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俊出门匆忙，没有带纸，不过也容不得他多想，看到赵小诗哭，他就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先别哭，先别哭。”他安慰道，又问：“赵小辞怎么会不见了呢？”
赵小诗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简述了事情经过：
“赵小辞是中午出的门，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于是，爸妈轮番给他打电话，一连打了好多个，都打不通。我那时还不知道缘由，爸妈不想让我也担心，就提议不等我哥了。”
“三人吃完饭，我就上二楼回房间写作业去了。刚写完一道数学题，我感到有点口渴，准备下楼去接杯水。就是这样，我听到了一楼客厅的争吵。我很少见到我父母吵架。事发突然，我根本不敢下楼去看，在二楼楼梯口悄悄听了会儿，后面爸妈声音小了，我才敢慢吞吞地走下去。”
“我本来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但显然爸妈已经不再掩饰了，看到我下来，他们只是怔了一小会儿，接着，我妈妈就慌慌张张地说要不要报警。我看到了妈妈脸上的泪痕，也看到了爸爸那拧成一团的眉头。乌云在我家上空密布，我感觉我们家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
“很快，爸妈决定出门一趟，交代我好好待在家里。我知道他们是要出去找我哥，因为我哥失踪了。”
赵小诗把脸埋进手里，苦恼地说：“我给我哥打了很多电话，没人接，给他发消息也不回，因为子华哥和子棣哥今年都没有回江城，我想他应该不会去他家，但还是给伯伯打了电话问了问，确实没去过。我又想，他会不会去他朋友家了？但我没有他朋友的联系方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担心我哥会做傻事。”
谭俊轻拍赵小诗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别着急，我想小辞哥肯定不会出事，说不定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
赵小诗却摇摇头，突然说了句：“我很害怕，我感觉我的家正在破碎。”
赵小诗哭得颤栗，这让谭俊也变得焦灼。但他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赵小诗的简述，只是让他知道了，一向和睦的赵爸赵妈今天大吵了一架，同时，赵小辞找不到人，到了报警的程度。
“我哥会不会永远都找不到了？他会不会永远不回来了？”赵小诗抽泣道。她想了很多种很多种事件的发展结局，一想到最坏的结局，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谭俊没办法，情不自禁地拥住了她，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谭俊一遍一遍的安慰着，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有一个赵小辞好哥们儿的□□，曾经一起打过篮球加上的，叫游齐。
他立马告诉了赵小诗。
赵小诗抹了把泪，睫毛湿润地看着谭俊在手机上打字。她期待了会儿，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赵小辞就在他的朋友那里。一定在。
可是等了片刻，谭俊收到回复，接着，她看见谭俊摇了摇头。
“他真的要消失了么？”赵小诗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些，声音也跟着发抖，她抓住谭俊的手低喊：“谭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谭俊也急。既然等待不是办法，那就只有主动去寻找了。
“要不我们出去找找？去小辞哥经常去的地方。”
似乎也只有这样了。
赵小诗跟着谭俊先找了凤凰巷的周边，然后是赵小辞会经常去的网吧，小酒馆，篮球场等地方。最后还跑了一趟游齐的家，麻烦游齐联系了赵小辞其他的好哥们儿。但结果都一样，今天赵小辞没找过他们。
从游齐家出来，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街边吹起一股股劲风，深夜像块暗黑色的幕布，上面清冷的没有一丝星光。赵小诗环顾这无人的街头，视线忽地变模糊了。路灯光在她眼底晕染开，空荡荡的心情，在此刻显得既无助又无措。
她的心里涌起一阵苦涩，让她想起一些儿时的事情。她想到小时候父母不在家，她发高烧后，赵小辞翻箱倒柜找体温计的样子；想起赵小辞和欺负她的孩子打架，一脸凶凶地将她护在身后的样子；想起在乡下赵小辞带她去下河抓螃蟹上山抓鸟；想起走夜路会紧紧牵住她的手……他们是一路打打闹闹地长大的，一起哭过，一起笑过，是彼此的哥哥与妹妹。
可是，这次哥哥在妹妹的世界里“消失”了。
赵小诗的眼圈变得更红了。
谭俊取下自己的围巾，围在赵小诗的脖子上。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他和家里说了几句，就挂了。然后对着赵小诗说：“我想，这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不然你爸妈也要担心你了。”
赵小诗却摇了摇头，泪水涌进了眼眶。
“我不想回去。”她说。
“现在太晚了。”谭俊说。
“可是，还没有找到我哥。”赵小诗吸了吸鼻子，随后一抬眼，成串的泪珠就一颗颗地掉了下来，“我们还没有找到他啊。”
“你先别哭。”谭俊替她擦着眼泪，然后安慰道，“我们先回去好不好？说不定你哥已经在家了呢？”
这个点了，他得考虑先把赵小诗送回去，不然真到了凌晨之后，他俩可能要露宿街头了。
好不容易打到一辆出租，谭俊便将赵小诗拉上了车。回到凤凰巷，已经翻过午夜十二点了。赵小诗家里的灯亮着，屋里却没有人。看来她的父母还没有回来，这也意味着赵小辞还没有消息。
赵小诗已经流泪好多次了，哭得整个人像一具干枯的空壳。
谭俊安抚她，试图劝她先休息。他们两人一晚上跑了那么多地方，赵小诗不喊累，谭俊其实知道，她早就累了，只是因为担忧和悲伤的情绪让她在坚持。
赵小诗却说自己睡不着，然后让谭俊去休息。
谭俊给家里回了个电话，没有多说什么，编了个理由，说在赵小诗家里住一夜。
为了不让赵小诗再哭，他依旧陪着赵小诗坐在沙发上。
“我知道你很累很难过。”他本想说还是回屋休息去吧，但想了想，又改口道：“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
赵小诗看了他一眼，随后轻轻地靠过来。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开口，说：“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的亲人突然不是你的亲人了？”
“嗯？”
“我没有告诉你，我妈和我爸争吵时，我听到的内容。”赵小诗的额头抵在谭俊的肩膀上，声音凄凄的，“我之所以这么难过，就是因为听到了我妈说的一句话。她对着我爸说，‘小辞又不是你亲生的’，你知道我当时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感受吗？她说赵小辞不是我爸的孩子！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赵小辞不是亲生的？
这句话如雷贯耳，谭俊安慰赵小诗的手一下子都顿住了。
“你……你是不是听错了？”
“我没有听错，我妈吼的那么大声，我哥可能真的不是我爸的孩子。”赵小诗说着又哽咽了起来，“我妈妈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爸爸的事情？然后我哥可能知道了些什么，所以他消失了？我好害怕，好害怕我哥不回来了，好害怕爸妈他们会离婚，好害怕这个家就这样破碎了。”
“别瞎想别瞎想，不会的不会的。”谭俊不知道怎么安慰了，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
“为什么会这样？我身边的人都要一个一个离开我？先是你搬家了，离开了凤凰巷，现在我哥也离开了，之后爸妈要是离婚，是不是也要离我而去？”
赵小诗哭的身体颤栗。
谭俊轻轻拍着赵小诗的后背，不断地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
想是在哄一个小婴儿一样。
“谁会舍得离开我们小石头呢？”谭俊声音低柔，“不会的，他们不会，我也不会，我发誓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小诗在谭俊的怀里，已经没有抽泣了，身子不再颤栗，变得安静。谭俊察觉到她似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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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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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诗再次睁开眼时，是早上七点多。她看完时间，然后一转头，谭俊的脸突然映入眼帘――谭俊也在她的床上，和她仅隔着一个枕头距离。她自己睡在这边的被子里，而谭俊裹着毛毯，躺在那边的被子上。
谭俊就这样陪着她睡了一晚上？
对于谭俊，赵小诗并没有太惊讶。她呆呆地看着谭俊的睡颜，没一会儿，谭俊的眉头动了几下，随后他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
接着，谭俊闪过一丝慌张，忙爬起来跳下床去。
谭俊抱着毛毯，站在离床一米远的地方，一时无措地解释：“我本来打算去你家沙发上睡的。怎么会在你旁边睡着了？”
赵小诗先是在被子里摸了下自己的身体。还好，只是脱掉了羽绒服。然后才拉开被子，也下了床。
她依稀回忆起昨晚的事。昨晚她好像是在沙发上睡着了，然后谭俊抱她上来，到房间时，她朦胧地转醒，但确实太累了，谭俊把她放到床上，又劝她休息――后来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她好像不记得了。
“昨晚你一直哭，睡着了也流眼泪，中途像是做噩梦了，在梦里哭出声来。所以我才没有马上离开你的房间，大半夜的有点儿冷，就裹着毛毯在一旁守着你，但后来我也不记得怎么就睡到了床上。”谭俊解释着，还指了指床头的一把椅子，“你看，我本来是坐在椅子上的。”
赵小诗看着眼前的谭俊，这个一晚上没有离开过她的男孩，昨天又是陪她找人，又是不停地安慰她，大半夜了还守着她睡觉。让别人担心了一晚上，而且大冬夜的，只裹着一张毛毯，怎么可能睡得踏实？
“你肯定没怎么睡好。”她鼻子一酸，“谢谢你，谭俊。”
谭俊愣了一下，然后挠挠头说：“哈哈，没事。”
赵小诗套起挂在床头的羽绒服，走到门口，犹豫片刻，又回头对着谭俊说道：“也不知道我爸妈有没有回来。我先出去看看吧？”
谭俊点了点头。
赵爸赵妈回来了。他们都在一楼的沙发上。两人俱是满面愁容，感觉是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爸。妈。”赵小诗喊了声。
“你醒了。”赵妈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然后起身道，“我去简单煮点粥吧。”
“哥哥还没回来么？”赵小诗站在楼梯处问。
赵爸叹气地摇头，又把烟灰缸里半截的烟拿起来吸。
“所以，我哥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她。短暂的安静了会儿，赵妈从厨房出来，望着赵小诗问她：“给你煎个鸡蛋，你吃不吃？”
赵小诗看了眼她妈妈，又看着很少吸烟的爸爸，脑子里响起昨天听到的争吵。她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这个家的现状就像是暴风雨刚歇，留下的是残败、阴沉、支离破碎。
“我不饿！”赵小诗对着她妈妈粗声道，然后转头跑上楼去。
回到房间，赵小诗的眼泪又要涌出来。
谭俊正站在窗户边。
窗帘被拉开，窗外，一轮旭日正从远方露出半张脸，剥开淡淡的晨雾，微光照射进来。
听到声音，谭俊转身，对着进屋的赵小诗展颜一笑。他声音难掩激动：“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赵小诗正觉得这熹微的晨光很是碍眼呢，皱眉问谭俊：“你在说什么？”
谭俊忽地亮出赵小诗的手机，“刚刚孟云知给你打来电话，说，赵小辞在她家里。”
赵小诗拉着谭俊的手跑下楼的时候，赵爸赵妈齐齐震惊。
“唉？小俊？他怎么在我们家？”
“你们俩干什么去？！”
赵小诗拉着谭俊径直往外跑，脸上是喜极而泣的笑容。谭俊跟着一边跑，还不忘回头对着赵爸赵妈颔首笑了笑，告诉他们：“我和赵小诗去接小辞哥，一会儿把他带回来。”
两人打车到孟云知家楼下时，晨雾早已散得没有了踪影，阳光一缕缕照着每一处角落，好温暖好温暖，照得赵小诗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原来，昨晚的赵小辞喝了酒，一个人在江城的街道游荡，最后醉倒在了孟云知家的附近。孟云知的家人都走亲戚了，她因为感冒，身体不太舒服，就没有跟着去，恰好，那晚她一个人下楼扔垃圾，碰到了赵小辞。
她知道赵小辞是赵小诗的哥哥，她认得。本来是要立马给赵小诗打电话的，但她的手机被她弟弟带去走亲戚了，而赵小辞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她把赵小辞捡回了家。赵小辞在她家又吐又哭，还难过地和她说他的身世，后面到了深夜，安慰着赵小辞睡着后，她一时间也忘记了回电话。所以是第二天醒过来给赵小辞手机充了电才打的电话。
把赵小辞带回凤凰巷之后，谭俊就回自己家了，毕竟接下来是赵小诗家的家事了。到了黄昏的时候，赵小诗给他发了消息，两人才再次见面。
两人在放生小鱼的河边散步。谭俊问道：“所以，赵小辞真正的身世是什么？”
“我有点误会我妈妈了，她并没有对不起我爸。”赵小诗低着头说，“其实我哥，他是我姑姑的儿子。”
谭俊：“你姑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姑姑？”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赵小诗说，“她是我爸的双胞胎妹妹。上午我们家四个人坐下来好好地聊了一上午，我爸说姑姑从小是个特别叛逆的人，上大学的时候谈了个不太好的对象，家里是反对的，但姑姑就是反着来，闹得学也没上了，和男的私奔创业去了。几年后她分手了，落寞地跑回来，还带了一岁多的赵小辞。本来大家都想着要她老实下来好好工作养孩子，结果没多久她把孩子交给了我爸，又一个人跑出去了，在之后就是坐牢的消息。一个家族的人都生气。后来我爸收养了赵小辞，在长大的过程中，家族的人也都没提起姑姑这个人。但是，姑姑现在出来了，她想见见赵小辞，然而我爸不让。她来凤凰巷找过好几次，最后一次来和我爸争吵的时候，被我哥听见了。”
“小辞哥内心肯定不好受吧？”
“我妈其实觉得可以让姑姑和我哥见见的。”赵小诗说，“姑姑早就知道错了，也特别后悔，她自觉没什么脸面回来，但她想见见自己的儿子。”
“应该觉得对小辞哥特别愧疚吧。”谭俊说。
赵小诗点了点头，呼了口气，又道：“你知道么？我现在才知道我哥的名字还是在我后面起的。”
她看着谭俊，接着说：“我妈怀着我的时候，我哥来到我们家，当时我伯伯已经给我起好名字了，家族里特别希望是个女娃娃，所以提前取名叫赵小诗，而后给我哥上户口的时候，伯伯给他取名叫赵小词，是诗词的词，但我爸后来给他写成了辞别的辞，想着意思就当是辞别他那个不称职的妈妈了。”
谭俊静静地听着赵小诗讲说与赵小辞有关的故事。
不知不觉，天空开始飘起轻柔的雪。
“我哥下午去和他妈妈见面了。”赵小诗忽又深吸了口气，仰头望着天空，“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跟他妈妈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