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芸芸登时怒气冲顶,脑袋“嗡”的一响。
她还在最底下啊!!
“胜负已分!”与此同时,大长老蓦地朗声震喝,众试炼者登时感觉泰山压顶,定在原处再也无法上跃。
“天靖宗本届新人试炼,通过者共二十六人,上十三位入内门,可择四长老为师;下十三位暂入外门,可旁听功课;魁首扶璎,有资格入本座――天靖宗大长老门下。”
扶璎闻言,冷淡地抬了抬眉。
“什么……外门?!”
庄芸芸差点没一口血喷出去,按照先前所说的排名规则,花灯被夺下时,她在众人中的位置最低,那便是最后一名!那女人故意在她下坠底端时才取下花灯,是故意的吗!
“还好运气不错,一上来就抱住了自己的灯,恪…”旁边两丈处的小姑娘低声庆幸道。
庄芸芸听到她的感叹,愈发大动肝火,比试刚开始这小妮子便趴到这方灯上,自那之后寸步不移,她还以为那是个被吓傻的,没想到她是早就看到结局,放弃争先。
她辛辛苦苦拼了那么久,却比这走运捡漏的羸弱散修都不如!以庄家小姐的身份进入外门,日后被同门指点取笑,还不如被淘汰干脆!
“大长老,掌门,请三思啊!若仅以此刻的位置高低定排名,是否太偏颇了些?”庄永永按捺不住,立马从观战席站了出来。
大长老严肃不减,“这是自始前便公布的规则。”
“但舍妹在须臾之前就在顶处,她只是被算计……”
庄永永话音未落,大长老便无情打断:“试炼本就是一场厮杀,在规则之内的事,都不算犯错。况且,庄芸芸并未寻到自己的灯笼,扶璎给她留下一盏灯,已是仁慈。”
庄永永欲言又止,庄芸芸发指眦裂,踩在她脸上羞辱,还要被说成仁慈?
“大长老,舍妹自小天资聪慧,十岁启灵,六十岁便入凝思后期,她的实力在这群人中数一数二,怎么能屈做外门弟子……”
“你这是在质疑本座与掌门的决定?”
大长老扫眸看去,庄永永顿时浑身一震,颔首不甘道:“弟子不敢。”
气氛骤降,掌门挥手拂去大长老的威压,轻松道:“君泽,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较真。永永啊,你妹妹的确有些本事,只是本次无缘罢了。众位新人,入外门也无需气馁,只要用功修炼,便有转入内门之机。”
大长老宣读入选者姓名,众人依次排列在长辈跟前,落选的散修们恹然散去。
“扶璎,你身为新人魁首,有资格入本座门下,你可愿意?”
扶璎轻轻抬起如羽的乌睫,得此殊荣,她并未像他人想象那般欣喜,依旧娴静如水。
大长老略感意外,静默打量着扶璎,这年轻人似在考量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注视着他罢了。
“恕扶璎无法回应大长老垂青。”扶璎略微牵起嘴角,形容凉薄。
大长老双眸轻眯,深深吸气后道:“无妨,你亦有资格拒绝。”
他侧身伸手,指向掌门两侧的四人。
“剑道长老宁璇子,术道长老黛娥,器道长老雀月华,丹道长老巧殊,这四位皆为超然境,在各自领域颇有建树,诸位内门弟子皆可择一为师。”
扶璎的目光一一拂过四人,晏寻清身有剑气,应当是拜在宁璇子门下,这宁璇子也是位俊朗人物,只是神情瞧着比晏寻清呆板得多。
红衣劲装的飒爽女子蓦地出声:
“器道既为炼器之道,亦为御器之道,可将灵器化为手足,发挥出数倍之力,然若失去武器,御器者便羸弱无骨,远不及同阶剑术修士。此理丹道亦然。”
“我盼你入我门下,但我将此理讲与你听,由你自行抉择。”
她身旁孩童模样的胖小子听完之后连连点头,应声道:“本长老也一样。”
话虽这样说,但众人皆有预感,扶璎并不会选器丹两道。
“多谢二位长老,但扶璎之志并不在此,还望见谅。”
红衣女子短叹一声,“不必客气,只是有点可惜。”
扶璎朝正前方的掌门端臂颔首行礼,微笑发问:“不知扶璎可否拜剑、术两位长老为师?”
“胡闹。”大长老嗤之以鼻。
掌门却像听见了有趣的事,发笑了几声,说:“小扶璎,专注于一道上便足够耗尽心神与资源,两道同修,困难上升数倍,历史上试图兼顾两种大道者,最多止步在观心境,就算你天赋异禀,怕也走不长久。”
“嗯,有理。”
扶璎从善如流的模样,让掌门又讶异了一瞬。
“不过,若能力允许,初浅涉猎其他大道也无妨,我天靖宗海纳百川,众弟子拜入一人门下,亦可去其他长老处旁听求教,但,终归要坚守本心,切莫顾此失彼。”
“如此,我便选择……”
扶璎停顿,宁璇子与黛娥两位长老同时前倾,期待她的后话。
“我选择术道,拜黛娥长老为师。”
青衫少女顿时杏眸流光,喜上眉梢,就差没大叫几声好。
晏寻清眼睫微颤,猜测落空。
“如此甚好,但在行拜师礼前,我还有些问题。”掌门悠哉说道。
“掌门请讲。”
“我布下的这天罗地网,虽不算困难,但就算让这些观心境的弟子进入,也难保不会踏错一步。你如何能避开所有陷阱,又能快速找到目标灯笼所在?”
掌门面相随和,笑眼中却也透着精明,扶璎知晓,他是在怀疑自己是否隐藏了实力,但他并没有理由。
天靖宗掌门已是神游后期之境,唯有神游之上的无穷境方能瞒过他的神识试探,众所周知,无穷大能出世之时,必将动天荡地。
近十万年出现的两名无穷大能皆于千年前陨落,当今修真界已无无穷境在世,因此,任何隐藏在天靖宗掌门面前都是徒劳。
但也正因他有这十足自信的理由,他才没法推翻她这凝思期的真实性。
扶璎款款道来:
“弟子生于隐世之家,自懂事之时,每日被施以药液洗目,数十年养成一双好眼,可察细微之物。灯笼即便有百丈远,底下的字样在弟子眼中却清晰可见。”
“至于藏匿了陷阱的灯笼,即便外观瞧着与普通灯笼无异,但细查便能捕捉微弱的灵力流动,察觉这点并不难,诸位道友若是有心驻足细看,也能辨别。”
新人们闻言,锁眉自忖,当时争得忒急躁,哪想到静心方能识途,这女修虽然弱柳扶风的,但能夺魁首,确有其过人之处啊。
“先前只见识过姑娘的药园,没想到姑娘还有这等异能。既得明目,又怀明心,日后道途必然开阔。”
温润之音沁人心脾,扶璎转眸瞧向晏寻清,巧笑倩兮。
属实未料到,还有人无意帮她圆谎。
掌门听了大弟子的话,更觉扶璎的说辞可信,抚捏下颏点了点头。
“药园?”
丹道小长老扬起圆乎乎的脑袋,眼黑如豆。
“你出身药师之家,难道对丹道就没有兴趣吗?”
“弟子虽继承药园,但并未学过医理与丹术,只是照看罢了,家中尚有他人承袭祖志,我想另寻大道,他们并无微辞。”
“唉,遗憾遗憾。”
掌门又道:“最后一问,你既早就找出目标所在,何不一鼓作气完工夺魁,反倒要久久驻留等待?”
扶璎轻垂睫羽,浅叹一声。
“原本便只想着通过试炼便好,谁曾想有如此运气,正好能发挥这双眼,若一早便摘下花灯,便剥夺他人入门资格,扶璎愧疚。”
这话听着蕴藏傲意,但又在情理之中,新人弟子们心存感激,唯有庄芸芸听了气血上涌。
掌门闻言大笑:“好哇,天靖宗历届招新通过率约在一成,你也放过了一成,倒是有心!”
众人行过拜师礼,招新大会落下帷幕,新收的内门弟子们随师父去往各自的道场,外门弟子们亦被外门执事领去训导。
“小妹,你没事吧?”
庄永永前去扶住庄芸芸,一双吊梢眼憎恶地眯起,显得尤为凶狠。
“这扶璎好生傲慢无礼,竟敢如此羞辱小妹,她难道不知我庄家是何等地位?”
“我看这女人情如死灰,就算知道,只怕也依旧如此!二哥,我好不甘心!”
庄芸芸秀美的面容恶狠狠挤出皱纹,双目冒火,几乎要咬碎银牙。
“哼,我庄家子女从来只有欺负别人,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庄永永揽住她的肩拍打抚慰,视线盯着散去的人群。
“你且安心修炼,有二哥在,定让你早日入内门。那个女人……只要抓到机会,二哥定帮你出这口恶气。”
庄芸芸五指紧握,指甲扎痛了肉也不自知。
“五年后宗门大试,我定要报了此仇!”
第5章
◎谈情秘法◎
青衣少女将新收的三名弟子带到一处清新敞亮之所。
“这里便是术道弟子们修行的地方了,叫做云仙台。”
凭空展出的一片空地形成凌空高台,其上正有十几位弟子切磋论道,五行法术交相争斗,纷然如溅。
扶璎打量着周围,云仙台后有座阁楼,纤云弥漫,想来是黛娥长老授业之所,台侧山腰屋檐散布,花树层叠,似仙凡交融之景。
青衣少女指了指山腰,“那里是弟子居所,还有许多闲屋,之后你们便自己找喜欢的位置住下吧。”
她眨了眨明眸,注视着三位“年轻稚嫩”的新人,掩饰不住欢喜,抿唇窃笑。
“徒儿们随为师来。”
少女脚步轻盈,扶璎猜想,若非要做样给他们这几个徒弟看,黛娥估计会蹦跳着行路了。
两千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甚至不如她刚出世的时候。
扶璎眸中光点轻微一颤,是啊,她刚出世时,便是这副模样,这个性子了,至今两千五百年,她竟一如既往,连她救下的那群可怜人,都有过性情大变的时候。
她究竟为何等存在……是困扰她半生不得其解的事情。
黛娥带着几人路过时,云仙台上的众人皆停下行礼,还好奇地看着那三名师弟师妹,目光掠过扶璎时,纷纷透露惊艳之色。
进入阁楼,黛娥取来三本薄书。
“此为入门功法《五行诀》,且先拿去研读,一月之后为师会来验收,此间有任何问题都可来找我……但若我闭关或不在门中,便去询问师兄师姐吧。”
黛娥将其中三本一一放在三人手中,又拿起一叠册页。
“小扶璎,你已是凝思后期,领悟入门功法会比他们更快,这些是二阶的五行法术各一式,你修着玩吧,若发现自己更适合哪一类术法,可来向为师请教进阶秘籍。”
“师父,看你我这幅样貌,在徒儿名字面前加个‘小’字,是不是太奇怪了?”扶璎笑盈盈说道。
黛娥娇俏地哼了一声,杏眸轻瞪,“就算是位白须老者,年纪没我大,我依然要这么叫。”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轻咳一声。
“每月初五,为师都会在此统一授业,记得到场。今天你们想必也累了,便休息半日,熟悉熟悉吧。”
少女说完便转身进了阁内,扶璎摇摇头走出大门,先前操练的师兄师姐们都围在一旁偷看,见扶璎出来,立刻打上招呼。
“师妹好!”
“恭喜师妹加入天靖宗,不知师妹叫什么名?”
“我听说本届新人魁首拜在师父门下,是你们中的谁呀?”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向来慢悠悠的扶璎都快插不上话,她略显局促,似乎从没经历过如此热情的场面,只能无奈而笑。
正为难之时,白衣剑修踏风而来,扶璎见到他,宛如在溺水之时抓住漂浮木板,顿时眼眸放亮。
“晏公子……!”
晏寻清翩然落地,见扶璎显露出惊喜的神态,心中微动。
“咦,是大师兄!”
“大师兄居然和这位小师妹认识?”
晏寻清也陷入这群年轻人的“盘问”之中,然他已见多了人们的簇拥,显得泰然自若。
“扶璎姑……呵,师妹,可有空小叙?”
他没有应会术道弟子们好奇的嘴,莞尔对扶璎说道。
扶璎点头,“乐意之至。”
就这样,她自然而然地跟随晏寻清离开了同门的包围,缓下步子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晏寻清默默观察着她的神色,不由得轻笑。
“先前见姑娘无论何时都是从容不迫的模样,没想到,也会有感到困窘的时候。”
“我长居山中,很少与外人打交道,家中彼此之间也是恭敬有礼,的确……从未体会过今日这般状况。”
扶璎疲惫地摇头,她说这话大半不假,唯一有差的是,“家中人”只会对她恭敬。
除了无拘对自己分外亲近,其他人与她说话都要隔着一丈远,更有许多低境界的堕魔,连直视她一眼都会愧疚得以头抢地。
唉,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她与他们之间的法则牵制,可没有叫他们害怕她这一条呀。
“所以,姑娘方才见到我便露出喜色,是在向我求助么?”
扶璎眼睫轻眨,居然开始认真思考起其中原因来。
半晌后,她回答:“只是觉得,公子是扶璎在此地唯一相识之人,只要转移开注意力,便不用应对棘手场面了。”
晏寻清愣了片时,而后失笑。不止是心性与行为,这姑娘的思想也不同寻常。
他的评价是:“掩耳盗铃。”
扶璎不以为意,美目盼兮。
“说起来,我也不该再唤你公子,应叫你大师兄了。”
“这宗门里唤我大师兄的有数百人,失了新意。”
女子轻轻歪头,说笑道:“可身为同门,再叫你公子也有些怪异,大师兄惊才风逸,定有不少爱慕者,扶璎还不想扫了师姐们的兴,成为他人眼中钉。”
晏寻清面色微变,冷逸的脸上显出些许赧然。
“扶璎师妹言重了,在下醉心修炼严于律己,从未考虑过男女之事……也未听过诸如此类的传言,还请莫要……打趣在下。”
“唔……”
扶璎盯着他沉吟片刻,蓦地问道:“那现下你我二人并肩走在一块,好多师兄师姐都瞧见了,这算什么?”
晏寻清目露局促,连行走的姿势都多了一丝僵硬,本以为她又在揶揄她,可当他抬眸看向她时,却只在那张凝脂般的脸上看到纯粹的不解与好奇,好似一只不谙世事的纯真精怪,想从他口中探寻人类心思的规律。
“这……”
青年回望着女子直白的目光,静默了好久。
“身为大弟子,带入门新人熟悉宗门乃是应当,况且在试炼场上,众人皆知你我相识,友人相谈,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