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月抽出腰间短剑,扎进蚌壳内,咬牙用力将其撬开,壳内涌出一阵腥白色液体,是蚌精分泌的珍珠质,黏黏糊糊涌出一大堆,混入冰冷的河水中。
两个青年昏迷不醒躺在软肉里,身上虽然已经半裹上了白色物质,但并没有什么大碍。云破月收回短剑,给两个人掐了屏息诀,随后将两个人拉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把两人送回村子里就好了。
云破月松了口气,将两个青年绑在一起,背到背上,向上游去。
心口处兀的一痛。
云破月不可置信,瞳孔微缩。
背上的青年动作迅拔出匕首,云破月的心头血顿时喷溅而出,缓缓融入冰水中。
云破月迅速反应过来将青年甩开,一时没稳住又吐了口血,紧捂着心口。
青年身上的血光一闪而过,云破月很快辨认出来,这个人只是个普通村民,没有任何修为,捅她的那一刀是被别人控制了!
那人没有发出后续攻击,但云破月还是警惕地观察周围。
河水忽然震动起来,不,云破月感觉出来,是脚下的河底在振动。
她低头看去,猩红的光线透过沉着的泥沙发散出来,随着泥沙浮起,最底下的阵法开始显露雏形。
由各种诡异扭曲的古老文字组成的血色阵法,一道身影缓缓显现,云破月忍不住浑身颤抖,这是……
“你的血闻起来很香。”诡谲阴沉的嗓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指甲轻轻划过她的脸,在此刻竟比河水还要阴冷刺骨。
……魔族。
-
云破月只觉得浑身冰冷,忍不住发抖。
不是因为浸了南河的水,而是因为此刻的场景。
浓重的乌云蔽月,魔气肆无忌惮的掠夺周遭所有的生气,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形态各异的狰狞魔族生物攀爬上岸,在绵绵白雪下留下凌乱不堪的脚印,嘶吼声刺耳难听。低等魔物没有灵智,只会凭着本能觅食,而食物就是……
魔将轻轻扭了下脖子,活动沉寂已久的四肢,暗红色的如同兽眸般竖着瞳仁的眼睛看向不停颤抖的云破月。
“你好像很害怕?”他轻声问道。
不待云破月回答,他的指甲轻轻划过她下颌,如同逗小猫一样抚弄,连带着冰冷的河水顺着白皙脖颈流入领口,激得云破月颤了下。
“不用怕。”他竟笑了两声,“本将暂时还不打算把你喂给那些小东西,毕竟可是你把本将放出来的。”
“别碰我!”
云破月被禁锢住不能动身体,只得愤然偏过头去,一眼便看到了融星和叶迟迟。
他们两个显然已经被魔物困住了很久,满身疲惫,没有理智的魔物朝他们一次又一次扑咬过去。
“融星师弟,迟迟……”
就在两人都筋疲力尽的时候,一只巨大的魔物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融星身后,在融星毫无防备地之时,它抬起锋利的爪子,精准的袭向后心。
云破月瞪大了眼睛,“融星师弟!”
下一秒,血液喷溅而出,温热的血液顺着发丝划过少年的衣角,缓缓下落,砸在绵软雪地中,于一片纯白中盛开出娇艳花朵。
少年怔了下,几乎是没有思考的,转身接住软软倒下的少女。
“迟迟――!”云破月不顾魔将的禁锢弄伤自己,奋力挣扎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挣扎的期间,那个熟悉的少年也没能幸免于难。
魔潮翻涌而上,那只魔物再次出手,不过转瞬间,两人已然倒在血色蔓延的雪地中。
“放开我!”
云破月终于挣脱魔将的禁锢跑了过去,检查两人的身体状况,结果噩耗险些让她昏过去。
融星师弟已经……彻底没了气息。
叶迟迟还有些喘息,云破月紧紧抓着叶迟迟的手,让她别睡,“迟迟……你等等,我马上给你找伤药……”
叶迟迟脸上毫无血色,指尖点了点,声音微弱,“不用了破月姐姐。”
只是说这么短一句话她就已经不停吐血,但还是强行坚持,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示意云破月低下头。
云破月指尖颤抖,俯下身来,只在耳边听到这样的话。
“破月姐姐,人的一辈子是有限的,我希望你能够为自己而活,也只为自己。”
“你要好好的。”
少女的手在说完这句话后无力落下,在她脸侧留下一道血痕。
“……”
魔将啧了一声,“如果你还没看够,本将可以允许你把他们的尸体带走,回去慢慢看。”
远处魔潮汹涌澎湃,大批大批的魔物从阵法中爬出,朝夜色中涌去,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可想而知。
云破月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放出了封印的魔将,打开了魔域的阵法。
云破月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她从未想过,就在眼前的,活生生的人,会在下一秒这样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今晚,本该是任务结束后,她与他们同喝庆功酒,她笑着戏问他们的感情进展,看融星脸红迟迟害羞的样子。
亦或者是三人困得不行,回到客栈倒头就睡,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一种。
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直到死之前,都在告诉她要好好的,可是她没有想过。
她没想过。
这一切本就是她一手造成的。
但凡她能再小心一些防备着,都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不会放出魔族,她和融星师弟更不会丢掉性命。
温热的水滴落下,混杂着融化的雪水融进脏污的泥土中,云破月的嘴角忽的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哈。”
第16章
◎不◎
宁枝趁云破月下河的时候以捉妖的借口驱散了周遭村庄的村民,回来后继续蹲在河边画圈圈。
期间偷偷瞥一眼男主。
少年一身青衣清清冷冷站在雪地里,宛如松竹,冷冽净直不可攀折。
虽然不是同一个身体,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没有变。
宁枝觉得他就像远处屋檐下挂着的冰锥一样,看似漂亮易碎,实则锋锐冰冷,寒意刺骨,稍不留神就能扎进喉管一击毙命。
反正很危险。
少年察觉到宁枝的视线,扫了过来,黑眸沉沉,看不清内里情绪。
“有事?”他问。
“没有没有!”
宁枝赶紧否认,继续低下了头。
嗯……男主好像很少说话,他们之间寥寥的几次对话也都是她先问然后他答,试炼途中她看他跟主角团的工具人也是这样,不怎么搭理。
……甚至都没有产生一点想救他们的想法。
宁枝小小的哈一口气搓搓冰冷的手指。
不过古早废柴修仙流男主一开始都是非常惨的,遭受各种欺辱,谁也不信任也是很正常的事,宁枝相信他们之后慢慢相处应该就会好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患难见真情嘛!
宁枝继续画着圈圈思考等下结束后该怎么办,铁铁two跟她说,她穿越时空的这段时间里,那边的时间流逝的速度非常缓慢。
所以她回去后还是要面临和男主一起去救人这种局面,怎么解开血耪笫歉隽钊丝嗄盏氖虑椤
可恶,这是恶毒女配应该思考的问题嘛!
她明明只要按部就班的走剧情,欺负欺负男主,再欺负欺负女主,时不时作一下死,最后等着男主一剑给她捅死就完事儿了。
变成现在这种局面是宁枝万万没想到的,男主居然从一开始就跑偏了,还要她一个恶毒女配帮他回到正道。
生活不易,宁枝叹气。
就这么思维发散乱想,等到鼻子冻得通红,河底忽的传来一阵红光。
宁枝:!!
终于到了铁铁two所说的剧情了,她都快等睡着了。接下来河底的魔域阵法被开启,魔潮随即会降临,然后他俩双双去世。
嘶,等会下线的时候该摆什么pose来着,她好像有点忘了。
等哈,让她再翻翻剧本复习一下。
【两人被魔物团团包围,就在融星将要被魔物刺穿心脏时,叶迟迟忽然挡了过来,下一秒血液顺着他的衣角滑落,紧接着叶迟迟软软倒在融星怀里,随后没了生息】
宁枝合上剧本顿时信心满满,不就是死在人怀里嘛,这能有什么技术含量。
简单。
从河底下的阵法中爬出来的魔物一上岸就嘶吼了起来,每一只都长着狰狞的牙齿与利爪十分渗人,凶残无比。
然后,然后她就卡在了第一步上。
第一只狼型魔物爬上岸,一抬头看见应迟宴,瞬间趴在地上,欢快摇起尾巴。
宁枝:?
第二只飞鸟魔物飞上岸,一低头看见应迟宴,揪了自己最漂亮的羽毛,摆在他脚边。
宁枝:??
第三只猎豹魔物攀上岸,一抬头看见应迟宴,翻身露出粉嫩嫩的肚皮,在他腿边打滚。
宁枝:???
随后魔物越来越多,甚至有魔物自发做起了指挥,指导后来的魔物排排站守在应迟宴旁边,总之那叫一个乖巧。
宁枝缓缓打出问号。
你们不是号称最凶残没有理智的魔物吗?现在这是在干嘛!?
不过那只猎豹粉嘟嘟的肚皮看起来真的很好撸G,宁枝差点都想上手了,反应过来赶紧咳咳两声。
她跟应迟宴吐槽道:“都说低等魔物没有理智只会凭本能杀戮,你说这群魔物是不是犯病了,为什么见了你跟见了自家老婆似的?”
应迟宴:“……”
他顿了顿,嗓音微沉,“你想做什么?”
宁枝把剧情用自己的方式跟他说了一下,“在云破月的记忆幻境里,我们两个等会儿会被魔物杀死,可是这群魔物一点攻击我们的想法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哎。”
少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知道了。”
-
也不知道应迟宴做了什么,在他说完那句话后,魔物们忽然就变得十分配合,狂躁起来攻击他们。
“来了来了应迟宴,她出来了。”深陷魔物包围的宁枝一下来了精神,腾出手肘戳戳少年的腰身。
少年:“……嗯。”
宁枝一边击退魔物,一边分出眼神来偷偷看向云破月,“G,破月姐姐身后怎么还跟着一个人?好像是个魔族?”
这个魔族和低等魔物给人的压迫感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铁铁two的无机质音告诉她:【这是魔尊的手下,魔将危尧】
宁枝唔了一声,打量了一下那个危尧,看起来还挺凶的,直到看到他如同逗猫一样摸云破月的时候,她顿时炸了。
什么勾八猪手,谁让你随便摸漂亮姐姐的,不许摸!!
她都没摸过呢!!
云破月偏过头去躲开了他的手。
正好看向了宁枝这里。
宁枝觉得酝酿的也差不多了,开始准备领盒饭。
本以为是个轻松的活,可直到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时,宁枝一下子就没忍住,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
宁枝在倒下前清晰的从少年那双漆黑眼睛中看到了自己,凄婉苍白,犹如一张薄纸掉落。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好像体会到了叶迟迟的感觉。
她被应迟宴接住,倒在他怀里,头抵着他的胸口,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混杂着血液很快就濡湿了他的衣服。
她不自觉的攥着他的衣角,真的好疼好疼,疼的她都只敢默默地哭不敢抽气。
头顶少年沉默许久,嗓音兀的带了些哑意,冷声嫌弃道:“别把眼泪往我身上抹,脏。”
宁枝:?
都这种时候了还嫌弃她,男主你是狗吧!
宁枝忽然就来了点气,蹭了蹭脑袋,把眼泪全抹他身上去了。
应迟宴:“……”
两人都光荣杀青领了盒饭之后,宁枝看到云破月挣脱了危尧的桎梏跑了过来。
她颤抖着,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像是怕失去最后的东西一样。
宁枝看到了她的心口处的伤口,本来应该已经停止流血,因为刚刚的挣扎,导致伤口再次裂开,血液顺着衣袖流至她的手上。
有些烫。
烫的宁枝几乎不忍看她的眼睛。
云破月的眼神实在太过悲戚。
但她不是叶迟迟,应迟宴也不是融星,他们的死亡只不过是循着过去演了一场戏而已。
他们不会死,可叶迟迟和融星是确确实实死了,就死在这个时空,死在云破月眼前。
老实说她对云破月并不讨厌,就算她企图将她炼法,她也只是觉得那不像是云破月会做出来的事,她本人应是很好很好的才对。
宁枝内心给自己找借口,云破月可能是因为堕入魔道才变成这样的。
对云破月的情绪,更多的或许是可怜。宁枝不知道云破月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才会变成世人谩骂的魔修。
是因为她的师尊么?
就像她所猜测的那样,因为爱恨纠葛堕落入魔?
“迟迟……你等等,我马上给你找伤药……你再坚持一下……”
宁枝已经没什么力气,她尽力抬起手来,摸上云破月的脸,轻轻抚过危尧指甲在她脸侧的划痕。
狗男人,居然这么对漂亮姐姐。
“破月姐姐,人的一辈子是有限的,我希望你能够为自己而活,也只为自己。”
她顿了顿。
“你要好好的。”
不要因为渣男堕入魔道呀,真是的,喜欢替身文学的渣男没有原谅的余地,漂亮姐姐还是独美最好。
不过就算她再怎么劝,既定的事实也是改变不了的,宁枝叹气。
在说完这句话后,叶迟迟的身体再也没能撑住,彻底倒在了融星怀里。
此后的人间白雪,与落雁红尘。
再也看不到了。
第17章
◎挣◎
元初九百九十九年,沉寂了千年的魔潮突起,不过一月时间修真界就已经有大批魔族涌入,修真界尸骸遍地,枯骨丛生,可谓生灵涂炭。
那日之后,消息传出,云破月就成了修真界人人唾骂的存在。
身为天昀子的徒弟,竟与魔族暗中勾结,狼狈为奸,放出了魔将危尧,简直罪不容诛。
这些都是宁枝从危尧口中听说的。
这一个月的时间,云破月被魔将危尧抓了起来,但危尧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仅没有杀了她,还派人好端端给她伺候着,关在摩寻殿里看着,跟养小宠物似的。
危尧许是怕她无趣,还给她寻了个真的小宠物,让人捉了只狸奴供她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