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处理男女生之间的这种感情,又不敢干脆利落的拒绝别人,所以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
那个女生便变本加厉,跟着他回家,看着他进屋之后才走掉。
难不成自己现在也变成了那样的人?让人困扰?让人厌烦?让人想要远离?
他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人,跟谁都不会掏心掏肺,但一站在顾初晴面前,那种分寸感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他想要靠近她,想要更了解她,不只是以前的她,更多的是现在的她。
所以或许他没有把握住男女生之间本来应该有的度,跨了界,让人觉得不舒服了。
顾初晴的身影越走越远,三个人说说笑笑。
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本他们三个人就是很好的朋友,是自己非要插进去一脚,他被那种其实交个朋友也不错的感觉所掩盖,忘了自己一直都是个局外人。
他转身,将校服拉链高高的拉到脖颈的位置,手插进口袋里,重新走回马路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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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的很快很快,顾初晴除了补课就是做作业,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睡觉。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孙芮跟她抱怨不想开学,不想回监狱里面去。
她笑了笑,退回微信的界面,偶然看见自己跟程千舟的聊天还停留在半个月之前,他给她发的小狗照片。
她总觉得那天应该把话说清楚。
她的大脑告诉她,应该把自己喜欢程千舟的事实告诉他,让他不要再靠近自己,不要再给自己希望。
可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后面就怎么样都讲不出口。
她叹了口气,从书架上抽出一套数学练习册,把悲痛化为动力,伴着晚春的凉意,挑灯学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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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学,高三的同学马上就要高考。
而高二的他们学习压力也就随之变得更大。
程千舟依旧坐在顾初晴的身后,但顾初晴却觉得自己跟他仿佛隔了一条银河。
他不再主动找话题,除了上课的时候老师让小组讨论,顾初晴会问他两道题以外,两人的交流几乎为零。
是自己那天问的问题吓到他了吗?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不用担心被人拍到,不用担心孟雅找人家家长,也不用担心自己会陷得更深。
丁毅也察觉到了程千舟这几天的异样。
有一回上课的时候,他犯困打瞌睡,磕的脑门都快青了,恍神间瞥见前面的程千舟竟然在语文课上做物理卷子,一下就把他给惊醒了。
这哥们竟然在偷偷学习!
好啊,他肯定是想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不行,怎么着自己也不能跟他差的太多。
然后丁毅也学着程千舟拿出一套物理卷子,垫在胳膊底下,做了两道之后继续睡觉。
最后他被语文老师叫起来,问:“怎么?垫个物理卷子接口水吗?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保护了语文课本啊?”
丁毅面红耳赤的看向他程哥,结果对方空空荡荡的课桌上哪有什么别的东西,程千舟也一本正经的盯着语文书,虽然上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笔记。
丁毅:“……”md。
本来以为这只是程千舟心血来潮上语文无聊找点事干,但没想到,程千舟自从五一放完假回来以后,就经常沉默寡言的坐在位置上,除了有人问他题以外没说过什么别的话。
丁毅一瞬间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熟悉。
因为他跟程千舟认识的时间比较久,想了半天他才恍然大悟,程千舟其实就是恢复了自己以前的状态而已。
在没有上高中以前,在没有跟顾初晴相遇以前,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后来说话多了,笑的多了,让丁毅差点忘了,他程哥其实高冷的很。
作者有话说:
强调一下,这是一篇甜文!(狗头)
第67章 道别什么的,他还真是不太会。
春暖花开的时节, 北川的天却很不寻常的一连阴了好几天。
无风无雨,黑压压的, 像是在积攒什么更大的东西。
理实班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 丁毅一直拿着卷子在程千舟耳朵旁边嗡嗡叫,想让程千舟给他讲两道题。
程千舟被烦的受不了了,把卷子抽过来, 问:“哪题?”
丁毅刚要指给他,贝德华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班级门口, 他敲了敲门框, 整个班级顿时安静下来。
他语气有些严肃:“程千舟, 出来一下。”
丁毅一头雾水的看了程千舟一眼,心想他程哥最近老实的不行,上课的时候就连觉都没怎么睡,也没犯什么事啊。
程千舟站起身子,把卷子重新还给丁毅,留下一句“回来给你讲”,便走出教室。
贝德华站在走廊的窗户边, 手上的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看见程千舟从教室走出来, 他把电话递给他:“你妈妈打过来的。”
程千舟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我妈?”
他接过手机, 应了一声:“喂?”
“程程。”对方叫了一遍他的名字,程千舟能听出来,确实是秋舒的声音。
秋舒的声音很沉稳, 像是通知般跟程千舟说:“你奶奶走了。”
窗户被人打开一条缝, 但还是闷得不行。
程千舟伸手搭上窗沿, 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声音更加低沉了一些:“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没抢救过来。”秋舒说。
程千舟握手机的力度大了一些,指尖微微泛白:“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不用了。”秋舒说,“人已经被拉去火化了,我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的咖啡厅,有些事想跟你说。”
“好。”
程千舟挂断电话后,松开紧握的手,指尖冰凉。他把手机还给贝德华,轻轻撵了一下食指骨节,说:“她在学校门口,我过去一躺。”
高中的男生个子长得是很快的,像春雨过后的竹笋般抽条,贝德华现在得仰着脑袋才能对上程千舟的视线。
他抿了抿唇,伸手在程千舟肩膀上拍了两下,点了点头表示允许。
虽然是班主任,但其实他也不太会劝人,更何况生死离别这种事,或早或晚都要经历,总要有一段伤心的时间,他觉得没必要去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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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舟是踏着下课铃走出学校的。
咖啡厅离学校很近,出了大门再过一条马路,往前走两步就到了。
这个时间点一中的学生大部分都去食堂吃饭了,除了一些走读生会回家吃饭,从学校出去的人很少。
程千舟推门走进那家咖啡厅,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一眼看见安静坐在窗边的秋舒,她挽着头发,几缕碎发落下来,程千舟很明显从秋舒的发丝中看见几根白发。
她的视线透过窗外飘在半空中,眼眶泛着红,脸色并不太好,看起来有些许的憔悴。
注意到程千舟走过来的时候,她收回视线,很勉强的弯了弯嘴角。
咖啡厅里有不少来自习的走读生,但依然很安静。
程千舟拉开秋舒对面的椅子坐下,叫了一声:“妈。”
秋舒点了点头,可能是因为太累,声音微哑:“是不是耽误你上课了?”
“没。”程千舟将手搭在桌子上,“自习课。”
秋舒吸了吸鼻子:“那就好。”她顿了顿,接着说,“也没什么大事,之前也跟你说过,等你奶奶病治好了,我就带你去别的地方,离他远一点。”
虽然早就已经猜到秋舒要跟自己说什么,但在真正听见的时候,程千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不想”的感觉。
天知道他以前是有多想离开这个破地方,离开程永望这个烂人。
可现在他开始有些犹豫了。
太阳被乌云遮起来,咖啡厅里的灯全都亮着,看久了有些刺眼。
秋舒垮下肩膀,似乎松了口气,那个长久以来压在她肩膀上的大石头终于消失不见,她不用再为了钱拼命干活,不用再担心奶奶的病,总算到了能走的时候。
可程千舟的纠结让她显得有些慌张。
她以为程千舟是跟着程永望过惯了富裕的日子,不想回到她身边了,她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为了能从程永望那里拿到钱,是她亲手把儿子递了过去。
可程千舟现在已经成了她身边唯一的亲人了,她不能再没有他了。
秋舒往前探过去,整个身子偏向程千舟,神色里染上一抹焦急,但开口时依然保持着沉稳与冷静,跟程千舟如出一辙:“他前几天又来找我了。”
听见这句话,程千舟原本冷峻的眉眼一瞬间抬起来,嗓音沉沉的问:“什么时候?”
“他出差回来的那天。”秋舒抿了抿唇,她本来没想把这件事说出来。
程千舟放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全,克制自己压着声音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秋舒淡淡道,“让我跟他复婚,老婆孩子他都可以不要,我骂了他两句,他急了,非要进屋里来,后来被你奶奶拿着扫帚赶出去的。”
说到这,秋舒的声音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她很少会流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你奶奶本来还活蹦乱跳的,我以为――我以为她的病都快好了,但是没想到这件事发生没几天,她就突然犯病住进医院了。”
程千舟的手因为攥得太紧而微微颤抖。
这些年来,他知道秋舒很累很累,程永望有一个家庭,但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他会背着程永望偷偷塞钱给秋舒,也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挨过了多少打,但这也仅仅只是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微不足道。
除了这一次,他不知道程永望私下里还找过秋舒多少次,有没有欺负她。
“人渣。”程千舟双唇微微抿着,整个人浑身戾气,仿佛下一秒就能冲到程永望面前把人弄死。
秋舒轻柔的抬手在程千舟紧攥的拳头上握了一下,听见程千舟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时候走?”
她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程千舟是她的孩子,一辈子都是。
“下周六。”秋舒说,“我在那边托朋友找了个房子,下周六能腾出来,学校也找的差不多了,你学习成绩好,哪个学校都想要,给你找的最好的,省重点,不比一中差。”
程千舟淡淡的应声:“嗯。”
因为早就已经过了午休的时间,下午的课开始了,在咖啡厅自习的学生渐渐的少了很多,变得空空荡荡。
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的女生看着自己桌子上考砸了的化学试卷,一个字也落不下去。
秋舒的声音像鼓点一个落进她耳中,因为咖啡厅过于安静,再静谧的声音也变得清晰。
直到身后的母子走出咖啡厅,她才终于缓过神来,微微扬起脑袋,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是沈珊珊。
她僵硬的开始收拾自己带过来的卷子和文具,一个一个的装进书包里,满脑子都是刚刚自己亲耳听见的东西。
程千舟要走了吗?
她总算尝到了什么要做恶有恶报。她做了坏事,现在她最好的朋友走了,她最喜欢的人也要走了。
沈珊珊自嘲一笑。
自从吴娇走后,她才突然清醒的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嫉妒像洪水猛兽一样把她吞噬,让她面前全非,可她骨子里的胆小与怕事却撑不起她的嫉妒,所以她慌了,她让她最好的朋友去为她顶罪,她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不想丢人。自始至终,她从来就没考虑过吴娇。
吴娇删了她的微信,不接她的电话,整个人像是蒸发一般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她最好的朋友没了。
沈珊珊知道,自己的道歉一文不值,可还是忍不住想要找到她,想请她喝答应了却没能实现的奶茶,请她吃一卡车她最喜欢的黄瓜味薯片,如果她还愿意见自己。
她记得,吴娇之前跟她说,想考到南方的城市去,那边空气好,比北川好多了,她喜欢待在干净的地方。
所以她收起心,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再给每个人都露出一副虚假的笑脸,身边不再围绕着一群巴结她的女生,也不再想尽办法出风头。
她坚定的认为,吴娇一定会考到南方最好的那所大学。
她也会去的。
总会再见的。
到时候,就算给吴娇磕一万个头她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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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秋舒送回家以后,程千舟手插着兜从窄小的胡同里走出来,没心情再回学校上课。
虽然拆迁的时候政府给每个拆迁户都分了房子,但秋舒并没有住进去,转手就买了出去。
奶奶住不惯楼房,不会坐电梯,经常找不到家,所以秋舒还是租了一个跟之前差不多的平房,住起来舒服自在一些。
程千舟漫无目的的走着,思绪飘得好远好远。
想到丁毅要是知道自己的要走的话,肯定又要跟条疯狗似的叫唤。
过一会又想到,程永望这个傻逼到底什么时候能死?
最后,他的思绪终于停了下来,回到教室里,前座的女生强忍着睡意听讲,但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脑袋,他坐在后面弯了眼睛,轻轻踢了踢女生的椅子,把人给吓一激灵,然后狠狠的瞪自己一眼。
要是顾初晴知道自己要走了的话――
她会在乎吗?
她好像不太喜欢自己缠着她。
程千舟无意识的跟着自己的脚步走进一个公园里,从他身边经过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也有一些小情侣来公园踏青,女生跟男生抱怨非要选今天这么个破天气。
他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能清楚的看见湖中游的欢快的鱼苗,大概是快要下雨,几条鱼跃出水面来,大口呼吸着空气,又一头钻回去。
湖边种着几颗柳树,细细的柳条已经枝繁叶茂,垂到湖面上。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他拿出来解开锁屏,看见丁毅发了几十张表情包轰炸,问他咋翘课不带着他。
程千舟手指在键盘上点了两下,回他【没翘课,有事。】
对面估计在上课,没有再回复。
程千舟退出聊天界面,看见已经被顶到最下面的顾初晴的名字,视线在那三个字停留了一会,然后没什么表情的用拇指长按两秒,将顾初晴的微信设置为置顶。
要怎么开口呢?
他一向是个洒脱果断的人,想做什么就去做了,从来不会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所以他从来没有在一件事上感到如此困难。
他觉得这比数学选择题费了半天劲算出的结果却不再选项中还让人难受。
他低着脑袋,朝后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微微岔开,拿着手机的手在屏幕上戳了两下,最终按灭了屏幕,什么也没说。
道别什么的,他还真是不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