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瞒着林正浩辛辛苦苦攒的鸡蛋,再不卖可就要放坏了,天这么热。
陈伊容见她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才装作“大发慈悲”地说道,“这样吧,你家里的鸡蛋有多少个?全给我煮熟了。我可以先付你钱,但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廖翠芬心一喜,没想到事情还能峰回路转,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大热天的都煮熟了,她不怕放坏了吗?但,她摆明了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又何必多嘴,一迭声地应了,“好,好!”
陈伊容顿了顿又道,“你也煮十斤大米给我做成米饭!”
说完,按照市价掏了钱给她,大米一毛六一斤,十斤就是一块六,鸡蛋说有一百二十个,那就是八块四毛钱,那就是八块六,陈伊容还付了她一块钱的帮忙费,一共是十一块钱。拿到钱,廖翠芬喜不自胜。
“盛大米的钢精锅和盛鸡蛋的篮子,等回村了我送到你家里。这事,我们半个月一次。”
廖翠芬自然没有不应的。
陈伊容打的主意就是要先给对方甜头,比起林小芳,还是身为枕边人的廖翠芬更适合当她的线人。
两人吃完饭很快到了医院。
林正浩的腿治不好了,自然不肯留在医院花钱。
虽然队里也可以报销一点,可那也只是一部分。账都被宋悍连把持着,他根本没办法多贪一分。毕竟当初他们可是说好的,贪污数目几人均分。
想到要自己掏钱治腿,他宁愿回去躺着。
他的钱还要留着生儿子呢。
廖翠芬藉着做饭的功夫煮了鸡蛋和大米。她趁着天黑,把东西送到他们约定好的地方。
河边的那棵柳树下。陈伊容就站在树下钓鱼。
廖翠芬藉着割猪草的借口,把盆和钢精锅放到大篮子里,上面用衣服盖上。
现在天热,许多人割猪草都会带件衣裳,要不然晚上蚊子出来咬胳膊。
廖翠芬把东西放到柳树下,连话也没跟陈伊容说直接走了。
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陈伊容扔掉手上的细竹竿,侧过身看了起来,没想到廖翠芬还挺细心,米饭上面还盖了一层纱布。
怕被别人发现,她把东西收进空间里。
她望了望牛棚的方向,隐约可以看到那边有个人正在清理牛粪。
陈伊容叹了口气,转身往知青点走。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文慧,你手真巧!这是给谁做的鞋呀?”
陈伊容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王文慧坐在刘圆圆的床上纳鞋底。
那个鞋底尺寸有点大,一看就是给男人的,想到昨晚的事情,陈伊容喝水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去。
果然,王文慧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我想了想,觉得宋向军这人其实还不错。”
刘圆圆愣了一下,眼巴巴地看着她,“你之前不是说他家负担很重么?”
听到这话王文慧纳鞋底的手一顿,针瞬间一歪,扎到手指上了,她赶紧低头吮了一下。
刘园园觉得现在的王文慧非常不理智,觉得自己身为她的好同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文慧,你可要考虑清楚。”
“我…………”王文慧皱了皱眉,是啊,宋向军家里条件很差的,虽然他有工作,可他还要养两个弟弟呢。
想到这里,她也没了做鞋的心情,眉头紧锁,十分烦躁不安,站在屋子里不停转圈圈。
刘圆圆见她在思考人生大事,也没打扰她。
看到陈伊容神色寡淡地坐在床上喝水,忙走来过问,“陈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吃西瓜呀?”
陈伊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西瓜。
这还是她从宋奶奶换来的。一斤要三毛钱。算是挺贵的。陈伊容换了十来个,只拿回了一个,其他都放进空间里了。
“等靳于肖生日的时候吧。”
刘圆圆一愣,想到斯文英俊的靳于肖,她心里一跳,陈伊容买西瓜送给靳于肖,是不是喜欢他?
虽然,她知道自己跟靳于肖没有希望,可听到自己的白马王子马上要属于别人,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该送点东西给靳于肖。
可她送什么呢?
她现在吃饭都困难。工分又那么难挣,她手里一分钱也攒不下来。
她失落落地回到自己床上。
等王文慧想好之后,扭头就看到刘圆圆神色有些发蔫,忙坐过来小声问,“你怎么了?”
刘圆圆捂着腮帮子愁眉苦脸道,“还有几天就是靳于肖的生日了,我却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王文慧一愣,刘圆圆喜欢靳于肖,她还是知道的。可是,这事她并不看好。
实在是两人相差太大,靳于肖属于白马王子型的,而刘圆圆长得太普通,最多也就跟可爱沾点边。相差太大,她很难违心说,他们很适合。
想到,刚才圆圆还劝她要想清楚,她觉得自己做为好朋友也该劝劝她,“圆圆,你们不合适。”
刘圆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失望,连好朋友都没有不看好她们的感情,有些委屈,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地上。
王文慧见她说哭就哭,也有些急了,不停安慰她,“你别哭呀。是我说话太直了,我也是为你好啊。”
陈伊容也走了过来,“你没事吧?”
刘圆圆看到十全十美的陈伊容就自卑。哭得更凶了。
陈伊容微微皱眉。
哭啥?这不是她弄哭的吧?
王文慧也有些纳闷。
陈伊容侧头问王文慧,不解地问,“她哭什么?”
王文慧不好解释,总不能告诉陈伊容,刘圆圆偷偷喜欢靳于肖吧?说出来,多尴尬呀。而且,刘圆圆把自己心底的秘密告诉她,她就该替她保守秘密。所以,只能抱歉地对陈伊容笑笑。
陈伊容倒也不是那么爱八卦的人,想了想觉得自己待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出去了。
哪知道她刚走房门,就看到宋向军背着一捆柴走了过来。
等他走近,陈伊容皱着眉道,“不用你,我有帮手的。”
“小正,他人太小了,他确得不够你们这么多人用的。”说着就把肩膀上的柴放下。
陈伊容刚想说话,只见门外走出一个人,王文慧看到宋向军的时候,眼一亮,看了一眼陈伊容,虽然不清楚两人为什么在聊天,但还是没有太过在意,“我能跟你聊两句吗?”
宋向军惊讶了一瞬,想到昨晚的事情,他微微点了下头。
王文慧倒也没有换地方,现在三个人说话,别人也不会误会什么,她微微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想问下,你能不能和你家人分开?”
宋向军眉头皱得死紧,和家人分开是啥意思?
王文慧见他不明白意思,有点气恼他连话也听不懂,果然是蠢的,忙剁了剁脚,道,“就是分家!”
宋向军觉得这人管得还挺宽,眉毛蹙起,声音微冷,“我为什么要分家?”
王文慧刚才经过刘园园的提醒,才想到宋向军是有两个弟弟要养活的,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高尚的人,绝不可能同意白养小叔子这样的蠢事。见他神色有些冷淡,她皱眉道,“难道你结婚之后,还要养活两个弟弟吗?”
宋向军毫不迟疑地点头,“那当然。长兄为父,我怎么抛下他们不管呢。”
王文慧有些气恼,这人是个榆木疙瘩!原本想走的,又想到他昨天晚上好歹救了她,又没走,试探着问,“即使是你未来对像反对,你也不分家?”这潜台词就是如果你不分家,那我们就拉倒。
“对!”
王文慧觉得自己要气疯了,这榆木圪地她怎么就说不通呢,既然如此她干嘛还要委屈自己嫁给一个蠢货呀。她咬紧牙关,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说完扭头跑回屋了。
陈伊容却在人走了之后,捂着肚子直乐,这出戏实在太搞笑了,一个以未来对像自居,一个傻得不知所措。她笑得前仰后合,动作十分夸张,眼角还渗出了泪花,把宋向军弄得更加摸不着头脑。
第67章 、
农村的夏夜, 周遭是那么宁静, 此时的林家村笼罩在一片黑幕当中, 月光洒在房顶,瓦片折射|出点点亮光, 却又给这静谧的村庄增添几分神秘色彩。
小河边的草丛中,偶而会传来几声欢娱的蛙鸣,间或几声虫儿的窃窃私语,仿佛是大自然在演奏小夜曲,令人顿感心旷神怡。
陈伊容蒙着黑布小心翼翼地走在河边。她没有打灯,尽量让自己融在夜色当中。
没一会儿,她就到了牛棚边,之前是一个半敞开的草棚, 现在居然被他们搭成了一个小房子,虽然摇摇欲坠,似乎很不结实的样子, 可到底也算是一处房子。
她探头通过门缝往里看, 里面黑漆漆的, 什么也看不到。
陈伊容轻轻扣了一下门。
很快,里面有了响动, “是谁啊?”
陈伊容把空间里的东西放到门口, 直接走了。
等萧安帮轻轻打开门之后,探头探脑见四周没有人, 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可,当他低头看到门口摆放的篮子时, 才明白刚才那不是幻觉。
他赶紧把竹篮提进屋,快速把门关上。
他拿到窗户边,就着斜照进来的月光一看,竹篮最上面摆放着几根蜡烛和两盒火柴。
萧安帮放下竹篮,蹲下来,摸黑擦了根火柴,点了蜡烛。
这天气热得人实在是受不了,尤其是牛棚旁边就是牛,最招蚊蝇喜爱,他们这间草棚自然也跟着遭殃。
屋里这么多蚊子嗡嗡地叫。根本睡不踏实。
他们不是不想找草药熏蚊子的,可当他们白天到河里摘了一捧水蜡烛,天黑就被人举报了。
他们身上为数不多的东西也被村民们搜刮一空,连那几根水蜡烛也被抢走了。
因此,他们只能硬生生让蚊子咬,拿它们毫无办法。
萧定国也听到动静,只是白天干活太累了,不想动弹,有蚊子咬他,他也懒得去拍。
只是,这会子看到有蜡烛,心神一阵,忙从草堆上爬起来,低声问,“哥,这是谁给的?”
萧安帮没说话,他一手捏着蜡烛,往竹篮里照,正看到里面放着的一张字条,他看着上面只有一句话:我来还你们萧放的命。
看到这句话,萧安帮心中一痛,四十多岁的糙汉子,忍不住红了眼眶。
萧长征听到大儿子压仰的抽泣声,心里也隐隐约约有了一丝猜测,也从草堆上坐起来了,轻声问道,“安帮,是谁送来的?”
屋里其他人也都竖起耳朵听。
萧安帮重重的鼻音下吐出三个字:“是放儿!”
黑暗中,萧长征重重叹了一口气。
萧定国有点虎,他有些着头脑,挠了挠头,低咒一句,唬道,“大哥,你说什么梦话呢!放儿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话音刚落,屋里的呼吸似乎全都消失,寂静的吓人,除了周围蚊子嗡嗡的声音,再无一丝人气。
萧定国这才后知后觉屋内发现有些不对劲,他想到之前在村子里看到了陈伊容,似乎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揉了揉自己已经饿得扁扁的肚子,有些嘴馋,“大哥,我怎么闻到鸡蛋味了呢?”
萧安帮擦了擦眼角的泪,把手里那张字条放在烛火上点燃,没一会儿就化为灰烬。
其他人听到有鸡蛋,也都不装睡了,慢慢凑过来一起看。
之前,王文慧送来的东西,他们也都是一起分享的。
萧安帮每拿一样,就在蜡烛下面照一会儿。
一块肥皂,六条毛巾,六支牙刷,两支牙膏,一盒蚊香,一刀手纸。这些全是生活用品。
吃的东西也有,六个煮熟的鸡蛋,包裹在毛巾里面,还有点温度。
还有最下面一个长方形的铝制饭盒,有点沉,萧安帮一只手还拿着蜡烛根本没法打开,就递到萧定国手里,“你打开看看,是啥东西?”
萧定国接过来,飞快打开盖子,低低地惊呼一声,“是白米饭。”
这话音刚落,他就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起来,而后就是大哥的,再就是其他人的,此起彼伏的响个不停。隐隐还有大家不停咽口水的声音。
萧长征听到儿子接二连三报东西的声音,重重叹了一口气,“那孩子有心了。”
萧安帮把视线从白米饭上移开,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老爷子,“爸,这米饭咱们吃吗?”
这句不仅仅是吃不吃米饭的意思,吃了就代表原谅陈家父女了。这个决定只能由老爷子来定。
萧长征在两个儿子干瘪消瘦的脸上溜了一圈,一颗苍老的心揪得紧紧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才半年而已,他们瞬间就老了十岁,他不敢想像,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还能不能活到平|反那一天。
是,放儿是他的孙子,如果是以前,他当然可以拍着胸膛骄傲地说,任凭他们洋相出劲,他都不会原谅他们。可,现在,人不能不低头。他不能为了那一点骨气,就让两个儿子受罪。他怎么舍得他们受苦。过了片刻,他从喉咙里吐出一句话,“吃,怎么不吃,也是那孩子有心了。”
萧定国立刻应了。萧安|邦心情很沉重。
萧长征又补充一句,“每人都有份!”
萧定国点头答应,开始分东西。
相比萧家人的不自在,其他人全都喜滋滋的,白米饭呀,他们有多久没吃过白米饭了?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了?
久到他们都已经记不得白米饭的味道了。
这盒饭估计有一斤多的量,六个人分,每人能分二两左右,但已经很不错了。
再加上每人还有一个鸡蛋。
萧定国才三十来岁,干的活是最多的,所以也最容易饿,见自家老爷子端着饭发呆,忙催促着,“爸,赶紧吃了吧。这是夏天,饭很容易馊的。”
萧长征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咽下一口饭,差点哽咽了,“这是放儿给我们的。”
萧定国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由解释起来,“爸,小放的事情,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萧长征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可是…………我就是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萧安帮在旁边插了一句,“饭已经吃了,不过去也得过去。”他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种无法更改的意味。放儿是他的儿子,他最有资格说这句话。
萧长征神色一僵,久久没说话。是啊,饭都已经吃了,还能怎么样。
他们下放仅仅半年,从高高在上的当权人变成阶下囚。
原本相亲相爱的枕头边人变成啃噬他们的恶魔,大儿媳妇带着孙女举报他们一家人是封建社会的残余力量。
他年轻时积攒下来的金银珠宝,除了上交一部分给国家,剩下一部分分给两房媳妇,却没想到,会成为攻击他们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