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璐赶紧戴上眼镜，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不禁感慨现在的孩子真是太用功太努力了，刚刚批改卷子产生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她朝顾初晴招了招手，把另一个办公桌前的椅子拉过来：“来来来，坐这说。”
顾初晴走过去，把那张语文卷子摊开放在桌子上，随手指了一道题。
是一道现代文阅读理解。
题目是这样写的：为什么作者在看到城市污染后决定去把头发染成绿的？
程千舟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两人已经开始对话，罗璐已经把注意力放在顾初晴身上，他大大咧咧直接走了进去。
他们班主任的办公桌在最靠墙的位置，距离罗璐的办公桌有一段距离，台灯照不到那边，程千舟趁着黑暗两步就走到办公桌前。
另一边，顾初晴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罗璐摘了眼镜，趴在卷子上看题。
卷子上是顾初晴写的密密麻麻的答案：
1.因为作者对城市的污染感到心痛，用染头发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悲哀，用出格的绿色表达对人类污染环境的不满。
2.因为作者想要特立独行，表达自己不与众人同流合污的志向与目标。
再下面是一个格外鲜艳且明显的叉子。
“这题啊。”罗璐看完题以后从卷子里抬起脑袋，重新带上眼镜，翘起二郎腿，“这个阅读理解吧，其实特别简单。”
顾初晴根本听不进去罗璐讲卷子，注意力全都放在身后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上，只是时不时敷衍的点点头表示认同。
“你只要理解了题意，别答偏了，人家问什么你答什么，答在点上，它就能得分。”
罗璐指着题目，慢悠悠念了一遍：“为什么，这个作者，他要把头发染成绿的？”
“啊，你看，这个，这个作者啊，他在看到城市污染以后呢，他去染了个头，这个原因啊，很好想啊，对不对。”
身后那片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拉开抽屉的声音，程千舟也没想到这声音在这儿竟然显得这么突兀，手上顿了一下。
顾初晴吓得攥紧了拳头，在罗璐没反应过来之前大声说了句：“对！”
罗璐被吓了一跳，顾初晴解释说：“我觉得您说的很对，但这个原因我还是想不出来。”
罗璐一摆手，安慰道：“没事儿，你现在就是做题做的太少了，现在有的题出的也确实离谱，一下子想不出来很正常。”
见罗璐没注意到刚刚那声响，顾初晴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一些。
身后程千舟在抽屉里翻找着自己的身份证，这个抽屉是他们班主任贝德华专门用来没收学生东西用的，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赃物”，有手机，口红，课外书，零食等等，程千舟那张小小的身份证不知道被压到哪去了，他翻了半天也没翻到。
顾初晴眼看这道题都快讲完了，有些坐不住。
他怎么还没找到啊？
因为是月考的卷子，罗璐还没来得及看答案，她先按照自己多年的经验跟顾初晴扯了一大堆出来，然后自信满满的拿出答案，打算看看怎么写比较规范。
结果她拿出答案的一瞬间，差点被把卷子撕了。
因为跟她讲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这个作者想要呼吁大家保护环境，所以染了一个绿色的头发，绿色象征着环保。
“……”
罗璐看着答案上的字，有点生气：“这都什么破题，会不会出题啊，现在的出题老师，真是一点内涵都没有。”
她合上答案，对顾初晴说：“这套卷子出的不好，这样，我给你找一套，你回去做完，找我来要答案。”
说着她弯下身子从一柜子卷子里翻翻找找。
身后程千舟终于从抽屉中翻出那张小小的身份证，轻手轻脚的关上抽屉，大步朝门口走。
“啪嗒。”
寂静的空间，零星的人烟，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声响。
程千舟不小心把身份证掉地上了。
罗璐这次完全听见了声音，直起身子皱着眉毛越过顾初晴朝后看去：“什么声啊？”
顾初晴情急之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挡住罗璐的视线，因为紧张而结巴：“是我我我我刚才有东西掉地上了。”
罗璐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因为她刚刚明明听见声音是从顾初晴身后发出来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越来越觉得}人。
“算了，初晴啊，我明天再给你找卷子，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家了。”罗璐本来就胆子小，有些淘气的男生就经常在她来上课的时候偷偷躲在门后面吓唬她。
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包，就要往办公室外面走。
顾初晴心道不好，程千舟现在肯定在门口等着呢，她要是就这么直接走出去，那两人不就碰面了吗？
但情况越是紧急，顾初晴的大脑就越空白。
罗璐走到门口时回头叫了她一声：“走啊初晴，愣着干嘛呢？卷子的事不着急，明天来办公室找我就行。”
顾初晴心如死灰的回过神来，跟着罗璐往外走。
下一秒，就听见罗璐的一声尖叫：“啊！”
顾初晴闭上了眼睛。
果然，程千舟就站在门口。
罗璐拍了拍受惊的自己，声音都有点发抖：“程千舟你放学不回家站这干嘛呢？”
顾初晴朝他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程千舟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抬手朝顾初晴的方向指了指，淡淡的吐出两个字：“等她。”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男德班需要你的守护！
第5章 好多话想说，好多话不能说。
随着最后一个班级关上了灯，整栋教学楼只剩下这条唯一的走廊亮着灯。
这条走廊还是声控灯。
程千舟说完等她以后，三个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直到声控灯关闭。
“你俩……”罗璐的声音唤醒了灯，她的视线在这两个人之间来回，一副出乎预料的表情。
罗璐算是一个跟学生能打成一片的老师，或许是因为她是教语文的，平常上课氛围也比较轻松，所以同学们和她比较亲近，有什么话也都会主动跟她说。
按照她对程千舟的了解，就俩字――优秀。
除了优秀以外，她还听见不少女生对他的怨言，今天早上就有人在校园贴吧里发泄，说程千舟连沈珊珊都拒绝，谁还能配得上他。甚至有人开始怀疑程千舟的性取向了。
罗璐看到这些东西以后只是觉得好笑，这帮孩子小小年纪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以她对青少年的了解，程千舟长大以后大概率纯纯是个直男，现在人家只不过是想好好学习罢了。要是他现在有想谈恋爱的心思，不知道得祸害多少无知少女。
可程千舟现在却好像当着她面说；你看错了吧，老子就要搞对象。
除了他以外，罗璐对顾初晴的印象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长得还算不错的典型高中女生的形象，这次颁奖典礼上作为一匹脱颖而出的黑马已经够让罗璐感到意外了，没想到最终收服了程千舟这尊大佛的竟然也是她。
可谓是真人不露相，藏得够深啊。
罗璐咳了两声，自认为在脑子里厘清俩人关系以后，开始摆出一副长者姿态：“你俩注意点啊，这还是在学校呢。”
她压低了声音，凑近两人，像是要说什么惊天秘密似的：“别怪我没告诉你们，最近校长抓得严，看见一男一女并排走都要抓到校长室谈话，小心点。”
顾初晴才意识到罗璐误会了他俩的关系，于是赶紧张口辩解：“不是的老师，您――”
罗璐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仿佛已经完全洞悉了青少年心理似的：“行了行了，不用在我这儿费事，我就是个任课老师，不管你们这些事儿。”
她从两人之间穿过去，高跟鞋哒哒响，响了几声又停下，罗璐转过身，补充道：“书包尽量也自己背自己的，程千舟这么大个男生背一个小女生的书包，太显眼。”
顾初晴呆呆的看了眼两人的书包，啊了一声，赶紧把程千舟的黑色书包摘下来，一边应了声好，一边把书包递给程千舟。
程千舟没动作，盯着顾初晴递过来的书包看了两秒，音调平平的说：“没必要。”
接着就迈出脚步朝走廊尽头走了。
顾初晴愣在原地，手上的书包没回归主人的怀抱，也显得有些尴尬，她讪讪的收回手，继续把书包抱在怀里。
声控灯再次关闭，黑暗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
“跟上。”
顾初晴猛地抬起头，像个迷路的小鹿看见了主人似的，一边转过脑袋跟罗璐说了句“老师再见”，一边朝程千舟的方向奔过去。
-
九点半，云挡着月，发着朦胧的光。
顾初晴抱着程千舟的书包，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程千舟。”
程千舟脚步未停，只是放缓了一些。
“刚刚……好像被语文老师误会了。”顾初晴语气带着歉意，“对不起啊。”
顾初晴觉得她既然答应了帮助程千舟吸引老师的视线，自己却没有做好，让罗璐发现了异样，最后还害的程千舟被老师误会，有些过意不去。
但程千舟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顾初晴低着脑袋，一个没注意撞了上去。
少年脊背坚硬，顾初晴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疑惑的抬头看去。
身边骑着单车的人飞驰而过，掀起一阵温热的风。
程千舟垂下眼睫，眉心微拧，盯着顾初晴看了一会儿，半晌有些艰涩的从嗓子里发出声音：“你怎么……”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顾初晴勇敢，放肆，坚定，不知悔改，被很多很多人爱，也爱很多很多人。
那时的他，只能像个蝼蚁般仰望着这颗星星。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为什么你变得胆小畏缩了，为什么你总是瞻前顾后呢，为什么你还是把我给忘了，明明说好的要记得。
好多话想说，好多话不能说。
这些事情像被尘封了几百年的旧日往事，可惜记得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承认，对于顾初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这件事，他确实是有一肚子怨言的，但在哀怨的同时，他又不得不觉得庆幸。
庆幸顾初晴不记得那个堕落，肮脏的自己，庆幸现在的自己干净，明亮，有足够的资格站在她身边。
他像是一个从淤泥中竭尽全力爬出来的小孩儿，洗尽尘埃后拍了拍自己的身子，然后摇身一变，骄傲的说：看，我回来了。
所以没关系，你忘了我，我就让你认识一个新的我。
一个崭新的，优秀的，全然不同的我。
最终，程千舟只是垂着脑袋看着顾初晴那副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表情，淡淡的吐出一句：“错哪了？”
“啊？”顾初晴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错哪了？”她任人欺负的样子把程千舟看的越来越气，声线低沉下去，像冬日冰窖里贮藏的大白菜。
“我我我――”顾初晴以为程千舟因为被误会而生气了，一下子慌张起来，觉得自己哪里都有错，可大脑一片混乱，说话都开始结巴。
程千舟冷着脸，打断她：“抽屉的声音是我弄的，身份证是我掉的，等你这两个字是我说的，你有什么错？”
顾初晴：“？”
程千舟说完这句话就转移了视线，扭过头走的很快。
他因为自己跟他道歉而生气了？？？
顾初晴抱着书包哭笑不得。
程千舟生气的点很怪。
他不喜欢听别人说对不起。
顾初晴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又进了一步，顿时心满意足了。
她看着越走越快的程千舟，他穿着一身干净的校服，身形高而挺拔，背影是少年人特有的骨骼感，散碎的路灯打下来，照的他头发有些发棕。
明明是很帅气高大的，但顾初晴却觉得他气呼呼的背影有点可爱。
那一刻，月亮从云层中挣脱出来，耀眼而夺目的程千舟亲自走下了神坛。
-
“我到了。”顾初晴站在小区门口，把书包从程千舟手里接过来，“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住在一个老式小区，小区大门直通马路，路上车子开的飞快，旁边有两条胡同，都是一些不愿意走的拆迁户。
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奶奶坐在胡同口拿着蒲扇一边拍蚊子一边聊天纳凉。
程千舟接过自己的书包，转身要走。
“程千舟！”顾初晴叫住了他。
有一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一路了。
要是不问清楚的话，她估计今天晚上都会因为不得安心而睡不着觉。
程千舟单肩背着自己的黑色书包，神情寡淡的看向顾初晴，浅棕色的瞳仁里有细碎的星光。
顾初晴小心翼翼的抬眼朝程千舟看过去：“你的身份证为什么会被老师没收啊？”
为什么没收的不是手机，不是扑克牌，不是课外书这一类的“正常”的东西，而是身份证。
除非……
顾初晴想到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
所以她要是不问清楚的话，真的会被自己的脑洞吓死。
程千舟看着顾初晴那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一下子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了，他挑眉看过去，直接说道：“上网。”
“不然是什么？”程千舟微微眯起眼睛，故意说，“开房吗？”
昨天晚上程千舟在网吧呆到半夜，谁能想到贝德华这家伙大半夜突然袭击，他跑也来不及，于是被迫上交了身份证。
顾初晴听见这两个字，羞意一下子上了头，面颊泛起红来，眼神也开始躲闪。
少年人对这样的敏感字眼本来就比常人更加敏感。
“行了回去吧。”程千舟敛了戏谑的笑意，正了正神色。
“别去了。”顾初晴鼓起勇气，抬眸看向程千舟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顾初晴的身形在瞳孔的最中间。
程千舟没明白：“什么？”
“别去网吧了，今天。”顾初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仰着头跟程千舟对视，补充道，“我不想帮你去做坏事。”
程千舟气笑了。
这女人居然说他做坏事。
很好。
“顾初晴，你是不是有点太自以为是了？”程千舟恢复了散漫张扬的神色，弯唇不羁一笑，“你帮我，是因为我救了你两次，现在我们扯平了，互不相欠，懂吗？
互不相欠。
顾初晴最害怕听见这个。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焦急的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回去睡觉。我以后也可以帮你的，什么忙都可以。”
只要能更靠近你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