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猫鳞【完结】
时间:2023-06-27 14:40:53

  “碰——”
  “铮——”
  苏无霜直直往后一退,千机线竟从她袖口飞出,周始没有犹豫,剑身柔软如绢,微微转向,泛着淡淡寒光,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再次迎了上去,柔中带着一丝刚强,然她手里的千机线却如水一般,千丝万缕,死死地缠住了周始的剑刃。
  二人僵持住,苏无霜胜券在握:“周始,你杀不了我的。”
  这一刻,她不再笑,眼底的情绪反而透着一丝复杂,是周始当时参不透的,她缓缓摇了摇头,微叹道:“能走到这里,你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本以为还要等上好几年呢。”
  “废话这么多?不如吃我一刀!”周始根本没有一点耐心,与她废话。他快速换手,抽出了腰间藏着的另一把剑,手腕旋转,冷剑如闪电般快速飞去,嘶吼破风,猛然斩断了苏无霜的千机线。
  千机线一断,陡然一声,剑尖已抵苏无霜其喉,周始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刺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苏无霜快速后仰,喉结险险躲开剑刃,锋利的剑尖落在苏无霜胸口,周始握紧手中剑,从上往下用力一划,剑光闪闪,透着一丝骇人凉意。
  很快他便听到一声闷哼,与空中难以掩饰的血腥之气,混杂着香味,十分难闻。正如张子澄所说,大楼主失其一臂,元气大伤,武功内力早不似从前。
  周始低头,看着剑刃上的血迹,眼中难掩厌恶嫌弃,他不喜血腥,更别提剑上如今沾着苏无霜的鲜血,不过一想到她会死,周始心中莫名畅快。
  伤口从肩膀直至胸口,苏无霜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血,混着她着身红衣,全然看不出她受伤了,她似是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抬着头笑出了声,格外诡异。
  “你和你父亲,真的很不一样呢。”苏无霜缓缓说着:“他的心很软,偶尔只要我流露出一丝痛苦难过的表情,他便会下意识住手,眉头也会皱起来。”
  周始脸色阴沉,冷喝:“苏无霜,你根本没资格提我阿父!你真让我觉得恶心极了!”
  苏无霜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露出无辜茫然的神情:“什么叫做恶心啊?我这明明是爱他啊?”
  “若想死的痛快些,便别逼我。”周始压低了声线,盯着地上流出的血渍,便知苏无霜还有一击之力。
  刚才那一刀,还取不了她的命。
  苏无霜确实留有后手,周始很强,却还是太过年轻,她虽断了一只手,可杀他还是轻轻松松,但她要的,并不是周始死。
  她笑:“你我谈谈?”
  “你知道刘成是怎么死的吗?”周始忽然开口问道,少年微微抬头,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凛然杀气。
  他将剑抬至眼前:“我用这剑,砍下他的双臂后,看着他在地上爬来爬去,他像疯了一样想逃出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当日我四叔拿走你一条胳膊,今日,我不仅要砍下另一条,还要你的命。”
  “你想杀我?”
  苏无霜笑容复杂,语调微微上扬:“你可别忘了,当初还是我,好心留了你一条命,不然你早就死了!哪还有今日?周始,你不应该感激我吗?”
  “你应该后悔,那时没能杀了我!”少年眼眸微眯,俊秀的脸庞尽是冰冷:“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数条千机线刺出,周始临危不乱,手腕轻轻旋转,一剑挑开所有千机线,另一把剑如插缝般直捣苏无霜命门,二人一触即发,也是最后的终点。
  “砰——”
  日头正烈,听潮阁外,几乎聚集了十方楼里所有门主与掌事,其中有人暗暗担忧,有人静候佳音,有人小心筹谋……可即便如此,也无一人敢上前走进这听潮阁。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听潮阁里却没有丝毫动静。莲灵焦急不已,不停来回地走着,心里却又没有一点法子,只能看向张子澄:“十门主,我们真的不进去看看吗?已经这么久了,我担心门主他……”
  “是啊!我们进去看看吧!”小舟闻言,也附声应道。
  张子澄却十分强硬:“不行,现在还未到约定时辰,不能进去。”
  “可……”
  张子澄打断他们二人:“周始一人进去,视为挑战,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可若是我们所有人全都进去,外面那些人,定当抵死不从,说不定还要与我们一战。”
  小舟一点也不在怕的,打出腰间匕首:“那就杀了他们!”
  张子澄:“……”这孩子怎么这么轴?
  他无奈一叹,摸了摸小舟的头,示意他将匕首收回去,又道:“别担心了,你们要对他有点信心。”
  “这事,能成。”
  “铛铛——”
  苏无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周始不知,但他可以肯定一点——绝对是个疯子。
  十多个回合后,苏无霜失血过多,再加上她只有一臂,对起阵来有心无力,很快便落了下乘。周始也是这时才想明白,她为何龟缩在听潮阁内不出了。
  若是让十方楼那些门主们知道,高高在上的大楼主只剩一条胳膊了,内劲大减,这些争权夺利之人,难道就不会想取而代之吗?人的心,本就是最可怕的东西。
  又一剑刺之,苏无霜已无力再躲,手掌迎上周始的剑,生生挨了这一剑,她似是一点也不觉得疼,直接将手掌抽出,转身,闪进了一间暗室。
  周始抬腿便追,刚踏上门槛,陡然间一股凭空而来的凛然杀气迸发,少年微滞,瞳孔紧紧一缩,身子下意识往后仰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冰冷的千机线瞬间划过他的右脸,很快便破出一道口子,溢出了血。
  苏无霜站在不远处,冷笑道:“这听潮阁乃是我精心打造,屋子里布满了千机线,你敢进来吗?”
  周始冷冷地盯着她,伸手,一把抺去脸上的血,说道:“有本事你一辈子不出来。”
  “我们这种人,那有一辈子啊?”苏无霜身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她却不在意,随随便便找了地坐下,这间暗室狭小昏暗,周始找出一锭银子掷进暗室,刚至半空,那锭银子便被斩成几片,成了碎银,直直掉在地上,周始仔细端详了片刻,才猛然发觉,这间暗室里竟装着千机阵。
  由无数千机线穿插在每一个角落,每一次触动千机线,便会发生改变,人一旦踏入,便很难走出来了,也只有苏无霜这个布阵之人才窥知一二。
  苏无霜低头看着身上的伤口,她的脸色一片煞白,却毫不在意,只静静地坐着,等坐够了才缓缓开口:“周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的吗?”
  周始一动不动,看着她站起来,缓缓走到了暗室门口,苏无霜扯扯唇角,回想起当初在鄞州周家,初次见到周始时的模样。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站在雨中,哭着喊着要阿爹阿娘,看向他们的眼神里满是茫然与绝望,可苏无霜却敏锐地察觉出,那隐藏在情绪之下的一丝恨意,他恨他们所有人,他也会记得他们所有人。
  苏无霜诡秘一笑:“你看看你的眼睛,里面藏着掩饰不住的仇恨与欲望,周始,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我知道你想杀了我,杀了我们所有人!甚至是整个十方楼!可是……我喜欢你的这种眼睛,是你,让我看到了希望。”
  周始盯着她,紧紧蹙起眉,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苏无霜陡然收回笑容,抬手抽出了身上的短刀,寒光闪闪,周始下意识用剑挡在面前,却不曾想,苏无霜竟然将短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前,正中心口。
  大片大片的血染着衣裳,颜色浓厚,像极了女子嫁衣,只可惜她这一辈子,都没机会穿上嫁衣。
  “你!!”周始眼眸猛然睁大,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浓烈的不安。她怎会自己求死?怎会自己求死呢?!不对!!
  到底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
  苏无霜大笑了起来,却已然无力,整个人倒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早说了,你杀不了我!我是会死,但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取走我的性命哈哈哈哈哈!”
  “如今,我就快死了……”苏无霜整个人略显狰狞,她一直在笑,意味不明的对上周始复杂的眼神,一只手颤颤巍巍指着周始:“当年我快苏无陌一步……先杀了老爷子,如今是你……杀了我,今日过后,你便是十方楼的主子了。”她笑地眼泪都挤出来了,神情很是复杂,又透着几分淡淡的悲哀:“以后的每一天,你就会像我一样,永远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见天日……”
  见周始不置可否,她冷笑一声,拼尽最后一口气说道:“你不相信?那是你还没走到我这步……等你成了十方楼的楼主……成了千千万万人仰望的存在,在得到的同时,你也会失去所珍惜的一切!或者你觉得,自己可以不做这个楼主?!毁了十方楼?你做梦哈哈哈!!外面的那些人是不会允许的,你会被吞噬,你会死的比我更惨!!”
  “不信,你就去试试吧周始。”
  “你逃不开,走不了……除非你去死,死了你才有喘息摆脱的机会,真……”
  最后没说完的话,苏无霜再也没有力气说出口了,她无力地躺在地上,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她就快死了。
  死了之后,她还能再见一次他吗?
  苏无霜不知,她想回头再看一眼周始,他和他爹周若崇长得真像啊,只可惜周始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听潮阁,如他当年那般,一次也没回头。
  这一生,终是见不到了。
  周始缓缓走出听潮阁,他顺利出来,便表明是成功了,外头瞬间欢呼一片,但这其中有多少真心实意,周始心里比谁都清楚。
  张子澄走过来,拍着周始的肩,头一次露出紧张的模样:“死了吗?”
  “死了。”
  周始一锤定音。
  他偏头,看向面前数不尽的人,这些人他们属于十方楼,生是十方楼的人,死是十方楼的鬼,不是死了一个苏无霜,十方楼便会彻底消失不见……周始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凉意,也有几分无力,若他不当这楼主,便有千千万万要杀他、想取而代之的人;若他此时想一鼓作气毁掉整个十方楼,那这些身陷泥泞之人便会群起而攻之。
  无论他怎么选,都没有退路了。苏无霜是早就想死,也许在很多年前,她便计划了这一切,挡在周始面前的路,且长着呢,浓雾缓缓升起,仿佛没有尽头。
  可鄞州……他还能如约回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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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花时节又逢君 📖
第81章 三年春
  ◎永和五年,二月逢春。◎
  与此同时, 天之远方,隐隐山间,灵松寺里扬起了飘然长烟, 木鱼声咚咚响个不停,楚慕正提笔在竹简上留字, 以作祈福,她刚写下一个“周”字,倏然间似心有感应般, 心头狠狠一颤,透着几分不平。
  手中笔墨微顿, 眨眼之间, 竹简上便点满了墨渍, 刚刚写好的字, 已被污没,楚慕见状轻轻呀了一声,秀眉微蹙。
  心里头, 也莫名不安了起来。
  “怎么了阿慕?”舅母闻声连忙过来,见只是竹简不小心写坏了,安抚道:“无碍的, 再换一个便是。”
  楚慕点点头, 看着手里的竹简,思绪渐渐飘远了………她在想, 这会周始在做什么呢?是否过的还好?有没有受伤?
  愣了半响, 楚慕轻轻一叹, 重新拿来一块竹简, 这次她没有急着动笔, 而是心绪难安地看向远方, 舅母正上着香,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家里的哥儿姐儿,求着前程姻缘,家中长辈的平安,殷家生意顺畅等等,到了最后,还不忘提一嘴楚慕。“阿慕也是,等她到了年纪,得给她许一段好姻缘啊……好郎君……”
  楚慕闻言不禁一笑,跟着跪下,小姑娘双手合十,先是重重地嗑了一个头,随后在心里默念:唯愿阿始,平安归来。
  多久,她都愿意等。
  无怨无悔。
  —
  —
  光阴荏苒,然则一语成谶,不经意间已过几载,斗转星移,可鄞州还是那个鄞州,不曾因为谁而有所改变,世间的大多事,也大抵如此,不堪停歇。
  三年后——
  永和五年,二月逢春。
  近些日子,鄞州城里出了几件大事,一是商户之首的殷家与秦家结为亲家,正在城东大肆办着定亲宴,二是月前,十里巷尾新开了一家药铺,扬言在店铺开张前五日,看病抓药竟分文不取,此话一出,引得不少人前去,也因此鄞州城内热闹了好几日。
  这日晨时,天还没亮多久,几个小丫鬟便端着水进了楚慕屋里,楚慕正沉沉睡着,一点也不想动,前几日帮人看诊,从白天折腾到夜里可把她累坏了,今日好不容易空闲了,不到日上三竿,决不起床。
  银月是这几年来,一直伺候在楚慕身边的大丫鬟,她笑眯眯地掀开纱帘,轻轻拍着床上的楚慕说道:“姑娘,今儿可不能偷懒,快起来梳洗了,水都已经备好了。”
  “再睡会……”楚慕一动不动。
  另一个丫鬟小满也凑过来催促道:“姑娘快醒醒了,咱们可要快一点,底下人说刘家哥儿已经到府上了,专门为姑娘你赔礼道歉,老太太那边正催着你过去呢。”
  银月附和道:“是啊是啊!还说刘家表哥给姑娘带了很多小玩意,姑娘快起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楚慕继续睡着,顿了一下,陡然睁眼从床上跳了起来:“什么刘家哥儿?”
  “就上次喜宴,给老爷敬酒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的那位,这位刘家哥是家中长子,他家老太太与我们殷家沾着血亲,姑娘得叫他一声哥哥的,姑娘也见过的,难道忘了吗?”银月一边说着一边伺候楚慕更衣,说起这事来,也不免偷偷一乐。
  小满道:“姑娘怎么可能忘了!刘家哥儿摔倒的时候,酒不就洒到姑娘身上了吗?他还赔了很久的礼呢……”
  两小丫鬟东拉西扯着,这话里的意思楚慕算是听明白了,这刘家老太太带着刘柏文来到殷家,表面上是赔礼道歉,实则是相看,正叫她过去会会面呢。
  从去年开始,外祖母便有意无意的替她相看人家,纵使她百般推诿,也难逃这劫,自从殷月姐姐出嫁后,再加上家里最小的表弟也定了亲,外祖母便更着急她的亲事了,生怕她嫁不出去一生孤苦。
  可她,是一点也不急的。
  楚慕很快便有了主意,竟然是相看,那她索性不出面,这事便也就成不了。银月正要拉着她梳妆,刚落坐,楚慕“哎呀”一声,眉头紧锁,一只手捂着肚子喊道:“不行!我肚子忽然好疼……疼……”
  小满连忙走过来:“怎么了姑娘?是不是夜里受寒了?奴婢给你揉揉?”
  楚慕摇头,神色痛苦:“好难受……”
  “这可怎么办啊?”
  “我不行了……你们去和祖母说一声,我实在是去不了……”楚慕摇摇晃晃起身,捂着肚子躺回了床上,整个人蜷缩着,这会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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