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的狼狈显然是取悦了它们。混沌的魔气飞窜着游走在她的周围，像阴冷的蛇戏弄着股掌中的猎物，想看她更加手足无措的慌张模样。
修仙之人, 也不过如此。
呜呜咽咽的阴风卷席着, 洋洋得意的拉扯少女凌乱的衣角。孟瑶像是株生在峭壁孤独无依的蒲公英，强撑着脆弱不堪的枝干，随时都要被吹得支离破碎。
系统看着孟瑶苍白狼狈的唇，拉扯着嗓子在风中嘶吼，“从长计议！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他们现在如同盲人行走在悬崖的边沿, 一步踏错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系统当然不会得到它想要的回答。
少女老树生根般死死扎在原地，猩红的双眼死死地望向前方, 几乎要滴落血泪。
她可没有时间从长计议。
什么粉身碎骨？
她倒要看看眼前这些鬼东西能不能啃得下她这根硬骨头。
“喂！你干什么！快把手放下来！”眼见孟瑶毫无防备伸出的手眨眼之间就彻底被如墨的的黑暗吞噬其间, 系统惊得思维停滞, 脑子转过弯来赶忙对着她大喊。
仙魔两端对立。孟瑶现如今独木难支，本就是羊入虎口，竟然还不知死活，妄想一人就能对抗这浩瀚如海，密不透风的千万魔气。
作死！真的是作死！
系统气不打一处来，根本来不及说明利害关系，就感觉孟瑶周身的灵力仿佛开了闸，不要钱一样疯狂的运转起来，源源不断的向外输出，几乎瞬间丹田内的灵力就被彻底抽空。
但少女的灵力面对磅礴的魔气却如同石入大海，甚至连半丝涟漪都没有掀起，便化为无声。
“你！”系统气急，芬芳之词已经在嘴边打转。
可是看看眼前虚弱不堪的少女，它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系统憋了一口闷气，只能转口催促着孟瑶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现如今的孟瑶脆弱的像一张单薄的窗户纸，根本不用什么魔气，怕是稍微烈些的风都能把她彻底掀落下去。她再留在巨佛里简直等同于自寻死路。
不过少女明显是把它的话彻底当作耳旁风。
魔气缠绕的狂风仍旧在呼啸着，孟瑶被吹的摇摇欲坠，只能手脚并用的死死扒住铜像的边沿。
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划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鲜血已经流干，只余下惨白的皮肉暴露在黑暗的空气中。失去了灵力的保护，孟瑶就是案板上的鱼肉，魔气如同秃鹫觅食一样冲向了她，拉扯餐食她所剩无几的力量。
但孟瑶却仿若未觉。她倔强的坚持着，干裂的唇开合着，吐出单薄的气音，“等一下……”
她的薄唇紧抿，面容前所未有的沉静。一点冉冉的白光自她的瞳中升起，满布血丝的双眼如炬的迎着黑暗，仿佛要将这万千魔气看穿。
白光？
这黑如浓墨的巨佛内部哪里来的光源？
系统下意识回头，只见到一个明灭闪烁的光点穿破黑暗，仿佛启明星穿破夜空冉冉升起。
魔气显然也发现了这一抹异常。它们瞬时而动，追击导弹一样的飞扑而去，将那一抹小小的光点彻底湮灭进黑暗之中。
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消亡了，系统强打起精神劝解孟瑶，“没关系的，我们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
孟瑶的举动也未尝没有意义，魔气的注意力被分散。凭借着方才积蓄的一点力量，他们逃出去绝对不成问题。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少女显然比系统想的要倔强的多。
“等一下，再等一下。”孟瑶的拳头死死的攥着，一口银牙几近咬碎，死死地望着聚拢的漫天魔气。
她的行为彻底燃尽了系统最后的耐心。它甚至能预见到自己随着孟瑶咽气而支离破碎的模样。系统愤怒的嘶吼：“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挂着主角光环，整个世界都围着你一个人转？！”
话音未落，系统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虚化了，彻底融在强烈的光影之中。
炽烈的白光撕裂重重黑暗，如同东升的旭日照亮着布满黑暗的世界。
爆炸声接踵而至。剧烈的震响在巨佛中空的内腔中轰鸣着，鼓膜几乎要被重锤刺穿，剧烈的疼痛起来。
但这一切都可以被忽略。
因为白光所过之处，所有的魔气都在飞速的奔逃着，最后被光芒碾压的溃不成军。
世界被彻底点亮，孟瑶和系统终于得以看到大佛内部的全貌。
孟瑶的脸在光芒的映射下近乎透明。她扯了下苍白的唇，却笑得肆意，“你看，我说不定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呢？”
“灵……灵力飞弹？！”
系统满目震惊，终于理解了孟瑶坚持“等一下”的意义。
她将鲜血混合灵力制成的飞弹，孤注一掷，甚至等同于把身家性命完全压在了这一击上。
“你这也太胡来了！”
孟瑶毫不避讳的点头，眼中划过一丝凌厉，“还有更胡来的，你要看看吗？”
顺着孟瑶的目光望去，一个小小的平台悬浮在巨佛的中央，仿佛天空的漂浮的海市蜃楼，透露出扭曲的光芒。
而仔细看的话，这块平台是由数条交错的铁链拉扯稳固，以微妙的平衡在空中打晃。
手臂粗细的铁链也不知悬挂了多久，早已布满了青苔，绿的发黑，看起来粘粘糊糊的十分恶心，像章鱼的触须一样伸展出来，死死地扎根在坚硬的铜壁上。
系统看了一眼利索的将袖带紧扎的孟瑶，心头一紧，“喂喂喂！你的灵力还没恢复呢！你不会预备……啊啊啊啊！”
系统根本来不及说完全部的话语，整个人就已经彻底沦落到风里，一颗心像是乘了跳楼机猛地荡了下去。
少女猛地动了起来，寻疾如风，像是玩杂耍一样飞速的奔跑在铁链上。四周都是铃铃作响的链条相互碰撞的声音。细碎的苔藓被碾压，扑簌簌的往下落，仿佛在下一场幽绿的鬼雨。
残存的魔气感受到异动也顾不上自身的痛苦，飞也似的向孟瑶冲来。
不过它们显然小觑了孟瑶。
即便灵力尚不充沛，但她到底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手起刀落之间，数道先头而至的魔气就已经惨叫着被连根斩断。
几股魔气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系统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却只见少女步履轻巧，仿佛调戏一般，在最后的一瞬闪转腾挪。随着那几股魔气撞了个满怀，孟瑶反倒是稳稳的落在另一根铁链之上，继续极速前进着。
“干得漂亮！”看着孟瑶应对的如此得心应手，以至于魔气都停顿了脚步，系统忍不住夸赞。
这些魔气确实停止了移动。
但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原本静止的魔气就像商量好一样飞速靠拢，仿佛压境的大军乌泱泱的向孟瑶集结而来。
世界转瞬之间又归为黑暗。
局势一下子又转归劣势，魔气狞笑这像是抓到猎物的猫，推搡戏弄半悬高空的少女。
少女停顿在滑腻的铁链上勉强的维持着平衡，眉头紧皱，四周只余下铁链交错叮当的声响与魔气呼啸的奸笑声。
若非心脏仍旧在猛烈的跳动着，孟瑶有一瞬间几乎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孟……孟瑶。”系统连哭都哭不出声来，声线仿佛是从喉咙口夹出来，满是无措，“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能吗？
孟瑶头颅低垂，连双肩都被摧枯拉朽的狂风吹得紧缩起来。汹涌的魔气让她呼吸困难，只能依靠丹田里所剩无几的灵力苦苦支撑。
孟瑶鲜有的质疑自己。
明明身处在风暴的中央，自己却仿佛浮萍一样孤若无依。即便自己的勉力坚持，又能支撑多久？
“叮。”
轻脆的碰撞声将孟瑶沉沦的思绪猛然拉回到现实之中。
孟瑶摩挲了一下腰间的流沙瓶，沉沉的闭上眼，“能。”
“什么？”系统似乎一时之间没有听清孟瑶说了些什么，愣愣的开口。
“我说，能。”
“只要我想，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孟瑶并没有睁开眼，她侧过头，整个人的注意力全部都转移到四周交错的声响之中。
铁链交错时的碰撞声，魔气擦肩而过带起的晃动声，甚至苔藓悉悉索索坠落发出的摩擦……
一张由声波构成的地图在脑海中勾勒出来。
孟瑶死死的捏紧手中的长剑，深吸一口气，如同离弦的长箭卒然而动。
！！！
群魔震惊，万万没有想到方才还定在原地犹豫不决的少女突然如此果敢。
但转念回来群魔又是对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瞎子走钢丝？她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也好，省的它们费力气。
不过孟瑶显然让它们失望了。少女双目紧闭，手中长剑虎虎生风，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闪烁银光的剑刃粗暴的斩断拦路者，如同旋风一样疾驰在纤细的铁链之上。
什么？！
魔气再也不敢小觑眼前的少女，立马摒弃了方才看笑话一般的心态，一古脑的蜂拥而上。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铁链的碰撞声已经被远远的抛在身后，脚下的铁链亦是几乎没有了晃动感，孟瑶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中间的悬空平台十分切近。心中不由的蔓延出一丝喜悦。
就在孟瑶想要加速前冲的时刻，一股冰凉的触感突然蔓延上她的手臂。
“啊！”
孟瑶不得不发出惊促的尖叫，因为下一刻，自己已经被疯狂的魔气拖拽着跌落下去。
“你一定要坚持住！”看着少女憋的通红的脸，系统只能着急的打转。
孟瑶牙几乎要咬碎，一只手死死地拽着铁链的边缘，而另一条手臂仍旧被魔气死死地缠绕着向下拖拽。孟瑶感觉自己就像是拔河用的长绳，被死命的拉扯着，骨骼与骨骼已经分离到极限，几乎就要断裂开来。
本已经干涸到没有血液流动的伤口在挤压之下又濡湿起来，粘腻的鲜血混合着苔藓碎屑沿着手臂流淌下来，逼的孟瑶不得不使出十二分力气扣住铁链的一端。
魔气觊觎孟瑶的血肉许久，甚至不愿意等手中的猎物彻底咽气，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深处魔爪想要大快朵颐。
一声痛苦的惊叫响彻天际。
只见孟瑶滴落的鲜血如入无人之境，刀切豆腐一样毫无阻碍的切割过它的身体。空气中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那条不幸中招的魔气像是被滴了盐的蚯蚓在半空中疯狂的扭动，随后彻底消散。
眼前这个女子的鲜血竟然能扼杀魔气？！
孟瑶暗自挑了挑眉，幽黑的眸子斜扫过仍旧死死拖拽着她的魔气。
当年在梦河峡谷，她也是凭借着自己的鲜血生生击退了诸多魔气缠绕的藤蔓。
孟瑶的手腕艰难的转动着，使出蛮力旋转翠玉天竺剑。但这一次她瞄准的对象不是眼前这些该死的魔气，而是自己的手臂。
锐利的疼痛让孟瑶几乎握不住铁链。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随着鲜血滴落，原本拖拽孟瑶的魔气在一瞬间就消逝为一缕青烟。
失去了冲向地心的拖拽里，孟瑶狠狠地舒了口气。她双手并用的拖拽住铁链，想要维持着平衡慢慢挪到平台之上。
原本还不敢置信的魔气看到兄弟在一瞬间就被秒了，一瞬间发了蔫，像是看到了什么妖怪似的，齐刷刷往后退。
但若是要它们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美餐，却又是万万不可能的。
“听！是什么声音？！”
孟瑶的心脏尚未来得及放回原位，又被调回了嗓子眼。
这是什么声音？
似乎是啃噬声，又似乎是腐蚀声。如此切近，就像硕鼠在耳边一样。
身体莫名的颤抖着。
孟瑶想要控制自己，却发现并不是自己脱力所带来的不自主颤抖。
这分明是铁链在莫名其妙的颤动着。
难道？！
孟瑶的瞳孔猛地紧缩。
下一瞬间，强烈的失重感就应证了她可怕的猜想。
这些魔气不愿冒着生命危险来攻击自己，于是竟然磨断了铁链，想让几乎没有灵力支持的她横尸井底。
你们丫的想得美！
孟瑶这辈子都没有行动这么迅速过，就在她坠落感袭来的一瞬间，爆破声骤然响起。
一颗流弹从手中飞出，并没有飞出多远，几乎等于出膛的瞬时就直接爆炸了。
孟瑶像是一片树叶，被爆破的余波猛地掀飞起来。随后猛地砸落在地上，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震碎了。
她咳出一口血，狠狠的吐在地上，对着已经吓到彻底down机的系统道：“你看，我们还是很幸运的。”
“幸运个头！”回过神来的系统气的连翻了N个白眼，也不知道现在以剑为拐的人是谁，经过这一战，孟瑶若是能出去怕也是半个残废了。
***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什么？”系统泪眼婆娑，好不容易抚平惊恐的内心，傻乎乎的仿佛一只呆头鹅。
“这些魔气不对劲。”
系统经过孟瑶的提点这才发现四周的魔气现在不再是结成团。它们围绕着平台周围游走，像是盘伏的毒蛇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它们这是怕了你了？”系统支支吾吾说出这话，到头来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孟瑶经过刚才一役早已经筋疲力竭，几乎是在昏死状态下被劲风甩上的平台。这些魔气嗜杀成性，怎么可能对即将偃息的猎物心慈手软。照理而言应该早就拖着长尾冲上来将孟瑶剖腹而食。
但它们却并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
孟瑶将目光投射到平台中央，昏暗的光线混杂着浊气，将整个平台染成灰黑的色彩。自己仿佛置身在浓雾之中，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
孟瑶自认为现在的她对这些魔气毫无威慑力，那它们所恐惧的就只能是这个平台，或者说这个平台中央可能存在的东西。
它是猎物，魔气是狩猎者。
而她所处的这个平台，就是让魔气畏惧的火圈。
但这些魔气到底为什么恐惧这个平台呢？又或者说......平台上到底有什么让它们害怕的呢？
眼见孟瑶紧张的攥起指尖，系统扯着僵硬的嘴角挣扎着安慰，“也许里面是个能保护你的老神仙……”
“……”孟瑶忍受着令人作呕的空气翻了个大白眼，嘴角抽搐，“说这句话你良心不会痛吗？”
不过系统不合时宜的安慰确实让孟瑶稍感宽慰。至少自己已经逃脱了魔气的侵袭，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至于前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脚下得平台由黑色的玄武岩雕凿而成，平整而光滑，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雕细琢。而如同泥淖一样浑浊的气息在四周蔓延，将整个平台包裹起来。四周的一切都像是包上一层膜，看不真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