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拽了拽灯芯绒外套的下摆,颇为自豪地跟谢烺显摆:“我外祖母当年升干部了才买的,质量可好了,国营服装厂做的,要不是探望长辈我都舍不得穿。”
谢烺:“...”他硬是挤出两个字:“走吧。”
江荔哦了声,给脑袋上戴了顶灰色渔夫帽遮阳,又提上了校门口三十块钱买的水果篮,拧门准备走人。
谢烺忍无可忍,脚步忽的顿住,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撑臂将她困于门边,眼眸幽邃地盯着她。
两人的脸相隔不过一掌,江荔的鼻子几乎蹭到他挺直的鼻尖。
江荔:“...”
尽管有点不合时宜,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没收小朱的那本万恶淫书。
‘‘我忍不住了,’他喉结滚了滚,将你困于墙边,双手一分,撕开你的裙摆:‘你这一身是在勾引谁?’’
‘他轻咬你的耳珠,你敏感地瑟缩了一下,他轻笑‘你挑起的火儿,你负责灭。’’
江荔沉默地看了眼自己棕色灯芯绒外套...嗯,这料子结实。
她瞥了眼不远处放着的解剖仪器,盘算了一下扎哪些地方能让谢烺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我忍不住了,”谢烺喉结滚了滚,眼眸晦暗,声线低沉:“你这一身...好像我太奶。”
江荔:“...”
作为坐拥顶级时尚资源的影帝,谢烺完全无法忍受自己女友的打扮跟自己过世祖母一个风格,假女友也不行!
可惜不能让江荔现场挑选衣服,谢烺趁她还在愣神的功夫,恶狠狠地挽起袖子进行素人改造,帮她把钓鱼帽稍稍戴的偏斜,又把灯芯绒外套的拉链向下拉了点,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和锁骨。
他甚至主动弯下腰,帮她卷起牛仔裤裤脚,让纤细的脚踝暴露在空气里。
老实说改造完之后距离谢烺的时尚品味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幸好江荔颜值实在太能打,硬是把老人装穿出点青春气息。
江荔脸上没什么表情,全程也没吱声,由着他伺候自己收拾衣服。
折腾完一番之后,谢烺勉强满意,表情郁郁地走了出去。
他正准备上电梯,江荔在那头忽然伸出一只脚来,绊得他一个趔趄。
她高昂起头:“你才像太奶。”哼了声,先一步走进电梯。
谢烺:“...”
两人对时尚的理解南辕北辙,从实验大楼到停车场他们吵吵闹闹了一路,直到上车谢烺才算熄火,江荔更不可能搭理他了,抱着个果篮不说话,实在无聊了就打开手机看一部侏罗纪的纪录片。
谢烺少有被人违拗的时候,更别提主动找茬吵架了,见她不言语,心情更加恶劣,以至于去医院的一路安静的可怕。
直到停车,谢烺没急着解开安全带,斜了眼江荔,抬了抬下巴嘱咐:“等会儿表现好点,别演砸了。”
他当然有权让江荔好好表现,他可是花了钱的。她和他表现的越亲密越好,最好能把谢昌如气死。
他想了想:“你要是不知道怎么演,就跟我学。”
江荔学着他的神情,高高地抬起下巴,从一模一样地角度斜眼过去:“这么演吗?”
谢烺:“...”这绝对是在阴阳怪气。
一般人做这种阴阳怪气的模仿动作会显得很尖酸刻薄,江荔来做......一样挺刻薄,但又有种急于挤兑人的幼稚,不仅不讨厌,反而还挺好玩的。
谢烺本来想发作,突然奇怪的笑点被戳中,闷声笑了下,不含任何嘲讽,笑的恣意风流:“成,那我教教你怎么演。”
他手指忽然勾住她灯芯绒外套的衣领,把她拉近,一双眼睛带着千丝万缕的情意,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这么欲语还休地看着你,就显得勾人极了。
就算脑回路直如江荔,都看出了他在勾引自己,不由得面露讶色。
没等她张口,谢烺就施施然松开手指:“这么演。”
谢老爷子住的不愧是顶级私人医院,病房堪比五星酒店,配备的高尖端设备连江荔都有点眼馋,和病房连接的是处奢华硕大的会客厅。谢老爷子去检查了,病房里没人,探病的长辈们也都没来。
谢昌如倒是到了,却有意给谢烺下马威似的,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只和一位刚到的客人聊天,两人相谈甚欢,把两人搁在一边干晾着。
直到和他说话的客人轻声提醒,谢昌如的目光终于纡尊降贵地落在谢烺身上,淡淡道:“来的挺准时。”
谢烺的父亲五官轮廓和他相似,不过眼睛更为细长上挑,是个颇风流多情的面相,年轻的时候肯定没少招惹桃花。他对谢烺还是有些怵的,只自己单个来探望病人了,没带着现任太太一道儿过来。
他又道:“你爷爷目前状况还算不错,就是心里一直有事放不下,你最近有空的话勤来看他。”
他只和谢烺说话,对江荔全然无视,甚至没多看她一眼,似是不屑一顾。
相对于谢昌如的出身,他这辈子的建树实在没眼看,越是没什么才干,就越是喜欢强调出身和阶层,就算没有廖家的事儿,江荔的家世和谢家本身就是天渊之别,他打眼一扫,她一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一千块,外套更是不知道从哪个地毯淘来的旧货。
她已经和谢烺好上了,自然不可能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非要打扮成这样,只能说明她在立穷苦坚强小白花人设,好博取谢烺怜惜。自己儿子也是傻缺,还是演戏的呢,放着有钱有势的名门淑女不要,居然信了这种过时几百年的白莲人设。
谢昌如没事的时候刷了不少剧,对这些套路了如指掌,很快给江荔下了个定义——心机深沉的穷酸捞女。
他越是不屑搭理,谢烺越是来劲,挽住江荔的小臂:“爸,你不跟我女朋友打个招呼吗?”他笑看了眼江荔:“小荔,这是我爸。”
谢昌如淡笑,没等江荔张口,他就讽刺道:“久闻江小姐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江荔给夸的不好意思,挠了挠脸,谦虚道:“您不用太激动,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昌如:“...”
他深吸了口气,心头怒火翻涌,冷声道:“江小姐,辛苦你今天来一趟,我也就把话直说了吧。”
谢昌如有些忌惮谢烺的脾气,本来没想直接发作的,结果给江荔这么一刺激,他火气蹭就上来了,冷声道:“你和谢烺交往的事我不同意,我作为父母的心情,还望江小姐体谅,你们各方面都不匹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差没指着鼻子说你配不上我们谢家了。
站在他旁边的客人下意识地想拦着,却没拦得住他发作。
江荔愣了一下,心底居然有些感动,安慰道:“我明白的,您放心,就算谢烺学历智商等等各方面都配不上我,但他总归有一具美好的身体,我不会嫌弃他的,您也不用自卑。”
她觉着谢先生人挺好的,可惜做人就要信守诺言,谁让她已经答应了和谢烺假扮情侣呢。
谢昌如:“...”
他娘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烺:“...”
他娘的,他不是这个意思!!!
第9章
江荔那自信心爆棚的样子,谢昌如恍惚中都觉着是不是谢烺真的配不上她了。
还有什么美好的肉体...车轱辘压满了他整张老脸。
谢昌如嘴巴张合了几下,终于意识到江荔绝对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只好转向谢烺,拿出当爹的架势,疾言厉色:“你就让她这么跟你的父亲说话?”
谢烺已经回过神来,十分欠打地摊了摊手:“别跟我喊,我也是受害人。”
谢昌如怒火熊熊,厉声问:“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谢烺目光从江荔的中老年渔夫帽扫到她的灯芯绒夹克,沉吟道:“会穿衣服,会捯饬。”
谢昌如:“...”
他‘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客人满面尴尬,冲谢烺招呼了声,也起身走了。
谢烺把江荔上下打量了几遍,头一次觉着她如此顺眼,愉悦地夸赞:“其实你还挺机灵的。”给任时平和江媛的那些钱也算没白花。
江荔却一副受辱的表情,甚至冲他翻了个没素质的白眼。
谢烺:“...”
他忍不住道:“你听不懂中文吗?我是在夸你。那英文?clever,德语?cōngmíng”他多难得夸一句人,要是搁在他公司里那些下属身上,早就该感激涕零舍生忘死了。
江荔一脸鄙夷:“挺机灵是我长这么大听到的对我智商的最低评价。”
谢烺:“...”
他也不知道江荔这种爆棚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幸好他现在心情不错,低头看了看表:“老爷子还得一会儿才能体检完,先去吃点东西。”
不愧是顶尖的私人医院,不光楼下几家高端餐厅,一出病房的门就有贩售机,谢烺扫了眼贩售机,脚步突然顿住。
橱窗里摆放了Vosges Haut-Chocolat的巧克力,各种口味都有,谢烺莫名想起了早上褚宁玺的挑衅,怀着一点微妙的较劲心态,他扫码买了几盒,各种口味都有。
他状似随意地递给江荔:“喏,先垫垫吧。”
江荔撕开包装,直接往嘴里塞了一块:“唔,好吃。”
谢烺恨不得把这一幕拍下来给褚宁玺看。
他唇角一翘,得寸进尺地问:“你不是不吃外人给的东西吗?”
江荔很自然地回答:“你不一样啊。”
她的语气熟稔自然,谢烺甚至听出了一点缠绵的情愫,神情越发古怪:“我有什么不一样?”
江荔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细想下来,她明明没得到什么好处,就愿意费时费力地和他假扮情侣,那份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遗体捐献合同...或许只是拿来遮掩心思的借口?
谢烺狠狠地拧了拧眉。
他们这个圈子,玩什么都别玩真情,谁动情谁傻逼,他这种冷心冷肺地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江荔。早知道江荔有这种心思,他选谁都不会选她和自己假扮情侣的。
谢烺双唇上下轻触,神色带了点懊恼,正要开口,江荔回答道:“因为我有你的身份证号和全部资料啊。”
相亲之前谢老爷子就把全套资料发给她了,要不然她不可能去见人。
谢烺:“?”
什么玩意?
江荔认真地说:“如果我吃出了什么问题,警察立刻就能找到你。”
谢烺的脸,绿了。
想到刚才自己刚才那段自作多情的内心戏,他脸上一阵一阵发烫,捏着巧克力包装盒的手指变了颜色,半晌才梗着嗓子:“...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病房。
会客厅里,来探病的年长宾客已经来齐,原本冷清的会客厅也热闹了不少,有个面容英俊,穿蓝色条纹西装的中年人正在和谢昌如说话,他见着谢烺,微微一笑:“小烺。”
谢烺面色如常:“廖叔。”
廖东目光很自然地转移到江荔身上,笑:“是江小姐啊。”
他打趣似的:“我也好久没见你父亲了,什么时候请他出来喝喝茶,顺便问一下他欠我的投资款打算什么时候还啊?”他笑吟吟地道:“哈哈,开个玩笑,江小姐不要介意。”
其实廖东跟谢昌如只是酒肉朋友,但对谢烺实在很看重,廖家是从他这一辈暴发的,和谢家这种富了几百年的庞然巨擘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不过男低娶女高嫁,女儿的美貌和学历也是加分项,又对谢烺一往情深的,没想到直接被谢烺丑拒了。
要单是拒绝他们家,他也不敢有什么怨言,谁想到谢烺转头就和比他们家境差十倍不止的江荔好上了,廖东对江荔何等反感可想而知,因此话里恶意满满,在场都是有头脸的人物,他分明是故意给她难堪,偏偏他是用打趣语气说的,还让人发作不得。
在场并不是人人都认识江荔,听完廖东这番话,不由追问:“这位江小姐的父亲是谁?出身哪家?”
谢烺唇边笑意渐淡。
他这人其实挺护犊子的,毕竟江荔现在脑袋上还顶着他女朋友的身份,除了他,谁敢给她没脸?谁配让她难堪?
他没等江荔开口,前跨了一步,和廖东面对面站着,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是个蔑视的姿态。
廖东心头一慌,忽然门口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笑问:“都到了啊?”
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就见谢老爷子站在门口,由医护扶着缓缓入内。
他已经这把年纪了,身形甚至微微佝偻,可一步步往进走的时候,依然像一只雄狮在自己的领地中逡巡,从容又威严,众人不由自主地视线下移,不敢和他平视,就连谢烺也难得收敛了点气势。
谢老爷子向着江荔招了招手,神情和蔼:“好多年没见过小荔了,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谢烺和江荔走到他身边,谢老爷子拍了拍江荔的肩头,笑:“她是江启元女士的孙女,也是她唯一的血脉,现在承袭了她的衣钵,也进实验室搞起了科研,现在也是科学家了。”
众人不由面露惊讶,就连谢烺都不禁多瞧了江荔一眼——这到底是哪来的奇葩,哦,外祖母是伟大的近代科学家之一,一个字不往外说,给小白鼠举行个葬礼四处说。
江启元女士是最早那批外派学者之一,归国之后一心扑在科研上,成果斐然,大名鼎鼎,是位极其了不起的女性。只要是念过书,学过x教教材的,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位女士的名字,江荔既然是她的后人,那真是标准的言情书网了。
谢老爷子这话明显是在给江荔抬身份,也把她从生父带来的难堪里解救了出来。
有这祖孙俩护着,廖东面色僵了僵。
他心下不屑,出身名门又怎么样?不还是被便宜老爹败光了家底儿,自己就是个普通研究员,科研这条路一辈子出不来头的占大多数,又摊上几亿的外债,只能傍上谢家,她除了长得还成,拿什么和他女儿比?
江荔难得谦卑,纠正道:“我不是科学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科研工作者。”
被当面纠正,谢老爷子不怒反笑,笑着摇头:“你这性子还真是跟你外祖母一个样儿。”
江荔严谨地道:“严格来说,我们只有百分之三十一的染色体是相似的。”
谢老爷子叱咤风云那么多年了,可不是一个能随意开玩笑的人。他老人家严谨肃穆,可以说最讨厌旁人轻浮不正经,其他人心里暗暗吸了口冷气,觉着这姑娘不知道惜福,明明已经得了老爷子青眼,非要在长辈跟前耍宝,真是惹人生厌。
其实大家心里对江荔的看法和廖东差不多,只是碍于谢老爷子在兴头上,没人敢扫兴,这会儿见江荔得意过头,满嘴胡沁,不由瞧起了热闹。
谢烺轻蹙了下眉,正要轻呵,江荔又道:“不过我喜欢您的说法,我一直以她为傲,所以很自豪能像她。”
谢老爷子怔了下,很快笑的前仰后合,嘴里不住念叨着‘真像真像’,眼底似有泪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