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袋子水果,有点重,喻即安倒是提得动,但他腿伤没好,走起来就有点困难。
谭女士很快就发现了,顿时一怔,心说不是吧,阿满这丫头这回谈的是个……残障人士?
“你的脚……怎么了?”她试探着问道,语气很委婉,生怕触碰到对方的痛处。
可喻即安并不是残障人士,所以他也就听不出谭女士的委婉,闻言老实回答道:“打篮球摔破了腿,缝了两针,这才在家休息的。”
谭女士闻言松了老大一口气:“这样啊,这就好……啊、我的意思是,没事就好,嗯,没事就好。”
因为梁满经常跟喻即安提起谭女士,说她多好多好,所以喻即安对谭女士感觉非常亲近。
听到她这话就腼腆地笑起来,挠挠后脑勺:“多谢您关心。”
说完又赶紧给她倒水,“阿姨您喝水。”
谭女士接过来,发现是兑了凉水的温水,她满意地笑起来,喝了口水,没急着让喻即安把东西拿去厨房放好,而是说:“好孩子,快来,第一次见面,跟阿姨说说话。”
喻即安点点头,乖乖地在另一张墩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抬头挺胸,像个小学生。
谭女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问他:“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光知道你跟阿满是因为买房认识的了。”
这话喻即安还是听得懂的,立马就自我介绍:“我叫喻即安,比喻的喻,小富即安的即安,在容医大一附院的肿瘤科工作,爸爸也是医生,在学校附属肿瘤医院,奶奶是铁路局的退休职工,爷爷已经去世了。”
没提妈妈,谭女士知道里头肯定有文章,但她没问,笑着道:“看来是子承父业了,蛮好。”
接着又问他多大啦,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啊,她问一个问题,喻即安就回答一句,不多说,但也实话实说。
倒不用问有没有房子车子这种问题,因为对方很明显是有的。
谭女士同他聊了十分钟左右,看到在阳台蹲着往这边瞧的猫,就笑着问:“你和阿满养的猫?你喜欢猫么?”
梁满以前在家是没养过猫的,谈恋爱了就养,谭女士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他喜欢。
但喻即安摇摇头:“不喜欢,我不喜欢小猫小狗,它是阿满看着可怜,捡回来的。”
谭女士一愣,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接。
但她看向年轻人的眼睛,看到的只有一片清澈的坦然,和对长辈的尊敬。
很明显,他不善言谈,但他是真诚的,没有丝毫在社会摸爬滚打之后造就的圆滑。
也许这是梁满喜欢他的理由。
“不喜欢也没关系,你叔叔就喜欢养鱼多过养狗。”谭女士笑眯眯的,说起正事,“我给你和阿满带了点菜,还有汤,不知道你受伤了,明天吧,明天我让厨房给你炖黑鱼汤喝。”
说着起身,伸手去提袋子,喻即安要帮忙,被她轻松地躲开,“你别忙,受伤了就好好养着。”
喻即安诶了声,跟着她往厨房走,听她交代自己要注意别吃发物,他就笑着答应,笑得眉眼都有些弯。
谭女士拉开冰箱抽屉,看了眼里头的存货,满意地点点头:“有肉有蛋,差不多了,你们俩要是不想做饭,就去店里吃,叫收银的小李记账就是。”
又说:“有时间让阿满带你上家里玩。”
喻即安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将自己当成了自家人,立刻响亮地应了声好。
去不去吃不重要,要紧是她所代表的梁家对他的承认。
这意味着,她是同意梁满和自己交往的。
约等同于初步通过了见家长这一关,由不得喻即安不兴奋。
谭女士来得快,走得也快,前后不到二十分钟,留下一堆东西。
喻即安送走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傻乐,连看猫仔都觉得软萌可爱起来。
但却把梁满吓了一大跳。
她在开会,没及时看到手机,等她开完会看到谭女士给她发的信息,已经距离收到信息的时候过了快一个小时。
妈:【我让厨房给你炖了霸王花煲猪骨汤,还有几个菜,给你拿去你那边,你下班热一下就可以吃。】
这条信息过后十几分钟,又有一条。
妈:【水果吃什么啊?橙子和葡萄怎么样,我看柿饼不错,也给你带了一盒。】
梁满刚看到的时候没觉得哪里不对,反正她妈经常隔三差五就给她送菜过去,顺便整理一下屋子的。
但仅仅过了十几秒,她就猛地反应过来,她妈去她家了,喻即安今天还在休病假,也在她家!
“我艹!”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国骂。
发音清晰标准,搞得大家都向她看过来,丁斐一脸震惊:“满姐,就算你觉得这次的项目任务太重了,也没必要这么激动吧,钰姐看着呢。”
林钰危险的目光随之而来。
这次她去谈了一个房地产的项目,给某房地产公司开发的新楼盘提供精装房的设计方案,对方的要求比较高,要求不能和市面上常见的精装房那样千篇一律,而是要体现个性化。
说白了就是每套房都要有自己的特色,就像业主拿到房以后自己装修的那样。
几百套精装房,对方公司的设计师搞不来那么多,就外包了一部分给同道设计。
这是一笔大生意,用林钰的话就是,做完这笔,咱就能过个肥年了。
结果刚散会,梁满就爆粗口,这几个意思啊,对她这个主理人不满呗?
梁满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是,跟咱们的项目没关系。”
“那你这是骂什么?”唐柔好奇地问道。
莫先念说:“也有可能是吃到了令人震惊的大瓜。”
唐柔立刻八卦地凑过来:“是真的么,哪里哪里?”
“都不是。”梁满一把将她推开,“是我妈,我妈上我家去了,喻即安今天还在家呢,他俩肯定碰上了!我靠!我都不在家,他一个人见家长吗?!”
好家伙!这还真是个大瓜!
莫先念她们三人立刻就兴致高昂起来,林钰问:“你这是怕还是怎么的?”
“能不怕吗?喻即安嘴笨啊,万一他说话不漂亮,我妈误会了对他有意见怎么办?”梁满吐槽道。
莫先念安慰道:“这不至于,阿姨好歹比你们多吃了几十年饭,一个人真心还是假意肯定能看出来。”
唐柔好奇的是:“你说,你男朋友见家长,会不会特刺激?”
梁满一愣:“……刺激?能怎么刺激?”
“比如闹笑话什么的啊,你没看到,多亏啊!”唐柔说完,还啧啧两下,搞得好像吃亏的人是她一样。
梁满原本还想说她八卦,但话到嘴边,神情一顿,变得忐忑。
抓起手机就去阳台,“不行,我得打电话问问。”
先给喻即安打,问他:“喻即安,你见到我妈了?”
喻即安正在吃谭女士带过来的橙子,满口都是酸甜的果汁,闻言先嗯嗯两声。
然后赶紧把嘴巴里的东西吞了,应道:“见着了,阿姨还带了很多东西来,有汤,有菜和点心,还有水果,是橙子和葡萄,还有柿饼。”
梁满无语,谁关心这个啊,她问:“我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喻即安似乎愣了一下:“……说了什么?我想想……哦,阿姨说让你有空带我去你家玩。”
梁满一愣,我妈这么热情?才第一次见面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嗯……她有问你什么问题吗?”梁满换了个问法。
喻即安说:“就问了叫什么名字,住哪里,家里人做什么工作的,别的就没了。”
问得这么简单?梁满心里犯嘀咕,她记得谭女士第一次见到程彦的时候,问得可多了。
“行,我知道了。”她应道,又问他,“你腿没有不舒服吧?”
喻即安说没事,她就放心地挂了电话。
转头打给谭女士,笑嘻嘻地问:“妈,我听喻即安说,你跟他聊天啦?都聊了什么?”
谭女士就知道她肯定会给自己打电话。
笑道:“也没聊什么,就是聊了一下他的个人情况。对了,他妈妈是个什么情况?”
听谭女士说他连爷爷去世都说了,就是没提他妈,梁满顿时满心无奈。
这人是有点子记仇本事在心上的。
“这可是逆鳞,妈你以后千万别在他面前提。”梁满把喻家夫妻的陈年恩怨告诉她。
谭女士听完忍不住啧了声,“这何止是别在小喻面前提啊,在他们家人跟前都别提。”
梁满笑着说是,又问她妈对喻即安印象怎么样。
谭女士一顿好夸,什么长得好啦,心思单纯啦,还有:“挺老实一孩子,开门的时候还是拿着拖把来的,腿受伤了还干家务呢,不错不错。”
又夸梁满:“还是你会调理人,小喻比你爸强。”
梁满:“???”什么叫腿受伤了还干家务?什么时候让他干过家务了?
但她没当着谭女士问出来,而是关心:“我听他说,你让他有空上家里玩,真的啊?”
“那当然是真的了,我还不至于拿这种事当场面话讲。”谭女士承认道,到了她这个岁数,早就看透许多,看得上就是看得上,看不上就是看不上,跟孩子之间也不必藏着掖着。
梁满嘿嘿一笑:“我还以为他骗我的呢。”
谭女士笑了声,交代她明天下班顺路来拿黑鱼汤,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了。
然后梁满第二次给喻即安打电话回去,就问一个问题:“你今天干嘛抢扫地机器人的工作?”
喻即安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我吃酸奶,看猫仔也想吃,就给它拿一个,结果洒到了地上。”
说完又语气愤愤地向她告状:“结果它还不肯舔地板,太过分了!我跟它果然合不来!”
梁满:“……”突然觉得你拖地的原因会这么离谱也不奇怪了:)
―――――
意外见过喻即安之后,他就在谭女士那里挂了号,经常会在梁满跟她打电话时被问起。
梁满跟他开玩笑说:“看来我在我妈那里离失宠不远咯。”
喻即安听了,一脸认真地安慰她:“不会的,阿姨永远最爱你,我只是那只被爱屋及乌的乌。”
如果不是因为梁满,谭女士为什么要对他好?图什么?
无非是希望他能领情,然后对梁满更好一点罢了。
“就像我对猫仔那样。”他说完,扭头看一眼在舔自己屁股的麦子,露出嫌弃不已的表情。
梁满被他这脸色逗得大笑不已,发现这人自从学着表达自己内心真实情绪之后,对麦子的嫌弃真是与日俱增。
“你这么嫌弃它啊,要不把它送回家跟大福作伴算了。”梁满逗他。
喻即安听了,先是问大福是哪家的猫仔,得知是只狗,就说:“算了吧,会猫狗大战的。”
梁满听到这理由,啧啧两声,揶揄他:“喻医生,你又口是心非了,不是跟你说了别这样吗?”
“我没有。”喻即安否认,又问她,“我们好久没出去吃饭了,今天要出去吗,顺便看电影?”
半个多月了,吃过十几条黑鱼之后,他被篮球架尖锐凸起划伤的腿终于完全好了。
梁满原本不想,觉得天有点冷了,但房地产公司精装房装修设计的项目推进得不太顺利,她们天天开会讨论和调整方案,她又觉得累,想放松放松。
于是就说好,下午五点过后就出了门。
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容城有了浅秋的意思,草木的枝叶开始泛黄,有的已经掉落,这是座冬天来得比较晚的城市。
但这时节的白昼和其他地方一样,都是短暂的,似乎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原本高远的天空便沾染暮色的昏黄。
空气里弥漫着秋冬才有的肃冷,路灯早早就亮起,餐厅要等位,梁满和喻即安买了一袋糖炒栗子,一边剥壳一边闲聊着等。
冬天就是个吃栗子的季节,“粉粉的,甜,好吃。”
“那你多吃几个。”喻即安把剥好的栗子仁放到她嘴边。
梁满张口衔走,一边咀嚼,一边问起其他问题,比如:“冯教授现在怎么样?”
喻即安抿抿嘴唇,有点无奈地摇摇头:“化疗的反应更大了,不是特别好。”
梁满啊了声,想问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但最终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忙。
生病这种事,除了靠医生,就是靠自己,别人再如何关切,都只能束手旁观。
她想了想,问道:“那你去那个什么什么研究所的事,有眉目了吗?”
“斯克里普斯研究所。”喻即安纠正她的什么什么,应道,“有了,老师的朋友,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安娜教授愿意帮我搞定推荐信。”
“太好了。”这个好消息令梁满振奋起来,“什么时候走,去多久?”
喻即安摇摇头,“还不确定,大概可能是过了年之后,应该是去两年。”
说完他用充满歉意的目光看着梁满,“阿满,这两年……你等等我,好不好?”
梁满毫不在意,“两年而已,一眨眼就过了。”
说完,把剥出来的栗子仁塞进嘴里,粉糯香甜的味道很是让人上头。
喻即安看着她,充满胶原蛋白的脸颊饱满盈润,气色很好,正笑着同他讲话,眉眼生动好看。
要不是这是在外面,他一定要好好抱抱她,他想。
“你会去看我吗?”他问道。
梁满点点头:“当然啦,我肯定会去看你,就当是去旅游了,你放心,我没有语言障碍。”
喻即安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就释然了,笑道:“对,咱们就当是去旅游。”
两年的博士后,时间不长不短,也不指望能做出什么很大的成绩来,就当是一段特别点的人生旅程。
梁满不知道他这一会儿就想出这种大道理来,兴致勃勃地规划:“最好就是你也休息的时候我过去,我们可以租一辆车,从加州开到纽约,去找梁臻臻吃饭。”
那这顿饭要吃上,花的时间可真不少,喻即安笑眯眯地应好。
时间一转眼就又过了将近一个月,到了十一月底,容城就完全是往年到冬天的样子了。
气温只有十几度,不时下一点冷雨,淅淅沥沥的,体感温度比天气预报的温度还要低。
书房开了暖炉,猫仔不再爱去阳台往外看风景,而是强行挤进书房,蜷缩在暖炉旁边打瞌睡。
梁满在画图,这个项目做了一个多月,终于有看到头的迹象。
喻即安抱着电脑窝在阅读区写论文,地台上散落着他的资料和书籍,旁边还放着他的保温杯。
保温杯还是梁满买的奶茶店周边,贴了很多贴纸,他很喜欢,一度想拿去办公室用,被梁满好不容易才劝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