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是林席盯着程千舟，程千舟盯着空气。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沿着美食街的墙根并肩站着，这条街上有不少高中生，虽然没穿校服，但从他们脸上那副激情中透着疲惫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两人跟两个电线杆子似的，吸引了不少人视线。
程千舟被盯的不耐烦了，插着口袋扭头就走。
结果身后那人竟然跟了上来。
口袋里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走到美食街外面一条稍微安静一些的宽阔大路上，他顿住脚步，蓦的转过身来，不耐烦的问：“你――”
对方直接打断：“你是不是喜欢顾初晴啊？”
林席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程千舟，嘴角微微上扬，眉毛挑着，似乎对自己的猜测胸有成竹。
阳光倾泻而出，穿过微嫩的绿芽缝隙，若隐若现的出现一丝光的形状。
风缓而静。
程千舟神情一怔，紧握的拳头松开，随即沉了沉嗓音，几乎没有犹豫的吐出一个字：“是。”
林席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突然说：“那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程千舟皱着眉心，被人发现心思的感觉并不是很舒服。
林席双手垂在腿侧：“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啊。”他走近程千舟，微微抬眼与他对视，声音压低了一些，“你吃醋了，对吧？”
面前的男生垂下眼睫，沉默了两秒钟，没有否认也没回答，反问道：“你呢？”
“你喜欢她吗？”
林席嘴角咧的更灿烂了，他回应的很爽快，音调上扬：“喜欢啊。”
喜欢的不得了。
她这样的女生，平平凡凡，普普通通。
很听话，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从小被人夸乖，不争不抢，很独立，有时候你会觉得，她是不是就算没有朋友也没关系。
后来才明白，她可以没有朋友，但朋友不能没有她。
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初二或者初三，林席觉得自己对顾初晴的感情不再那么单纯。
看见其他男生揪她头发的时候会直接把那人脑袋上的头发薅下来好几根。
可两个人朝夕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根本没办法把喜欢这两个人挂到嘴边。
试探，暧昧，拉扯，林席也都暗戳戳的试过。他也曾经一颗心全都放在一个人身上过。
可是没用。喜不喜欢一眼就能看出来。
对方下意识的闪躲，下意识的敷衍，下意识的拒绝，都是能感觉到的。
他不是那种死缠着不放的人，也不想一厢情愿到惹人厌烦。
所以当别人介绍一所更好更适合他的高中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妈妈一起去了二中附近租下房子，搬到了里顾初晴很远的地方。
再张口时，林席终于没有再笑，他放平嘴角，眼底似乎带着一丝无能为力，耸了耸肩：“她不喜欢我，所以没戏。”
“大概是当哥当了太久，她真拿我当亲人了吧。”林席自嘲的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想跟她在一块你还得过我这一关。”他又恢复了往常那种不着调的口气。
程千舟沉默了两秒钟。
纯粹是因为现在这个场面，是他从来没有预料到过的。
他现在应该说什么？要不要安慰安慰他？可是安慰自己的情敌会不会显得有点奇怪？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跟他说什么多？
突如其来的掏心掏肺，让程千舟一向理智清醒的脑子短路了几秒钟。
他张了张口，眼睫低垂着，看向噙笑的林席：“那――我过关吗？”
如果时间能倒流，程千舟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收回这句话。
他怎么会说出这么弱智的话来？
他过不过关跟面前这个欠了吧唧的有什么关系？
林席微微一笑：“听说你打游戏挺厉害的？”他扬起下巴，“篮球输给你，追女生输给你，打游戏我总不能再输给你了吧？”
程千舟瞥了他一眼：“别瞎说，还没追到。”
“害。”林席摆了摆手，“我觉得吧，你这人还行，虽然长得比我差一点，但也还算看得过去。”
“你俩的事呢，我就不掺和了，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啊，就是不想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顾初晴夹在中间不好做，是不是。”
“明天我可就走了，到时候你想跟我打游戏也打不了，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我懂。我吧，一看见你就觉得特像知己……”
最后，程千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坐在了林席家客厅的地毯上，手中被人塞进来一个游戏手柄。
林席的父亲出去工作，很晚才会回家。
他洗了一盘子的水果，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吃，别客气，家里没别人。”
程千舟一个人坐在地毯上，盯着林席调设备，装音响，磨磨唧唧了半天，终于不耐烦了：“你打不打？”
“打打打，马上就好了！”林席迅速说，“这可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我跟你说，真的巨好玩！巨刺激！这画质啊音效啊都得拉满。”
五分钟之后，林席从电脑上将游戏跟电视大屏相连，拍了拍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转身跟程千舟介绍手柄：“这个往上跳，这个是往前走，其他的暂时用不到，记住了吧？”
抬眼，程千舟正半眯着眼睛盯着他，眉宇间是那种被人耍了的不爽，半晌，他声音凉凉的说：“你确定――这就是你说的巨刺激，巨好玩的游戏？”
只见，硕大的电视屏幕上，两个小人正一动不动的站在起点，聒噪又有节奏感的音乐从音响中传出来，最上方写着一行小字：
4399小游戏。
森、林、冰、火、人。
最后，程千舟还是郁闷的拿起了游戏手柄，叹了口气，熟稔的操纵起屏幕上的小人。
他玩的是红色小人，林席玩的是蓝色小人，这游戏主要靠两个人的合作，再加上那么一点点脑力。
林席一边玩一边看程千舟的反应：“刺激吧？”
程千舟抿了抿唇，看着林席操控的蓝色小人第17次掉进同一个水坑里，恹恹的嗯了一声，敷衍回应：“刺激。”然后一把抓过林席的游戏手柄，行云流水般跳过那个一直阻挡在两人面前的小水坑。
“我靠什么啊你怎么那么容易？”林席一脸不可置信，“我不信，咱俩换换，肯定是手柄有问题，我内个不好控制。”
程千舟：“……”
隔壁，孟雅正在做饭，手机响了一声，是林席的爸爸发过来的短信。
【小孟啊，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这边工作走不开，麻烦您给林席添碗饭可以吗？】
之前孩子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他们两家就挺熟的了。有时候回不来，就会麻烦对门帮忙给孩子稍个饭，顾初晴以前也经常在林席家吃饭。
孟雅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拿起手机打字回复：【没问题。】
今天刚好米饭焖多了，家里就只有顾初晴跟她两个人，吃不完又要剩下，幸好可以叫林席过来一起吃。
最后一道菜快要炒好的时候，孟雅扯着脖子朝厨房外面喊：“顾初晴！去叫林席过来咱家吃饭！”
顾初晴正在书桌前趴着写假期作业，肚子早就快饿死了，闻言迅速站起身：“知道啦！”
她随意的趿拉着一双纯白色厚底拖鞋，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短袖短裤，披散着头发，走到对门，伸手敲了两下。
没反应。
本来就饿，对门的还一直不出来，顾初晴忍不住加重了力道，重重敲了两下门。
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
这家伙不会饿死在家里了吧？
她犹豫了一下，秉持着人命关天的原则，迅速输入了林席早就告诉她的开门密码。
“咔哒。”
门开了。
顾初晴手搭在门把上，推开走进去，先是看见门口摆着的两双运动鞋，一闪而过的有点眼熟。
不过她没在意，一边往里走一边喊：“林席出来吃饭！”
抬眼间，六目相对。
背景是聒噪的游戏音乐。
此时此刻，林席正压在程千舟身上，对方由于身体的惯性，用一只胳膊撑着朝后仰过去，两条腿岔着，快要倒在地毯上。
顾初晴一脸错愕的盯着面前两个男人，姿势奇怪先不提，她主要是没弄明白程千舟为什么会出现在林席家里。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她会莫名有种……捉奸在床的感觉。
林席直起身子，跪在程千舟身上，举起胳膊解释道：“我什么也没干啊，你别误会，我就是想跟他换个手柄玩玩，他不撒手。”
不是，该解释的是这个问题吗？？？
她误会什么？？？
有什么好误会的？？？
程千舟彻底放弃似的躺在地毯上，用膝盖不轻不重的撞了林席一下，声音淡淡的：“下去。”
林席立马乖乖滚起来站好。
程千舟站起身，头发被折腾的有些乱乱的，他随手把游戏手柄扔给林席，从沙发上拿起书包：“先走了。”
顾初晴下意识的往右走了一步，拦住程千舟，抬眼望过去：“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出现了！！我带着一章更新出现了！！！
就祝你们大年初一快乐！
第59章 没什么忘不掉的东西。
顾初晴说话的声音很小, 因为她心里没底，她分明知道程千舟不会留下来吃饭, 但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不用了。”程千舟单肩背着背包, 垂着眼睛说，“下次。”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但顾初晴却还是有些失望的耷拉下眉眼, 轻轻“嗯”了一声，看着程千舟侧过她的肩膀, 走到门口。
门开了。
但不是程千舟拉的, 而是从外面被人推开。
“让你叫人吃饭怎么这么慢？磨磨唧唧的一会儿菜都凉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孟雅推门而入，第一眼看见程千舟的时候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抬眼看了看门牌号，然后神情变得更加疑惑。
林席拉着顾初晴从程千舟身后走过来，说道：“阿姨，我们正要过去呢。”
见孟雅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程千舟身上, 他揽住旁边男生的肩膀，介绍道：“这是程千舟, 我朋友，也是晴晴她们班同学。”
“阿姨。”程千舟微微颔首, 礼貌的叫了一声。
孟雅了然的哦了一声，客气的说：“那来都来了，一块上家里吃个饭去呗, 今天菜多。”
程千舟：“不用了阿姨, 我回家吃。”
“你看这孩子, 怎么能空着肚子回家呢！”孟雅嘴上这么说着, 但身体已经为程千舟让开了一条离开的道路。
她不太喜欢顾初晴跟男同学走的太近。
这时，林席突然俯下身子，用一种不大不小但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在顾初晴耳边问了一句：“对了，他是不是还是你们学校年纪第一来着？”
顾初晴被问得一头雾水，下意识的回应：“是啊，怎么了？”
已经跨出门槛一条腿的程千舟胳膊突然被人猛地拽住，紧接着就是孟雅热情似火的声音：“走什么啊，一块过来吃饭，快点快点，都是同学，阿姨肯定得好好招待是不是，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肯定还没在一块玩够呢……”
被一路拽着胳膊拽到顾初晴家的程千舟一脸麻木：“……”
顾初晴讪讪笑了两下，给他递过去一双刚洗干净的筷子。
孟雅做饭其实挺好吃的，只要吃过的人都会夸两句，但顾初晴跟顾正诚都没什么感觉，大概是吃习惯了，已经尝不出别人第一次吃的时候那种惊艳的感觉。
程永望出差还没回来，家里虽然有做饭的阿姨，但赵涵不可能会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如果不是被强拉着过来吃饭，程千舟现在应该就是在路边随便买点什么凑合凑合。
一般有家长在场的时候，场面都会比较安静。
孟雅在饭桌上那眼神都快把程千舟盯穿了，以至于林席完全一点都不用拘谨，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
顾初晴坐在程千舟跟孟雅中间，想要挡住孟雅的视线，让她别瞅了，再怎么瞅她女儿也不可能变成年级第一。
但无论她怎么挡，孟雅总能变换各种角度盯着程千舟。
不知道程千舟是不是被人盯习惯了，纹丝不动的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眼神连晃都不带晃的。
直到孟雅没忍住开口说话，他才扭过头去。
“小程啊，你们家做什么的啊？”
顾初晴最怕孟雅张口问人家家里的事，心惊胆战的半天结果还是没防住，她小声的叫了声“妈”，想阻止孟雅对年级第一的刨根问底，结果却换来孟雅一记眼刀。
程千舟表情波澜不惊，声音沉沉，如实应道：“我父母离异，母亲没工作。”
孟雅若有所思的拉长声音哦了一声：“那你妈妈肯定天天盯着你学习吧？”
“我现在跟程――我爸住在一起。”程千舟说到程永望的时候顿了一下，艰难的换成了“爸”这个字。
孟雅：“那你爸工作忙不忙啊，给你报补习班了吗？考到年纪第一可不容易，做家长的应该也挺费心的吧？”
“妈！”顾初晴放下碗，音调颇高，一下子就吸引过另外三个人的视线，众目睽睽之下，她对上孟雅那双锋利的眼神，又蔫了下来，“我，我吃饱了。”
“他也吃饱了。”顾初晴指了指旁边的程千舟，拽了拽他衣服，“我去送送他。”
“嘿你这孩子，人家坐着吃的好好的――”
程千舟及时阻止了孟雅的念叨，放下筷子说：“阿姨我真吃好了，就不打扰您了。”
顾初晴跟逃荒似的，匆匆披了件薄衫，拉着程千舟就赶紧出门下楼。
直到站在小区门口，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顾初晴才终于把那颗悬在胸口的心咽回肚子里。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旁边被自己莫名其妙拽出来的人，说道：“对不起啊，其实我妈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考得年级第一，她还一直想给我报补习班来着，不是故意问你家里的事情的。”
“我知道。”程千舟的声音在夜色里冷冷清清，透着股初夏的凉意。
“对了，你要不要顺便去看看你妈妈？”顾初晴记得以前程千舟经常因为来看妈妈所以顺路跟他一起回家，只是最近很少了。
程千舟往那排老旧的低矮房屋望了一眼：“不用了，她们已经搬家了。”
顾初晴顺着程千舟的视线往那边看过去，看见一片漆黑。那里的灯火本来就不亮，没有路灯，只有偶尔几乎人家里亮着昏黄的灯光，所以顾初晴从来没有注意过，那里早就已经变得漆黑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