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弟自称姓尹,全名尹春池,在小周说自己在水木江博的实验室工作之后,学弟弯唇一笑,立马露出惊讶崇拜的表情,夸她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居然能进顶尖实验室,还主动和她交换了微信,对她一直表现得很热情。
小朱立马兴奋:“他叫什么?家境怎么样?有照片吗?长得好不好看?!”
小周抿唇一笑,调出照片给她看:“他姓尹。”照片上是个十分漂亮却不显女气的青年,唇角还有两个梨涡,看起来人畜无害。
她想了想:“我们还没有聊到彼此的家庭,不过听说他家境不错,家里好像开着一间挺大的公司。”
她性格内向腼腆,父母只是小城市的普通职工,说话还带着点外地口音,哪怕她名校高材生毕业,在人才济济的京城也挺自卑的,她略有忧郁道:“我俩家境差的挺远,我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小朱哇了声:“好帅,小奶狗啊!”她立刻道:“有啥不踏实的?你长得好看,学历又高,年纪轻轻还被江博选中了,做完这个项目估计马上就要升职,大好前程啊!”
小周还没来得及说话,唯一的男研究员小张忽然一脸羡慕地打趣:“还是当女人好啊,嫁个有钱老公一辈子就有人养了,不像我们男的,还得拼死拼活搞科研,一辈子挣不到几个钱。”
这话听着真是阴阳怪气,小周性格腼腆,微微低头不敢说话了。
他第一天来小朱就和他不对盘,正要开腔,江荔就转过头,一脸疑惑地道:“所以你是在遗憾自己嫁不了有钱老公吗?”
她认真地劝诫:“如果你不想累死累活搞科研,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位七十岁的漂亮国富豪,他是我念书时候认识的投资人,目前正在征集合适的同性伴侣,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留你在这里。”
她是真的不太看得上小张,干活甚至不如廖华浓这个本科生细致,所以真挺想打发他去漂亮国结婚的。
小张:“...”
华主任见自己学生被江荔这样挤兑,还以为她是在故意下自己脸,沉着脸轻敲桌面,当众训她:“安静点,王校长正在讲话,小江,你怎么带的人?吵吵嚷嚷地没规矩。”
一般人被领导批评了,认个错就算过去了,可惜江荔认死理,皱眉地道:“我们都是用气音发声,声音绝对低于三十分贝,属于耳语的范畴,但是华主任你训斥我们的嗓音已经高于七十分贝了,不信的话可以使用分贝仪测试,我不会听错的。”
华主任:“...”高血压要气出来了。
等到散会,华主任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又招呼男研究员:“小张,你过来一下。”
之前谢家虽然缩投,但批准大额削减江荔研究经费的其实是华主任——最后还没弄成。
作为江荔的直属领导,华主任还不信治不了她一个晚辈了。
......
江荔一散会,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去找谢烺麻烦,谁想到她刚走到水池边,就见整个水池焕然一新,餐盘和碗筷整齐地摆放在水池一边,餐盘锃亮得几乎能当镜子。
谢烺斜靠在水池边,优哉游哉地玩着手机。
江荔立刻皱起眉:“这些碗筷餐盘都是你洗的?”
谢烺把最后一把通关,这才不急不慢地收回手机:“资本家当然有资本家的办法了。”他略带得意地挑了下眉:“我雇人洗的,一小时两千。”
江荔立马抓他小辫子:“这是实验大楼,不许外人进,你被开除了...”
“我还没这点分寸了?”谢烺打断她,嗤了声:“我花钱雇了大楼里的两个实习生给我洗的,这总不违规吧,江老师?”
江荔之前口口声声说他不尊重她,但现实就是,他可以花钱雇到两个实习生给他洗盘子,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平等交易,这个交易过程没谁感受到不尊重,两个实习生还挺满意自己不到半小时就挣了挺大一笔外快。
同理,他有钱有势,他的钱和势都是他靠本事获得的,他甚至不像那些二世祖一样靠家里的资源,他用自己获取的这些钱权追求喜欢的人有错吗?
她如果对他给的东西不满意,可以直接要求停止或者更换,他乐意为她付出,有钱和势力到底哪里不好。
她为什么这么年轻幼稚,这么认死理,反而觉着他为她掏钱砸资源是在羞辱她?是把她当成金丝雀豢养?
江荔皱着眉不吭声。
谢烺想到她之前对他的指控,心里还是觉着委屈。
他两手插兜,微微倾身,凑在她耳边轻笑挑衅:“不好意思啊江老师,这回是资本家赢了。”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江荔并未躲避,侧头看了他一眼:“还有更多的活儿等着你呢。”
谢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江荔道:“楼下尸库,去搬大体老师。”
谢烺:“...”
他洋洋得意的笑容一顿,终于变了脸色:“这个大体老师不会是我想的...”
“就是你想的...”江荔拍了拍他的肩:“死尸。”
谢烺:“...”
第33章
江荔瞥了他一眼:“对了,系里不准实习生接私活,我刚在群里发过通知,你找不到研究生帮你了。”
如此明显的针对,谢烺给硬生生气笑了:“你这是在刁难我?”
江荔想了想:“三成是因为看你不大顺眼,七成是工作需要。”
见她承认,谢烺表情有几分危险,他眯了眯眼,嗤了声:“去就去,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谢烺作为金字塔尖出生的人,特权天生就为他所用,特权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成为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儿——可江荔就是在告诉他,在她手底下众生平等。
怎么个平等法呢?她平等地把所有人当驴使。
他又莫名生出一种极为新奇刺激的感觉,好像他十七八岁的时候,热衷于征服一座座山峰,挑战一条条溪流,这种征服欲甚至让他生理性地兴奋起来,呼吸不由得略为加快。
他又上下打量了江荔几眼,再没多话,一言不发地去了负三楼的尸库。
——即便对于很多生物系的学生来说,尸库也不是一个能够常来的地方,等电梯门缓缓打开,谢烺呼吸终于放缓。
这里跟他想象的阴森冰寒不同,走廊一排明亮的白炽灯,谢烺缓了缓颊,嘲讽地咕哝了声:“不过尔尔。”
他走到尸库大门前,递交了江荔的签字,看管人员摁下尸库的大门。
大门自下而上缓缓开启,一股阴寒的凉风张牙舞爪地袭来,把谢烺张扬的笑容冻在了脸上。
尸库正中就是一个庞大的福尔马林池子,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颜色灰白的尸体,那场面绝对比他此生看过的任何一部r级片都刺激数倍,而且他还不能随便捞一具就走,江荔给他了名字和编号,他得在大体老师的手腕上挨个查找——这比他玩跳伞的时候,从万米高空跳下来的那一瞬间还刺激,他后颈上的汗毛都被冷风刺激得起立了。
就算谢烺少年时期喜欢追求刺激,这辈子也没有亲眼目睹尸体的时候,更何况还是密密麻麻一池子死尸,一般人早转头跑路了。
不过谢烺来研究所就是为了观摩学习的,这场景他以后再拍摄中也可能会遇到,出于对自己作品的责任,他也不可能走人。
他深吸了口气,一步步走下台阶,慢慢地围着池子找了一圈,终于锁定目标,他扔下锚钩,慢慢地把尸体拽了过来。
这是一具中老年男性的尸体,肌肉僵硬,肌肤颜色灰白的有点发黑,身上有被解剖过的痕迹。
光是看着它,谢烺就有一种直面死亡的沉重,恐惧渐渐淡去,只剩下对死者的敬畏,他神色慢慢沉凝,好像真正进入了角色一样。
谢烺迟疑了下,戴上手套的手攥住大体老师的肩头,把它整个从池子里拎了出来,带着它往台阶上走。
他才走到一半,就见台阶顶端站着一道纤细修长的黑影。
谢烺:“...”
这种环境下见到人影,谢烺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动手,等他回过神来,定睛看了眼:“你怎么过来了?”
江荔一脸认真地道:“怕你会损坏尸体,或者有对大体老师不敬的行为,所以跟来监工。”
这要是别人说这话,谢烺还得多想一点,想着这人是不是面冷心热怕他出事才故意跟来帮忙的,但江荔...他相信她真就是怕他尸体弄坏了。
谢烺没好气地道:“那你好好看看,我弄坏了吗?”
“你刚才捞尸体之前,我以为你会离开。”江荔有点好奇:“你只要放弃,就不用遭这个罪了,陈教授那里很容易过关的。”
谢烺对她的话不以为然:“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既然选择接这部戏,怎么可能临阵逃脱?如果是为了躲清闲,我根本不会来这儿。”
他沉吟了下,难得正色:“我看过完整的剧本,就算我不能百分百体验那个角色的人生,但作为演员,也该力所能及地还原角色,这是演员的责任,也是对作品负责。”
江荔脸上好奇更甚:“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演戏这份职业。”
她对别人的事毫无兴趣,对娱乐圈更是一窍不通,两人也很少谈过彼此的工作。
但此事,谢烺竟然顺着她的话思索了下:“其实就目前来说,我在这个圈子里差不多拿到了最顶尖的成就,所以我的兴趣也转移了,但出于对这个职业的尊重,我当然想给它画上完美的句号。”
“既然这样...”江荔慢慢地蹲身,视线和他齐平,清透澄澈,直入人心:“那你为什么不懂得尊重别人的工作。”
谢烺一顿,蹙了下眉:“我什么时候不尊重...”
江荔打断他的话,指了指他手边的尸体:“你捞上来的这具大体老师,曾经是研究所物理系的教授,他因为研究方向出现偏差,一辈子在科研这条路上几乎没什么建树,他年轻的时候醉心工作,唯一的太太很早就去世了,也并没有留下子女,他唯一的遗愿,就是把遗体捐献出来,希望更多的年轻学者能利用他的遗体,在科研这条路上有所斩获。”
“他一辈子的工资可能比不过你的一块手表。”她摇了摇头:“但这是很多科研工作者一生的缩影,也是我工作的意义。”
谢烺抿了抿唇,似有不服,想要反驳,又好像在思索什么,深深皱着眉,默不作声。
江荔站起身,拍了拍手:“开始干活吧,把大体老师背上。”
谢烺:“...”
幸好克服了恐惧之后,搬尸就剩□□力活了,期间谢烺还十分报社地带着尸体从地理系一对儿小情侣面前路过,磕磕绊绊地终于来到了实验室。
小朱和廖华浓已经做好解剖准备,实验室收拾出来,工具也准备好了,江荔预备动手之前,先看了眼谢烺:“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不用看的。”
万一吐她实验室,打扫起来多麻烦。
所谓爱挑衅者,看谁都像挑衅。
谢烺还以为她用激将法,双手环胸,不以为然地道:“忙活你的吧,看不看是我的事。”
江荔用解剖刀划开皮肤,肌肉,组织...
一开始解剖,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神色透着几分郑重,放轻嗓音:“这是肠道...”
三个小时之后,解剖实验终于结束,谢烺抱着垃圾桶干呕,江荔倒是难得没嘲讽他,还接了杯温水递给他,又给了他一包纸巾:“小心把胆汁吐出来。”
她难得给了个好评:“你比我想象得强,居然撑到实验完成才吐,很多人第一次很难坚持完全程,有的学生刚开个头就吐了,小廖也是实验进行的四分之三的时候吐的。”
对于能干活的人,江荔从不吝于夸赞。
廖华浓之前在大学的时候甚至没有实验解剖的机会,所以她第一次撑完整场解剖,江荔对她也和颜悦色了不少,甚至愿意容忍她的一些小毛病。
听到她夸赞,谢烺胸膛不自觉挺起了那么一丢丢。
他漱口之后,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经意地问:“我真这么厉害?有没有跟我一样厉害的?”
江荔骄傲地道:“当然是我啊,我上第一堂解剖课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竖起两根手指,加重语气:“当时那些比我大的同学都吐了,两天吃不下饭,只有我,下课之后还吃了两个汉堡,两个呢。”
她这显摆的模样实在有趣,谢烺忍不住想笑:“你胆子还挺大。”
她摇了摇头:“不是胆量的问题,只要习惯了用敬畏和感恩的眼光去看待大体老师,时间长了就不会害怕了。”
她一说,谢烺又有点想干呕,江荔摇了摇头,忽然伸手,在他腹部一侧重重按了下他翻江倒海的恶心立马减轻了不少,她道:“下回想吐的话就按这个穴位。”她给小廖按这里就挺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