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说许牧之身负功名, 却做出欲毒杀妻儿谋夺岳家产业的事情, 德行败坏, 不配为官,京兆尹府判得一点也不重。
就是可惜那家才开没多久的采云斋,听说许牧之就是买了他们家点心,这案子一出直接导致铺子老板饱受争议,只能先关门大吉。
桃枝这两日出府极勤, 很快就将此案的始末探听清楚了。
温叶从头至尾都没听到和‘薛家’有关的字眼,那就只能证明要么是徐月嘉在捉弄她, 要么就是真正的案情被掩盖了。
温叶更倾向后者,毕竟据她对徐月嘉的浅显认知,他不是一个无聊的人。
桃枝探听消息是一把好手,她喝完茶水后接着道:“二夫人,奴婢还打听到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和您说。”
温叶正给自己打磨指甲,不在意道:“你说。”
桃枝压低嗓音道:“那位被害的夫人还有个女儿,听说才六七个月大,而被迫流掉的那胎都已经五个月,是个男胎已经成型了。”
桃枝打听消息的时候,一开始只觉得这位邓氏真是可怜,可越到后面,打听得越深,她就忽然有一种心虚感。
温叶坐直了些,抬头看她:“你是说邓氏刚出月子就怀了第二胎?”
桃枝点头,继续道:“奴婢还听说是邓氏的郎君故意为之,算好了日子行房,目的就是拖垮邓氏的身子,好让意外更真些。”
这世上有能让人避孕的法子,反之,助孕的法子自然也存在。
那些食谱都是桃枝帮忙寻的,她倒不是怕被如何,只是担忧温叶将来的处境。
桃枝的担忧温叶明白,既然桃枝能打听到这些,那就说明参与这件案子的人肯定也都清楚。
温叶此刻也没什么心情继续磨指甲,琢磨新蔻丹的事也放下了。
徐月嘉是个聪明人,温叶不认为他会联想不到。
关于生不生孩子的事,温叶没想瞒一辈子,只是在想出最妥善的解决办法前,她是希望能瞒多久瞒多久,反正她又没残害谁的身体。
只是恰好吃了些不利于有孕的吃食,鲜少与郎君同房而已。
她月事稳定,身体康健,怀不上也不能全怪她吧,指不定是谁的问题呢。
不过国公府比她当初预想的要好太多,徐月嘉亦是。
如果徐月嘉非要多几个孩子,她是不介意给他纳妾的。
貌美的、贤良的、又或是知书达理的,想要哪款,她都能给他纳,只要不逼她生孩子就行。
但温叶清楚,等这事被揭开,该有的责罚是免不了的。
她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将此事对自己的影响降到最低。
沉默了一会儿,温叶忽然出声:“去,和纪嬷嬷说,我想宣儿了。”
桃枝没反应过来:“啊?”
*
关于许牧之杀妻未遂一案,外面流传的那些所谓‘口供内容’都是王升有意散发出去的。
若一直捂着,那些想知晓案情真相的定然会四处打听,届时万一让他们知晓案情的全部内里,那就麻烦了。
堵不如疏,不如就让大家以为是一场普通的杀妻未遂案。
京兆尹府衙牢中,王升拿着新的审问供词给徐月嘉看,道:“采云斋的小二们都在这里了,下官查过他们祖辈都是盛京本地人,倒是逃掉的那几个做糕点的厨子,查不清来历。”
当王升知道这很可能是针对皇室的一场阴谋后,立即派人去搜查采云斋,掌柜邹全被他的人压了回来,不到两个时辰,就中毒而亡。
毒药是邹全自己提前服下,仿佛知道府衙的人会去抓他似一样,服两个时辰后才会毒发的药,应是为了拖延时间。
采云斋的点心,最受欢迎的就是导致邓氏流产的那种,平日里这种点心只卖给固定的客人,以许牧之的身份根本买不到,那日是采云斋的一名小二拿错了,才发生了后面一系列意外。
点心里虽没被人下毒,但却被宫里的御医检查出了一种能让人上瘾的药材。
普通人吃多了,身体会逐渐变得虚弱,且对此药的依赖一日比一日深。
看来当初公主误入采云斋亦不是巧合。
而孕妇食之,影响会更直观,那邓氏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吃了掺了此药的点心,胎儿根本保不住,能保住自己的命,已是大幸。
徐月嘉看完供词,不知在想什么,默了许久才道:“许牧之攀咬薛家一事,已经查清,此时牵连到薛侍郎一家,圣上特意嘱咐过,不许外传。”
王升连连保证,道:“此事下官决不会向第二个人透露。”
说起这个,王升都感到无语,那许牧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自己能配得上朝廷三品大臣家的千金。
就算最终让他得逞,那礼部侍郎也不可能为了个女婿搭上自己的前程,大晋科考制度严之又严,岂是一个礼部侍郎就能瞒天过海的。
为了八字怎么都不可能有一撇的事,居然谋划了半年多,先是让刚出月子的妻子‘意外’再度有孕,按照许牧之的计划,邓氏流产的日子还要晚几日,到那天邓氏身边得信的嬷嬷和婢女都不会在其身边。
徐月嘉将供词还给王升,又吩咐道:“有关邓氏的谣言,王大人别忘了处理。”
王升低首应道:“下官明白,至于牵扯薛家的供词,也已经抹除干净了。”
自从王升做了京官后,每遇到棘手的案子,少不得与眼前这位年轻的刑部侍郎打交道,时间一久,他也渐渐清楚了对方的办案风格。
就拿许牧之的这个案子来说,若全由他主导,许牧之攀咬薛家的事肯定瞒不住。
哪怕结果证实薛家是清白的,关于薛家的风言风语依旧不会少。
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无缘无故被泼这么一身脏水,大概率是说不成什么好亲事了。
王升自己也有女儿,稍稍那么一想,便能理解徐月嘉的做法。
只是理解归理解,若让他自觉注意到这一细节,王升自认还不能完全做到。
“采云斋的底细继续查,还有采云斋和盛京哪些官宦人家有牵扯,都要查清楚。”徐月嘉道。
*
国公府,西院。
几名小厮正在按照温叶的要求,在原先的秋千旁又搭了小秋千。
小秋千除了小外,与大秋千长得也不一样,是温叶专门做给徐玉宣的。
完全按照徐玉宣的身量打造,保准他坐上去脚能碰到地,且他坐上去后,身子前后都有围护,除非让秋千完全翻转过来,否则他是摔不出来的。
徐玉宣被纪嬷嬷抱来西院,得知此事后,兴奋得不行。
反复问了温叶好几回:“真的、是给宣儿?”
说完还颇认真用小指头指着自己的小胸口。
温叶和他保证:“当然!”
徐玉宣高兴地扑进温叶怀里,咯咯直笑。
温叶也温柔地搂住他,笑得很温柔。
一旁的纪嬷嬷,看着这一幕,欣慰是欣慰,就是不知怎的,她心里感觉有点不对劲。
二夫人的变化好像有点大。
在等待的时间里,温叶还拿出了当初从陈庄头儿子那买来的小竹马给徐玉宣玩。
小小的竹马,徐玉宣坐上去,脚尖正好能碰地。
徐玉宣就这样坐着小竹马上,前后晃呀晃,玩得很开心。
温叶时不时问他一句:“开心吗?”
徐玉宣小下巴一扬:“开心~”
......
小秋千很快做好,里里外外都绑了软垫,保证徐玉宣娇嫩的皮肤不会被木屑刮到。
温叶亲自抱徐玉宣坐上去。
这是徐玉宣第一次不用人扶着,自个儿就能荡的秋千。
他左摸摸右摸摸,眼里全是新奇。
温叶又让桃枝给小秋千旁也摆了一张桌子,是小竹马同系列的小竹桌,上面放了徐玉宣爱吃的两样点心,温白开也有一壶。
除了没有话本,基本与她的配置一样。
不过为了表面维持一致,温叶给徐玉宣拿了一本他父亲的书放在小竹桌上当摆设。
一切准备就绪,温叶不动声色支开了纪嬷嬷。
廊下除了母子俩,就剩桃枝。
温叶开始道:“母亲对你好吗?”
徐玉宣点头:“好!”
温叶又问:“怎么个好法?”
徐玉宣啃了一口肉乎小手举起的点心道:“像过年!”
小孩儿表达情绪就是这么直白。
温叶:“......”
身侧的桃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温叶重振旗鼓:“宣儿,如果我和你父亲吵架了,你会不会帮母亲?”
徐玉宣疑惑:“吵架?”
意识到他大概还不懂‘吵架’的意思,温叶打了个比方:“就是你父亲已经有了一盘糕点,还要让我给他做,母亲不想,宣儿会站在母亲这边的对吧?”
然而徐玉宣只听到了‘糕点’,他脑袋一点一点:“做呀,宣儿吃~”
温叶:“......”
秋千白做了。
徐玉宣小腿晃呀晃,吃着糕点,好像一点烦恼没有,温叶瞧他这姿势好熟悉。
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缩小版的她。
算了,也不指望这小子了,温叶重新坐回自己的秋千上,继续喝茶看话本吃点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徐月嘉回到西院,刚走进正屋院子,就发现了廊下的变化。
小一号的秋千,小一号的桌子,小一号的点心,小一号的茶壶,以及小一号的人。
桃枝瞧见突然出现的人,赶紧俯身提醒:“夫人,郎君回来了。”
温叶赶紧拿掉脸上的话本,困意顿时消散了个干净,她看向逐渐走近的身影,神色如常唤道:“郎君。”
徐月嘉走过来,瞥了一眼边上同样用书盖脸的徐玉宣,顿了顿,伸手将书拿开。
徐玉宣懵了一小会儿,见到来人是谁后,大概是还未完全反应过来。
喃喃喊了声:“父亲?”
徐月嘉拿着书道:“启蒙先生还有三日就到。”
听不懂,徐玉宣一脸懵。
温叶在一旁悄然无声地看热闹。
说完徐玉宣,徐月嘉才将目光转向温叶,有一丝冷:“你随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温叶对上他的视线,大概是睡出来的默契?
她竟然看出了徐月嘉想问什么。
第52章 子嗣
进屋这一路, 温叶心底暗下决定,只要徐月嘉不挑明,她就继续装傻。
徐月嘉进正堂后, 径直转身往西侧书房去, 温叶见此,默默跟上。
如今书房里除了软榻屏风以及书架等,还置了张小圆桌,用来喝茶吃点心。
而原先的书案桌椅已被挤到角落。
望着变化巨大的书房, 徐月嘉顿了顿,抬步往小圆桌方向去。
温叶见了, 直接坐到他对面。
气氛有些过于沉寂, 温叶还是头一回见徐月嘉这般眸光沉沉的样子。
看来和她预想的大差不差了。
温叶琢磨着该怎么解释,才能将对自己的影响降到最低。
不过无论如何, 总是要有人开这个头。
温叶平声静气道:“郎君唤我, 是有事?”
夫妻之间本该坦诚相待,徐月嘉不想因此事, 恶化他们之间本就浅薄的一层关系。
只是一些毫无证据的猜测,若因此就断言, 亦是对另一方的一种伤害。
是以徐月嘉问得婉转:“你可有事瞒我?”
温叶佯装不懂:“郎君何出此言。”
见她装糊涂, 徐月嘉也只好挑明了些:“你我成婚已近半年, 在此期间,你可行过服用避子药的方式避孕?”
温叶当即否道:“当然没有。”
她确实没服用过避子药,那玩意对女子伤害极大,只是为了不想生孩子,就残害自己的身体, 那么这两者又有何区别。
无论她以前如何为自己计较打算,但在这一件事上, 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徐月嘉。
不过他都这般直接了,温叶也不想再回避此事。
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迟早是要被捅破的。
“我可以向郎君保证,我绝对没有服用过避子药物。”温叶肯定道。
“不过,”她话锋忽地一转,“郎君是怎么发现的?”
虽然大概猜到,但问还是要问一句的。
徐月嘉神色中瞧不出对此事会是怎么一个态度,嗓音依旧平淡:“碰巧,我记忆力不错。”
倘若连这都联想不到,那他也无须再任刑部侍郎一职。
温叶保持疑问的态度:“是吗?”
其实她内心是认可的。
他们行房天数不多,又极有规律可循,且为数不多的几次,她都有过些小动作,对徐月嘉一贯的古板传统来说既新奇又前卫,他一直记得也正常。
而她嫁过来都有半年了,再有邓氏的这个案子,只要徐月嘉认为自己身子康健无碍,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况且,徐月嘉又不是没做过爹。
“我只是稍稍了解一下哪些日子与郎君行房会不易有孕。”温叶再次强调道,“真没有服用乱七八糟的避子药。”
到了此刻,温叶也渐反应过来,徐月嘉生气的点似乎并不是她‘不愿生子’这一事?
如果是为了这个,那他第一句话就该问她‘为什么不想生孩子’,何必拐弯抹角。
徐月嘉依然有疑:“我了解过,单单计算日子,并不是万全之策。”
为了不冤枉她,回府之前,徐月嘉除了再三审问许牧之外,还借案子一事找了大夫佐证。
确定了夫妻二人若在特定的某些日子行敦伦之事,能有效助孕或避孕,只不过作用不多,想要绝对,还是须靠药物。
都到了这种地步,也没有好隐瞒的了。
温叶回道:“的确还有些食谱,不过我都问过大夫了,都是寻常吃食,不会损害身体,只是降低概率而已。”
徐月嘉沉眸望了温叶许久,见她不似说谎后,沉声道:“此事,根究在我,主观以为你与大部分女子想法一致。”
温叶:“?”
不应该如此反应啊,他不正常。
温叶看向徐月嘉的目光不禁露出深深的怀疑。
徐月嘉:“……”
他移开视线:“只是避子药万不能服用......若有朝一日你生了悔意,那它留给你的就只剩不可逆转的伤害。”
“不过,”徐月嘉最后道,“你既说未曾服用,我且信你一次。”
温叶内心有些不踏实,徐月嘉居然不生气?
她沉默几息,还是问出了口:“郎君不介意我这么做?”
徐月嘉回:“你不愿,我若仍将此事加诸到你身上,便是强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