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梧:“有点撑。”
“那没事。”
艾森看了眼体温枪上的示数——36.5℃。
拿给她看:“体温正常了。”
黎梧用掌心轻轻摁了摁眼睛,难怪不胀了:“你还没回答我问题,不会就是来送饭的吧?”
艾森:“怎么,我不能给你送?”
黎梧病刚好,不想跟他犟,一挥手:“随你。”
她站起来:“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这才几点,艾森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是在撵自己。
但也没打算揭穿,道:“那你早点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黎梧点头,挥挥手:“去吧,去吧。”
等他到门口,又说:“把门带上。”
艾森把门关上,站在门外,张开掌心,里面是被捏皱的彭斐写得字条。
·
一夜安眠。
但一大早,黎梧就被水声吵醒。
起初还以为是在做梦,但是水流声越来越大,她猛地睁开眼,意识迅速回笼,赶紧下地。
厕所漏水了。
水已经漫到门口,再晚一会,就流出来了。
黎梧趿着拖鞋冲进去,“啪叽啪叽”踩在水上,到了水龙头跟前,用力一拧。
“咔嚓。”
随着金属断裂声响起,她抬起手,盯着被她拧掉的把手。
下一秒,自来水泉涌一般喷出来呲她一脸。
“我c!”黎梧骂了句,忙去堵水。
可她仅有两只纤细的手,根本堵不住。
反而在她的压力下,水柱被冲散,飞向四面八方。
要命了!
黎梧捂着水龙头,忍受冰冷的水滋在身上,她四下观察。
在角落处看到了水闸开关。
顾不上许多,黎梧跑过去,用力拧紧。
随着开关被拧死,水柱渐消,终于不漏水了。
黎梧虚弱地靠在墙上,想要放松一下,被水浸湿的衣服开始吸收身上的热量。
她抖了一下,低头。
从头到脚,没一处干的。
她叹了口气,离开墙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换衣服。
衣服换好,把头发吹干,黎梧下楼把宿管阿姨找来。
好巧不巧,碰到了晨练回来的彭斐,又在上楼时碰见要去拍戏的艾森。
现在四个人站在616的洗手间外。
地面的水已经顺着地漏流干,但水龙头残骸依旧躺在水池中,如果不是洗衣机上堆着还在滴水的衣服,仿佛只是黎梧洗了个澡。
彭斐抢在艾森前,道:“阿姨,这样的条件能住人?”
宿管阿姨一脸歉意:“真是抱歉,我等下就找人来修。”
艾森昨天调查了一下,知道彭斐是助教,但现在被安排带黎梧,虽然对他有莫名的敌意,但还能压下:“不能换其他房间?”
宿管阿姨摇摇头,她也为难。
彭斐抿嘴,他在接到任务后,就了解过。
这间寝室,还是宿管阿姨仗着关系好,私自给调的,上头领导知道,但看在黎梧曾经为国争光,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真的想换,恐怕也不容易。
彭斐:“先找人修吧,其他地方也检查一下。”
他搓搓手:“我看着屋子暖气也一般。”
寝室阿姨连连点头:“诶,我这就去。”
她正要走,回头看了眼艾森:“你……不走吗?”
就算他在这拍戏,就算他长得帅,就算他跟黎梧认识,也不能随随便便赖在女寝不走,这是规矩。
艾森看了眼彭斐,又看向黎梧。
黎梧冲他挥挥手:“走吧,走吧。”
她推着三人往外:“都走吧,我一个人待会。”
门一关,黎梧叹了口气。
她靠在门上,看着窗外。
又是太阳东升西落的一天,不管这个星球上的人们干了什么,遭遇了什么,都无法阻止这一自然现象。
她走到床边,将自己摔在床上。
没一会,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是个眼熟的陌生号码。
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体温降了?”
黎梧:“你谁?”
“没存我号码,彭斐。”
黎梧看了眼电话号,去床头柜找纸条,找了半天没找到,“哦”了一声,“不去训练。”
再次挂断,黎梧把号码拉进黑名单。
她连晨练的动力都没了,还去训练,天大的笑话。
黎梧翻个身,正要刷手机,电话又响了。
依然是陌生号码,这次她没说话,接起来等对方先开口。
“黎梧老师,您好,我是《空中芭蕾》剧组的导演助理,我叫郑欣,请问您今天有时间吗?”
“干嘛?”黎梧问。
郑欣很客气地说:“是这样的,影片已经开拍,不知道今天是否有时间来趟跳水馆指导一下?导演组这边已经跟您教练沟通过,他说没问题的。”
黎梧:“啊,我没教练,你问的谁?”
郑欣:“……张庆元。”
黎梧:“他不是我教练了,你打错了。”
挂断电话,她就有点后悔。
毕竟这姑娘没做错什么,也是按照领导要求办事。
可她一想到自己被贬,又不能参赛,还被丢到这么个鬼地方,心里就不爽。
接着她就接到张庆元的电话。
黎梧:“干嘛?”
张庆元:“训练不去,动作指导也不去,你要干嘛?”
黎梧:“你是教练,你比我更合适,而且我还病着呢,去不了。”
这次是张庆元挂的电话。
她正打算躺下歇歇,又接到彭斐的电话。
“有完没完啊!”黎梧接起来第一句就收不住声。
不能让她消停一会。
彭斐:“你又发烧了?”
终于不是让她去训练馆了。
黎梧没答:“有事说事。”
彭斐:“你不用来了,再休息一天。”
说完电话就被挂了。
盯着被回到锁屏界面的手机,黎梧叹了口气。
刚才好像做的有点过分呐。
但她实在不想当什么动作指导,一点意义都没有。
至于训练。
她还需要训练吗?
不需要。
想到这,黎梧发现自己还是没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躺平。
她趴在床上,拉过被子一边蒙住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可越是这样,那些七七八八的想法越是想泉眼里的水一样不停往外冒。
咕嘟咕嘟……
受不了了!
黎梧从床上爬起来,但是想到自己被抛弃了,就又摊回去。
如此往复数次,终于被敲门声叫起。
宿管阿姨:“黎梧啊,是我,来修水龙头了。”
工人把水龙头修好,又检查了一下暖气管道,便走了。
倒是宿管阿姨,迟迟没有离去。
黎梧:“阿姨,怎么了?”
宿管阿姨:“阿姨知道,换了寝室,肯定是有别的原因,这两天你又是发烧,又是不去训练,也是因为心里不舒服,过不去这个坎,但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你想想。”
“你就把这次当成一次磨练,那么多苦都吃了,不差这一点。”
宿管阿姨:“我在这也十几年了,你们一代代的成长我都看在眼里,别的我不敢说,就你雷打不动去晨练这条,便没人比得上你。”
“阿姨,你要说什么?”黎梧问。
宿管阿姨笑笑:“就是希望你坚强一点,振作起来,没什么战胜不了的。”
黎梧点头:“知道了阿姨。”
把人送走,黎梧关上门,反锁。
窝在床上,双臂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
坚强。
呵。
又一个要她坚强的。
她就不能摆烂吗?
不能躺平吗?
不能做个啃老的乖乖女吗?
黎梧越想心里越堵,电话响了看都没看就给摁了。
直接关机摔到一边。
平时电话跟个摆设似的,她一有事,八百年不联系的人都来电话。
全都是要她不放弃。
可她现在连主力队员都不是,放不放弃有意义吗?
第62章 跃入我心062
在寝室浑浑噩噩、靠称病过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黎梧终于待不住了。
主要是张庆元打电话来威胁她:“要是在我明天出发前你还不去训练,就给我滚出跳水队!”
说是威胁,但张庆元一向说话算话,而且她现在的位置确实不讨好。
所以也不能算是威胁,应该是警告吧。
只是当她走出房间,关门反锁时,抬头看到上面的616,依然觉得刺目。
想给它抠下来。
“哎。”黎梧叹了口气,转身要走时,好巧不巧碰到了郑舒泉。
大象会理一只小蚂蚁吗?
不会。
同样,黎梧也没打算理会她。
更不稀罕跟她有正面冲突,但架不住冲突自己上门。
就在黎梧准备无视,从她身边潇洒经过时,郑舒泉伸手拦住她:“诶,等一下。”
黎梧低头,看着挡在面前的手臂,抬眼,眼神中写满了不悦:“干嘛。”
郑舒泉:“听说你这几天病啦?”
关你什么事?
郑舒泉嘴角上扬,笑容带着嘲讽:“真是的,你说说,好不容易不用参加比赛,又生病了。”
眼看她伸手过来要拍自己肩膀,黎梧侧过身躲开,瞪着她。
把手收回来,郑舒泉假笑两声:“我明天就要出发了,不给我加加油吗?”
黎梧没空理会她,白她一眼,从她身边绕开,就听郑舒泉说:“我听说,队里给你揽了个差事,想必以后都不用参加比赛了,真好。”
黎梧脚步一停,转过身。
这次郑舒泉没等她爆发,脚底抹油先溜了。
原来两人就不对付。
经过几天前的事情,黎梧更是看透她。
不过是个爱显摆的幼稚小孩,跟她一般见识,有失身份。
“别听她说,没那回事。”
黎梧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迅速回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彭斐。
黎梧:“你怎么又上来了?”
彭斐:“我来看看你今天是不是还能闲得住,果然。”
黎梧经过他时瞪了一眼:“我今天有事,不去训练。”
彭斐跟在她身后:“可我怎么听说,张教给你打电话,再不……”
黎梧没让他把话说完,转身丢他一个眼刀:“我发现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彭斐:“忠言逆耳。”
“而且我比你大,就算你不认可我这个助教,那至少也要叫一声哥。”
黎梧转身继续下楼:“想得美。”
彭斐:“你这样很没礼貌。”
黎梧停下,仰头看他,眼神中带了点挑衅:“我礼貌了二十多年,得到什么好处了?没有,现在莫名其妙被丢到候补,我是不是也该问问那些人礼不礼貌?”
她不想多说,继续下楼,任由彭斐跟在身后。
快到一楼时,彭斐快着几步赶到她前面,挡住去路。
黎梧哪想到他会超车,差点撞上去,不耐烦地看着他:“你又干嘛?”
彭斐:“那你想不想回去?”
黎梧:“回哪?主力啊?”
彭斐点头。
黎梧:“你说呢?”
彭斐伸手:“那我们合作吧。”
合作?
这又是闹哪样。
黎梧没有回握,扫了眼他伸过来的手,双臂环抱胸前,一副防御姿态,手指一下下敲着外衣:“什么意思?”
彭斐没有把手撂下,环顾一周,确定没人,稍稍压低声音道:“简单来说,我想当跳水队教练,你想回主力,我帮你,你助我,互利共赢,怎么样?”
黎梧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大笑不止,半天才停下来,肚子都笑疼了:“哈哈哈,这是我最近几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她一巴掌拍开彭斐的手:“别做梦了,以为我是外行不懂?转正式教练是有条件的,首先你外形就不合格,你长得太高了,对跳水来说很不友好。”
接着又拍拍彭斐的手臂:“我劝你,去隔壁游泳队试试,比呆在跳水队有前途。”
彭斐:“你瞧不起我?”
这三个字分量太重了。
她从来不会瞧不起任何人,哪怕是总在她面前嘚瑟的郑舒泉,也没有过一丝瞧不起。
纵使觉得郑舒泉能力不够,但既然能在跳水队待下去,某一方面一定是有实力的。
黎梧严肃起来:“不是。”
彭斐:“那敢不敢打个赌。”
黎梧注视着他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坚韧、不屈不挠,突然想起他留下字条上面的字。
字如其人。
黎梧:“你认真的?”
彭斐点了点头:“只要你能夺冠,我就有机会当教练。”
这是队里给他的承诺,是真是假……不试试怎么知道。
黎梧没再跟他开玩笑:“可你现在只是助教。”
彭斐:“我当然知道,可你现在只是候补队员。”
这话如一枚枚有毒的细针刺中黎梧的心,她脸色微变,但并没有动怒:“你说这话很难听,可我说的是事实。”
彭斐虚岁25,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甘示弱,把她的话还回去道:“你说这话很难听,我说的也是事实。”
“张教名义上带两个人,其实你我心知肚明,重心早就偏移,没人管你,我可以一直带你。”
黎梧盯着他,沉默半晌,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谁说没人带我!有人!”
彭斐笑了下,带着点怜意:“那你知不知道,你装病的这些天,张教一直都在队里?”
黎梧一愣,瞳孔微缩的同时,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是她给自己造的壳,一个不愿意相信事实的保护壳:“你说什么?他不是先走了吗?”
彭斐耸肩,态度写满了无所谓:“不信你可以打听,随便打听。”
黎梧藏在衣袖里的手握了握,碎裂的声音还在继续,裂纹无限延伸,随后终于坚持不住,保护壳碎成了渣。
她缓缓低下头,盯着脚上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