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晴：“这里要拆迁了吗？”
程千舟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搬去政府给的楼房住了。”
秋舒从这里搬走以后，得到了一笔不小的拆迁款，奶奶的手术费用暂时不用担心。
顾初晴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
一个月之前，孟雅还说过楼下这帮人绝对不会搬走的，老人都喜欢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一个人在一个地方都住了大半辈子了，突然把人家赶走这谁也不干。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大家却全都搬走了。
对某件东西的留恋再强又能有多强，短的一二十天，长的七八年，没什么忘不掉的东西，人们永远会义无反顾的被新事物所吸引。
唯一让顾初晴觉得可惜的事情，便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跟程千舟一道走路，假装自己是被他送回家的这种感觉了。
她不可查觉的将这种遗憾的情绪收敛起来，并肩跟程千舟一起慢慢的走，现在被她当做一种享受。
顾初晴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贸然把人家拽走，于是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没吃饱呢？要不要再买点吃的？”
程千舟：“不用，我不饿。”
“咕――”
顾初晴抿了抿唇，有些尴尬的闭了闭眼睛。其实她刚才在饭桌上净听着孟雅说话了，根本没怎么吃。
越是尴尬的时候，空气就越是安静。
不算亮堂的街巷中，月牙弯弯的挂在头顶，耳边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程千舟侧过脸来，微光打在眼中，形成细碎的闪：“饿了不早说？”
这好像是顾初晴几天以来第一次看见程千舟笑，很淡很淡，却很耀眼。
她有些窘迫的垂下脑袋：“不是，我不饿。”
程千舟：“那我饿了。”
天还不算晚，正好赶上吃饭的时候，小吃街里人满为患，程千舟凭借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没被淹没在人群中。
顾初晴乖乖的站在小吃街外面的街道里等人。
很快，程千舟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子，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出来。
顾初晴伸手接过，是一盒热乎乎的章鱼小丸子。
两人随意找了个空着的长椅并肩坐下，背后是一个人工湖，湖的一周种着几颗柳树，现在已经抽出新芽，随着夜晚的柔风在湖面上轻轻荡漾。
章鱼小丸子的香气飘出来，顾初晴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听见身边的人说：“快吃，一会凉了。”
她“嗯”了一声，打开盒子，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六个圆滚滚的小丸子。
虽然不大，但一口一个对顾初晴来说还是有点困难，有点噎得慌。
程千舟两条腿随意的岔开，朝后靠着椅背，是一个很放松的姿势，眉眼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蓦的他突然开口，声音像身后湖水一般深沉幽暗：“问你个问题。”
顾初晴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应声：“嗯”
程千舟侧过脸来，表情严峻：“那个照片，真是你随手拍的？”
“咳咳咳咳额咳咳――”顾初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差点噎死，一个劲的咳嗽。
程千舟伸手帮她拍了拍后背，把刚刚一块买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顾初晴猛喝了一大口，神色有些慌张，声音急促：“当然是真的了，不然我还专门给他拍吗？”
嘴上有理有据，信心满满，但其实她心里慌得一批。
程千舟突然说起照片这件事就够吓人的了，她本来都以为这事过去了，翻篇了，谁知道程千舟一直记着，他该不会真的发现了什么吧。
就在顾初晴保持着高度紧张的战斗姿态时，她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男生肩膀沉下去，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整个人又重新放松的坐进椅背里，眉心舒展，看起来心情颇好。
“？”
这算什么？
程千舟这么好糊弄？
看到他没有再追问的打算，顾初晴一颗心才慢慢重新咽回肚子里，略微警惕的瞟了一眼身边的人，重新插起章鱼小丸子慢吞吞的吃起来。
微风渐渐消失，湖水归于平静，不起波澜。
程千舟两只手插进口袋，轻轻挑眉，神情得意又自在。
夜色将他眼底的晦涩掩埋的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来啦啊啊啊啊啊啊！！！！！
第60章 又一夏
“我跟你们说啊, 现在这段时间都消消停停的，高三的同学马上就要高考了, 都别去招惹他们知不知道？”
因为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 学校专门让各班老师都开个班会，嘱咐本班学生都老实点，不要耽误高三学生学习。
“高三的同学学习压力都大, 比较紧张，平常你们打饭啊, 接热水的时候碰上插队的赶时间的高三的同学都让一让, 也别跟他们起冲突, 知道了吧？”
台下传来一声懒懒散散的“知道了”，音拉的都快传到姥姥家。
临近高考，整个学校都被带动起来，随处可见红色横幅，全都是土到掉渣的励志鸡汤，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人之所以能, 是相信能！”“不为失败找理由，要为成功想办法！”之类的。
下了班会之后, 顾初晴收拾好桌子，想趴下睡一会觉, 突然摸到桌洞里一个方形小盒子，一下子给惊醒了。
上周五篮球比赛之后，沈珊珊把她叫走, 专门给了她这个东西, 让她交给程千舟, 但回班以后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她猛地坐直身子，转过头来，蓦的跟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对上视线，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顾初晴会突然转身，表情惊愕一瞬，又迅速垂下脑袋，错开了视线。
顾初晴没在意，偏过视线看向程千舟，他脑袋趴在桌子上，一只手低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微微卷曲搭在后脑，将几根顽皮桀骜的发丝压了下去。
她盯着程千舟的后脑勺看了两秒钟，趴在桌子上的人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食指动了两下，懒懒抬起脑袋：“怎么了？”
顾初晴回过神来，神情有些抱歉，因为程千舟的眼睛看起来很困，甚至都没完全睁开：“这个，给你。”
程千舟犹豫了一下，狐疑的问：“什么东西？”
顾初晴手伸在半空中：“别人给的，我也不知道。”见程千舟又要开口，顾初晴直接抬手堵住了他的话，“别问，别问我是谁给的，人家不让说。我是有职业道德的。”
程千舟要说的话被堵回去，他轻轻挑了挑眉：“什么职业？快递小妹？用不用我付你工钱？”
顾初晴摆摆手：“那倒不用，顺手的事儿。”说着，把那个盒子又往前伸了一点。
“不要。”程千舟直接趴在桌子上，对那个粉色盒子丝毫没有兴趣，“你知道我不收这些东西。”
意料之中，顾初晴当时就已经跟沈珊珊说过了。
“真的不要？”她决定好人做到底，再试一次。
程千舟一字一顿：“不、要。”
果然，长得帅的男生心都狠。
顾初晴忍不住咂舌，收回那个粉色的小盒子，蓦的，丁毅伸了个懒腰，从程千舟身后冒出头来：“什么东西啊？哇，这么精致？程千舟你怎么这样啊，零食吃的全往我这扔，怎么这种小玩意就不扔了啊，来啊来啊，小丁垃圾场啥都不挑的！”
程千舟已经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了，就听见丁毅的大嗓门在他脑袋顶上叭叭叭叭，甚至撑着他的肩膀去够顾初晴手里的东西。
忍无可忍，他猛地坐起身子，浑身散发着一种随时要砍人的戾气，声音凉的人直哆嗦：“要不我给你让个地儿？”
“不用了！我能够着！”丁毅放在程千舟肩膀上的手狠狠往下一压，身子朝前探去，终于够着那个粉色的小盒子。
顾初晴是非常了解程千舟的，一般他表情越淡，声音越柔和，说话越有礼貌的时候，都是危险的时候。
她一动不动的坐在原位，怜惜的朝丁毅看过去，就像在看一个不知世故天真单纯的小傻瓜，同情又惋惜。
下一秒，程千舟一把抓住丁毅要收回去的手，转身友好弯唇一笑。
丁毅表情一滞，终于反应过来刚刚程千舟话音里的不对，缩着脖子回了个慌张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手上使劲，却没从程千舟手中把手抽回来。
下一秒，丁毅夸张的叫喊声叫醒了一整个班的同学。
礼盒完好无缺的重新塞回了顾初晴手上，她看着吃痛的捂着自己手的可怜兮兮的丁毅，以及结束晨练后懒倦靠在椅背上的罪魁祸首，觉得自己也清醒了不少：“我还是把东西还回去吧，这个看起来好像还挺贵重的。”
程千舟“嗯”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下次别收了，很耽误时间。”
顾初晴：“怎么耽误时间了？你都没打开看一眼。”
程千舟抱着胳膊垂眼看她：“我说的是你的时间。”
顾初晴一噎，下意识垂下脑袋，躲开程千舟的视线，否则她下一秒脸红的估计就能变成一个红灯。
明明程千舟只是在正常说话啊，她脸红个什么劲儿？
什么时候才能控制住这个毛病？？？
她匆匆留下一句：“知道了。”紧接着便迅速转过了身。
上课铃声响起，闹哄哄的教室渐渐重新归于平静，语文老师从门外走进来，在黑板上敲了两下。
教室后排角落里，长长的刘海完美的遮挡住吴娇低垂的脸颊，她一只手伸在桌洞中，手里拿着一个手机，靠桌椅的遮挡露出摄像头。
语文老师罗璐望了一圈，吴娇迅速将手机收进桌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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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课结束之后，有一段还算长的休息时间，不住宿的学生可以选择在教室午睡或者自习，也可以选择回家。
高二高三的学生基本都选择了留校。
天气一点点转热，学生都开始穿起了夏季短袖，年级主任又开始在走廊上站着逮不穿校服的人。
吴娇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穿着秋季厚重的校服外套，两只手插进口袋里，步履匆匆的走出理实班。
“珊珊！”她看见沈珊珊的身影时，声音有些激动，怕吵醒正在午睡的同学，她压着嗓子叫了一声。
沈珊珊快速朝她走过来，拉着她的袖子走到了一扇窗户边。
窗户大敞着，吴娇热的满身是汗，终于觉得舒服了一些。
沈珊珊有些紧张的拉着吴娇衣袖，收起一贯大方得体的微笑，蹙眉问道：“怎么样？她给了吗？”
“给了给了。”吴娇安慰似的说道。
沈珊珊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她忘了。”接着，她试探性的抬起眼睛“那――你拍了吗？”
吴娇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口袋，神秘又骄傲的朝沈珊珊笑了两下，用气音说：“拍到了。”
“不过，你要顾初晴给程千舟送礼物的照片做什么？给老师吗？可是给程千舟送礼物的人多了去了，老师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程千舟可放心了，估计也不会管这件事的。”
沈珊珊松开吴娇的衣袖，视线空荡荡的朝窗外望过去：“你就别管了，回头把照片发我就行”面无表情的脸上很快恢复笑容，转头对吴娇说，“放学我请你喝奶茶。”
吴娇爽快的说：“行！”
她跟沈珊珊是很好的朋友，之前她爸妈回老家办事，她还在沈珊珊家里住过一个礼拜，睡在同一张大床上，两人的友谊突飞猛进，虽然沈珊珊人缘很好，但吴娇也从没觉得这段友谊是她单方面的。
她家庭情况不好，沈珊珊很照顾她，经常请她吃零食喝奶茶，一起整蛊欺负她的人，虽然有时候有点大小姐的脾气，但吴娇从来不在意。
她喜欢程千舟的事情，吴娇都看在眼里。到现在，她真的觉得程千舟不喜欢她，但她不会也不敢这么跟沈珊珊说，以她的脾气和自尊，估计会跟她吵架甚至绝交也不是没可能。
虽然不知道沈珊珊让自己偷拍顾初晴给程千舟送礼物的照片有什么用，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答应了。
就像是以前两人一起整蛊别人一样，不会有什么后果的。
吴娇走后，沈珊珊一整个午休时间都在窗户边站着。
虽然窗外风吹的很舒服，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手心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她竟然感到一丝紧张。
对于即将可能做些什么的自己，她觉得有些陌生。
直到顾初晴来找她，她才松开紧紧扶着窗沿有些发白的手。
在看见顾初晴的一瞬间，慌乱与心虚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不知道她这时候来找她做什么，难不成这么快就发现了偷拍的事情？
“沈珊珊，这个给你。”顾初晴把粉色的礼物盒子递出来，有些艰难的开口，“程千舟没有收，我觉得有点贵重，还是拿给你比较好。”怕沈珊珊不高兴，她解释道，“――所有女生的礼物他都不收，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对于早就已经料想到的事情，沈珊珊其实没怎么感到意外。
可偏偏来还礼物的人是顾初晴，说出这些话的人也是顾初晴。
她字里行间的安慰在现在的沈珊珊耳中，就像是一个赢了比赛的人下场安慰败者一样，蔑视，嘲讽，不安好心。
凭什么她只是跟程千舟一起参加了一个数学竞赛，就一直赖在他身边？凭什么她能跟程千舟走的那么近，而他却连一个微信号都不愿意给她？她到底差在哪了？
她现在对自己说的这些话，也不过就是好让别人看见，顾初晴是大发慈悲，而她沈珊珊就是个微不足道的手下败将，只会嫉妒别人。
所以她收起对顾初晴的厌恶，换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友善的笑容：“没关系的，还是谢谢你帮我送这一趟了。”
顾初晴离开后，几个同学伸着懒腰从班里出来，打着哈欠去厕所洗脸，上课时间快到了，走廊里人越来越多。
沈珊珊口袋里的手机很轻的震动了两下，大概是吴娇发来了照片。
她一动不动的盯着顾初晴的背影，巨大的不甘全都变成了嫉妒与愤怒，原本残存的一丝心虚的情绪被洪水猛兽般的憎恶淹没，逐渐变得狰狞可怖。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任由自己被另一个自己吞噬。
第61章 必须进步。
顾初晴觉得孟雅最近有点反常。
程千舟来家里吃饭之后的那几天, 他的名字就跟长在孟雅嘴里似的，三句话离不开他, 一会说什么让自己多跟人家学习学习, 多跟这种好学生一起玩，别老跟其他那些不着四六的人一块混，一会又说过几天再请人家来家里吃饭, 把家长带过来都行，每次都被顾初晴推脱的干干净净。
可是最近, 她几乎没怎么听见孟雅再提起。
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 孟雅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晴晴啊，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跟妈妈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