀。”
“嗯。”
“我快……被你……抱碎了……”
她要卒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大力气啊!
怀抱松了松。华光俯身配合沉漪的高度,让她不用那么吃力。
“你,你怎么啦?”
沉漪小心的抚着华光的背,就像对待他本体那样。
“如果是担心我会害怕你这个样子,那你不要担心。我不怕。因为你是我的华光呀。”
黑色羽睫微颤,华光用力闭了闭眼,亮脸埋入沉漪的颈窝,用力感受她的气息与温度,安抚他不安的心。
在离火之源粉身碎骨的那一瞬间,他很害怕。
怕护心鳞熬不过。
怕等不到不灭心莲起作用。
怕回不去,怕食言。
怕她永失所爱,从此一个人。
怕她像君不忘那样,永无止境地等一个不会回来的爱。
好在,她的护心鳞守护住了他。
只是他对沉漪执念本就极深,再被执念之气助长激发,一念之差,便入了魔。
抱了许久,华光才松手。
撤了结界,一如往常那般单手抱起沉漪,让她坐在他结实有力的手臂上,依靠着他的胸膛与肩膀。
沉漪忍不住用手轻轻拨了下华光的睫毛。
一如既往的柔软,纤长,像羽毛一样。
她又撩起华光的头发。
好看的人不管是白色的头发,还是黑色的头发,都有着不一样的美感。
这一手冰丝,像暗红色的月光照在黑色的瀑布上。
诡秘迷人。
华光默默地任沉漪对他东摸西摸,左看右看。
“看好了吗?”清冷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沉漪叉起腰,娇嗔着嚷道:“我这么大一头白老虎进去,居然给南离烤成了黑的!他人呢?你没有给他解绑吧?给他多锁一会儿。”
“好。”华光尾音微扬。
见两人氛围很好,重暝便往这儿走,那些仙家则急哄哄地跑去看自家神君。
刚踏入两米,漆黑的虎瞳冷戾一瞥,红芒微亮。
被那深渊似的眼神一盯,重暝鸡皮疙瘩爬了满背,雪珂背脊上的鱼鳞也“咻”地片片竖起。
重暝往后退了半步,华光收回了护食的威慑。
“你现在是……”
“是我。”华光微微垂下眉眼,敛了尚未收进身体里的执念之气。
当他听到沉漪的呼唤,他的魔性就开始消退。
至踏上赤霄岩山时,他已恢复了神性。
虽然他的神性,在南离这样端正的神灵眼里就是离经叛道,与魔只一步之遥。
沉漪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可怎么没有变回去?”
“还需要一段时间,我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
华光看向沉漪,双眸如黝黑深潭,泛着清幽的波光。
眸子里那鲜红如血的荆棘,深藏在深潭之下。
怀里这个宝贝对他发情时的红眼睛都怕得很,所以他便把过于极端的执念藏起来,不能让它们,吓坏他的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