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了吗?”青珩小声问她。
祁妙来到驾驶室,低垂着眼,从地上拾起一颗夜明珠。
——是当初她送给茵娘的那颗。
原来不是他,是她。
她出此下策把他们引过来,莫非,她身上的诅咒,和幽篁山幕后的人有关?
可茵娘现在又去了哪里?
“我们现在怎么办?”青珩忧心忡忡,“逃不出去,也联系不上宗门,如果幕后的人发现我们,能打赢吗?”
到时候多半也会被扔到尸山里去吧?
温潮生安慰道:
“不用担心,我身上带着师尊给的护身符,要是遇见危险他会有所感应,等我们真被人杀掉了,他一定会来替我们报仇的。”
青珩语气凉凉:“我以为你会说护身符能保护我们。”
温潮生挠头,倒是出乎意料的实诚:
“我觉得可能性不太大,因为我之前总打着师尊的名号招摇撞骗,被戳穿后经历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殴打,它也没发挥什么作用。”
“顶多会通知我师尊一声,害的我回宗门后,又要被师尊惨无人道的殴打。”
青珩:……你们傲天宗果真是师慈徒孝。
“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温潮生又道,“不对,是静观其变,但最好能查到点什么蛛丝马迹出来。”
“你觉得呢?”说着,他问祁妙。
祁妙眉头紧锁,“我——”
刚说了一个字,后脑勺忽的一阵剧痛,她眼前霎时一黑。
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眼,是青珩与温潮生惊恐的脸。
他们看着她的背后,似乎看见了某种怪物,双眼大睁,瞳孔疯狂颤抖。
……哦豁,被暗算了。
*
“主人,是他们自己闯进来的。”
“……”
“对,一共三人,其中一个阳寿还很长,需要取走吗?”
……谁?谁在说话?
男子低沉的声音不远不近,模模糊糊的,听不太清楚。
眼前一片漆黑,似乎是被某种东西挡住,祁妙蜷缩在地上,浑身被绑的严严实实,太阳穴突突的疼,提不起半点力气。
她不敢轻举妄动,仍然假装晕倒,努力辨别那人的话。
但很快,男子的声音停下,取而代之的,是女人悦耳的嗓音:
“不,是四个人。”
祁妙心里一跳,很快想到消失的茵娘。
她当时是否就是因为发现有异样,才匆忙离开了?
男子问道:“我去抓回来。”
“不用,我亲自去。”女人轻笑,“你把这里解决妥当。”
说到这里,祁妙能感觉到,她换了个方向——竟是直直对着自己。
女人语气中笑意更浓,慢条斯理道:
“除了这个醒着的,另外两人,杀。”
她瞬间明白自己已经暴露,后背登时渗出一层冷汗,浸湿了里衣。
脚步声渐渐远去,屋中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然而,祁妙知道,这个屋子里,不止有她一个人。
——刚刚离开的,只有那个女人。
果然,下一刻,男子沉重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他似乎拖着什么锐器,慢慢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
祁妙心知他只是要对青珩与温潮生下手,而他们,恐怕还没醒来。
她急忙出声,“等等!”
噪音一顿。
她能感觉到,他正看着她。
灵力还没恢复,祁妙只得想尽一切办法拖住他,挣扎着坐起身,微微抬起下颌,张嘴问道:
“主人呢?”
好一会儿,男人迟疑着开口:“主人?”
祁妙一本正经:“对啊,刚刚她不是还在和你说话吗?”
男人纠正:“那是我的主人,不是你的。”
祁妙从善如流:“不,是我们的主人。”
男人的语气有些茫然,“你什么意思?”
“你替我解开眼睛上的布条,我细细解释给你听。”
她循循善诱:
“况且刚刚你也听到了,主人亲口说让你留我的命,为什么要留?当然是因为我效忠于她啊,别的不说,那两个修士还是我特意给她带来的呢。”
听到这话,他明显犹豫了。
祁妙再接再厉,故作不悦:
“就解开布条而已,又没让你松绑,怕什么,咱们以后就要在这幽篁山共事了,你也不想同事关系太紧张吧?”
男人沉默一会儿,朝她走来。
眼睛上的布条被拽开,光线倏地一亮,祁妙不适应的眯了眯眼。
过了几秒,她才看清前方景象,这应该是一个山洞,石壁上插着亮堂堂的火把,整体空间都不大,只放了一张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转动眼珠,视线落到那个男人身上,低低吸了口凉气。
怪不得青珩和温潮生是那副表情。
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缺了一只左胳膊,右手领着一把大砍刀,刀锋斜斜杵在地上,先前的噪音正是从这发出。
更重要的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表面,布满形状各异的黑色纹样,密集到甚至连五官都快找不到。
不过想来也是,生活在这尸山的,能有什么正常人。
祁妙很快镇定下来,对他礼貌打了个招呼:
“你好,怎么称呼?”
男人紧紧盯着她,“你还没说,你和主人是怎么回事。”
祁妙:“……嗯,这是个好问题。”
她大脑飞快转动,将之前得到的所有信息碎片,拼命整合在一处,企图忽悠这个一看就不怎么聪明的敌方小弟。
“事情是这样的,”祁妙清了清嗓子,“我是主人安插在仙门的眼线,察觉到那两个修士想破坏主人的大计后,便特意将他们带回来处置。”
她打量着他的表情,想起刚醒来时听到的话,试探着开口:
“况且,主人不是需要阳寿吗?修士的寿命长的不得了,她肯定喜欢。”
闻言,男人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些许。
她心情却并不轻松。
邪祟突然变异开始吸食阳寿,果然与幽篁山脱不了关系。
而这一切,又与相思镇的茵娘有什么关系?
河底的那具白骨,难道也是被幽篁山幕后的人所杀?
蓦地,男人开口说道: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能信你,除非主人亲口告诉我。”
祁妙表示理解,“没关系,那我们一起在这里等她回来吧。”
男人摇头,“主人吩咐我去杀了那两个人,我现在要过去完成任务了。”
眼看他要走,祁妙急忙另找话题,脆声道:
“大哥,你是什么时候跟着主人的?平时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哦,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怕自己以后做不好,想提前打听打听而已。”
男人脚步一顿,回忆了良久,眸中闪过浓重迷茫:
“我每日都要替主人养花,什么时候跟着她的……我,我不记得了。”
祁妙问道:“怎么会不记得呢?那你从哪儿来,你家里都有谁,还有你的名字,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男人再度陷入沉思,突然,他“哐当”扔了刀,伸手捂住头,满脸痛苦: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祁妙生怕他发狂,忙道:“好了好了,不知道就不知道,你别再想下去了!”
他充耳不闻,用力撞着墙,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看的祁妙心惊肉跳。
下一秒,他双眼赤红,风一样跑出洞穴,消失在她视线中。
火光摇曳不定,连带着祁妙的影子也跟着晃来晃去。
灵力还是没恢复,她担心青珩和温潮生真被弄死,飞快蹭着墙站起来,蹦到了地上的砍刀前,小心翼翼借助它割断绳子。
随后撒腿就往外冲。
*
洞穴之外还是洞穴。
这应当是被掏空的山腹,每个洞穴彼此相连,通道幽暗而狭长。
时不时会有一队守卫经过,但都只是普通人。
饶是如此,祁妙也不敢放松警惕,尽量贴着墙移动,让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不知道青珩他们被关在哪里,只能挨个儿查看洞穴。
里面大部分关着的,都是人。
隔着一道木栏,她偷偷去看他们的脸。
与那些巡逻的守卫一样,麻木,呆滞,目光是与头顶暖黄色的火光截然不同的冰冷。
祁妙的手落在木栏上,许久,又移开,转身离去。
现在还不是救人的时候。
贸然行动,只会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顺着弯弯绕绕的通道走了一阵,她眼前再次出现一个洞穴。
与前面不同,这里面没有人,陈列着无数木架子,上面一排一排摆满药瓶。
她悄无声息的摸进去。
药瓶大约巴掌大,质地为青釉,款式很是寻常。
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祁妙揣了几瓶进储物袋,正要离开时,有什么东西拱了拱她的脚。
她低头一看,神色诧异:“兔子?”
脚下,几只毛色雪白的小兔子正围着她打转,竞相在她鞋上蹭来蹭去,对那里绣着的朱果不住磨牙。
她弯腰拎起其中一只的后脖颈,看着它四只小短腿努力划拉空气,歪了歪脑袋:
“这里怎么会有兔子?谁养的?还是不小心跑进来的野生动物?”
正奇怪,脚下的兔子们忽然动动耳朵,又动动鼻子,齐刷刷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祁妙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上。
转过几个弯,又直行数百米,她来到整座山腹中的最后一个洞穴。
里面隐隐有声音传来。
她轻轻走近,不动声色的探头看去。
里面放了两个铁笼,一身绿衣的少女抱膝坐着,用力瞪着另一个笼子。
——温潮生正翘着脚躺在里面,怡然自得的啃一个苹果。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青珩怒道,“还不赶紧想办法逃出去?!”
“咔嚓——”
温潮生咬了口苹果,将其嚼的汁水四溅,严肃道:
“我认为,任何人都不能剥夺我做个饱死鬼的权利。”
……这是直接摆烂了。
青珩踹了一脚铁笼,负气跌坐回去。
倏地,几只白色毛茸茸挨个儿蹦进来。
它们目标明确,直奔温潮生——
手里的苹果。
猝不及防下,温潮生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鼻子便被狠狠蹬了一脚,他“哎哟”惨叫了一声,慌忙举高手臂,闭眼问道:
“这是什么玩意儿?!”
青珩愣愣的回道:“兔子。”
“什么?”温潮生吃惊道,“兔子???”
他难以置信的睁开眼,果然,几只雪白软萌的小兔子正奋力往他身上爬,试图够到那颗被啃了一半的苹果。
“下去下去,这是我的苹果!”他不满的嚷嚷。
突然,洞口有人啧啧道:
“傲天宗弟子果然小气。”
温潮生与青珩同时看向声源处。
朦胧火光下,少女抱臂靠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嘴角微勾。
“祁妙?!”青珩高兴起来,“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多亏了这几只兔子。”祁妙快步走进来,不忘对温潮生道,“赶紧给它们吃一口,是它们带我过来的。”
温潮生不情不愿的放下苹果。
兔子们一拥而上,“咔哒咔哒”啃得飞快。
祁妙行到青珩的笼子前,拔下发间的簪子,专心捣鼓上面的锁。
“这能不能行啊?”青珩表示很担忧。
祁妙云淡风轻:“小师姐,我学开锁的那几年,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捏泥巴呢。”
说着,她不经意间抬头,与眼巴巴瞅着她的青珩对上视线。
就,还怪可爱的。
她放下锁,在储物袋里找了根香蕉,剥了外皮从笼外递进去,眼睛亮晶晶的:
“吃不?”
青珩:“……”
她冷冷的盯着祁妙,在对方将要收手时,面无表情张开嘴,一口咬下大半根,用力咀嚼。
祁妙顺势摸摸她的脑袋,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现代,正在动物园投喂一只小猴子。
青珩的眼神好像要杀人。
“警告你,”她一字一顿道,“做人不要太得寸进尺。”
祁妙:“哦。”
她收回手,又趁其不备,飞快掐了把她的脸。
与此同时,铜锁“啪嗒”一声,锁扣打开。
青珩重获自由。
祁妙预感不妙,迅速撤离,跑到了温潮生的笼子前。
青珩活动了下手脚,阴恻恻的笑了声,一步步靠近。
温潮生咽了口口水,怯怯和她商量:
“能等她把我放出来了,你再动手吗?”
青珩满脸冷漠:“不能。”
“砰——”
祁妙脑门上挨了一记板栗。
她毫不在乎的揉了揉,继续开锁。
呵,无所谓,下次这个剑,她依然要贩。
青珩气鼓鼓道:“祁妙,你知不知道,再这么欠下去,很容易被打的。”
祁妙头也不抬:“我知道啊。”
青珩:“那你怎么还这样?”
祁妙露齿一笑:“我故意的。”
青珩:“……”
想打人。
“好了,齐活儿。”第二把铜锁也成功打开,祁妙把簪子重新插回去,“赶紧走,等会儿那个大哥就该过来了。”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温潮生麻溜的爬出笼子,与她们一起往外跑,“那哥们儿长得也太渗人了。”
“他到底是人是妖啊?”青珩也道,“我在他身上感应到了妖气,但他又明明是个人族。”
“估计他自己都不清楚。”祁妙辨别着方向,“之前我有意试探了他一次,结果他一问三不知,直接发狂跑了。”
温潮生心有戚戚然,“幕后那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居然要害这么多人,她都没有良心的吗?”
青珩嗤道:“傻不傻,和一个邪修讲良心?”
前面有白色亮光,想必就是出口,祁妙加快速度:
“先逃出去再说,不然咱们仨的心都得被掏出来。”
他们立马闭上嘴,埋头跟上。
可就在冲出山洞的刹那,几人脸色齐齐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