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猫鳞【完结】
时间:2023-06-27 14:40:53

  张子澄倚在门外,冷眼瞧着,瞥见刘承易出来,身上沾着血,不禁打趣,“啧啧,又搞这么血腥,不就拿个东西吗?你们四门的人,还真是喜欢……”
  刘承易一眼扫来,打断他的话:“你找到人了吗?”
  “哪有这么快?”张子澄打开扇子,无奈的耸了耸肩。
  刘承易冷笑:“要你来何用?”
  张子澄闻言也不恼,他天生一张笑脸,冲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笑道:“找人本就是我的事,你偏要跟来。”
  “如今东西没了,还赖我不成?”
  扇子摇啊摇,血腥味冲淡不少,张子澄将扇子合拢,睨着他道:“线索到这,如今只有两条路选,一是向北,往边境去,二是往南,看看有没有他们的踪迹。”
  说着他陡然一顿,不带商量般,“我带人往北去,去边境看看,你就去常州,我们二人分开去找,快些。”
  瞥着他的笑脸,刘承易却摇了摇头,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红色令牌,道:“你去常州,我往北走,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东西定还在那小子手中。”
  张子澄见此物双眼微微一眯,脸上终是笑不起来了,“大楼主竟把这东西给你了,承易兄真是好福气啊!”
  刘承易微抬下巴,睨着他,“谁不知道,你与周始从小穿一条裤子。”
  “噫,别说那么恶心!”张子澄反驳,眸子里微微透着嫌弃,“谁与他穿一条裤子了,别在这乱造谣啊!”
  刘承易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收起令牌转头便走,张子澄跟上去几步,嚷声道:“哎,你这就走了,不商量商量?”
  “承易兄……”
  人很快消失,院里安静下来,四周充斥着淡淡腥味。张子澄打小不喜欢这股味道,他捂着鼻子,回头望了一眼半开的花雕门,语气唏嘘,“害人害己的买卖,终是命啊。”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如何?自然是一把火烧了,烧个干净。
  天蒙蒙亮,清远镇南边不知怎的忽而起了大火,将整个天都烧亮了,连带着街边的铺子也遭了殃,人多杂乱,喧闹不堪,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长街,往城门口的方向离去。
  车里气暖,透不进风,楚慕望着车帘外的火光,心里莫名不安,天还没亮时,周始便让她收拾东西,说准备离开了。
  虽说总是要走的,可在这个时辰离开,她下意识觉得不对,正常来说,也要等天亮了再离开吧。
  楚慕心里虽有疑虑,却没有多问。她知道周始这般做,总有他的道理。
  与周始相交的这段日子里,对他楚慕心里大致有了了解,但过多的底细身份,楚慕也不是很清楚。
  周始不说,她便不问。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不愿说出口的事,更何况,他不是也没问过她吗?
  小姑娘一身粉色芙蓉袄裙,雪白色的狐裘衬得她皮肤细腻,许是太闷,楚慕圆润光滑的脸颊透着一股红润,红扑扑的,手里拿着一个汤婆子。
  “在想什么?”
  见她盯着车窗外发愣,周始停下手里的活淡淡问道。
  楚慕收回目光:“外头这是?”
  周始脸上没什么反应,“这世道乱,什么人都有。”他说着将手里的白色帷帽递给楚慕,楚慕接过,眸中流露出几分茫然。
  他手中拿着一张薄如蝉翼□□,往脸上轻轻一放,摆弄一番,不出片刻,周始的脸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与之前的相貌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是一张极为年轻普通的脸,但那双眸在细究之下依旧熟悉,楚慕没见过这般手段,顿时便睁大了双眸,小嘴微微张开。
  她这般模样落在周始眼里,倒是有几分呆呆的感觉。
  楚慕伸出手来,玉白纤细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可思议道:“你是阿始吗?”
  “你说……”周始勾勾唇,刚张口,车轮陡然驶过一处坑洼,整个马车不稳地晃动起来,像是要散架一般七倒八歪,楚慕没坐稳,惯性使然,小姑娘猛地往前扑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迅猛,两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楚慕的额头狠狠撞到他的下巴,娇小的身子几乎全埋进了周始怀中。
  头顶响起少年重重的闷哼声,低沉的声线在楚慕耳边扩散,马车摇摇晃晃,仿佛能把人掀翻,周始揽紧怀里的楚慕,防止她摔下去磕伤,一只手撑着车舆前的横木,手掌表面因过于用力突起几根青筋。
  好半响,车内才归于平稳。
  楚慕被晃的头晕,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她眨了眨眼,盯着面前凸起的喉结,宛如一把勾子,突兀又锋利,上下滚动时男子的脉络分明,楚慕从前没见过,也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这个部位,她好奇地伸出了手,刚想触及,周始冷冽的声音陡然响起。
  “看着点路!走慢点!”他冷冰冰的声音打破了车内寂静,也让楚慕恍过神,她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小脸蓦地烧了起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疯了吗!!
  “对不住对不住……”楚慕连收回手,边说着边从周始怀里起来,坐回之前的位置,慌慌张张解释。
  可她一抬眼,面前是张陌生的脸。
  “没什么。”这事本就是意外,周始不太在意地摇头,反问:”你有没有撞到哪?”
  “没……”楚慕低着脑袋答,忽感有什么东西被套到了头上,她抬起头,周始正替她戴着那顶帷帽,白色流苏在眼前晃啊晃,什么都看不清了。
  固定好位置,便开始系绳,少年冷冰冰的手指滑过楚慕脸颊,楚慕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周始抬眸,“冷?”
  楚慕摇头,握紧了手里的汤婆子。
  绳子很快系好,白色面纱放下,掩去她的面容,楚慕不太明白,撩开帷帽一边,“戴这个做什么?”
  其实她是想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然周始为何要突然易容,变成别的模样,又给她做帷帽,定是发生了什么。
  天蒙蒙亮,嘈杂声渐远,周始掀开车帘瞧了眼外面,声音低沉,“帷帽乖乖戴好,别叫人看见你的脸。”
  “这是为何……”小姑娘不解。
  周始放下帘子,少年背靠着内壁,长眸忽而掠过一道光芒,似笑非笑:“楚慕,你不是常州这边的人,可能没听说过这种习俗。”
  “这几日是这边一年一度的千巧节,当地有个习俗,未成婚的年轻男女们得遮去容貌,不能让人看见自己的脸。”
  清远镇里有十方楼的刺客,周始不清楚是那一门的人出动了,在十方楼里,除了那所谓的大楼主春无常神神秘秘,其余人的相貌都不曾掩饰过。周始是门主之一,识得他的人自然也多,还是小心为上。
  “若是被人看见了呢?”楚慕小声道。
  周始本就是瞎扯,被她这么一问,倒认真想了起来。
  他思虑半响,忽而勾了勾唇,俯身凑的楚慕面前,隽秀的眉眼微弯,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低语:“若是被看到了,尤其是被男子看到了,那人便会想方设法,将你娶回家。”
  “楚慕,你可要小心了哦。”
  作者有话说:
  ps:想看甜甜的恋爱(/ω\)
第13章 手中剑
  ◎谁说我骗你了,我认真的。◎
  娶回家……
  楚慕被他的话唬住,信以为真,惊得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竟还有这种习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从前在书院里听课时,她也曾听教习先生说起过各种不同的风俗,中原泱泱大国,从南到北风格迥异,正所谓一方山水,一方人。
  但周始说的这种,她还是第一回 听。
  “被看到脸,真的会那样吗?”
  她小声问道。周始懒洋洋地抱着双臂,睁开眸轻轻瞥她一眼,笑道:“那可不,我可提醒你了。”
  楚慕静了一会,做出一个决定,“我这几日还是不下马车了。”
  小姑娘戴好头上的白色帷帽,乖巧地坐在周始对面,两只手放在膝上,姿态端正而又得体,周始瞧着她这副一本正经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唇角微弯。
  少年笑得肩膀直颤,潇洒肆意,抬着手臂挡住了脸,楚慕不解他的笑,刚想掀开面前的帷帽,问个究竟,恍惚想起他的话,又迟疑的放下了手。
  若真算的话,周始他也是男子呢。
  她幽幽道:“你笑什么?”
  半响,周始才放下手臂,露出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少年脸廓棱角分明,额前的碎发微乱,他目光扫过来,扬着一丝浅笑。
  他说:“楚慕,你这人真呆。”
  “这般呆,今后定是要吃亏的。”
  隔着一层白色帷纱,两人四目相对,好一会过去,楚慕才后知后觉的回味过来,秀眉立即蹙了起来,“阿始你……”
  “你又骗我!就喜欢拿我打趣!”她竟又被他两三句话唬住了,说着楚慕就要掀开面前的帷帽,脸上表情又气又恼。
  小姑娘伸手去解系好的丝带,周始见状却不慌不乱,懒洋洋道:“谁说我骗你了。”
  “什么?”
  楚慕动作陡然一停,愣愣地看向他,周始长眸微眯,眉梢轻轻抬了一下,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可不要乱动,我说真的。”
  真的,什么真的……
  是话是真的,还是被看到了脸,便真的会有人想方设法来娶她?
  这种唬人的话楚慕相信过一次,才不会上第二次当,周始看出她的意图,笑了笑,继而补充道,意有所指,“楚慕,别忘了,我也是男子。”
  “你……”楚慕顿时没了声音。
  他意味不明地笑着,楚慕有些无措的躲开他的目光,她整张脸被帷帽遮住,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小姑娘一时犯了难,头上的帷帽这会是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她悻悻收回手,也不管真真假假了,侧过身去不打算理周始了。
  他总爱这般玩闹,对,玩闹。
  “还给你!”楚慕越想越气,气不过直接将手里汤婆子塞进周始手掌,温热的指尖刚触及少年掌心,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的手冷的没有半点温度,像一块不会化的冰,楚慕轻轻啊的一声,连忙伸手抓住周始的手掌,试图给他带来一丝温度,“阿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周始倒没什么感觉,他像是习惯了,又不怎么习惯,盯着楚慕的手说:“我不冷。”
  “怎会不冷?”楚慕眉头微微蹙起,她的手碰到他都觉得受不了了,他竟这般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
  小姑娘抓着他的手搓啊搓,恨不得立刻将他的手捂热,周始不习惯地动了动手指,想挣脱,楚慕一记眼神幽幽飘来,他无奈一笑,便随她去了。
  “我真无碍。”
  他没那么怕冷,幼时倒是怕的很,后来去了十方楼,天下雪时,他常被刘成驱逐到冰湖上,要他练剑,逼他杀人,一开始他连剑都举不起,更别提杀人了。
  这世上没有人想死,更不会坐以待毙,乖乖仰起脖子让他杀,随他处置。他若举不起手中之剑,杀不了该杀之人,那他日定有人刀架颈侧取他性命。
  冷有什么可怕的,可怕不过人心,把命交在别人手中,不是他周始想要的。
  他要手中有剑,仅那一剑,便能斩断魑魅魍魉,踏破人心鬼域。只有这样,他才能无所畏惧地走下去,走出十方楼,不让自己沦为那地狱阴暗里的一角。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些该杀之人全死在了他剑下,他一个都没有放过,也不会放过。
  人生数半载,唯一觉得遗憾的,便是那年隆冬,那日夜里下着纷扬大雪,他就一个人躺在那雪地里,喝着烈酒,去瞧天上的星星,幼时母亲常对他说,人啊就像天上的星辰,时而闪烁璀璨时而黯然无光,无论一个人身处何种境地,总有一处星光仅属于他。
  可那夜他找了好久,不管怎么找,怎么用心去寻,那漆黑茫然的天边仍是不窥半点星光璀璨,这漫漫长夜,像极了他,像极了他阴暗无光的一生。
  老天是公平的,或许这便是他的命。
  他认了。
  “……你的手好凉,这样久了,肯定是会生病的,阿始,你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病了很难受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周始逐渐拉回思绪,眼里有些茫然,他飞轻地眨了一下眼,刚抬头便撞上楚慕担忧的眼神。
  小姑娘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前,他竟一点也没发觉,见他许久都没动静,只呆呆地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楚慕皱起眉头,用力掐着他的手,“阿始,你有在听吗?”
  手掌边泛起阵阵轻微的疼痛,又很快就消失了,楚慕揉着那块红印,目露忧色。
  周始回神,动了动身子,他两只手主动贴上楚慕的手,小姑娘的手很暖,他将楚慕的手放到汤婆子上,少年手掌宽大,包裹着她,他嘴唇微动:“我听着呢。”
  他语调低沉,有几分懒散,“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谁和他说死不死的了,他总爱这般,楚慕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好好一个少年郎,为何总想着死。
  “你又说这种话了。”
  楚慕最不喜欢的便是“死”字了,这种话说多了不好,碍于之前的约定,她又不好说周始什么,想问又没那胆子。
  周始无声一笑,他知道楚慕最不喜欢听这种话,小姑娘小小的一个,却很坚强,想要回家,想要好好活着。
  他声音不自觉软下来,颔首,“好,我以后不说了。”
  “仅此一次。”
  小姑娘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天亮了,马车已驶离清远镇好远,车内的光线渐渐清明起来,轮廓清晰,他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少年隽秀清冷的脸,冰凉的手慢慢有了温度。
  “楚慕。”他忽而唤了她一声。
  楚慕微怔,他极少用这般正经的语气同她说话,以前的他不太着调,总漫不经心,透着几分慵懒随性。
  “怎么了?”小姑娘轻轻应了一声,水润的眸子里流露着一丝疑惑。
  正当她以为周始有正事要讲时,他却什么也没说。少年轻抬眉梢,顽劣地掐了掐她手心里的软肉,他不怎么用力,楚慕却觉得痒,想把手抽出来,周始不让。
  楚慕放弃了,以为他只是像往日一般与她玩闹,又是无趣时逗逗她,少年低沉温和的噪音陡然响起,帷纱外的唇角挂着笑,楚慕听清他的话眼皮蓦地跳了一下,眸光微颤。
  他说:“很暖。”
  …………
  花雕扇形窗棂半开一角,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青色苔藓爬满墙角,涓涓水流顺着地面弧度汇聚成水洼。
  窗边立着一道黑色身影,木门推开,有龙从屋外走进,余光微扫,才惊觉屋内有几个年轻男子被五花大绑在木架上,个个嘴里堵着黑粗布,见有人来纷纷瞪大了眼,脸色涨红,挣扎着想要呼救。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弯腰,对黑影恭声道:“大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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