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端视着她,“可你好像并不开心,他是你父亲,死了你要是后悔,怪到朕头上,朕岂不是很冤?”
姜雪甄听出他在逗她,但没心情搭理他,只是垂着脸,半晌一只手伸过来把她的脸挑起来,果然她眼睫上蒙着将落未落的细细水珠,天子温声道,“为什么哭?”
姜雪甄沉默了一阵,回答他,“像他说的,母亲爱他,可我不相信,母亲察觉不到他是因着她的身份娶她的,我不明白,经年相处,总会有破绽露出,母亲怎么会被他蒙蔽双眼?”
天子轻笑,“为什么会不明白,王凝秀为了张泉私自乔装去追大军,朕为了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晋你为皇贵妃,朕知道你厌烦朕,嫌朕缠着你,你对朕甚至不愿敷衍,可只要你在朕面前,朕就能忽视这一切,身心异常愉悦。”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晚有点迟才下班的,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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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朕也甘愿被你糟践◎
姜雪甄眼斜着他, 好像他说出来哄她的话,把他自己给哄开心了。
姜雪甄心中微微泛起的那点波澜都被他这副咧嘴笑的轻狂像给摁回去。
“你说过,等张泉凯旋, 会给他们赐和离诏书, 你鄙弃王凝秀这种冒失行为, 可到了你自己身上,你却十分欣然。”
天子挑起眉,“什么话?她和朕岂能一般, 她不顾大局在这关键时候离府, 落入白莲教手里,朕在此之前已经劝告过她, 她听不进耳朵, 朕会像她那样?你真是小瞧了朕。”
姜雪甄道,“我没小瞧你,她跟你确实不能相提并论, 她伤害的只有她自己。”
天子加诸的伤害除了他自己还有别人, 天子如今能随口说这些甜言蜜语, 是因为她在他身边不会跑了, 他只是暂时被安抚住了,如果有一天她人不见了。
他照样能故态萌发。
天子哼一声,“你当朕蠢, 听不出你在讽刺朕, 永安若是个懂事的, 就应该安安分分的待在府中,她做了错事, 就该承担错的后果, 她是朕认下的义妹, 朕岂会亏待了她,是她自己找死,难道朕要让整个青州同她一起陪葬?”
姜雪甄手揣进袖子里,“我没为她说情。”
她只是有些可怜王凝秀,又有些惊奇,嫁了人,一颗心就全挂到夫君身上,全然忘了过去的体面,当真是生死相随,一刻也不愿分离。
王凝秀若是男人,会不会也像天子这般偏执疯魔。
天子近身贴着她坐下,在她想隔开时,伸手抓住了她,他弯着眉问她,“你同情她,为何不能同情朕?朕纵有千般不是,但对你的心你感受不到吗?”
姜雪甄掰他的手指,他抓得更紧,她很没好气道,“你做了皇帝,想要的都有了,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天子一噎,凤眸怨念丛生,瞪了她半晌也不见她看自己一眼,也是恼了,松开手,自坐到另一侧,两人谁也不看谁,一路回了行宫。
进行宫后,姜雪甄回了松鹤斋,出去半日她疲惫不堪,回来后,先换下繁重的礼冠和衣裳,外边儿雨停了,开始出太阳,才是下午,院中水池里的鱼都浮到水面上吐泡泡,芸子和几个宫女在水池边喂鱼,笑嘻嘻的说着话,神态一派天真。
姜雪甄在廊下朝她招了招手,她小跑过来,额头都跑出汗,姜雪甄手攥着帕子给她擦脸,温柔道,“上回不是说让你娘做糖糕给本宫吃,本宫惦记有一阵子,怎的也没见做?”
芸子挠挠头,拘谨道,“奴婢这就去跟娘说。”
姜雪甄看她跑去了下房,自回屋去了。
过一阵子,芸子端了碗糖糕进屋,见姜雪甄站在桌前,手执着笔发呆,她走近处一看,白纸上画着人,是个没有脸的女人,奇怪的很。
“娘娘,您尝尝糖糕,奴婢娘现做的,趁热吃正香。”
姜雪甄撂下笔,在她捧着的碗里拿起一块糖糕,咬了一口,甜腻腻的香味,其实不合她胃口。
芸子咽了咽口水道,“是不是很好吃?”
姜雪甄嗯了一声,端起桌边茶抿了口,降去口中的甜味,在碗里另拿一块糖糕递到芸子嘴边,芸子不敢吃,她直接把糖糕塞芸子嘴里,就见芸子吃的津津有味,姜雪甄笑道,“你娘手艺不错,你是个有口福的。”
她把那张纸卷起来放到桌上的灯火上烧了。
芸子开心道,“奴婢娘以前是给御膳房的糕点师傅打下手的,会些点心零嘴,都是奴婢爱吃的。”
姜雪甄顿了一下,侧头问她,“你娘待你是不是很好?”
芸子摇头又点头,“奴婢娘对奴婢好的时候,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奴婢,还偷偷给奴婢攒嫁妆,可奴婢要是做了坏事,也要挨打的,奴婢娘打起奴婢来从不手软。”
姜雪甄听着有点向往,绕到旁边的黄鹂花木靠椅上坐下,摇了摇。
芸子眨巴着眼睛看她,她的神态有点放空,好像在想什么东西,她不说话的时候,更有清冷感,但今日不知怎的,竟觉得她有点忧悒。
院里的宫女姐姐们都说,要敬着皇贵妃,不要在皇贵妃面前没大没小,说话要小心,仔细挨罚,她娘也让她小心侍奉着皇贵妃,皇贵妃给的东西也不能随便要,她挨了她娘好几次打,也长了记性,不能总在皇贵妃面前没皮没脸了。
“你娘这般待你,你该感激她,”姜雪甄喃喃道。
芸子道,“娘娘说的是,奴婢是很感激她,如果没有娘,奴婢大概很小就没了。”
“跟本宫说说你娘和你。”
“奴婢娘生下奴婢后,爹就没了,奴婢娘干活利落,认识几位宫女婶婶,她们见我们娘俩可怜,便准奴婢娘在御膳房里打杂,奴婢那时候小,跟娘住在景山北面的庑房,那是公家的地方,我们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就很不错了,但奴婢跟娘住的是最破落的庑房,那边的宫女都瞧不起奴婢和娘,说奴婢娘是跟别人不清不楚,才生了奴婢。”
姜雪甄抬眸凝视她,她说到这儿素来欢快的脸上都显出难过,姜雪甄咬了一口糖糕,好像没有多甜了,她也能吃的下去,她慢慢吃着糖糕,听她往下说。
“那时奴婢还为这事跟娘吵架,被许多人看笑话,还把她给气哭了,后来认识的宫女婶婶告诉奴婢,娘跟爹是正经夫妻,只是爹生病去的早,为了给他治病,家中也没留下什么财物,奴婢娘一个妇人拉扯着奴婢都难活下去,还好有宫女婶婶接济,奴婢跟娘这些年在宫里也吃了不少苦头,他们都是看人下菜的,奴婢小的时候还被人推河里去过,还好奴婢娘找来了,不然奴婢一条命都保不住。”
芸子说着说着又笑起来,“不过奴婢大了会做事可,我们娘俩日子就好过多了,现在奴婢娘就愁着奴婢以后嫁人,她总说奴婢成天调皮捣蛋,不像个姑娘家,怕奴婢嫁不出去。”
姜雪甄记着她过完年就及笄了,若是在宫外,家中长辈是要给她说亲事了,但在宫里,宫中有规定,宫女如无意外,得年过二十五才准出宫婚配,现在考虑这些有些早,但也看得出她娘很疼她,惦记着给她攒嫁妆,怕她在夫家没好日子过。
姜雪甄想,如果她母亲嘉宁县主还活着,她会不会也有母亲疼爱了,她想不出,她母亲深爱姜明,只要活着,大概还是会被姜明伪造出的爱妻姿态所欺骗,她到死都不会相信姜明不爱她吧,她母亲注定会死,她也注定不会得到母亲的怜爱。
姜雪甄褪了腕上的玉镯子给她,“本宫赏你的。”
芸子赶紧摇首,把糖糕放到案几上,躬身告退走了。
姜雪甄抿紧唇,把镯子戴了回去。
芸子跑出门,眼见着近黄昏,有宫女进去点灯,廊下还有几名宫女在说闲话。
“你们可听说了,陛下今日下旨,以谋反罪论处姜家,这个时辰,姜家满门应该都被拉去斩首了。”
“那姜家是皇贵妃的母族,陛下对他们可没留情面,不过照着谋反罪,皇贵妃也是姜家人,却没见陛下对她惩处。”
“皇贵妃的生母嘉宁县主故去,现在姜家那位是皇贵妃的继母,这姜老爷是靠嘉宁县主发迹的,死后没多久,就娶了后来的孟夫人,有这样的父亲,据说皇贵妃当年在姜家遭了不少虐待,这次姜老爷之所以会谋反,也听说是那位孟夫人的女儿姜二姑娘入了白莲教,和咱们皇贵妃没干系。”
几人唏嘘了一场,但见院门开了,底下宫女打着灯笼过来,催促道,“赶紧的,陛下今晚要过来咱们松鹤斋。”
几人便都各自分开,其中一个宫女知会芸子赶紧去厨房,让厨房的大厨多做几道和天子口味的膳食。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只知道一定要做好本分事情,主子们的恩怨情仇,其实都不在意。
芸子抠了抠手指,想到方才在屋里,姜雪甄的神色凄然,原来是在今日,她就要没家人了,其实天子待姜雪甄有多好,她们这些底下人都看在眼里,那样对她不好的家人死了也就死了,只是终归会难受吧,毕竟是自己的亲爹。
芸子沿着走廊下去,绕到后边儿的厨房去传话了。
天子姗姗来迟,进屋里时,只有内室的桌上摆着一盏灯,往里走,室内变得有些微昏暗,姜雪甄靠在躺椅上,身上搭着毯子,还在睡,他近前微俯身看她,她睡着了,好像身上那股对他厌弃就消失了。
他靠的太近了,高大的身影一笼罩下来,姜雪甄就醒了,她睁开眼和天子静静对视着,随后下意识侧了侧身,天子低声道,“起来吧。”
姜雪甄想坐起来,但他离的这么近,她没法从椅子上起身,“你让开些。”
天子没让,只是说道,“朕已经降下圣旨,刑部那边已禀报行刑完毕。”
姜雪甄颔了颔首。
天子说,“你如果想哭,朕不会笑话你。”
姜雪甄缄默着,须臾说,“不想哭。”
天子忽然抱住她,在她耳边柔声道,“你没有家了,你现在只有朕,能不能喜欢朕,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朕也甘愿被你糟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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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陪着朕,好不好◎
姜雪甄被他死死的搂在怀里, 腰间手臂紧的她感到窒息,她懒得推人了,只是问他, “你要我怎么喜欢你?”
天子一滞, 想到过往那些误会以及他对她的强迫, 误会已经生成了,即使后来他们说开,伤害仍在, 她伤害过他, 他也伤害过她,明明算扯平了, 这些时日她纵有烦腻, 可也没再说过伤人的话。
她突然反问他,换作以前,他可能会一下被激怒, 什么叫要她怎么喜欢, 好像这喜欢不是她想喜欢的, 而是他逼出来的。
她这个人性情淡薄, 在她的豆蔻年华里,她没有过对男人憧憬的念想,是他陪在她身边, 她懵懵懂懂半推半就的接受他给予的好, 以及他有意的接触和亲密。
指望她能回馈恋慕, 是在说笑。
所以他必须讨要,她不给, 他就抢。
天子身体微倾, 咬她的耳朵, 执起她的手覆到她的心上,察觉她有退缩之意,他摁紧了,只看着她眉心渐颦起,颤着身,头撇开了些,是一副躲他的架势,天子那张薄唇覆到她嘴边,啃噬着,“朕要你心里眼里有朕,朕想看你笑,你很久没跟朕笑过,朕还不如你院里的宫女。”
他吻进那浅张的唇里,听她喉咙里发出极低的一声嗯,这长久的拉扯下,她终于退让了一步,这一步足够让他亢奋到疯魔,他腾抱起她,快步进了拔步床。
衣衫半落到床沿上,拔步床沉沉的摇晃着,间或有轻轻的吸气声。
外间的宫女进来摆膳,隐约听见里边儿动静,面面相觑了一阵,自觉退到屋外带上门。
月上梢头,房中春色正好时,屋门忽又推开,一宫女走到内室房门前,小心翼翼的提着声儿朝里道,“……陛下,魏公公过来说,裴大人进宫了,想见您。”
内室静住。
片晌天子手托住姜雪甄的下腮狠狠亲了一阵,才依依不舍的从被里出来,穿了衣物,转身见她很是疲糜的坐起来,薄毯半遮身,乌发覆满雪背,依稀可见斑痕,她的唇瓣红肿,香艳媚人,她仰着头哑声说道,“你不吃晚膳了么?”
天子心间发软,一颗心全吊在她身上,但他得见裴绍,裴绍差点死在青州,回来后昏迷了一阵子,直到醒过来,才送回的裴家,也快有两个月没见人了。
“朕得去见见裴绍。”
他还是没忍住摸那湿红侧脸,她轻咬住唇半垂着眼眸,身子软软的歪倒下来,人靠着枕头遭那只手抚到脖颈上,她嗓音更细了,“……裴佥事与我无关。”
他不能再因为无端揣测,派遣裴绍去危险的地方。
天子应一声好,“用完膳,今晚上来四知书屋陪着朕,好么?”
姜雪甄想拒绝。
天子眼神幽沉的凝视着她,“陪着朕,好不好?”
姜雪甄翕动着唇角,半晌答应他说好。
天子才施施然出去。
外边儿魏宏达见他一身清爽的出来,赶忙道,“陛下,裴佥事这回来见您,怕只是为的贤太妃……”
天子一凝神,踱步回了澹泊敬诚殿。
裴绍早候在廊下,见他回来的匆匆,发鬓有些松散,周身却极慵懒适意,想到他过来时,魏宏达笑盈盈的告诉他天子去了松鹤斋皇贵妃处,如今的皇贵妃正是从前的姜太妃,这事他醒来后才得知。
如今的皇贵妃,在当初也想过逃出宫,身体柔弱也要跋山涉水的躲藏,在那时大抵就已经被天子看上,暗中想强占了吧,要不然又怎会往外跑。
可终究没跑出天子的手掌心,不仅入了天子的后宫,还成了天子宠爱的皇贵妃,不知她还会不会像以前那般,想逃离这深宫。
“你伤势才见好,不在家中养伤,来找朕所为何事?”
天子进殿内赐座后,才有闲工夫打量裴绍,裴绍面色还有些苍白,他被接回来时,胸口的箭伤最致命,索性离心口处有所偏差,不然天子当真对不起裴家人。
裴绍朝天子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微臣听母亲说,陛下将姑母在内的其余太妃都送去南京养老了,姑母生在京都,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况她已年老,微臣恐她在南京住不习惯,斗胆求陛下一个恩典,接她回京来住。”
天子笑了笑,“先前后宫混乱不堪,太妃们在宫中徒遭惊扰,朕才将她们都先送去南京的园林安养,本想着处理好宫中事宜再把她们接回来,没料到,这些太妃竟乐不思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