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桃枝推门而入,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温叶从被褥里伸出一只脚,踢开外侧的那条寝被,道:“将被子拿走,我要睡个回笼觉。”
碍事。
‘不熟’的夫妻就是这样,夜里都睡不到一个被窝。
*
说好了开春去书院,这都晚了半个多月了。
当然,并不是陆氏舍不得儿子,之所以晚了半个月,是因为她让徐景容去庄子上住了几日,还跟着庄户们一起下了地,每天换下的衣裳也都是他自己学着洗。
虽说他这个年纪去书院,这些还轮不到他做,但早些熟悉也好。
不过陆氏也不是不疼儿子的,徐景容去书院首要还是读书,这次陆氏让冼嬷嬷的小儿子陪同,就在书院附近租个小一进,再派个厨艺好的婆子过去。
除了规定的授衣假和农忙假外,书院每十日还会放半日假。
徐景容都可以去小一进,吃点好的,补一补身子,若是有来不及洗的衣裳也能拿过去。
不止陆氏一个人这样做,其他世家府邸,将儿子送去松山书院的,哪能真让孩子一直吃苦,书院附近几乎都是盛京世家们租的小院,派一两个仆从守着,平时做些好吃的送去书院给自家公子。
徐月嘉去上职,给徐玉宣请的启蒙先生后日才能到,中间这两日便算是给他放的假,毕竟后日起,他每日就要比之前多学一个时辰了。
不过徐玉宣也没来西院找温叶玩耍,毫不知情的徐玉宣这两日都在东院黏徐景容给他讲故事听。
得知徐景容明日就要出发,温叶这两天就让小厨房做了些耐放的吃食,亲自拿来东院。
没办法,陆氏对她的好,她实在回报不过来,徐景容是她儿子,就一起分担吧。
东院里,徐景容正在给徐玉宣讲述他在庄子遇到的鹅有多凶。
声情并茂的同时还拿着一把木剑比划,“那大鹅长着一张凶悍的面孔,见到我后,展翅就要朝我杀来,可惜被我提前发现了,我一个剑挡,大鹅就被我吓得跳水里了......”
徐玉宣被他哄得一愣一愣,听得都来不及做表情。
徐景林这两日都听腻了,专心吃酥,就没怎么听,他视线到处游走,正好瞥见门外的温叶几人。
他连忙蹬腿起身,打断自家大哥道:“大哥,二婶婶来了!”
徐景容正耍到关键处,单腿站立,徐景林突然嚎这么一嗓子,他差点连人带剑摔倒在地。
等温叶进来的时候,他将将踉跄止步。
温叶装没看见,九岁的孩子,还是要给人留点面子。
徐景容艰难稳重身形,然后领着弟弟们和温叶问安。
徐玉宣见到她,乖巧喊道:“母亲~”
温叶‘嗯’一声,以示回应,而后让桃枝和云枝将东西方向,道:“这是我让红杏做的几样耐放的吃食,你收着,明日一起带去书院。”
徐景容一听,双眸瞬间亮了。
温叶打开了一包,徐景林最积极,挤开自家大哥,一拿就拿两块,自己一块,给徐玉宣一块。
“这个是咸甜口的,你们都能吃,我还做了两包微辣的吃食。”温叶拿了一块递给徐景容,又提醒道,“不过这些都得在半个月内吃完,时间再长,容易变味。”
徐景容感动地直点头,嘴里还没吃完,手就伸进了纸袋里,又拿了一块出来。
他平时不爱吃甜食,可这种掺点甜的咸味点心,吃起来居然很不错。
“二婶婶,你真好!”徐景容将嘴里的吃食咽下去后由衷道。
温叶唇角弯起,笑得有些坏,道:“对了,我还从你二叔那拿了两块上好的墨锭,嫂嫂说你字一般,正好拿去,每日多练两张大字。”
徐景容面色僵住。
从东院出来后,温叶心情极好,闲来无事,她又跑去正院‘骚扰’了会儿陆氏。
给徐景容的那些吃食,她也拿了些过来。
不冷不热的春日,盛京嫁娶的人家多,有交情的、和国公府沾着亲的,陆氏都要一一过目后,才能决定去或不去。
偶尔还会有一两张推脱不掉的宴会请帖。
温叶拿了块咸口小饼干喂到陆氏嘴边,轻声道:“嫂嫂,你尝尝。”
陆氏无奈看她一眼,道:“你怎么和景林似的。”
温叶笑着解释:“我这不是看嫂嫂忙嘛。”
陆氏叹了口气,用手接过温叶喂过来的点心,刚咬了一口。
温叶就问:“好吃不?”
陆氏嗯了一声道:“不错,味道再淡些就更好了。”
一个人的口味习惯不是三五日就能改变的。
温叶是按照自己的口味做的,陆氏吃起来肯定觉得不习惯。
是以她道:“那我回头给嫂嫂专门做个清淡口。”
陆氏也就是随口说说,没想让她给自己专门做。
她略有些不自在道:“府里会做点心的厨子好几个,哪用你亲自去做,你平时捣鼓的,留你自己吃就是,不用顾及我这边。
温叶却道:“原来嫂嫂不喜欢吃我做的点心吗?
陆氏:“......也不是。
温叶:“那就这么说定了。
话落,又喂过去一块。
陆氏顿了顿,这回,她直接张嘴吃了。
“对了,你娘家二嫂是不是快生了? 陆氏怕她再给自己喂,连忙换了个话题。
温叶点点头:“下个月,不过母亲来信说,让我等小侄子或小侄女满月再过去。
也就是得到五月份才能见到姨娘和小妹。
陆氏赞同沈氏的做法,“既然你母亲都专门来了一封信,你就听她的。
若只她一个出嫁女回府,其他几个不回去,既不好看还尴尬。
沈氏这么做,有她的考量,温叶都明白。
嫡姐温玉琬在伯爵府,作为世子夫人,她既要教养孩子又要协助婆婆应对伯爵府的人情往来,哪有时间经常往娘家跑。
见她神色似乎有些落寞,陆氏顿道:“等景容去了书院,景林怕是会不习惯,素日里都是景容带他玩耍,我记得你侄儿好像同景林差不多大,若得闲,接来府上玩一日,和景林正好凑个玩伴。
说到这,似又是无意间想起,又道,“你那个妹妹好像也比景林大不了两岁,也一起接来吧。
温叶内心隐动,面上却不显丝毫,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陆氏:“麻烦什么,我听说你妹妹读书不错,正好给景林和宣儿做个表率。
温叶有些高兴道:“那我回去就给母亲写信。
*
傍晚,温叶从书房找了信纸,让桃枝帮自己研磨。
第一步肯定是先问候的沈氏和温父,然后还关怀了温大哥和温二哥,大嫂杨氏、二嫂柳氏以及两个侄儿,甚至连柳氏肚子里的那个都没落下。
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温叶才开始诉说自己的真正意图。
她在信上特意表明,是陆氏主动提起。
信写到结尾时,徐月嘉回来了。
难得见她伏案执笔,徐月嘉本要走向内室的步子,硬生生换了个方向。
温叶听到脚步声,抬眸看清是谁后,没说话。
而是将写好的信装入信封。
才道了句:“郎君回来这般早,是改变主意了?
徐月嘉:“......
温叶也就是随口说说,真要连续过几次生辰,就算她有心也没法消受。
第56章 许柏礼
大概看出了她是故意如此,徐月嘉并未应答。
目光落向她手中的信,转而问:“有事?”
温叶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回道:“没事,我就是想着接澄哥儿和小妹过来玩一日。”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嫂嫂同意了的。”
徐月嘉神色莫名了一瞬,微微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想,尽量早些。”
温叶不解:“为什么?”
站了半天,徐月嘉自顾自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后才回她:“圣上打算给长乐公主再选一位伴读。”
温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就是我小妹吧?”
徐月嘉:“嗯。”
温叶没见过皇上,更不了解长乐公主,她对这对皇家父女仅有的印象,都是从徐月嘉这得知。
她问:“为何还要选一位?”
徐月嘉:“说是两位伴读年岁太小,跟不上长乐公主的学习进度。”
温叶不信道:“我小妹也才七岁而已。”
“而且,你之前不还说皇上为公主选伴读是为了衬托公主不那么......咳......不聪明吗?”
最后那个‘不聪明’,温叶咬字很轻,代表了她极强的求生欲。
徐月嘉看她一眼道:“圣上误解了公主的心思。”
温叶讶了片刻,不禁好奇起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自然是圣上告知。”
“那圣上怎么什么事都告诉你?”
徐月嘉默了几息,道:“圣上仁厚亲和,遇事......喜与臣子‘商讨’。”
温叶面无表情‘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就是话多的意思。
她懂。
从徐月嘉的态度来看,她小妹进宫做公主伴读的事,恐是八九不离十,温叶无声叹了口气,绕过书案,走到徐月嘉近前,想将位置让给他坐。
她目光突然温柔起来:“眼下还未到用膳的时辰,郎君不如和我说说宫里的情形?”
徐月嘉没动,而是坐到了温叶平日里躺着的软榻上,道:“太后礼佛不问宫事,圣上明理,皇后娘娘贤达,太子稳重,端王与他皇子公主年岁尚幼,至于长乐公主......据圣上所述,机敏聪慧。”
前面应该是实话,最后这一句大概是父亲对闺女的滤镜。
温叶提出自己的小疑惑:“端王可是皇后的小儿子?”
徐月嘉点头:“圣上子嗣不多,除了皇后所出的三位,余下只有一位皇子和两位公主。”
温叶心里约莫有了些底,道:“看来皇上挺看重皇后娘娘的。”
皇后所出的三个孩子,一个七岁时就封了太子,另外两位亦有封号。
这倒是同她上辈子偶尔看的小说里写的不一样,让温叶稍稍放心了些。
温叶不管以后,只看现在,小妹不可能在宫里做一辈子的公主伴读,只要这段时间内,宫里没什么变数就行。
皇上正值壮年,比徐国公大不了几岁,就算他将来真变成了第二个先帝,那也是二三十年之后的事了。
不过温叶还是又问了一些关于宫里的事。
比如比较出挑的妃子出自哪些府邸,脾气秉性如何,剩下的小皇子和小公主又分别是哪个妃子所生。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徐月嘉都沉默了。
他又不是宫中的人,后宫之事,他怎会全然知晓。
温叶说完后,身子往前倾了倾道:“郎君,你怎么不说了?”
徐月嘉想了想道:“两位公主的生母是妃,三皇子的生母是妤贵人,几位娘娘家世不显,你无需担心。”
温叶探头:“就没了?”
徐月嘉起身,欲离开前道:“你想了解的那些,我不会知道。”
温叶:“.......”无趣。
无法想象,皇帝平日里都是怎么和徐月嘉聊家事的。
对着个木头,不无聊?
*
根据从徐月嘉这了解到的消息,温叶又重新写了一封信。
沈氏收到温叶派人送来的信,已是第二日午后。
二儿媳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产,府里也有一堆事,苏州那边昨日来信,堂侄的亲事已定,盛京这边要送份礼过去。
沈氏近来忙得很,得知是温叶的信,她还莫名了一下。
边上只有韩嬷嬷,她说话也没太顾忌,一边打开信封一边嘀咕:“温四又想搞什么?”
信封拆开,抖出来三四张纸,沈氏默了。
她自动忽略第一张满是‘问候与关怀’的字眼,仔细看了剩下的几张。
看完后,沈氏刚将信收好,大儿媳杨氏就来了。
之前给柳氏孩子准备的奶娘近来生了场风寒,杨氏怕有影响,就给重新安排了一位,现在是来回禀沈氏此事的。
沈氏让她就近坐,听完杨氏的述说后,道:“你做事我放心,就依你的安排。”
得到沈氏的肯定,杨氏笑了,见沈氏神色似乎不太好,忙关切道:“母亲,您怎么了?”
未确定的事也不好与儿媳说,是以沈氏只道:“是你四妹来信,说国公府的小世子去了书院,府里少个孩子,过于安静了些,就想着让你四妹写信回来问问澄哥儿和然儿有空的话过去玩玩。”
杨氏记得国公夫人的次子比自己的长子大不了多少,不过她更知道国公夫人娘家是有合适的侄儿,又怎么会舍近求远,让她的澄哥儿去。
约莫是顺带的。
国公夫人之所以来这么一出,肯定是看在四妹的面子上,四妹在国公府过得好,那么两家的孩子偶尔一起玩耍玩耍,也没坏处。
杨氏心里跟明镜似的,道:“澄哥儿近来读书很用功,我正巧想给他放一日假。”
沈氏点了点头:“回头商量好日子,你带澄哥儿和然儿过去。”
杨氏应下。
晚间,温父来了正院,沈氏同他说起了温叶信中所提之事。
温父听后,道:“巧了,今儿下职,子檀专门过来与我说了此事。”
沈氏略微惊讶:“是吗?”
温父瞥了一眼沈氏,道:“我还能在这种事上骗你?”
沈氏愣过后,心道,温四还挺有本事。
温父以为她是在担心小五进宫会冲撞了公主,于是道:“你别担心,我今日专门问过孟大学士,他长子的女儿如今就是公主伴读,公主待她不错。”
孟大学士的孙女比然儿还小一岁呢。
*
徐景容去书院后,没人给徐玉宣演耍剑。
徐玉宣很是蔫了两日。
好在这时徐月嘉为他请的启蒙先生终于住进了国公府,徐玉宣想‘悲春伤秋’也没时间了。
这天,徐月嘉领着徐玉宣过去拜见。
温叶无事,就跟着一起了。
许柏礼年逾五十,身子看起来倒是还很健朗,面容儒雅,说起来话却甚是随和。
他看见徐月嘉后,很是熟稔道了句:“子檀义弟,自梧州一别,你我也有两年多未见了。”
许柏礼说完,目光又转向温叶,温和一笑道:“这位就是弟媳了吧?”
温叶沉默了。
来之前,徐月嘉也没说这位是他在外面认的义兄啊。
就在她纠结该称呼对方什么时,徐月嘉开口了:“我从未承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