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黑板。”
冷酷而低沉的声音陡然想起在顾初晴耳边，她猛地回过神，只见程千舟并未抬眼，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怎么知道我在看他？
顾初晴慌慌张张的赶紧撇开视线，抬眼朝黑板看过去，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奇怪，有种被人看穿了点破后的无地自容。
她强装镇定，从桌子上随手抓过一套卷子，悄悄递到程千舟面前。
她想借着这个机会缓和一下程千舟身边这股莫名其妙的冷意。
“你能帮我看一下这道题吗？”顾初晴小声的在程千舟耳边嘟囔。
程千舟回答的干脆利落：“不会。”
顾初晴：“？”
他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在生我的气？
顾初晴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递过去也不行拿回来也不是，就这么尴尬的僵持着。
下课铃声突然响起。
伴随着铃声一起响起来的，还有程千舟没什么音调的一句话：“你不是有学长？去问他呗。”
顾初晴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因为好心给我占了座而我却坐了别的位置而闹脾气啊。
顾初晴一把收回了自己的练习题，正了正神色，轻轻咳了一嗓子，很严肃的叫了一声：“程千舟。”
顾初晴很少叫他的名字，所以被叫到名字的本人也愣了一下。
程千舟掀起眼皮朝顾初晴看过去，她侧着身子完全朝向他，两只手握成拳搭在膝盖上，脊背笔直，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
而他姿态懒懒的，一只手搭在桌子上转笔，黑色写字笔在他细长而灵活的指节下快速旋转，另一只手搭在下巴上，侧着脸看着顾初晴。
他挑了一下眉毛，没停下转笔的动作，示意顾初晴有话快说。
周围的聒噪声越来越大。
只听顾初晴声音细软，却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你太小气了。”
程千舟笑了。
气笑了。
他勾起一边嘴角，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嗤笑，手上灵活转动的黑色写字笔竟然一个没控制好掉了下来。
他干脆扔下笔，浅棕色的眸子盯着顾初晴：“我？小气？”
“你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生气。”
顾初晴认真的表情像在教育一个小孩儿。
程千舟朝后一靠，抱着胳膊冷着脸吐出四个字：“我没生气。”
顾初晴想，他要是照照镜子估计自己就说不出来这句话了。
“你明明就生气了。”顾初晴往他这凑近了一点，观察着他的表情，“我是因为不知道你给我占了座，所以才坐了别的位置。”
“我以为――”她声音越说越小，“你不喜欢跟别人坐在一起。”
毕竟之前那么多女生想坐在这都被他“轰”走了。
听到这，程千舟面色才好了一点，但他的情绪向来不会外露，他放下胳膊，重新捡起桌子上的笔，拿在手里把玩，轻轻吐出一句：“谁说的。”
顾初晴见程千舟态度缓和了一点，赶紧找补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咱们是朋友嘛，你肯定会帮我占座位的。”
程千舟默默攥紧了那根黑色签字笔。
他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但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朝顾初晴伸出一只手：“卷子。”
顾初晴见他不再生气了，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双手捧着卷子递到程千舟面前，给他指了指：“这个这个。”
-
放学后，两个人各自返回自己的班级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顾初晴这回加快了收拾书包的速度。
她从书包的小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盒装的白色药盒。
虽然上次程千舟说他脸上的那些伤跟顾初晴没关系，但毕竟是发生在他送她回家的那天晚上，顾初晴难免会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于是她利用中午午休的时间请假出去买了一些药。
学校里的住宿生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些走读生还在逗留。
顾初晴背好书包，拎着那个白色的塑料袋匆忙走出班级，却没有找到程千舟的身影。
他不会已经走了吧。
这么快？
顾初晴朝走廊张望一圈，有些失落的垂下脑袋，将书包背到前面，拉开拉链把塑料袋重新装回去。
程千舟的声音却突然从二班门口响起。他依靠着门框，单肩背着黑色书包，随意的朝顾初晴说了一句：
“今天收拾挺快。”
第15章 少女活蹦乱跳的心跳渐渐开始失控。
顾初晴的手不受控制的把白色的药盒子一把按进书包里，眼疾手快的拉上拉链，转过身时就看见了倚在门框边的程千舟。
看见程千舟的时候，她就送不出去药了。
她觉得这个时机不是特别的好。
还没走的同学太多了，要是被别人看见的话一定会误会的。
她把书包在身后背好，朝程千舟“嗯”了一声：“今天作业不多。”
很快，丁毅像一只猴子似的从讲台另一头蹦过来，一只手搭在程千舟的肩膀上：“都收拾好了，走吧！”
因为程千舟个头太高，把顾初晴的身子给挡全了，丁毅走到门口才看见顾初晴，他先是惊讶了一瞬，指着顾初晴说：“这不是那天跟你一块领奖的女生？”
程千舟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好像知道他接下来要开始犯贱了似的，把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扒拉下去。
“你们俩都认识了？”丁毅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看。
顾初晴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男生就是那天晚上骑着自行车差点撞到自己的人。
程千舟不想让顾初晴觉得尴尬，主动把话接过来：“竞赛搭档。”
丁毅脸皱在一起，拉着程千舟的胳膊不满的说：“你背着我跟别的女生玩！你真是太不仗义了！”
程千舟面无表情的把胳膊抽出来，没搭理他，转而跟顾初晴说：“他有病，不用害怕。”
顾初晴莫名想笑。
程千舟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变得更加鲜活一些，不再是那个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反而多了一股人气。
他把朋友跟陌生人区分的非常清晰，或者说，他把朋友看的很重要。
那她现在也是程千舟的朋友，四舍五入一下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也把她看的很重要？
虽然这么想有点不要脸，但是好开心。
丁毅这个人特别自来熟，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他就要拉着顾初晴一起去吃夜宵。
“哎呀走走走一起一起，我请客。”
他的热情让顾初晴猝不及防，她有些紧张的朝程千舟看了一眼。
程千舟感应到了顾初晴的局促，把丁毅一下子扯了回来，朝顾初晴说：“想去就去，没事。”
她上高中以后还从来没有跟同学一起去吃过夜宵。
平时最多也只是跟孙芮一起回家，从来没有跟朋友一起去过学校外面那条小吃街。
有时她一个人回家总能看见成群成对簇拥着去外面那条小吃街吃宵夜的同学，她克制不住朝他们看过去时，那种青春洋溢的快乐气息总是将她淹没。
自己一个人去那里又会显得很奇怪。
孙芮收拾好东西之后从班里出来，大大咧咧的问咋啦咋啦，得知丁毅要请客去吃宵夜，她第一个表示强烈同意。
这两个彼此互相不认识的人一拍即合，抓着顾初晴和程千舟一块往校门口走。
有他们两个人在，气氛很快开始活热起来。
顾初晴放下心中的顾忌，有孙芮在身边她就不那么社恐了，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很快走到学校门口。
孙芮第一个站住了脚步。
顾初晴奇怪的回头看向她，满腹疑惑：“怎么了？”
她顺着孙芮的视线望过去，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孙芮满脸烦躁，朝站在学校门口电线杆子旁边的柯琰走过去：“你在这干嘛？我不是说了让你先回去吗？”
柯琰站直身子，回应道：“你妈说你这几天回家都很晚，让我好好看着你。”
“哎呀不用你管，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孙芮推着他往远处走，看距离差不多了，她转身回来，顺便回头补了一句：“拜拜。”
柯琰站在原地，冷不丁冒出一句：“那我回去跟阿姨说你放学不回家是出去鬼混。”
孙芮绝望的闭了下眼睛，转身用眼神大骂柯琰“你是不是有病？”
柯琰无所谓的松了松肩，表示“你随意”，紧接着他就一个人转过身走了，还模仿着孙芮刚刚的姿势转过身说了句：“拜拜。”
最终，还是顾初晴一个人跟程千舟和丁毅去了小吃街。
三个人围着一张红色的小桌子，老板娘看起来跟丁毅和程千舟他们很熟，没等多久就上了一堆烤串，还送了三瓶冰镇可乐。
这里位于小吃街中间位置，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除了北川一中的学生之外还有很多隔壁职高的人。
顾初晴后面就坐了一桌职高的人，有男有女，他们桌子上放着一台很大的饮酒机，散发着浓浓的酒味儿。
这条街很宽，相比“野地”网吧那边的街道来说好一些，味道也没有那么的浓厚，偶尔刮来一阵小风将黏腻的夏夜变得清爽起来。
身后那一桌的人聚在一起玩的嗨了，声音不由自主的放大了一些，他们好像在玩什么游戏，几个男生站起来起哄，顾初晴身后的椅背总是会被不小心撞到。
顾初晴小心翼翼的把椅子往前拉了一些，让自己远离身后那一片混乱。
她怕贸然站起来挪椅子会被后面那群人看见，她怕对方会认为她对他们很不满，所以她只敢悄悄的，不动声色的远离他们。
而下一秒，她的椅子被人猛的一拉。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顾初晴惊恐的抬眼朝程千舟看过去，对方若无其事的靠在椅背上，姿态随意又懒倦，搭在顾初晴椅子上的手刚收回来。
两人距离一下子被拉的很近，顾初晴能感觉到程千舟的校服短袖擦过自己的肩膀，能在满满的烤串味中闻到那抹熟悉的洗衣粉的清冽香气。
少女活蹦乱跳的心跳渐渐开始失控。
顾初晴眼神错乱的四处张望，似乎快要把整个小吃街刻在脑袋里，就是不敢去看一眼身边的男生。
突然，眼前伸过来一串牛肉。
顾初晴正灵魂出窍，伸到眼前的牛肉串让顾初晴回过神来，晚饭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五个小时，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程千舟递过来的串被顾初晴接过去，传来一声小声的“谢谢”。
丁毅没注意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左手拿着一根烤串，一边吃一边朝俩人抱怨：“你俩离这么近干嘛？孤立我是不是？”
说着，他把椅子嘎吱嘎吱的往程千舟这边凑过来。
于是一张并不是很小的圆桌上，大夏天的，三个人挤在一块，吃着烤串喝着可乐，很快顾初晴就不再觉得尴尬，仿佛她也像丁毅一样，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认识程千舟了。
很多时候顾初晴都有这种感觉。
在跟程千舟真正认识以前，顾初晴觉得他实在是太过于遥远，是天之骄子，是可以被所有人明目张胆爱着的人。
这所学校的所有人都可以袒露自己对程千舟的感情，可以大大方方的像他投去好奇的目光，无论是欣赏还是喜欢。
而她却不行。
她的暗恋怯懦又卑微，她从不敢跟人提起自己对程千舟的感情，又害怕程千舟会真的跟一个喜欢他的女生在一起。
所以当他亲眼看见程千舟拒绝沈珊珊的时候，她的心里竟然莫名觉得欣喜。
程千舟连这么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都看不上，大概是真的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和打算了。
这种思想让顾初晴自己也为之一惊，在暗恋程千舟这件事上她原来也可以变得很自私很小气。
“哎，听说咱们高二就要开始分科了，你俩选啥？”丁毅一边吧唧一边问。
程千舟丝毫没犹豫：“理科。”
见顾初晴迟迟没回答，丁毅问了一嘴：“你呢？”
顾初晴抿了抿唇，回应道：“我还没想好。”
丁毅大方的一挥手：“这有啥好想的？哪个能及格就选哪个呗。”
“你以为都是你？”程千舟冷不丁插进来一句。
丁毅不干了，贱兮兮的说话：“你看看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这不是在给顾同学提供分科有效指导呢吗，我们在这几个小时里已经建立了浓厚的友谊！”
他的视线绕过程千舟，看向顾初晴：“选文科！哥罩你！”
“真的，选文吧，学理科的都特么变态，还是文科浪漫点。”丁毅竭尽全力的朝顾初晴推销文科，想给自己找个伴。
毕竟明年他就要跟程千舟分道扬镳了。
顾初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因为她现在是真的不知道选什么，要说分数更高的话，那一定是文科，而且她的父母都想让她学文，大学学一个新闻专业。
但她自己却更喜欢理科。
没有父母，成绩，就业这些限制的话，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理科，这样的话，她还有一些概率能跟程千舟分到一个班。
其实她喜欢理科这件事，多多少少也受到了程千舟的影响。
她觉得程千舟在专心研究一道数学题或者物理题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帅气，足以让她的心空到久久无法自拔的程度。
于是她也开始享受这种沉迷于这种大脑飞速运转的感觉。
虽然她的大脑经常转到一半就死机，需要借助外力的帮助。
正纠结着怎么回应，程千舟的声音凉凉的响起，伴随着他按压手指骨节发出的脆响：“你要再多说一句，就不用考虑分文理的事了。”
“你看！他又恐吓我！”丁毅指着程千舟一脸不满的跟顾初晴控诉。
顾初晴腼腆的弯唇笑了笑。
桌子上的一大半烤串几乎都是被丁毅消灭的。
顾初晴看见程千舟伸出的手，几乎是不经大脑下意识的就按住了：“那个是辣的，你不能吃。”
不经大脑说出去的话，都是会后悔的。
顾初晴刚说完就已经开始尴尬了，她管的这么宽干什么？人家不知道有伤不能吃辣的吗？想吃就吃了，需要你来多嘴吗？
程千舟似是没想到顾初晴会直接把他的手给按住，挑了下眉。
她的手很温暖，手心贴着他的手背，能感觉到手心传来的阵阵凉意，明明是夏天，但他的手却凉凉的，很舒服，想让人紧紧握住，给这股燥热降降火。
但顾初晴却越降越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