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向我——木之呦【完结】
时间:2023-06-30 14:43:02

  那是他们在补习班结束时,一起照的一张照片,也是唯一的一张。他精心的把照片框好,想要框住一段时间,也框住一个人。
  年复一年,所有人或事都在朝前走,好像时间一直想教会人们,往事勿留恋,再见面很难。但程千舟一直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学生,他学不会不去思念,思念一段时间,思念一个人。于是到最后,被框住的只有他自己。
  但念念不忘的东西,也总是会有回响的。囿于原地没什么不好,至少他也一直在进步呢,你看,现在照片里的人不就在他身边吗。
  拿着药膏,程千舟带着顾初晴重新坐回客厅的沙发上,这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窗外亮起万家灯火,映在玻璃上变成七彩的霓虹。
  “擦吧。”顾初晴端正的坐在沙发上,微微仰着脑袋,盯着程千舟看。
  她送给他的药膏还剩下好多,看上去几乎没怎么用过,只有瓶口被挤得扁了一点点,其实除了程千舟本来就不喜欢涂药膏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这是顾初晴送给他的第一个东西,他更想要藏起来,藏在抽屉最深处,就像他的心意一样,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但顾初晴灼灼的目光仿佛再说,你今天想抹也得抹,不想抹也得抹。他没办法了,拧开药膏,那种独特又有些刺鼻的味道一下子窜出来,程千舟下意识的蹙眉,抬眼朝顾初晴看过去,女生一脸严肃,他又收回视线,敷衍的胡乱挤出一点,随便在胳膊上和脸上一擦。
  这动作一看就是哄顾初晴玩的,手法张狂,丝毫不讲究,就连有没有抹到脸上的伤口处他都不知道。
  他掀起眼皮,淡淡开口:“可以――”了吧。
  后面两个字没说出口,药膏就被一双小而纤细的手直接抢了过去,对方动作干脆利落,挤出药膏在棉签上,朝程千舟脸上杵过去。
  落到脸上的时候,顾初晴力度骤减,蜻蜓点水般轻柔的在伤口上涂抹开,顺便帮他把刚刚瞎抹的那些没抹匀的涂开。
  当程千舟的鼻息打在她颈窝时,顾初晴注意力才从药膏上转移开,这一转,那些细小的压抑的情绪差点一股脑的倾泻而出,她表面波澜不惊,一心一意的抹药膏,可内心却开始山崩地裂。
  首先是呼吸开始变得紊乱,什么时候该吸气,什么时候该吐气,她好像不太会了。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她的眼睛一偏,就能看见程千舟鸦羽般的睫毛低垂着,仿佛被上帝亲手雕刻的高挺鼻梁下是一双透着淡淡红润的薄唇,平常那么张狂又自信的人,这样乖巧的任由她在他脸上抹东抹西,只是一个下意识的抬眸就让少女心空的不能自已。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顾初晴自认为很会装,很会隐藏,可程千舟的鼻息一下一下的打在她的颈窝上,清冽的味道萦绕身侧,再怎么牢固的心理防线也已经在决堤的边缘了。
  突然,门铃急促又响亮的响起。
  顾初晴心里正紧张的要死,被响起的门铃吓了一跳,手劲没收住,不小心重重的杵在了程千舟快好的伤口上。
  “我――”程千舟因为吃痛而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脏话拐了个弯,他往后退了一些,捂着脸上的上,逞强的说,“没事。”
  顾初晴满眼歉意的看着他,手足无措,刚刚她好像又干坏事了,人家好不容易快养好的伤,她又给了个二次伤害,虽然程千舟已经尽力装作若无其事,但她却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吃痛的表情。
  这让她更加愧疚,一个劲的道歉。但门口的铃声却越响越激烈,仿佛再不给开门对方马上就破门而入了。
  顾初晴更紧张了,一定是他父母回来了,完蛋了,她要怎么解释自己来了这里的目的,不对不对,她是有理由的,她来送作业的。
  即使有理由,但她还是害怕面对程永望,她指了指门口,有些结巴:“有有人来了。”
  程千舟却对门铃声不以为意,深棕色的瞳孔紧紧的盯着顾初晴,提醒道:“胳膊还没擦。”
  顾初晴简直要疯了,刚刚让他抹药的时候他一万个不情愿,现在又逮着她给他擦药,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可以看见胳膊上的伤吗,到时候你自己擦一下吧。”顾初晴说完,又端正的坐好,神情紧张,“快去开门吧。”
  程千舟抿了抿唇,起身往门口走的时候,表情一下子变得冷,眉眼间满是不耐。
  打开门后,他的声音冷的仿佛已经提前入了冬:“找谁?”
  “是赵舒女士家吗,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程千舟脸色更黑了,他伸手接过快递,冷冷道了声“谢谢”,利落的关上了门。
  他一回头,看见顾初晴后背挺的笔直,两只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就像幼儿园小孩的坐姿一样,紧张的肉眼可见,他便松开了眉头,忍不住想笑。
  他把快递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回过头来打趣道:“瞧你紧张的,不是程永望。”
  顾初晴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下来,很轻很轻的呼出一口气,她看了眼窗外,已经不早了。
  “我该回家了。”她看向程千舟,小声说了句。
  程千舟倒是没有假装客气的留她吃饭,毕竟他自己都没饭吃,他一边往自己房间走过去,一边说:“你等等,我去换个衣服,送你回去。”
  顾初晴本来心里就对自己刚刚不小心对他造成二次伤害的事情感到愧疚,赶紧摇摇头拒绝:“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程千舟一只手搭在门把上,转过身解释说:“我去接程香,哦,就是程永望的女儿,顺便把你送回去,不麻烦。”
  他只是想说送她这件事不麻烦,但落到敏感的顾初晴耳朵里却变了味。
  她会觉得自己的自作多情有些可笑,顺便而已,她竟然以为他是要专门送她回家,她可真敢想。
  这时,已经走进去的程千舟又探出头,凉凉补充道:“我怕你背着这个书包会被人打劫,不知道的以为你装了几百万。”
  他这是……关心自己的意思吗?
  刚坠入底的心却因为程千舟的这一句话又重新飞到空中,他担心自己一个人回家会遇到危险诶,她禁不住有些小小的开心,眼前仿佛燃起一根小小的仙女棒,燃起希望的光芒。
  所以,送她回家这件事,其实也不全是顺便吧。
第29章 少年凸起的喉结
  顾初晴跟在程千舟身后上了公交车, 两人一前一后,因为有程千舟在前面开路, 所以顾初晴走的很顺畅。
  刚好有一个人要下车, 程千舟站在那个唯一的空位旁边,朝顾初晴招了招手。
  顾初晴不好意思坐,跟他推脱, 被程千舟一把按在座位上。
  他很自然的把左肩上背着的超重书包丢到女孩怀里:“你抱着。”
  重重的书包压在腿上时,顾初晴才得以心安理得的安安稳稳坐在位置上, 否则她心里会一直不安分, 让人家站着, 又让人家背包,显得她像一个刁蛮大小姐。
  程千舟站在她身边,不经意的挡住车上其他熙熙攘攘的人,他视线望着窗外,斑驳的人影在窗户上转瞬即逝。
  顾初晴坐的很直,因为只要她一偏身子,就能准确无误的靠在程千舟身上。
  百无聊赖, 她稍稍抬眼,看见的是身侧男生雕刻般的下颌线, 棱角锋利而清冷,再往下是少年凸起的喉结, 脖颈修长线条流畅。
  突然,顾初晴偷看的眼神猛地撞进一双深棕色的冷冽瞳孔,两人对视两秒, 她迅速收回视线, 将自己抽离出来。
  收回视线以后, 她又莫名觉得心虚, 他会不会发现自己在偷看?她尴尬的咳了一声,强迫自己光明正大的抬起脑袋看向程千舟,随便找了个话题掩盖自己的心虚:“要不你先去接你妹妹吧,我就坐这辆车回家。”
  程千舟垂下眼帘,回应她:“先送你,她有老师看着。”他顿了顿,收回视线的时候又说,“她不是我妹。”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顾初晴懊恼的垂下头扣自己的手指头,半晌听见头顶传来声音:“过一阵子又要考试了,准备怎么样,雨露均沾了吗?”
  顾初晴分明听见他说出“雨露均沾”这四个字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戏谑的笑意,但抬眼时,程千舟只是眼底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很深很深。
  顾初晴仰着脑袋问:“你怎么知道我上次考试偏科很严重?”
  “你忘了你数学是谁教的?”他的声音在嘈杂的公交车上清冷的显得格格不入,但每个字单拎出来都透着自信的张狂。
  程千舟这个人一直都很自信,这种自信要是放在别人身上那就是吹牛逼,但放在他身上却显得合情合理,好像还有点谦虚了。
  上次数学竞赛,程千舟教了顾初晴很多,不只是题,对她带来帮助最大的是对于一道题的思考方法。以往她只会死学,一道题不会就背一道题,但经过程千舟的点拨,她现在学会了举一反三,知道从哪入手,怎么找到题与题之间的共通点。
  其实很多东西都是换汤不换药的,只不过有些人能一下子看出来,然后少走好些弯路,而有些人只会埋头苦学。
  虽然竞赛已经过去了很久,但程千舟教她的那些东西却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比如,人这一辈子的眼泪是有限的,谁先流完谁先死。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谢过他呢,顾初晴抬头,重新恢复成那个腼腆又害羞的女生,小声道了谢谢。
  “谢什么,你不是也教了我挺多的。”关于家庭,关于更年期,关于分享自己。
  他之前从来不会主动和别人谈起程永望,他觉得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被打很丢人,不能反抗更丢人。
  可顾初晴仿佛有一种魔力,站在他身边,他有时候竟然成了话多的那一个,他好想告诉她,他的一切,他不堪的那一面,他也只不过是个高中生,也有一大堆解决不了的东西,也有烦恼三千丝,他想把这些通通都说给顾初晴听。
  程千舟居高临下的垂眸,眼睫倒影在下眼睑上,形成一片暗淡的阴影,让人看不出情绪。
  顾初晴有些犹疑,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能教他什么,于是讪讪的问了句:“有吗?”
  他敛起晦涩的情绪,眼尾重新挂上那抹戏谑:“有啊,你不是教会我怎么在答题板上写一个漂亮的解吗。”
  顾初晴更抬不起头了。
  公交车开着开着,座位就慢慢多了起来,程千舟坐在了顾初晴右边,两人中间隔了一个过道,之后便没怎么再说过话了。
  路上经过一段堵车的地带,时不时传来身边人烦躁的抱怨,年长者大声的打着电话,被抱在怀里的孩子说着天真的言语,而顾初晴又开始希望时间慢一些了。
  她经常想让时间变慢,比如考试写不完卷子的时候,比如放假的时候,比如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比如和程千舟在一起的时候。
  但她偶尔也想让时间变快,快点度过痛苦的高中生活,快点长大,快点穿上漂亮的高跟鞋。
  掌管时间的神要是听见了她每次的祈祷,都要骂上一句神经病,一会想快点一会想慢点,这个位置让给你好不好。
  可顾初晴就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人,她喜欢看恐怖片却不敢睁眼看,她不喜欢规矩但做起事来却一板一眼,她不爱学习却不得不埋头书本里,她想把暗恋告诉全世界却连他的名字都说不出口。
  很快,车辆到站,两人一起下车,车站距离顾初晴家的小区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但程千舟还是一勾手把书包拿过来自己背着了。
  又到了要分别的时候,顾初晴嘱咐他,别忘了按时擦药,程千舟敷衍的嗯了声,像是在说“嗯,不擦。”
  两人背对背往不同的目的地走着。
  夜色朦胧,可惜月亮被云遮住一半,露出小小的一角,照不亮来日也照不亮心事。
  -
  “妈我回来啦!”顾初晴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看见孟雅端着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从厨房走出来。
  “去洗手吃饭。”
  饭桌上,顾初晴打开电视,找出一个孟雅喜欢看的家庭伦理剧,她今天吃的比较慢,毕竟是礼拜五,明天不上学,今天可以适当的放松一下。
  她从饭碗里抬起脑袋,随口问了一嘴:“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孟雅说:“他得过年才能回来呢。”
  顾初晴有些不满的皱起小脸:“这次怎么出差这么久?”
  “听他说这单是个大生意,好多事都得他亲力亲为,回来折腾来折腾去的麻烦,我就干脆让他别回来了,你爸这不都是攒钱供你上大学呢吗,你可得好好学啊,别让你爸都白干了。”孟雅总是这样,三句就能扯到学习身上。
  顾初晴随便敷衍了两句,接着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吃饭。
  快吃完的时候,孟雅又说:“你回头去把你夏天的衣服都找出来,我一块洗洗收起来,看这天气估计穿不着了,该把冬天的衣服拿出来了。”
  “行。”顾初晴头都不抬的应了声,她好不容易看会电视,注意力早就已经飞到电视里去了。
  忘了之后的第多少天了,那时程千舟已经来上学,天气陡然转凉,不再给人们准备过冬的时间,顾初晴才猛地想起孟雅交代的事情。
  秋风萧瑟的吹,可学校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有人早早的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有人却依然坚强的跟短袖作伴,每次从人群中走过,都要抓走不少视线。
  顾初晴算是最先穿上厚衣服的那一批人,她又怕冷又怕热,一年四季最让她觉得适合的温度就只有夏天到秋天过渡的那段时间,可那段时间转瞬即逝,随即而来的只有漫长的严冬。
  这天她放学一回家,就去房间里收拾衣柜了。
  里面还堆着一些夏天的衣服,还有几件过冬的棉服被压在最下面,要把所有东西都搬出来才能拿到。
  她废了不少力气,终于搬空了一整个衣柜,露出了被压在最下面厚厚的大棉服。转身一看,她那张小小的单人床已经被层层叠叠的东西压的岌岌可危。
  另一边,孟雅催她,赶紧把夏天衣服丢进洗衣机去洗。
  顾初晴身上因为收拾衣服而出了一层薄汗,她脱下外套,颇有一种要趁着这次整理衣服顺便也把她的小窝收拾的一尘不染的架势。
  很意外的是,这次收拾东西竟然让她找到了许多她以为已经弄丢的东西,比如家门的钥匙,虽然她已经重新配了一把,再比如经常乱飞的皮套,用不完就消失的橡皮,永远向往自由的笔盖,等等。
  更意外的是,拿出羽绒服之后,下面竟然还有一个大大的铁盒子。
  岁月的气息一下子扑面而来,铁盒子上贴着幼稚可笑的贴画,盖子盖得很紧,她废了好大的劲的才打开。
  啊,她恍然想起来,这里面放着的是她初中的东西。
  很有年代感的同学录,大红色的毕业证书里贴着一张稚嫩的自己,还有好多上课传的小纸条,她全都放了进来。
  看着这些东西,仿佛打开了记忆的开关,洪水般倾泻而出,虽然她这个人胆小又不擅长与人交际,但很幸运的拥有过很多朋友,也拥有过很多幸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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