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平静下来后,还往松鹤斋去了,可他进松鹤斋门才见屋里熄灯了,估摸着人睡下了。
她倒是睡得香,没心肝的女人,把她闹醒也是没精神,蔫头耷脑嫌他烦。
天子转身自回了寝殿,看了半宿折子,翻来覆去才睡过去。
——
姜雪甄睡了个安稳觉,隔日醒来都觉得神清气爽,早膳也多用了些,晨起屋外还不算太热,姜雪甄出来时见东边院墙新砌成一个鱼池,芸子蹲在鱼池边想抓鱼,被几个宫女制止了,她们见姜雪甄出来,都恭恭敬敬的近前,笑吟吟道,“陛下说松鹤斋太清净了,怕娘娘寂寞,今早特让人修了这鱼池,里边儿的锦鲤都是从东边的热河泉水里捕到的漂亮鱼种。”
姜雪甄来到鱼池旁,即见水中锦鲤花纹五彩斑斓,十分鲜艳惹眼,宫女们搬来凳子让她坐下,芸子赶紧递上鱼食,她撒了一把到水里,那些鱼争相抢食,芸子说,“姐姐们都说,陛下给娘娘送这么好看的鱼,是盼着能和娘娘鱼水相合。”
姜雪甄滞了滞,想到昨晚上,禁不住露笑。
她的样貌冷淡绝艳,平日里笑的时候不多,芸子见她笑了,唇微微翘,疏离浅淡却难叫人移不开眼,芸子看着她不敢眨眼,小声说,“娘娘一定也很喜爱陛下。”
姜雪甄收起笑,把鱼食一点点撒进水里,撒完了才告诉她,“本宫只是陛下的后妃,哪有妃嫔不敬君主的?”
芸子有些疑惑,“那娘娘是不喜爱陛下吗?”
姜雪甄没答话,眼睛看向她手里的网篓,“本宫方才见你用这个在水里捞鱼,鱼捞上来干什么的?”
芸子不好意思的把网篓藏到身后,咕囔着,“奴婢就是捞着玩儿。”
她还特地强调道,“奴婢知道这是陛下送娘娘的鱼,没想着吃。”
那就是想吃鱼了。
姜雪甄跟她说,“把网篓给本宫。”
芸子只得递给她,就见她用网篓捞了一条肥鱼,说,“本宫赏给你的。”
芸子舔舔嘴巴,没敢接。
姜雪甄朝她递了底,芸子没忍住鱼的诱惑,小心接住了,笑嘻嘻着,“娘娘待奴婢真好。”
她摸了摸耳朵上的玉坠,也是姜雪甄赏的,这样好的主子,为什么她们都让她在主子跟前要注意呢?明明她脾气这么温柔。
姜雪甄端详着她,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眼睛也眯成一条缝,性子和如秀有点像,如秀活泼,说话没遮拦,以前在老宅的时候,更是跳脱的很,只是到宫里后学了宫规,才稍微稳重些,她和赵兵成婚后,想来在赵兵跟前,一定也能像以前一样自在。
姜雪甄问她,“本宫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芸子嗯嗯着,她跟她娘以前是在尚膳局里当值,不是什么在主子女官面前得脸的宫女,名字也是宫正司那头方便记人随意取得,皇贵妃能给她取名儿,说明她很讨皇贵妃喜欢了。
姜雪甄说,“宛灵吧,这名字称你。”
芸子连忙提着鱼跪地上,给她磕头道,“奴婢宛灵谢谢娘娘赐名。”
姜雪甄才想叫她起身,一边宫女忽纷纷跪地,她扭过头,只见天子沉着面容走近,“什么宛灵,这名儿刁钻,还不如原先的芸子称口。”
芸子心想着,她觉得宛灵好听啊,可她不敢回话。
天子眼睛落在姜雪甄赏她的鱼上,还没出声,姜雪甄先说话了,“陛下,这鱼是臣妾赏给宛灵的。”
天子听她喊出宛灵,面色差一分,“不准叫这个名,就叫芸子,这鱼放回鱼池里。”
芸子听出天子恼意,再馋嘴也不敢吃鱼了,急忙把网篓里的鱼放进鱼池,天子一挥袖,她就跑回下房,跟她娘说了在院子里发生的事儿,还说天子好可怕,她娘拧着她的耳朵让她以后在皇贵妃面前说话注意,皇贵妃赏东西给她,她也别照单全收,芸子嘴上答应着,出来时,见院子里没了天子和姜雪甄,一问才知道他们回卧房了。
房中天子很不快,“朕把那丫头放你院里是给你解闷的,不是让你追思以前。”
“臣妾不明白陛下说的话,”姜雪甄道。
天子狠狠道,“宛灵,这名儿取得真好,和如秀像的很,你想念如秀,朕可以叫她来宫里陪你,你不用对着一个傻乎乎的丫头移情,朕给你的鱼,转手就被你赏给她,朕的鱼那么不值得你喜欢,你要送给个奴婢。”
姜雪甄索性不说话了。
天子又恨她不搭理人,又见她落寞,心里舍不得她难过,到她身后笼包着她,低声道,“你难道看不出朕的心?朕还不如一个丫头?”
姜雪甄抬眸回望他,眼尾像藏着钩子,就那么清清冷冷的看他一眼,勾的他心痒难耐,但他记得吴太医说过的循序渐进,耐着燥意抱起姜雪甄就近坐到椅子上,让她跨坐好,她蹙着细眉想下去,但他抱着腰不放,她便手抵在他胸口,柔柔的推了推,推不动人了,像情愿又像不情愿的撇过脸,雪白脸孔上的神色烦又不烦的。
天子盯着她的脸,喉中发紧,未几说,“如秀跟赵兵琴瑟和鸣,你为什么就不能跟朕也夫妻和睦,总这般嫌朕,你就不能对朕主动些?”
姜雪甄咬住了唇,面颊上添了几许难耐,腰身也塌了塌。
天子骤时身体僵绷,沉哑声说,“亲朕,朕喜欢你亲朕。”
姜雪甄转回脸,闭紧眼亲他的薄唇,亲了两下不到,就被他托着后背反客为主,他亲人素来又凶又急,但这次竟轻柔不少,慢慢的吻着,让她绵绵的趴在怀里,仰着细脖子,在他脸上蹭了几下,受不住想回床。
天子一把抱她回去,心头直记着一定要循序渐进,可放下纬帐半盏茶功夫,他猛地下床,才穿好衣服,一头急怒暴躁,本是要走,但想到床上的姜雪甄,挑了纬帐,只见着她缩在被里,眼睫颤着挂泪,脸侧糜红,她缩着雪肩张眸看天子,脆弱中有点到为止的媚态,看的天子燥火难平,更是恨起了自己,但维持着面上平和,淡淡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待朕忙完了再陪你。”
说罢狠了狠心,放下纬帐离开。
床里姜雪甄慢吞吞坐起来,低眼看着被里的狼藉,眼眸里洋溢着笑。
——
天子回去后,不信邪的进了盥室,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他一脸怒态,让魏宏达去叫吴太医,吴太医来了后,天子火大道,“为什么朕与她循序渐进也不行!朕分明和以前没有不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了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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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争吵◎
这才晌午, 又不是深更半夜,大白天的天子发这通火,吓得吴太医扑通跪倒, 吴太医也是个懂事儿的, 天子这脾气一发, 显然是白日里跟皇贵妃行那事又不和睦,宫中有宫中的规律,侍寝也只在夜晚, 白天皇帝办政处理要务, 那档子事儿就是皇帝再想,也不该天儿明来做, 传出去天子得遭骂。
可见皇贵妃实在勾人, 天子不顾政务都要宠幸她,但他瞧着,皇贵妃大抵仍是不情愿顺从天子, 才会用那等不入流的办法避宠。
眼下天子暴怒, 吴太医赶紧顺着他的话, “陛下这说的哪儿话, 微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事瞒着陛下……”
天子猛拍了拍桌子,“那你说是为什么?朕突然会变成这样?”
吴太医苦着脸,出了个馊主意, “微臣给陛下把过脉, 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 陛下的身体绝对没有出毛病,其实、其实陛下或可换个人临幸, 说不定陛下在皇贵妃那里遇到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了。”
哪朝哪代的皇帝, 后宫都美女如云, 皇帝今儿个宠爱这个,明个宠爱那个,是常有的事,像天子如今后宫只有皇贵妃一位,看着是疼爱皇贵妃,说不准就是腻了,再美的女人得手了,也就那样,后宫进了新人,天子身心愉悦,前朝后宫也能安宁。
可他话刚说完,脖子就被天子猛地掐住,掐的他直翻白眼,差点就撅了过去,他惶恐的求饶着,“微臣……说错话了,求陛下饶微臣性命……”
天子一松手,他跪在地上咳了好几声,直给天子磕头,磕的脑门都红了,就见天子微俯身,一脸凶狠,“朕想临幸谁就临幸谁,你出什么馊主意?还是你也想像礼部大臣们那般,趁机往朕宫里塞女人?好牵制住朕!”
“没有,没有,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只是想为陛下分忧啊,”吴太医惊恐万状,端阳节后,礼部几位大臣都被扣了俸禄,明面上都说的是天子不满意他们筹办的端阳节宴席,实际知晓内情的,都明了是他们想借着端阳节那次的晚宴给天子送女人,结果天子瞧不上,他们也也遭了罚,这罚看似不重,可也算是一次警告了。
“你说的什么鬼话?让朕临幸别的女人,你好大的胆子!”天子呵斥他。
吴太医有苦难言,当今的这位天子喜怒难辨,比以前的英宗陛下后来的废帝都难伺候,他实在摸不准他心里想的什么。
天子看着他须臾道,“朕后宫只有皇贵妃一人,明白吗?”
吴太医点头如捣葱,直说着明白,说完后回味那句话,心下震惊,他的意思是后宫没有其他人,只有皇贵妃一位娘娘,那这皇后宝座,迟早也会是皇贵妃的了!天子竟对皇贵妃情深至此吗?
天子沉着眸道,“朕问你,朕身体无事,有无可能原因出在皇贵妃身上?”
吴太医面露难色,一时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朕恕你无罪,说,”天子道。
“也、也有点这个可能,行房时,女子若……”
后边儿话便有些冒犯到皇贵妃了,他这一大把年纪,着实也难说出口,他琢磨着合适的措辞,“有意收紧,也会、也会使男子无法自控……长此以往,便会形成惯性,再无法恢复成以前的恒长。”
他说罢抬头看了看天子,只见天子额角青筋暴起,一双凌厉凤眸中渐生汹涌愤怒,他慌忙道,“微臣、微臣想着陛下乃是九五至尊,皇贵妃现已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陛下与皇贵妃如胶似漆,微臣心想皇贵妃断不会用此卑劣手段,所以微臣才不敢乱说……”
天子点头说了声好,过良久又说一声好,让他下去,他慌忙弓着身退到屋外,满头大汗下松了口气,蓦然要走,那房中天子又把他叫回去了。
天子此时面无表情,“皇贵妃的身子骨现今宜生养了么?”
吴太医赶紧说,“皇贵妃虽仍稍体弱,这些时日调养,已能生养子嗣。”
“给她喝的补药里配制坐胎药,不用知会她,”天子冷道。
吴太医应着是,匆匆退出去。
天子搭在桌上的手把玩着从指头上退下来的扳指,倏然一用力,那枚扳指瞬间化为齑粉,他眸中渗出凉寒彻骨的愤恨,她为了报复他,不惜伤他的身体,亏他以为她被他这些时日感动到了,有在慢慢软化,他们也能像寻常夫妻一般和顺快乐。
全是他痴心妄想。
全是他一人自作多情!
她大概恨不得他死吧!
既然她恨成这样,他何必再对她柔情蜜意,不如就这么磨搓着,看谁先低头!
——
天子有几日没来松鹤斋,姜雪甄也清净了几日,清净下来后,在这松鹤斋便有些无所事事,她每日晨起要喝一碗补药,这药确实让她的身体好了很多,她跟天子同房那些时日,还好没有怀孕的迹象,只是这几日她喝的补药总感觉味儿不对。
这日正赶上吴太医来给她请脉,她便问了药是不是换了。
吴太医道,“以前娘娘喝的药是温养身体,如今娘娘的身体好些了,这药方也得改改。”
姜雪甄眼注视着他,“为何不提前与本宫说一声?”
吴太医说,“微臣已经跟陛下说了。”
他顿了顿,又道,“娘娘没甚事,微臣告退了。”
姜雪甄看他出去的快,像怕她再问,心底不由生疑,对身边宫女道,“吴太医新开的补药方子拿来给本宫看看。”
那宫女道,“药方吴太医没给奴婢,只说您喝完了药,每日里去太医院拿药,说是新开的药方里药材都是稀少的珍品,怕在咱们院里放不住。”
姜雪甄点了点头,心里留意起来,隔日喝完了药,见宫女端着药渣出门去倒,她叫了芸子进屋,给她一碟蝴蝶酥,说,“本宫今早喝的药有些怪味,你知道那些药渣都倒在哪儿么?”
芸子边吃着蝴蝶酥,边说知道。
“底下的宫女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单你闲着,你去替本宫捡些药渣回来,不必跟她们说这事了,本宫要这些药渣是想改天让吴太医看看,是不是药材不好了,”姜雪甄轻描淡写道。
芸子答应着,啃了半碟蝴蝶酥,便出去院子,捡了不少药渣回来。
姜雪甄是久病之身,药材也见了不少,她在其中看见了阿胶、艾叶、杜仲等药材,这些药材放在一起,有坐胎的功效,她刚入宫时,就喝过这种汤药,那股味儿实在难闻,但当时的废帝没有子嗣,后宫女人们都得喝坐胎药,她喝过几回,嫌味儿太熏人,就悄悄把药倒了,再加上她身体太差,常年缠绵病榻,喝不喝药也没人记着。
其实吴太医开的补药自有股清香,和她以前喝的治弱症的药有些相似,如今加了这几位药材,味道虽还是香的,可香的冲鼻子。
姜雪甄拿着药渣的手都在抖,她把药渣扔进唾壶里,就这么坐了会儿,她想去找天子,问他为什么要背着她换药,可她已经是皇贵妃了,她做了他的女人,成亲稀里糊涂说生,即使她有过不愿意,这些时日也是半依从着侍寝过多次。
怀孕是迟早的,她用那种法子规避,也不知能规避多久,他就像头时刻盯着她的狼,不给她一点逃跑躲闪的机会。
——
天子这次很守约,在五日后的夜里来到松鹤斋,他进房门时,姜雪甄穿着寝衣从内室迎他入内,两人都没说话,他张开了双臂,示意姜雪甄为他更衣。
姜雪甄压了压眼睫,低头服侍他脱掉外穿的衮龙袍,随着他进了拔步床,围帐落下后,两人如平常时候一般接吻,姜雪甄双手攀住他的肩,雾央央的眸子有片刻怔忡,随即察觉到天子一直凝视着她,她索性闭上眼,专心应对他,想着故技重施让他走。
木架发出木顿的重响,骤然间两人僵住,天子并没有像她想的那般离开,反倒紧扣住了她的双肩,姜雪甄睁起眼想推他,可已来不及,她眼眶都红了,抖着嗓音道,“……放开我。”
天子置若罔闻。
屋内烛火一熄灭,拔步床的吱呀声一声响过一声,至后半夜,房中摇铃要水,天子从盥室里衣冠齐整的出来,到床边撩起纱帐,只见她脸上挂着泪,晕染着绯红,侧身陷在被里,在默默哭着,怎么看怎么可怜。
天子好一会儿想忍住怒火,还是没忍住,“你有什么可哭的?你为着避宠,竟想出那样的法子,你知不知道会伤到朕?你还有没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