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推门进来，两人同时仰头看，一个戴银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笑吟吟走进来，“蔡总！”
蔡崇志立刻起身迎上去，“林部长！”
两人迅速会师，双手紧紧相握，仿佛久别重逢的挚友。乔盈盈格外留意林部长的反应，但见他神色亲切，笑容温暖，怎么看都不像会赖账的人。
林部长的视线很快落在乔盈盈脸上，“这位是……”
蔡崇志说：“我的助理，乔盈盈。”
乔盈盈大大方方向林部长伸出手，“您好，林部长！”
林部长笑道：“蔡总，您的这位助理很漂亮啊！以前怎么没见您带出来过？”
蔡崇志未及开口，乔盈盈抢先说：“以前的事蔡总一个人就能搞定，我跟着出来也没用武之地，这回不一样，这回的业务范畴我比较擅长，所以蔡总就带上了我。”
林部长面不改色地听完，哈哈一笑，“乔小姐真会开玩笑！”
乔盈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说我开玩笑了？不过毕竟是初见面寒暄，她决定先给对方两分薄面，看情况再说。
三个人重新落座后，林部长就和蔡崇志扯起了专业话题。
乔盈盈耐着性子听两人从行业现状谈到产品优劣，话锋一拐，又关心起了未来趋势，蔡崇志显然对各领域都颇有见地，林部长的话题扯到哪里，他就在哪里生根发芽，仿佛不讲得把花儿都开出来就不能体现他有多能耐似的。
林部长听得津津有味，乔盈盈却越听越烦躁，低头看了眼时间，这二位扯了十多分钟了，还在远兜远转，离题八千里，她终于明白蔡崇志为什么要不到钱了。
眼见林部长还想在无关话题上深耕，而蔡崇志也是一副“奉陪到底”的没志气形象，乔盈盈果断在桌底下踢了后者一脚。
蔡崇志正讲得带劲儿，小腿骤然吃痛，转头看向乔盈盈，轻声问：“怎么了？”
小眼神里居然透着无辜，看得乔盈盈相当来气，她用正常音量问他，“什么时候谈正事儿啊？”
蔡崇志没想到她如此直接，顿时面露窘色，林部长笑着接茬，“我们这不是一直在谈正事儿嘛！”
乔盈盈心说，你丫不开口我还不好意思炮轰你呢！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把视线转向林部长，皮笑肉不笑说：“林部长才是真会开玩笑！难道我们跑几个小时高速上您这儿来，就为了跟您扯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
林部长再次大笑起来，手指点着乔盈盈对蔡崇志说：“蔡总，你这位助理嘴巴真厉害，跟您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啊！”
蔡崇志尴尬地解释，“她没上过几天班，说话比较耿直，您别介意……”
话音刚落，小腿上又挨了一脚，这回他没给任何反应，暗忖不管好歹，乔盈盈算是把谈话最艰难的部分给扯出了个口子，自己挨一脚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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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出师不利（2）
“林部长，今天我们来呢，除了呃，了解机器的运作情况，还，确实还有个事要问问您……就是三台机器的回款，呃，本来应该三个月前就打给我们的，可是您看，咳，这一拖就拖到现在了……”
乔盈盈听着蔡崇志磕磕巴巴的叙述，气得在心里猛锤他一万遍，这只怂包，搁别的芝麻蒜皮的小事儿倒是牙尖嘴利，寸步不让，反倒在这件一点不理亏的要紧事上虚弱无力，任人揉捏！
不过现在不是讨伐他的？？？时候，现在是团结一致，齐心对外的时候。乔盈盈两只眼睛死盯住林部长，端看对方怎么应对。
林部长听蔡崇志倒完苦水，一张笑脸上立刻也添了几分愁苦。
“蔡总，您的事我一直放心上的。不瞒您说，我为你们公司的结款也奔波好几个月了，从财务部催到使用单位，电话打了少说也有三五十个了，可我就是个管采购的啊！公司有公司的付款政策，还都是硬杠杠，我也没辙，这些我都在电话里跟您说得很明白了对不对？”
蔡崇志赶紧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谢谢林部长为我操心！”
乔盈盈终于听不下去了，张口就怼他，“钱还没到手呢，你谢什么谢？”
林部长一怔，蔡崇志一呆，乔盈盈已经把犀利的目光从蔡崇志脸上转到林部长脸上。
“林部长，你说你们不付钱是因为公司有政策，我就纳了闷了，你们公司到底弄了个什么政策，能欠钱不还还这么理直气壮？您教教我，我和蔡总也跟着学学。”
轮到蔡崇志在桌子底下踢乔盈盈了，脚刚挨到乔盈盈的鞋跟，就被她一顿回击给扫了回去，眼神凌厉瞪了他一眼，蔡崇志缩了缩脑袋，把脚又收回来。
林部长看看乔盈盈，又看看蔡崇志，“你俩，到底谁是老板？”
蔡崇志和乔盈盈同时开口――
“我。”
“他！”
林部长点头，“那就好。”
他嘴角挂笑，半开玩笑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蔡总雇了个董事长回来管自己呢！”
蔡崇志尬笑，乔盈盈冷笑。
“林部长，您用不着使激将法转移话题。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钱！你们公司欠我们公司的回款，已经逾期三个月，爽气点儿给了，我们就不跟你算滞纳金了！你要是不给，我们今天是不会走的！”
乔盈盈把话说得掷地有声，林部长没法再打哈哈了，收起笑脸道：“乔助理可能不太了解情况，你们公司这笔钱情况比较特殊，欠你们钱的不是我们公司，是我们的一家子公司，只不过我们采购的时候正好他们也需要，为了优惠价放一块儿买了。现在我们的货款已经全部支付给你们公司了，子公司那笔款子因为一些原因到现在还没打到我们账上，你让我们拿什么付给你们？”
乔盈盈问：“合同是谁跟谁签的？”
林部长说：“我们跟蔡总签的。”
乔盈盈一拍桌子，“那不得了！我们当然得管你要钱了！”
林部长说：“但合同里写明了有三台机器是子公司在用，要等子公司把钱打过来我们才能支付给你们。这些情况蔡总也都很清楚，我们从来没打算赖账，只是现在资金还不到位……”
乔盈盈呼啦一下站起来，她觉得站着说话更有分量。蔡崇志和林部长不明所以，都拿惊诧的目光仰望着她。
乔盈盈视线锁住林部长，“林部长，咱们得好好把这里面的关系理清楚。”
“没问题。”
“那我问你答，不许逃避！”
蔡崇志一听她这口气，脸顿时微微发烫，想起在超市停车场时，自己也曾被乔盈盈这么审问过了，他迅速朝林部长瞄了眼，林部长脸色也不好看，不过人家有风度，把不悦藏在心里，微微颔首说：“你问吧！”
“你们子公司收到货了吧？”
“收到了。”
“机器正在用吧？”
“对，在用。”
“我们公司没有任何地方违约吧？”
“是没有，但这不是合同方面的问题，是……”
乔盈盈打断他，“既然用了就得给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哪来那么多废话！”
林部长感觉自尊严重受损，再也装不下去谦和了，指着乔盈盈对蔡崇志说：“蔡总你找的这什么员工？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
蔡崇志慌忙站起来，低声劝阻乔盈盈，“有话好好说……”
乔盈盈厉声问：“蔡崇志！你还要不要钱了？要钱就给我老实坐着！”
蔡崇志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林部长看笑话一样发出夸张的笑声，令乔盈盈更加恼火。
“你笑什么？欠钱三个多月不给，你还笑得出来？”
林部长摊手，“这是公司的问题，不是我个人的问题，你朝我发火有什么用？”
乔盈盈用力拍桌子，“不给钱你还有理了？不给钱你他妈还给我们一套一套讲道理？到底是谁他妈不要脸？还没素质！我看最没素质的就是你这种人，嘴上一套暗地里一套！”
林部长愤然起身，“蔡总，咱们没法往下谈了！”
他往门外走，乔盈盈眼尖，冲过去把门挡住，“想趁机溜了？没那么容易！”
林部长先是错愕，随即发出怪笑，“怎么，你还想打我？”
室内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蔡崇志搓着手过来劝乔盈盈，急切又无奈，“不是告诉你了别乱来……”
乔盈盈忽然莞尔一笑，对林部长说：“我不打你。”
林部长别着脸哼了一声，乔盈盈指指蔡崇志，“你不给钱，他死给你看！”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蔡崇志汗都快下来了。
“那你昨晚上为什么要跳河寻死啊？”
“我没想死……”
林部长抱起膀子，看好戏似的看着他俩。
蔡崇志急得想撞墙，他想自己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接受乔盈盈的馊主意，让她进来趟浑水，结果是越趟水越浑。
他决定立刻、马上结束这场闹剧。
“对不起林部长，让您见笑了，我们改天再说吧。”蔡崇志打完招呼，一把抓住乔盈盈的右臂，“我们走！”
乔盈盈诧异，“这就走？钱还没要到呢！”
“以后再说！快走吧！”蔡崇志压着怒气说。
“我不走！”乔盈盈耍横，“他不给钱谁也别想离开这个房间！”
林部长彻底放松下来，还哈哈大笑，“蔡总，这么有个性的助理您是打哪儿招来的呀？不会是路上随便捡的吧？”
蔡崇志抓狂，什么也顾不得了，手上一使劲儿，愣是把紧贴在门上的乔盈盈拖到一边，给林部长让出了一条逃亡通道。
林部长眼疾手快，赶紧一步上前把门打开，回头见“主仆”二人还扭在一块儿，折腾得不可开交，他嘿嘿一笑，疾走了出去。
乔盈盈一看更急了，无奈被蔡崇志牢牢抱着，追不上去，只能冲他后背嚷，“混蛋！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林部长走出去几步，闻听乔盈盈的咒骂又走回来，恢复了谦和有礼的模样，对蔡崇志说：“蔡总，我还是那句话，钱我们不会赖账的，就是个时间问题。”
他朝乔盈盈迅速溜了眼，“但你这个员工啊，真该好好管管啦！否则将来要惹大麻烦的！”
乔盈盈怒不可遏，破口大骂，“无耻小人你放什么狗屁！”
蔡崇志的耐心终于也到了尽头，厉声喝道：“乔盈盈，你别闹了！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乔盈盈像被按了暂停键，忽然就不扑腾了，蔡崇志松开手，她转身看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蔡崇志赫然想到她这么卖力也是为了自己，心里有点愧疚。
“我不是那意思，但要钱也不是这么要的，这种方式太，太粗俗了……”
乔盈盈深吸一口气，左脚悄悄抬起，蔡崇志后半句话还没组织好，就被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替代，“啊――”
发出惨叫的人正是蔡崇志自己，乔盈盈那一脚正踩在他的右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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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出师不利（3）
乔盈盈昂首挺胸走在前面，蔡崇志一瘸一拐跟在后面，出了二楼会议室下到一楼，推门出去就是芬芳走廊，乔盈盈这回很硬气地没再恶心作呕，两人就这样保持队形穿过雷区，在保安的睽睽注目下走出行政楼，拥抱外面炙热的阳光。
走在灰白色的水泥广场上，乔盈盈依然没回过头来看蔡崇志一眼，他心里又气又虚。
“哎，你走慢点儿，我跟不上你了！”
乔盈盈总算回过身来了，蔡崇志赶紧龇牙咧嘴作痛楚状，同时又表现得很是身残志坚――即便拖着“残腿”，也在努力追上乔盈盈的脚步。
“你就会在我面前装死！”乔盈盈冷冷地说。
蔡崇志顿时不忿，“真的很疼！不信换我踩你一脚试试！”
“算你走运！我没穿那双红色高跟鞋，要不然你今天别想起得来！”
蔡崇志眼前闪过那双凶器般的红鞋子，浑身一哆嗦，“你刚才要是穿着那鞋，不会真对我下脚吧？”
“惹急了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乔盈盈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今天的表现值得我拿红色高跟鞋猛踩你两脚！”
蔡崇志心都寒了，切齿低语，“最毒妇人心！”
走到门口，保安拦住他俩，“访客单回执呢？”
乔盈盈朝对方狠狠白了一眼，“丢了！”
蔡崇志心说，不是在你包里吗？你进会议室之后又没打开过包，怎么会丢了？但一看乔盈盈？？？那满脸的冰霜，感觉还是不开口为妙。
门卫说：“那得重新签个字才能离开！”
“不签！”乔盈盈恶狠狠说，“欠钱不还，臭毛病还挺多！”
“嘿！你什么态度……”
蔡崇志忙移步上前，“我签我签！”
到了停车场，蔡崇志找到自己的凯迪拉克，遥控解了锁，和乔盈盈一边一个，各自上了车。
坐进车里后，两人依旧黑着脸。
蔡崇志踩刹车点火，一下牵动了大脚趾的痛处，嘴里发出“嘶嘶”声，乔盈盈这才看向他，见他一脸痛楚，不像装的。
“你脚怎么样？”乔盈盈粗声粗气问候。
蔡崇志闷声说：“死不了。”
他这么灰头土脸的模样，倒把乔盈盈的气吹散了大半，忍不住笑起来，“你是蚂蚁吗？踩一脚生死都喊出来了？把鞋脱出来我看看。”
“不用！”
“害羞呢？有什么呀！”
蔡崇志恼道：“我可不像你，说话做事从来不分场合……”
“哦，原来你千里迢迢跑这儿来不是为了要债，是来表演你的好修养的！”
“你别跟我阴阳怪气的，你倒是不讲修养，那你要到钱了吗？”
一句话又把乔盈盈的怒气重新勾起，“你他妈不拦着我，我早要到了！”
“呵呵！吹牛皮倒是挺熟溜！”蔡崇志冷笑，“我要不拦着点儿你，你能不能走出工厂都难说！你以为人家吃素的，能由着你在里面大闹天宫？别总这么自以为是，让人觉得你这人特别有勇无谋！”
乔盈盈脸一下白了，二话不说，推开车门就跑了。
蔡崇志愣住，这姑奶奶怎么忽然变脆弱了？之前不是挺耐打的吗？自己哪句话戳到她心窝子了？他愣神之际，乔盈盈已经大步流星朝前走了。
蔡崇志慌忙发动车子跟上，开了窗户朝她喊，“你发什么大小姐脾气啊？赶紧上车！”
乔盈盈头也不回，只顾气冲冲往前走，脚步飞快。蔡崇志只得慢慢在她旁边跟着，时不时叫上几句。
“乔盈盈，你到底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你先上车，咱们找个地方坐着说行不行？”
“乔盈盈，快上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