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间本该坦诚相待,此事,你我都有问题。”徐月嘉认真道,“子嗣之事,事关重大,我未曾询问过你的意愿与想法,而你做决定前亦未同我商量。”
温叶心落下一半,但仍想不通。
她反复抬眸看徐月嘉,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猜测,一冲动试探出口:“手机?”
徐月嘉没太听明白:“什么鸡?”
此刻他神色有种说不出的莫名难言之感,不明白她为何话题跳跃如此之大。
“想吃鸡,吩咐厨房做便是。”
温叶回神过来,暗自吐了一口气,有些魔怔了。
就算是后世,像徐月嘉这样不在乎后代的男人,也没几个。
徐月嘉没对她生气,大概是因为他目前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总不可能是她走了大运,真遇到一个完美至极的男人。
这不符合正常逻辑。
想通后,温叶轻松了许多,顺着他话道:“我是想问郎君吃不吃。”
徐月嘉:“.....不用。”
温叶哦了一声,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试探:“郎君,那孩子的事?”
徐月嘉语气寻常道:“随你。”
观他神色与态度,似乎真不在意子嗣一事。
“可时间一长,不说外面人会议论,嫂嫂他们也会有所担忧,届时郎君我们又该如何?”徐月嘉不在意子嗣的数量虽让人意外,但有些事既已挑明,温叶还是想问清楚些。
徐月嘉递了一个眼神给她,仿佛在说:还用我教?府中谁都没你会哄人。
不过徐月嘉还是道:“若大嫂问起,你尽数推到我或宣儿身上便是。”
温叶顿时展颜,嗓音甜腻道:“郎君,你真好。”
不管徐月嘉内心到底如何想,他能在自己面前承诺这些,已经大大超过温叶心底的预期。
她态度的陡然转变,让徐月嘉失语半刻。
他瞥了一眼眉目间透着高兴的女人,稍顿后问道:“你用的那些食谱,对男子可有作用?”
温叶下意识微挑了下眉,恢复正常道:“这我倒没问过。”
当初她让桃枝寻那些食谱时就没想过要问男子吃是否有用。
对大部分人来说,太天方夜谭的事,问了也不会有如愿的结果。
只是徐月嘉不像是会随口一问的人。
温叶这下又有些看不懂徐月嘉了。
就在温叶百思不得其解时,徐月嘉又道:“如此的话,在寻到更稳妥的办法之前,你我之间......”
提及此事,徐月嘉稍有些不自在,耳垂处染了些红。
温叶脱口而出道:“也不用吧,之前不也没怀上,郎君对自己还是要有些信心。”
明白过来她是何意后,徐月嘉恼了几分:“温叶!”
温叶认错速度极快,跟田间的泥鳅似的,滑不溜秋。
“我错了,郎君。”
语气诚恳极了,服软得恰到好处。
徐月嘉神色变幻:“你――”
“母亲!”内室门前忽然冒出一颗脑袋,打断了徐月嘉。
二人的目光同时望过去。
不知何时溜进来的徐玉宣颠颠往俩人跟前走来。
徐玉宣往温叶膝上一趴,脑袋昂起,看向二人,皱眉控诉:“好久了!”
接着他又看向空空如也的圆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父亲抢糕糕了?”
温叶:“......”
真是该记的时候记不住,不该记的时候,咬字都这般清楚。
徐月嘉最后望了一眼温叶,深吐一口气后,纠言:“我何时抢过你糕点。”
温叶试图捂住徐玉宣的两只手,但晚了。
徐玉宣指了指她,抑扬顿挫道:“母亲呀,母亲说,父亲有,还、还抢~”
徐月嘉闻言,转向她的目光有询问和不解。
温叶很快解释道:“我逗他玩呢。”
话落,她揉了一把小孩儿的脑袋。
徐玉宣发苞乱了。
好在他已习惯。
“啊对了,”温叶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问他,“你之前和我提了薛家,可我并未听到过有关薛家的传言。”
被徐玉宣这么一打岔,徐月嘉哪还有心去追究温叶先前的冒犯。
他喝了口茶,缓解后道:“是受了无妄之灾。”
温叶当即保证:“我一定不会往外透露半个字。”
徐月嘉沉默几息道:“牵扯薛家的部分,皇上专门叮嘱过,切不许让第四个人知晓。”
温叶想过了,她自认嘴严,更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于是她道:“郎君不是说过,你我夫妻一体,可以算一个人。”
徐月嘉:“...... ”
不光是脸皮厚,还是铜墙铁壁。
“许牧之去岁在一次诗会上结识了礼部侍郎薛家的六公子,后逐渐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徐月嘉没有多说,“你细想,便能猜到一二。”
大晋科举考试一向由礼部负责,温叶顿了顿,再结合他那日无故问自己踏春一事。
温叶无声说了一个名字:薛静?
徐月嘉没有否认。
如果是这样,她就不必知晓具体了。
温叶不再过问,有些瓜,不宜吃。
那姑娘她虽只见过一面,但能看出是个单纯无害的,才十四岁的年纪,花骨朵一般。
徐月嘉说得没错,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温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郎君要留下一起用晚膳么?”
徐月嘉:“好。”
温叶当即将徐玉宣推到他跟前道:“那宣儿就劳烦郎君照看片刻,我去吩咐厨房多做几道郎君爱吃的菜。”
说完,她起身离开书房。
徒留尚未反应过来的父子二人。
温叶走出正堂,见着站在远处的纪嬷嬷,抬步近前道:“纪嬷嬷,郎君想和宣儿单独相处一会儿。”
见温叶出来,正准备抬步往屋里走的纪嬷嬷退回那半步。
虽意外,但仍颔首道:“老奴明白了。”
温叶满意离开,去往厨房。
父子俩就该多多培养感情。
书房内,不太熟悉的父子俩大眼对小眼。
徐玉宣圆溜的眼珠子转啊转,小声道:“父亲,说呀~”
徐月嘉扶着他胳膊的五指都略显僵硬。
不明所以问:“说什么?”
徐玉宣小脸认真道:“别抢母亲糕糕~”
“还有宣儿!”
徐月嘉:“......”
第53章 启蒙先生
子嗣的事儿一说开,温叶觉得这天儿都更明媚了。
大姑太太和儿媳姚氏在盛京待了三个多月,也到了启程回陵城的时候,陆氏这几日不仅要忙活徐玉宣马上要搬回西院的事,还要准备给大姑太太带回陵城的盛京特产。
忙得脚不沾地。
除了给申家准备,还有姚氏的娘家。
姚氏上京时,姚父姚母便托她带了几箱陵城特产,对方极有分寸,只是一些特产,其他一并未提,似只当普通亲戚来往,懂分寸的人到哪都能受到宽待,陆氏对姚家印象一直不错。
再加上大姑太太的缘由,这回礼的盛京特产,备着备着就多了。
姚氏来到正院一瞧,差点吓岔气,她忙阻止道:“大表嫂,这些也太多了,我爹娘他们也用不着这么多。”
陆氏却道:“这才多少,我粗略算过,不多。”
温叶坐在一旁,悠闲地喝花茶,吃杏花饼,做杏花饼的杏花便是上回去踏春时摘的。
经过大厨房厨子的巧手,做出来的杏花饼甜而不腻,透着浅浅的清甜香。
顺便看陆氏和姚氏你来我往的互相推拒。
有意思极了。
姚氏眼见拒绝不了,扭头看向温叶,道:“二表嫂,你来帮我劝劝大表嫂嘛。”
随着她话一落,陆氏的目光也朝温叶撇去。
温叶放下杏花饼,心道,找谁不好,找她。
不用想,她肯定是站在陆氏这边啊。
在二人的注视下,温叶毫不犹豫道:“我觉得嫂嫂说得对,表弟妹你就收下吧。”
姚氏:“......”
陆氏顿时满意了,抬手让底下人将一箱箱特产抬去大姑太太住的院子。
解决了特产的事,陆氏才将心思完全落到徐玉宣要搬回西院的事。
陆氏道:“趁着这几日天气不错,我让纪嬷嬷她们陆续将宣儿一应用品搬回西侧院,日后他就同你们一块住了,你们一家三口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团聚’了。”
让徐玉宣搬回西院?
温叶顿住,回想了一下,是了,她嫁进来没多久时,陆氏好像是说过这话。
院子里,纪嬷嬷与荷香忍冬正陪徐玉宣玩耍,温叶瞥了眼早已换上春装却依然圆滚滚的小孩儿,思了片刻道:“宣儿由嫂嫂照顾这么久,突然让他和嫂嫂分开,他肯定不习惯。”
陆氏的确舍不得,徐玉宣对她来说,等同于她亲子,可她心底明白,哪个孩子不期望在自己父母身边长大啊。
多舍不得都得舍,再说离得又不远,几步路的事儿。
因此她道:“宣儿渐大了,总不能让他在正院住一辈子,到时候让外边人怎么想你这个做母亲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你不待见宣儿呢。”
温叶很想说,她确实不怎么‘待见’啊。
陆氏何时对她有了这么厚厚的一层滤镜。
温叶还想挣扎挣扎,她浅浅思考半刻,道:“我这不是看嫂嫂舍不得宣儿嘛,这样吧,郎君说给宣儿请的启蒙先生明日就到,日后不如让宣儿上午习课结束后,还是来正院陪嫂嫂用膳,晚膳再让他过来西院,同我和郎君一起,用过晚膳后正好歇在西侧院。”
用过午膳,再留在正院歇个午觉最好。
陆氏听了,有些心动,她克制道:“你舍得?”
温叶笑道:“不舍得也得舍啊,你是我亲嫂嫂嘛,宣儿长这么乖巧,还不都是嫂嫂功劳。”
陆氏心里感动,面上还算稳重道:“委屈你了。”
温叶摇头,一脸真诚道:“不委屈。”
她真不委屈。
陆氏却像是认定了一般,道:“你放心,宣儿用过膳,我就让纪嬷嬷抱他回西院。”
温叶:“......”
倒也不用这么急。
就这样,徐玉宣搬回西院的事算是定下了。
*
徐月嘉给徐玉宣请的启蒙先生是兰城松山书院山长的旁支堂兄许柏礼。
他是承平二十九年的进士,高中那年不过十七,听说是习惯不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不到两年便辞去官职,立志走遍大晋所有州城。
温叶最喜欢的一本讲述大晋各方风土人情的传记,便是这位许先生撰写。
徐月嘉能请他来做徐玉宣的启蒙老师,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许柏礼本该今日先入国公府准备,陆氏院子都给他备好了,结果许柏礼却只派人送了封信过来,说他许久未来盛京,景和物都陌生了许多,他想先逛几日,待七日后再入国公府。
陆氏还能怎么办,她将信拿给温叶,道:“宣儿启蒙的事,一向由子檀负责,这信你拿回去。”
温叶接过,看完信的内容,笑道:“宣儿的老师性情似乎很不一般。”
陆氏道:“我也不知二弟是怎么想的,这位许先生学识虽高,但那性子也太不稳重了。”
徐景容马上就要去松山学院读书,有关许家的一切,陆氏早已通晓十之八九。
这位松山学院长的堂兄,至今未曾娶妻,膝下无子无女,自始至终都是独身一人。
温叶倒是隐隐有些明白徐月嘉选此人的深意。
她合上信封,道:“嫂嫂,宣儿还小,笔都握不稳,若给他寻个稳重高深的启蒙先生,他怕是会认为读书是一件枯燥的事。”
陆氏不禁想起自己的小儿子徐景林,还有大儿子徐景容。
两个儿子的启蒙先生都是他们外祖父出面请的,都是世家大儒,学识文采都不输许柏礼,唯有性情相左。
不对,若是她两个儿子碰上许柏礼这样的先生,怕是能将国公府的屋顶掀了。
这两个臭小子就得有人在上面压着,不像宣儿,一直乖乖巧巧。
想通后,陆氏也不纠结了,道:“你说得有道理。”
*
晚膳后,温叶将信交给徐月嘉,道:“许先生来的信。”
徐月嘉放下茶盏,打开信,看完后,他道:“无碍,正好我要休几日假。”
温叶讶异:“案子结束了?”
这才几日。
徐月嘉言语中含一丝无奈道:“刑部不止我一人。”
不过他并不是单纯休假,先前顺着采云斋那条线往下查,竟然查到了邹全曾和当初的九王遗党有过牵扯。
皇上让刑部暂停调查,并让他也休假几日,是为了迷惑住在暗的那些人。
他们在明,对方在暗,只有让对方觉得安全了,他们才有机会继续顺藤摸瓜。
温叶并不觉得尴尬,甚至还能厚着脸皮拍一些敷衍的马屁:“这不是郎君太能干了,让我产生了错觉。”
“不过,”她转移话题道,“郎君打算亲自给宣儿启蒙?”
徐月嘉:“只是暂代。”
温叶问:“我可否旁观?”
徐月嘉抬眸:“欲意何为?”
温叶坦然道:“我观宣儿有些抵触读书,他痛苦,我就开心了。”
徐月嘉:“......你倒是诚实。”
温叶身子一摊,往后靠道:“无趣的人生,总要自己找点乐趣,才不枉来世间走一遭。”
话说起来,她也有好一段日子没同徐月嘉探讨一下人生哲理了。
徐月嘉对上她投过来的询问目光,顿了顿,道:“不行。”
温叶:“......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徐月嘉却道:“你且再忍几日。”
温叶一脸黑线,说得好像她有多急不可耐似的。
*
翌日,春风正好,徐玉宣搬回了西院,也正是进入启蒙阶段。
因不是正式,是以暂时就在书房摆了张为他量身定做的书案。
徐玉宣坐在书案后,他对面就是徐月嘉。
温叶如愿旁观,手里捧着个话本,视线却不在话本上,而是乐滋滋地盯着父子俩。
徐玉宣面前摆了一本《三字经》。
已经翻开了书页,徐月嘉念一句,他跟一句,吐字倒也清晰,就是眉头皱得有些明显。
温叶内心觉得好笑。
头一回觉得话本比不过人来得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