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是我不该胡乱猜测,”黎天朗笑了笑,心里却非常恼火,姜久宁这么信任云在行,真让他嫉妒。
姜久宁接着漠然的说道:“明天就把江二娘母子送走,不管去哪,我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黎天朗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
被江二娘这么一闹,他们之前那么好的气氛都被破坏掉了,也都没有困意。
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黎天朗提议出去走走。
姜久宁便披上狐裘斗篷,跟他出了门,两人沿着山路一直走,走到一处悬崖上边,黎天朗指着远处说:“贴着这边走,那里有个老道洞,听说很灵验,要不要去看看?”
老道洞?
姜久宁对那个山洞记忆犹新,第二次碰见腾子俊和御北寒就是在那。
她看着陡峭的山崖摇摇头说道:“太危险,咱们就坐在这看看日出吧!”
“行,”黎天朗顺着她,两人站在山崖上,山风在山涧呼啸而过。
姜久宁目不转睛的看着东方,思绪又回到了和御北寒一起看日出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发现轻功的美妙。
黎天朗见她安静的欣赏日出,心中有些遗憾,他若是有一手妙笔,一定要把姜久宁此刻的模样画下来,永久的保存起来。
他更想把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美好的时刻保存下来,希望等到老的时候,两个人还能坐在夕阳下,回忆往事的点点滴滴,不用多少言语,相视而笑就够了。
但他有那么一种心酸的感觉,这些都是他一个人的想象罢了。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姜久宁和黎天朗才从山崖那下来,回到了村子里。
两人刚回到他们的房子,就见张禄慌慌张张的迎了上来,“当家的,黎大人,你们回来了。”
“怎么了?”姜久宁朝着院子里看去,只见一个单薄的男孩笔直的跪在地上,他光着上半身,后背上背着一捆藤条。
现在已经是深秋,清晨的温度很低,正常人都穿上了夹棉的衣服,而这个孩子竟然光着上身在这上演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
“当家的,这是江二娘的儿子,”张禄为难的介绍道:“一早听说昨晚她娘过来闹过,他就过来谢罪了。”
王福叹息一声,“多好的孩子,可惜摊上这样一个娘。”
姜久宁记得她见过江二娘的儿子,在鲁镇的时候,是她从鲁家少爷的恶犬嘴下把孩子救了下来,他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
听到他们说话,男孩在地上爬着转过身,一个头磕在地上,请求道:“求当家的不要赶我们走,我娘错了,我替她给您认错,求您收留我们在这,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说出这番话,姜久宁哪能一点感触没有。
但还没等她开口,黎天朗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说:“栓子,这件事已经决定了。”
“二叔,求您帮我娘求求情,不要让当家的赶我们走,我娘如今这个样子,离开这里就只能等死啦!”男孩说着话,咚咚咚的一个劲磕头,很快额头就磕出了血。
第二百六十八章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黎天朗半蹲在他面前扶住他瘦小的身板说道:“你们离开这里,一样能过上好日子。”
“二叔,你帮帮我吧!”栓子紧紧的攥住黎天朗的手臂不住哀求。
张禄和王福等人看孩子这么可怜,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偷着擦眼泪。
他们跟江二娘认识的比较早,有着很深的感情,即使变成这样是江二娘咎由自取,他们也少不了动恻隐之心。
姜久宁安静的站在这,秋风冷冷的顺着狐裘的下摆往她身上钻,她紧了紧狐裘,忽然发现此时此刻,她与这些动容的人们如此的格格不入,全员好人,只有她一个在作恶。
但她的想要赶走江二娘的心没有一点动摇,她提步朝着房门走去,黎天朗不解的看着她,小栓子手脚并用爬到她脚边,拽住狐裘斗篷哀求道:“当家的,你是女菩萨,你是好人,求求你帮帮我娘,求求你别赶我娘走。”
“栓子,”黎天朗觉得姜久宁的脸色不好,急忙叫住他,但男孩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抬起头巴望着姜久宁,姜久宁勾唇露出一个冷艳的微笑,使劲拽着斗篷猛的用力,把斗篷从栓子的手中拽了出来。
她居高临下,没有一点感情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马上从我眼前消失,立刻!”
说完抬指指向了门口。
黎天朗等人全都愣愣的看着她。
他们多少对小栓子负荆请罪,抱着一线能被姜久宁原谅的希望,至少依照江二娘现在的状况,离开桃源村他们母子的生活难以为继。
姜久宁在众人的心中,一直是个心地善良,慷慨正直的人,就算江二娘犯过错,但也受到了最严酷的惩罚,姜久宁怎么会不对她网开一面?
就在他们愣神的一瞬,姜久宁的声音冷厉的传来,“你们听不懂我的话?”
张禄和王福马上鞠躬拱手,听着她接着呵斥道:“追随我就必须听我的,不想待在桃源村就给我滚!”
张禄和王福悄悄的看向黎天朗,大概姜久宁的冷漠无情也超出了他的预想,黎天朗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朝他们摆摆手。
二人把栓子拉起来便往外走,栓子放声嚎哭,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发出最后的哀求。
即便如此,姜久宁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进了房门。
进了门才感觉有了一点暖和气,她才发现房子里升起了一个炭火盆子。
通常都要在落雪的时候,家里才会用到炭火盆子取暖,黎天朗却这个时候就给她安排上了。
她把手伸在盆子上翻来覆去的烤了几遍,全身才跟着有了温度。
黎天朗默默的看着她,觉得对于赶走栓子的事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黎天朗也想让自己站在她的立场去考虑,但是和江二娘从小长到大,把小栓子看着长大的过往,时时刻刻影响着他的判断。
“你想说什么?”姜久宁盯着炭火盆子问道。
黎天朗慢慢的走到火盆边上,也把手放在上边烤火,打了几遍腹稿,才开口说道:“我理解你没办法原谅江二娘。”
“是吗?那还有必要说这些?”姜久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黎天朗轻笑一声道:“只是头一次发现你的另一面,跟我想的不一样。”
“绝情?无情?”姜久宁不以为然的扯了一下嘴角,说道:“你去找其他女人问问,她们遇到这样的事,会因为别人磕几个响头,连哭带嚎的就原谅吗?
黎天朗,如果那天是我一个人离开了酒家,半路被一群乞丐玷污,你还会大度的让我原谅吗?”
“宁儿,你说的我都懂,”黎天朗细长的眸子盯着赤红的炭火,手掌已经被烤的有点发红他也浑然不觉。
姜久宁说道:“最好告诉张禄他们,以后在桃源村江二娘这三个字我都不想听见。”
“嗯,”黎天朗的手背有点疼,他这才反应过来缩了手,笑着说:“宁儿,你现在越来越像一个当家人了。”
“自信点,不是像,而是是,”姜久宁轻柔的拉过他的手,对着他的手背吹了吹,抬眸盯着他的双眼,认认真真的说道:“你可以把我看成一个冷血的人,看成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我不需要解释。
但你一定要认真听我以下说的话。”
黎天朗点点头,姜久宁有条不紊的说道:“你走以后,如果这群人没有一个有气势的人压制,说不定会变成第二个黑虎帮。
天朗,你可以对我做的事情不满,但不要说出反对的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桃源村更好更快的发展壮大,弟兄们要的不光是一个被洗白的身份,他们还需要过上更好的生活。
三百八十四个男人,难道要一辈子这么过?不要成家立业?他们发誓追随我,我就要把他们当成家人,负责到底。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一次我因为栓子的求情放过了他们,以后其他人再犯错,你让我如何处置?是不是只要负荆请罪,就可以?
这么大一群人,难免有人出现不同的想法,我不能让他们像一盘散沙那样,我要树立威信,提高我的凝聚力,让这些人凝聚在一起,做出一番事业。
我要让桃源村的人在这个世上,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
黎天朗从未听过任何人说过这样令人激动的话,他感觉自己被姜久宁感染的热血沸腾,恨不得丢了官跟她回来一起干。
瞬间在姜久宁的面前,他的那些心思都变得渺小卑微,他也变得自惭形秽,“是我想的不够周到。”
姜久宁继续说道:“天朗,虽然我不清楚你和王佩之间的过往,但我觉得如果你能再果敢,再强势一些,你和王佩应该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她的一番话,彻底说到了黎天朗的心里,他武功比王佩高,在黑虎帮人缘比王佩好,可以说前任帮主在的时候,一半的江山都是黎天朗打下来的。
他在帮里比王佩有威信,一呼百应,然而,在前任帮主被杀之后,王佩却坐上了帮主的位置,黎天朗一直屈居人下。
不止一个人说过他屈才了,他才应该是帮主,但也有人说过,他缺少成为帮主的野心和谋略,对他这么说的那个人是腾子俊。
经过姜久宁这一番长篇大论,黎天朗的心结完全打开,同时明白两件事:一,同情干不了大事,二,姜久宁所做的事绝对正确。
黎天朗心悦诚服的说道:“我听你的,宁儿,此生能有你为伴,死而无憾了。”
“呸,说什么呢?”姜久宁嗔了他一眼。
这时,张禄慌张跑了进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带着仇恨活下去
“当家的,不好了,”张禄气喘吁吁的说道:“江二娘她……”
“张禄,以后不要在村里……”黎天朗打断张禄的话,可是张禄急不可耐的接着说道:“跳崖了!”
“什么?”黎天朗蹭的站了起来。
就在早上姜久宁看日出的那个山崖边上,孤零零的躺着一只绣花鞋,小栓子挣扎着要爬到悬崖边上去找江二娘,被王福拽住按在地上。
山风呼啸而来,呼啸而过,山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好像蛰伏着怪兽一样。
江二娘落下去,必死无疑。
“当家的要派人下去找吗?”张禄试探的问。
姜久宁紧攥着狐裘斗篷朝下方看了一眼,问道:“以前有人下去过?”
众人全都摇摇头,黎天朗说道:“我以前试着下去过一次,在三十丈左右还看不见底,我就上来了。”
三十丈有多高?大概一百米,三十多层楼那么高。
姜久宁摇摇头道:“别找了。”
小栓子一听没人愿意下去寻找江二娘放声恸哭,指着姜久宁怒吼道:“你是凶手,你害死我娘!”
“是你把她逼死的。”
王福急忙捂住他的嘴,低喝道:“别乱讲,是你娘先对不起当家的。”
“当家的,孩子怎么办?”张禄可怜的看向小栓子。
本来是要把他们母子全都赶出去,现在江二娘跳崖,只剩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难道让他一个人流落街头?
姜久宁走到小栓子面前,低头看着他,问:“你恨我吗?”
小栓子晃着脑袋躲开王福的大手,狠狠的说道:“我恨你,我恨不得现在杀了你。”
姜久宁半蹲在他面前,注视着孩子野狼一样的目光,说道:“那你就带着对我的仇恨好好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不断变强,强到回来找我报仇,我等着你!”
“啊!”小栓子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声,晕了过去。
黎天朗把姜久宁扶起来,说道:“何必这么说呢?他还是个孩子。”
“温暖会让人失去斗志,只有仇恨才是让人成长的动力,”姜久宁意味深长的说,“与其每天被一群人同情,在一群人的关心注目下苟且偷生,不如怀揣着对仇人的憎恨去陌生的地方磨炼自己。”
黎天朗听懂了她的话,深深的看了小栓子一眼,示意王福把他送走。
以后这孩子长成什么样就看他的造化了。
至少会比留在桃源村,每天面对着姜久宁要痛快,自在。
吃过早饭,安排山上进行操练,姜久宁带着韩鬼哭和花必落下山回家。
黎天朗一路同行,准备在姜家蹭一顿午饭再走。
恰巧,御北寒也在。
他找姜久宁有事。
文氏一眼就看出他憔悴了不少,多少为他感到心疼。
如果从选女婿的角度看,御北寒明显更满足文氏的眼光,他英俊潇洒,谦卑有礼,武功高强,对小宝慈爱有加,对姜久宁关怀备至。
可惜,缘分不够。
小宝也有月余没见到御北寒了,刚一见面可能因为他的变化有点大,觉得有点眼生。等岳千山把他领到御北寒面前,小宝哇的一声哭了,一头扎进他怀里。
谁都能看出来,孩子真正喜欢的也是御北寒,就算黎天朗天天哄他,也没办法代替御北寒在他心中的位置。
文氏热情的请御北寒喝茶,御北寒坐在院子里,抱着小宝读画本子,小豹子乖巧的趴在他脚下,两只狗也跟着凑热闹,一左一右的围着他。
就连动物都觉得他更亲近。
岳千山连连叹气,趁着无人在身边的时候小声问:“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不回京?”
“年年都给皇后办寿辰,我懒得回去。”御北寒低声回道。
岳千山劝说道:“您不回去,岂不是让贵妃娘娘难做?”
“我不回去,皇后才会觉得舒坦,”御北寒冷笑道。
岳千山为他感到不值,说道:“您为大夏立下这么多功劳,陛下怎么就看不见呢?”
御北寒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老岳,他不是看不见,他就是想让我按照他规划好的命运去生活,娶北荒的公主,做大夏的战神,把我的全部都奉献给大夏。”
“跟北荒结亲也挺好,”岳千山附和道。
御北寒瞥了他一眼,他讪讪的笑了,这时小宝指着画本子说:“这就是北荒公主。”
御北寒朝画本上一看,好么,不只是把他画成了黑铁塔,北荒的公主也被画的膀大腰圆。
忽然,他指着画本上一个女子的头像问:“这是谁?”
“这是定北王的心上人,”小宝软糯的说道:“是个梦中的仙女。”
“呵,”御北寒不由的笑了笑,他把画本接过来,漫不经心的翻了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沈星迟总是用《定北王传》调侃他,但他们都没真的去读过里边的内容。
不过是民间把他美化或者丑化,道听途说的事情也写出来哗众取宠。
可是御北寒这么一看,才发现了不对,这本书的画风很清奇,但内容却无比逼真。
就好像跟在他身边的随记,尤其是关于两年前他和仙女梦中一聚的事,也描画的绘声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