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青石板路走入监牢,苏眠只觉得空气中带着股越来越明显的潮湿味道,夹杂着些许的血腥味,苏眠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泛恶心。
赵成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略带脂粉味道的绣花手帕,“郡主从前定是未曾来过这等污秽之地,地下监牢阴暗潮湿不见阳光,爬满了蚊虫老鼠。郡主这等娇贵身子,不如在门外候着,让老奴进去吧。”
苏眠闻着手帕的香味,心中才觉得好受了些。
可是从出了花满楼的那刻起,到坐上马车的沿途。
苏眠一直觉得赵成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阻挠她,马车一路行驶得极慢,赵成一直跟在马车后面谎称是京中人潮拥挤,挡住了马车的路。
如今到了监牢门口,苏眠心中这股奇异的感觉便越发明显了。
“无妨,我还没那么娇贵。如今到了门口,岂会有不来的道理。”苏眠提着裙摆小心地跨过了满是淤泥的小水塘。
赵成躬着腰没说什么,走在前面打开了监牢的大门。
监牢的铁门早已生锈,开门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咣当声,叫人心中听了直犯怵。
监牢中间狭窄的石道是昏暗不见光,只有斑驳的墙上燃着几根快要烧尽了的蜡烛,忽明忽暗。
“郡主小心脚下。”赵成耸动着肩膀,走起路来一颠一簸的,忽而回过了头。脸上映着微弱的烛光,在他深陷下去的眼眶里跳跃着。
苏眠心中猛地一跳,只觉得面前的赵成面色过于诡异,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
只听着擦肩而过侍卫的脚步声才觉得心安了些。
自幼她最是怕这些魑魅魍魉之说,天黑了也只敢缩在被𝖒𝖑𝖟𝖑窝里睡觉,只等娘亲回来了才敢露头。
面前这一幕倒是与娘亲平日里所说的话本子对上了,苏眠吸了吸鼻子,有些后悔放舅舅们离开。
前方还隐隐传来哀嚎声与血肉滋拉的响声,听的人汗毛竖起,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人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爬到了牢前,伸出手哭喊着救命。
“这些个禽兽不如的孽障,死了才是便宜他们了。”赵成一改在赵礼面前的敦厚姿态,整个人猛地朝地上唾弃了一口,然后又恶狠狠地踩上了一脚心中才又觉得舒畅了些。
“郡主小心着,地面湿滑,马上便到了。”赵成小心地踏上了台阶,回头对苏眠笑道。
转眼间,上了一层台阶。没了那些犯人的哀嚎声,只是入眼望去,一片死寂。犯人们低垂着头,双臂自然垂落,面上没有一丝气息,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郡主,这里便是关押人员所在了,您且好好看看。”
苏眠顺着石道望了去,眼皮猛地一跳。
地下血迹早已干涸一片,还有人的肢体断了一半,露出森白的骨头。
场面十分阴森恐怖,叫人忍不住从心里犯呕。
苏眠踩在湿漉漉的地上,心里直犯怵。
第90章 发现端倪
这些人早就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了,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他们提起。
而祁程本就是胖大个,衬得应该更为显眼。苏眠扫视了一圈,并未见到,便问出了声“赵管家,可是所有人都在此处了?”
赵成略微迟疑了半秒“听说尹大人提审了几位重要犯人,别的却不曾听说了。”
接着又顿了半秒“可是郡主要找的人不在此处?”语气中带了分迟疑。
苏眠只觉得眼前的乌云被微风吹去,瞧见了丝丝光亮。
苏眠嘟囔了一声,看也不看,随手指了指角落监牢里的一处犯人,“在此处,就是他。”
那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瞧不出本来的面目了。他被两个狱卒架着,双腿在地上拖动着,只怕是没了气息,胸膛微弱的跳动着。
“郡主,确定是此人?”赵成打量着面前这具血肉模糊之躯,捏着鼻子走上了前去。
“是的,赵管家有所不知,这是我邻家大哥,你瞧着面生也是正常的。”苏眠嘴角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苏眠从阴暗的地牢再走入灯光光明之处时,只觉得眼前格外的刺眼明亮。
赵成将救下的那人带上了马车,“郡主可是回酒楼?”
苏眠来监牢时,赵大人仍抓着容临不放,似有一种要与他畅聊几天几夜之感。
“不了,眠眠离开将军府太久,想必外祖父舅舅们早就等急了去。”苏眠上了马车,掀开了珠帘对赵成说道。
赵成飞快地瞥了一眼马车,堆起了笑容道“如此,老奴就不远送了。”
眼看着面前的马车消失于街拐角,赵成站直了腰,脸上的笑容不再,取代的是一脸肃杀之意。
“重要人犯可看管好了?”厉声朝身边侍卫问道,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
“赵大人放心,那尹大人如此聪明玲珑,有上头的命令,怎会马虎了事。”
“但愿吧,但愿不会再出什么岔子。”赵成目光幽深,落在一旁纷飞的落叶处。
马车疾驰在石道上,大约走出了几百米开外,苏眠才长呼了一口气。
想来那赵成定是不知自己与祁大哥相识。
只是不知,这祁大哥究竟所犯何事,竟能惊动大理寺与京兆府尹,又或是更上面的人。
只怕再耽搁下去…
“车夫再快些。”苏眠探出了身子厉声道。
马车在幽静的小巷中穿梭,远远地还能听见树枝桠上的乌鸦叫声,苏眠有些害怕得裹紧了身子。
外面只听见马蹄的哒哒声,给寂寥的黑夜增添了几抹凉意。
“郡主坐好了,绕过前方这片丛林小路,尽头便是顾府了。”车夫勒紧了缰绳,奋力挥了一鞭子甩在了马屁股上。
“眠眠,你可算回来了?”马车还未停稳,苏眠耳边便传来顾清焦急的嗓音。
一掀开帘门,果然映入眼帘的是顾清那张大脸盘子,此时胡子拉碴,眼圈发黑,倒像是中了剧毒般。
苏眠抱拳放于胸前冷哼了一声,“舅舅一溜烟走时,可曾想起我啊,如今倒到了跟前献殷勤了。”
顾清被苏眠冷嘲热讽了一声,也未敢答话,毕竟是他理亏在先。
“眠眠你可不要怪舅舅,舅舅想着有容临那小子在……”顾清在苏眠的怒瞪下,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了。
顾府门前静悄悄的,门前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着。
苏眠没空继续搭理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苏眠将自己在牢中所见所闻细细与顾清说了一番,紧接着便问道“四舅舅在何处?”
只有四舅舅才有这个身手能夜探监牢救出祁程,只是牢狱深深,不知他们将祁程藏于了何处,而祁程身上又藏有怎样的秘密?
苏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猝不及防脑袋上遭了一个爆栗,痛得她眼中直泛泪花。
“干嘛啦?”苏眠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脑壳,瞪了回去。
“父亲听说我们将你拐了出去玩,夜不归宿,正生着气呢。你要是这么晚了还光明正大地闯进了顾府,叫下人看见了,岂不是要打断了我的腿。”
于是在朗朗月色下,苏眠在顾清的极力阻挠下,仍旧还是拉着他爬了一回自己的秘密巢穴。
“眠眠,你不要告诉我从前你便是这般糊弄我的。”顾清额头的青筋直跳,想起了从前自己被苏眠糊弄的日子。
苏眠嘿嘿干笑了两声,试图与此事撇清关系,连连后退了几步。
在顾晴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声音还回荡着空中,“舅舅,时间不早了,明日再找你叙旧。”
顾清低低轻笑了一声,将口中的稻草呸了出去,望着苏眠蹦跶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刚踏入阁间,苏眠推门而入时,便看到胡桃收拾床铺的人猛地一抖,被子里扑面而来的灰尘让苏眠猛地咳出了声。
“胡桃,你这是怎么了?”苏眠一边掩面后退,一边打着喷嚏。
胡桃也不回答,只是闷着头,隐隐还能听到传出的呜咽声。
果不其然,苏眠凑到了胡桃跟前,低下了头瞧着胡桃,睁着她大大的眼睛,“胡桃你怎么了?”
胡桃甩了一把抹布,蹲下了身子恶狠狠地擦着椅背,挤开了苏眠。
“小姐平日里繁忙,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连桌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都不必知晓。”
苏眠听出了胡桃话里的意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手牵着胡桃,撒娇道,“胡桃,我知道错了嘛...”
胡桃面色有些松动,却仍旧还是板着脸。
“你都不知我这一路,差点遇上了刺客刺杀,差点丢了性命,你却还在这埋怨我。”苏眠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里满是委屈。
“真的吗?”胡桃停下了自己的自怨自艾,放下了抹布,关心道。
苏眠拉着胡桃坐在了床边,与她倾诉了一波自己的所见所闻,顺带卖了一波惨。
胡桃听着只觉得不可思议,平日里自己不出府,自然听不到这许多离奇之事。
而在苏眠这离去的几日里,顾府也发生了许多事。
第91章 贼喊捉贼
顾老将军这几日军营里出了些事,他便赶往了京城百里开外的永城,前去视察军情。
而顾府自然有些人也不老实了起来。
薛氏近日吃厌了素食斋菜,连着几日桌上的饭菜都没了鱼腥味,叫她根本都难以下咽。
已经连着好几日背地里骂狐假虎威的三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说她与大房为伍,专忙着欺负她。
顾府谁不知最泼辣无赖的便是她薛氏了。
如今黎老祖母七十岁大寿在即,顾府上下一早就准备上了。
而自从三房回来后,掌管了顾府的大小事务,薛氏便一直怀恨在心。
从前她在府中逍遥自在之时,哪里还轮得到三房对她指手划脚。
如今不仅苛扣了府中的吃穿用度,便是连她最爱的脂粉一月都买不了几盒了,叫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薛氏便跑去三房处大闹了一场,竟活生生地将萧氏气病了,黎老祖母为了给萧氏出头,将薛氏赶到了城外的城隍庙里前去烧香拜佛,说是三日才可回呢。
而一直在外经商的顾家四叔父夫妻也从外地赶了回来,前些日子还传来书信说,已经到了进入了中原地区,快马加鞭约莫三五日便能到了。
苏眠摸了摸下巴,感慨道“我居然没能见识到这般惊世骇俗的场面。”
胡桃捂着嘴直笑,在顾府恐怕能治薛夫人的也就只有小姐了。
“小姐你可别只顾着瞧热闹了,您一走就是一天一夜,顾老将军走之前可是吹胡子瞪眼,说是要好好治治你呢。”胡桃边给她洗漱,边说道。
“外祖父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等他归来之时说不定都忘了这茬了。”秋夜渐凉,苏眠刚钻进温暖的被窝,下一秒便传来了阵阵鼾声。
胡桃无奈地替她掖好了被角,悄无声息地带上了房门,走入了浓浓的月色之中。
“我吩咐你办的事你都做好了吗?”竹影阁隐蔽处的一座假山身后,一位面戴银色面具的人单脚立于树梢之上,身后是如水的夜色。
胡桃恭敬地单膝跪了下来,左手握拳放于胸前,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般的虔诚,“回禀主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慕容夜华从怀中掏出了一颗金丹,嗖的一声准确无误地掷入了胡桃的手中,“你体内的天阴噬魂丹每隔十五日便会发作,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胡桃想起上次自己毒发时,浑身抽搐犹如千万只蚂蚁在侵蚀内脏般会觉得浑身发冷。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胡桃明白,胡桃绝不会生出二心。”
胡桃低着头,只感觉空气中一阵微风吹过,有树梢末端微微断裂的声音,过了一会便抬起了头,望着手中的解药陷入了沉思。
“小姐小姐,不好了。薛夫人带着一群丫鬟往这边来了。”
苏眠尚在梦乡酣睡之际,便被胡桃嗷的一嗓子,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薛氏?一大早她来我这作甚?”苏眠尚且还在迷糊之际,说出的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带着几个府中的老嬷嬷,像是故意来找茬似的。”胡桃抿紧了嘴唇,急忙为苏眠挽了长发,手脚利索了起来。
话音刚落,薛氏就猛地踹开了房门,发出巨大的响声。
苏眠从铜镜里瞧着只觉得薛氏比十几日前所见还圆润了几分,哪里还有胡桃口中的厌食之症。
“夫人好,小姐正在梳洗,不知您突然来访...”胡桃对着薛氏恭敬地行了个礼。
薛氏冷笑了一声,一手叉腰,也不答话。倒是身后的嬷嬷疾步上前,猛地一巴掌甩在了胡桃的脸上,胡桃苍白的面庞上陡然出现了一条红印子。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在夫人面前耀武扬威,今日我定要替夫人好好教训于你。”说完,老嬷嬷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大家纷纷撸起了袖子,狞笑了一声,朝着胡桃走了过去。
“我看你们谁敢,今日你们要是敢动我的人,来日我定要让外祖父扒了你们的皮。”苏眠听见了清脆的响声,急忙掀开了帘子,扶起了胡桃,心疼地望着她的左脸。
“小姐,我没事。”胡桃眼眶泛红,却还是安慰地拍了拍苏眠的手,表示自己无事。
“平白无故被野狗咬了一口,怎会无事?待会我还要宣大夫给你看看,以免落了病根了去。”苏眠轻轻呼了一口气,回击道。
老嬷嬷自然听出了她口中的奚落之意,但是府中谁不知道顾将军最是宠爱这位小姐,一时之间也不敢妄动,只能悻悻地站在薛氏的身后。
“眠眠这番话岂不是小肚鸡肠了,本就是误会一场,何须事事都要闹到老爷跟前呢。”许是站得有些累了,薛氏肥硕的身躯啪叽一声坐在了一旁的板凳之上。
苏眠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感情好赖话都让她说了,自己怎么说都不对了。
“不知二姨奶奶今日所为何事啊?”苏眠向来和她对不盘,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用客气了。
薛氏闹了一番,许是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红得发紫的指甲捏起了盘中的糕点大口吃了起来,身后的嬷嬷立马挺直了腰板,“我们夫人早起丢了只蝴蝶白玉耳坠,可是黎老夫人传下来的,珍惜的很呢,如今愁得几日没睡,人都消瘦了几分,非的要亲自找上一找呢。”
“若是真的珍惜,又怎会丢呢,怕不是故意挑刺来了。”苏眠小声地嘀咕着,声音却又刚好足够他们听见。
今日薛氏倒是沉稳了些,也不恼,只是用手扶了扶垂在鬓角的流苏,“是啊,我这耳坠可是喜欢得紧呢,就剩竹影阁还未搜了,眠眠莫不是做贼心虚了?”尾调微微上扬。
苏眠不受她挑拨,斜斜地靠在了虎皮枕背上,任他们在屋里搜查着。
屋子里连地缝恨不得都搜查了个遍,胡桃急得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