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也因此受罚，差点被打烂神座，可那桀骜不驯的青蛇依旧故我，从来不愿意放下那不合时宜的高傲。
青年回想起当年和白君共饮时的畅快，他俊俏邪异的脸上不由浮现出少许见到熟人的欢愉。
……
在我们等待车队进入第一个妖魔的领地时，队伍忽然没有征兆的停了下来，轻薄的窗帘晃动，我得以从中窥见一个穿着黑色浴衣的年轻人拦在队伍前头。
拦路人一只眼睛闭起，一只手大大咧咧的伸到衣襟里，胸口就这么大敞着，赤脚踩在遍布碎石的土地上，皮肤苍白的不似人类。
他张口冲神轿的方向喊道：“蛟白，都被人拦下你还不出来见我吗？”
开路的两只妖怪慌张的互相看看，男人的举动在它们看来已经是大不敬。
“快住手！无礼的家伙……！”
鲛人上岸是不能说话的，这两个能开口的是店长特意借给我的式神。
它们身上存在灵性，能保证这一路上遇到的纠纷得以妥善解决，避免被人怀疑我们的身份。
却不想……出师不利啊！
男人明显不把两个会说话的小东西放在眼里，兀自挡在路中，一双桃花色的眼分明是风流倜傥的长相，偏偏瞳色生得极为怪异，冷冰冰的好似野兽盯住了猎物，叫人不寒而栗！
“怎么办？”我问同车的另外两个人。
五条悟此时已经拉下眼罩用六眼去观察对方，随之而来的信息叫他面色沉凝。
夏油杰按住他的肩膀对我说：“我们不适合出面，只能你去！”
我拧眉：“外面的明显是个大妖怪，你们在他看来就是食物，怎么想我都不会让你们去见他……”
不过如此也就只能我来了。
攥紧袖子里的蛇鳞，我对他们道：“你们先下去。”
夏油杰和五条悟看我一眼，我指指神轿下方，一会要是冲突起来，他们在轿子上太显眼了，这可是神和神的妻子与后裔才能呆的地方。
他们两个识得轻重，一个说了句小心就先下去了，另一个……五条悟指指自己，对我说：“别忘记叫我。”
什么时候叫他？
当然是遇到危险的时候！
我的目光不由的柔和下来。
此行的眷属都是得过命令的，此时见到两个没有神明血统的人类从神轿上下来也不觉意外，淡定的递上两件衣服，把他们打扮的像是长得特别高大的同类。
我一人坐在轿辇上，感受到空气中逐渐增加的压力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的呼唤了白鳞上的妖力。
……
男子挠着脸迟迟等不来老友的反应，这让他不由纳罕。
“蛟白，这许多年不见你什么时候学会了乌龟的做派，既然摆出神仪，那就别畏畏缩缩，快出来见我！”
一股强大的妖力因为男子的不耐猛然冲击神轿，轿辇上的神力使黄金大蛇的御神体显像，蛟白蛇身的原形冲男子狠狠呲了呲牙。
男子哈哈大笑，豪迈张狂的气势不输显露真身时的青湖蛇君，黑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御神体的虚相瞬间破碎，妖力卷起狂风吹开神轿四面的轻帘，露出里面那道窈窕的身影。
黑金色的眼瞳在看到那个身形明显和记忆中的蛇君不同的人影时怔了征，下一秒，他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神轿上，一手掀起车帘，一手抬起对方的脸，模样困惑犹疑极了。
“你是谁？”
我镇静的面对着对方，尽管我压根不清楚这家伙的来历，下巴被他捏得也有些疼，但我很是平静的诘问道：“冒犯神灵的御体，你很大胆啊，无礼之人。”
我在他面前的镇定似乎让他非常意外，他眨眨冷冰冰的眼睛，微微扩散的瞳孔散发危险的气息，越发像是野兽狩猎时的前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是蛟白的神轿，你是谁？”
大妖怪似乎都是这副自说自话的性格，我被捏得脸疼，在被扯掉一块肉之前，动用了蛇鳞上的妖力。
一块一块细腻美丽的鳞片应激似的自眼角浮现出来，随着我的呼吸流动碧青色的光芒。
男子当时就迷茫了，手掌无意识的松开，他在我身上感觉到了蛟白的气息。
“蛟白……不对，你是蛟白的子嗣？”
看得出来，他相当震惊这个事实。
我躲开他又想捏住我脸的手，宽袖扬起遮住半边面容，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瞪视着对方。
“无礼之人！还不退下！”
这不驯的眼神不知唤起了他的哪段回忆，男子开心得笑了起来。
“我相信你是蛟白的子嗣了，你这眼睛特别像他！”
我一愣，没想到会产生这样的误会？旋即想到店长给我化妆时特意在眼睛上下的功夫，隐隐有所明悟。
看样子正是因为店长做了什么才会让对方产生这样的误解，而我一身属于白蛇的妖气则使这个误解无懈可击。
察觉到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我真心实意的代入了角色。
我是谁？
我是蛇君蛟白的子嗣。
青蛇玉叶。
……
“即便是蛟白的子嗣……来我的地方却不来见我……”男子说道这里顿了一下，仿佛不满般的张开了嘴露出满口的獠牙，“看不起我？”
我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眼尾上挑出属于妖鬼的邪异气势，半点没有神灵子嗣应有的清圣高贵之感。
“你到底是谁？”
男子确定我的身份之后，莫名有了逗弄小动物的兴趣，他索性在我对面坐下，挺起胸膛摆出长辈的架势。
“你出门之前都不问问蛟白黑山的妖魔都有谁吗？”
瞧见我那双酷似蛟白的眼睛寒意加深，他开心的拍手道：“行吧，不逗你了，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我的地方。”
我先是不明其意，紧接着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望向他的视线变得极为愕然。
稳住心神，我试探道：“你是黑霖大人？”
本来对自己被猜出身份来信心满满的男子一噎，收起意有所指的语气，臭着脸挠挠头。
“难不成黑山只有黑霖那个不敢见人的家伙了吗？”
我满目愕然：“你在说什么？既然你不是黑霖大人，那你是谁，居然敢对神灵如此无礼？”
男子好像觉得我有些蠢，一把抱住我带我跳出神轿，我在百忙之中抓住他的衣服才没有被粗暴的手法摔出去。
在他的狂笑声中我来到这片森林最高的古树树顶，脚下是数不尽的树冠迭起的土地，头顶是一片暗无天日的深渊。
“看好了，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都是属于我的！”
“你要来见的人是我，却问我是谁？”
“你还真不怎么聪明啊！”
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我呆滞着被他夹在胳膊底下，于他的指指点点中看到一片辽阔野蛮的国度慢慢成型。
他说这些土地都是他的。
我恍然大悟，想起之前在车上和五条悟他们讨论的妖怪名单。
我们接下来要拜见的是这座妖魔之里仅次于堕神黑霖的大妖怪。
而这只大妖怪在传说之中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牛鬼！
第80章 小辈好挑食啊
一百五十五
牛鬼在中国的文化中一般与蛇神并列,牛鬼蛇神四个字则突显出了形形色色的荒诞无稽。
但是在日本的这个国家，牛鬼却是大名鼎鼎的妖物！
牛头蜘蛛的身体，既是神灵传说中的海中妖魔,也是惩罚不义之人的岛上神灵,关于牛鬼的传闻有很多,可那些刻板的印象在真正的大妖牛鬼出现后被他轻易粉碎当场。
他的眼睛是黑金色的底和瞳，充斥着不祥与妖气,很是符合“凶眼”的记录。
他的身材修长挺拔,大约有两米左右，以至于像我这样高挑的个子在他旁边也有一股小鸟依人的味道。
他的手臂修长有力，不在意穿着的缘故，大半身体都暴露在外面,显得浪荡又风流。
排除那过于渗人的眼睛和苍白的皮肤，他就像是战国时代的流浪武士,言笑无忌,却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拔刀厮杀,给人的整体印象就往外透出一股子的凶性，狠狠刷新了我印象中的大妖。
不说像是ACG游戏中漏胸露大腿的漂亮姐姐，怎么也该是画风精致,美工千挑万选出来的帅气小哥吧？
牛鬼人类的形貌不能说不帅，风流邪气,脸上痞气的笑一挂,不正经的模样还是颇为吸引人的，然而那股属于远古大妖的凶悍气场不知收敛,整个人如同一头狂兽般在大地上奔驰,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精力去注意他长的好不好看。
我现在就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处境。
首先,我不是蛟白真正的子嗣,不是很清楚牛鬼和蛟白之间的交情有多么深厚，其次，牛鬼对我的态度也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我不由无能狂怒。
不是说牛鬼现在在睡觉吗？
我们过来只需要走过场的拜见一下，没人搭理就可以赶下一场了吗？
为什么这个大妖怪醒了，不光是醒了还找上门来顺道把我劫持啦？！
我在心底很是纠结了一番，毕竟像我这样的人，真得很不擅长和这样目中无人的大妖怪相处，和这样的家伙相处……我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怼他。
“我蠢不蠢不好说，你肯定不过黑霖大人却是事实。”
拍开他搂住我腰的手，撤退到和他有一段距离的位置，这棵树不愧是上万年的古树，枝干粗壮到站在上面就和在大地上一样安稳，我轻轻掀起眼帘，妖气流动出碧湖汩汩的水声，以至于我都没发现自己的瞳孔已经转变成了妖魔的竖瞳。
碧绿的颜色渗出蛇类的猛毒，漂亮是真的漂亮，恐怖也是真的恐怖。
就好像这里本来只有一头野兽，此时忽然出现了两头。
我以为光凭这句话就足以惹恼牛鬼，让他懒得理我，或者揍我一顿，反正凭着蛟白的名号我肯定不会被打死，揍完我，这头大妖怪的兴趣差不多就消耗殆尽，我们就可以按照原计划去拜访下一个土地的领主。
黑山大地因为[主人]沉睡，到处都是割据一方的妖怪势力。
其中牛鬼的位置也是极为特殊，不光是他实力强大仅在[主人]之下，也因为在所有的妖怪之中，他是唯一一个连手下都吃干净的残忍大妖。
哪怕是在妖魔之森这样的地方，他的凶残也是首屈一指。
这也是我哪怕被揍一顿导致人设崩塌也不怕的原因，因为我就算被揍也没人看见，牛鬼又没有闲到到处和别的妖怪去说，四舍五入这人设就是没崩，还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但是就算是我也不是很能了解牛鬼的凶残。
他睡醒的时候巨大野兽的尸骸遍布他沉睡地点，那些在很多很多年前都是被他收服的妖怪。
不过那些妖怪最后都变成大妖在睡梦中的盘中餐，而且当年他之所以收下那些家伙未尝没有当做储备粮的意思。
这样一头在人类的理解中已经非常可怖的大妖，当他展露出真正残暴的那一面时，人类才会恍然意识到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些都是小儿科。
我和妖怪接触的不多，唯一的参考对象就是青蛇蛟白，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所有大妖中间蛟白算是非常特殊的，因为他有理智，有感性，有骄傲，虽然狠狠折腾了他们一番，但其实一直都有在手下留情。
嘴里说着鄙薄凡人的话语，实际行动还是给予了进行使者考验的人一份公平。
这其实很难得。
而在这座妖魔之森，像它这样的妖怪可以说是一头都没有。
蛟白特殊是因为它曾是人类供奉的神，而这座妖魔之里内，唯一的神已经堕落，剩下的都是兽性凌驾于理性，任意妄为，残忍凶恶的妖物！
牛鬼有在这种地方脱颖而出的本事，想当然他的兽性远远凌驾于灵性之上。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恶无关好坏，不分善恶，只秉持一种意志。
那么这种恶就叫牛鬼。
牛鬼习惯性的闭上一只眼睛看着我，我注意到这个男人比起的眼角下有一颗痣，长在一个极好的位置上，柔和了那双眼瞳的冷硬，忽略他强盛的气势，他的五官相貌甚至有种成家多年的妇人的风情。
牛鬼的人类外貌男生女相，而这个女相特别偏人妇！
只不过应该也不会有妖怪像我这样仔仔细细的去端详他的脸，或者说，妖怪的审美本来就和人类不一样，所以他这样的外貌更像是一种伪装，毕竟传说中有这么一个故事。
牛鬼伪装成妇人去欺骗素有降鬼天王威名的渡边纲。
这也可以说是变相解释了这副长相的来历。
但是妖怪终究是妖怪，就像是传说故事中牛鬼还是被渡边纲识破身份斩断了一条手臂，他的这副貌若妇人的外形也是脆弱的轻易就会被大妖的凶残撕成粉碎。
不过在他没打算展露凶相之前，他的样貌确实无可挑剔，风流邪气，勾走女人芳心易如反掌。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时间静静流动，在我以为就要这么看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动了。
脑袋微微倾斜，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活动，气度懒散又危险，就像是面对一头可以轻松把自己撕碎的野兽，本能一直在叫嚣尖叫。
牛鬼：“你见过黑霖吗？”
我没想到他居然不是发怒，我印象中的妖怪都是高傲的，高傲的也就意味着被怼了之后易燃易爆炸！
他没有炸，反而平心静气的反问了我这样一句，我一时有些惊慌，但我没有忘记自己此时的身份。
青蛇玉叶身为大妖怪的子嗣，乘坐着神灵的依仗被另一只大妖怪拐走，她也不是没有傲气的！
激怒对方不重要，因为她肯定不会死，可是对方忽然询问自己对黑山之主的看法，自小生长在青湖之中，蒙受庇护，却向往着杀戮，受本能的妖性支配的玉叶会怎么想？
……
短暂的缄默过后，牛鬼的眼瞳微微一动。
他面前的“小崽子”笑得比之前还好看了。
红唇抿起，像是妖怪眼中最顺眼的血色，分明是神圣的妆容，在她脸上却像是虚假的面具，那双被评价为酷似蛟白的眼瞳，此时闪着森冷残酷的光，勾得他心尖发颤，好想大闹一场！
牛鬼没说的是，妖怪之间子嗣和父母的相似，似得是禀性！
川水玉叶此时的眼睛像极了当年弃了神位，在高天原大闹一场，最后和大国主黑天两败俱伤的大妖蛟白！
不可一世的神在受了几百年的束缚之后终于还是打破了枷锁，做回自由自在的妖魔。
他在我身上看到的就是这份桀骜，越是不驯越是证明向往自由的心强大，只不过在他看来这小崽子身上的妖气还是有些弱，也不知破壳的时候经历了什么，怎么这么瘦弱，刚才抱起来的时候轻飘飘的都没什么重量？
